直到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站在树枝上的渡鸦在缓缓落在地上,化作人形。
    他们正是被抓来的古银族人。
    因为古银族的隐居之地外人不能进入, 他们也是在外行商之时,才被魔主抓去的。
    此时要进入他们发隐居之地,便只能由他们亲自引路。
    但那位大人好似心情不佳, 把他们所有人都变成了渡鸦,半点法术都用不出,一路紧赶慢赶才飞到隐居之地。
    原本古银族的隐居之地距离深渊就距离不近, 平常也要花费接近一天的时间, 此行因为行动受限,那位大人看起来也不是很着急的模样, 用了速度缓慢的飞舟,这一趟用了两天一夜的时间才到达。
    化作人形的众人在树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感觉累得都要脱力了。
    另一边的幼年体渡鸦身旁还跟着一个体型更加高大的渡鸦, 两只渡鸦的豆豆眼对视了一眼, 竟然口吐人言:都散了吧。
    终于被获准可以离开,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是。
    有人脚步匆匆地想要赶紧离开这里,有人疲惫地落在队伍后面, 可他们走出去不远, 看着周围熟悉的密林, 脚步忽然一顿,心中生出了一种强烈的疑惑之情。
    他们不是
    在魔域玄炽城中行商吗?怎么忽然又回到了居住地?
    那他们的货物呢,又去了哪里?
    众人恍恍惚惚地离开了,一大一小两只渡鸦才一振翅膀,离开了这里。
    这是一个与世隔绝的村落。
    处于十分静谧的山林之间,繁花在山野盛放,藤生花木爬满了竹篱笆。
    看起来竟很闲适自在。
    司娆看着周遭打理得十分精致的花墙,上面盛放着各色的月季,花瓣层层叠叠、挤挤挨挨。
    这是哪里?司娆眼中流露出明亮的光。
    但是除却这些十分精致的竹屋之外,一路走来,竟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
    就好像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存在一般。
    苍淮撇过那些紧闭的房门,自然能看见里面的人缩在里面闭门不出。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淡声道:这是凤凰的遗支血脉,古银族。已经在魔域内隐居了近千年了。
    司娆露出微微惊讶的神色:这里居然还是魔域吗?
    所有人对魔域的印象都是不见天日的一片晦暗,可是这里却山清水秀,天际一片澄澈,流云闲适,看起来是如同世外桃源一般的所在。
    他不说,司娆都以为他们已经离开魔域了。
    魔域和中域,也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因为深渊的地理环境不同,所以受了些影响,其他也有许多地方和中域是差不多的。
    司娆细细地看去,要说的话是能看出几分的不同的。
    中域喜好风雅,喜欢淡色,这里各处盛放的月季看起来姹紫嫣红看起来甚是好看,但是细微之中还是能看出来有些不同。
    垂在门上的挂毯,上面的风格和纹样就极其具有魔域特色。
    司娆喃喃道:我只在魔域深渊的边缘待过,其他地方倒是没见过。
    她生在中域、长在中域,虽然曾经流落深渊,离开深渊之后也不过途经了深渊旁边的几个边陲小镇,魔域那些闻名的大城池倒是从未去过。
    深渊之中的魔息已经被厄命珠吸收,日后深渊不会再向外扩张,对整个魔域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小。
    其他地方,你想去的话也可以带你去看。
    司娆问:如果没了深渊,那魔域是不是会渐渐变得和中域一样?
    饶是离开深渊之后的边陲小镇,也是十分阴暗,近乎见不到半分日光。
    魔域人同样是人类,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妖鬼之流,对于他们而言阳光是无害的,但在深渊周边,却被迫只能面对着黑沉沉的天空。
    会的。
    苍淮看着进入这里心情都变得十分放松的司娆,问道:你喜欢这样的地方?
    司娆点头:感觉这里,很放松。
    风轻云淡,繁花盛开,是她理想中的地方了。
    嗯,你喜欢的话,可以多留几天。
    苍淮闲庭信步地行走其间,司娆原以为他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可是走着走着,他们就逐渐爬过了层层梯坎,到了最高处。
    这里的建筑已经和下面简单的小竹屋不同。
    飞檐翘起,上面挂着复杂而精致的金铃,数棵高大的梧桐树遮天蔽日一般,洒下一片阴影。
    二人走到院前,面前紧闭的木门便闻声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个身穿藏蓝衣袍,身上挂着繁复银饰的老者。
    他垂眼恭敬行了一礼,轻声道:尊上,您来了。
    苍淮并不做理会,迈步往里面走去。
    房顶之上翘起的屋檐上并肩立着一大一小两只渡鸦,小的渡鸦冷哼一声:谄媚!
    你懂什么,提前告诉他们厉害,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也不至于一上来没大没小怠慢了尊上。
    回忆起这段时间相处之中观察来的结果,魔主喃喃道:得罪了尊上事小,尊上也不太计较这些事就怕他们撞到枪口上,无端端没了性命。
    哼,这些人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倒是紧张他们。
    魔主的豆豆眼别开: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倒也不是担心他们。
    古银族居住地的最高处,是祠堂。
    里面已经提前清过场,除了面前的老者,再无旁人了。
    老者一见到人,便感知到了那一股无法抵抗的力量,当即便明白那突然出现的魔主所言非虚。
    他近乎是战战兢兢地将人引到上首的位置,为他们奉茶。
    老者的茶在端到少女面前时,便像是受到一种可怖的巨力影响,无法在前进分毫,他的手颤了一下,热茶泼了一地,茶碗骨碌骨碌地滚到地上。
    老者脸上的肉抖了一下,忙道:尊上恕罪!
    他腿一软便要跪下,面前好奇打量着四周的少女连忙伸出手扶了他一把,您没事吧?
    老者一怔,望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没事、没事老者连忙道。
    身为古银族如今唯一的祭祀,老者从刚刚匆匆的一眼里,轻而易举地便能看清他们此行的目的。
    他连忙垂了眼,不敢多看。
    一旁的苍淮漠然开口道:如何?
    古银族的同心结乃是不传之秘。
    饶是魔主抓走的人,都是古银族人,但是对于这样祭祀的禁术,他们所知道的也不会太多,只能说出个大概来。
    同时他们也提到,自从古银族没落之后,已经近千年没在举行过祭祀了。
    他们隐居在鲜为人知的地方,血脉渐渐稀薄,传承的力量更是少得微乎其微,已经连着千年选不出圣子圣女了。
    族中的祭司地位尊崇,向来由族中德高望重者担任,对于同心结和祭祀之法,如今还能知根知底的,只余下了族中的祭司。
    他们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是在苍淮面前不敢有分毫隐瞒,便将知道的全部都说了出来,于是便有了这一次的古银族之行。
    老者看了一眼旁边的少女,她的脸上仍带着一丝未曾散去的笑意,老者犹豫了片刻,似是有些为难,嘴唇嗫嚅着,说不出话。
    在他们来之前,老者已经受过一次魔主的敲打,知道眼前人的身份。
    虽然古银族千年来避世隐居,但是对于曾经带来三界浩劫的人还是有所耳闻,他自然也不敢有什么隐瞒。
    不敢欺瞒尊上,实在是
    这样的咒术,一经面世便从未想过要研究解咒之术。
    老者指着门前早已荒废许久的祭台,叹了一口气:咒术一经种下,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十日之后,其身不存,自然也不用再思考什么多余的问题了。
    换而言之,不过是十天,一个鲜活的人就将心甘情愿地死在祭台之上。
    老者看着司娆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悲悯:一个注定会死的祭品,让她心甘情愿地怀着热忱去死,不也是一种仁慈吗?
    司娆被老者的眼神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她微微一愣,转过脸。
    他在说些什么?
    祭品?
    会死?
    说的是她吗?
    司娆眼中的疑惑一闪而逝,可还未来得及深思,便看见苍淮站起身对她伸出手,司娆瞬间便把在脑海中转了一圈的疑惑甩出脑海,向前一步搭上了苍淮的手。
    苍淮将司娆的手握在掌心,周遭的冷意散去些许。
    既然拿不出解咒之法,那古银族也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苍淮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说话的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好一般。
    可听到他口中的话,老者却半点轻松不起来,额上的冷汗顿时便冒了出来。
    老者连忙道:尊上当真是!
    还有时间,祭司可以慢慢想。
    听到这个答案,苍淮有些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想法。
    这或许是他想要的答案,也或许不是。
    如同预想一般,同心结没有解咒之法,但他的心中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反而变得更加燥郁。
    咒术?什么咒术?有人中咒了吗?
    司娆跟在苍淮旁边,跟着他往山下走去,一边问道。
    苍淮脚步微顿,语气不明地说道:是你啊。
    怎么可能,我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会中咒呢。司娆笑了一下,以为苍淮是不想说,故意在转移话题。
    她也没有过多地纠结这个问题:真奇怪,世界上居然还有你解决不了的咒术。
    她晃了晃手上的玉镯,那曾经是魔域送来的金镯,上面有着魔域恶术的气息,他当时轻而易举便抹去了。
    司娆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我的剑断了
    那一日和夏温清的对战,在渊到底是不敌,没能撑住。
    司娆曾经见过苍淮在崖底转眼融了数把剑的情形,也知道他是长于此道的高手。
    苍淮闻言应了一声,以为她是想让自己帮忙练剑,他捏了捏握在掌心的手,缓声道:先不着急。
    那你能教我炼器吗,我想试试。司娆望着苍淮,眼神亮晶晶的。
    苍淮喉间微紧,他缓缓应了一声。
    炼器非是一日之功,并非是短时间能够学成的。
    一年半载都未必能够入门,可如今的情况,已经只剩下了五日的光景
    站在屋檐上的渡鸦挥了挥翅膀飞了下来,落在老者面前。
    他们刚来的时候,老者还不是这一副模样。
    作为古银族地位尊崇的祭司,所有的古银族人都对祭司毕恭毕敬,老者在这古银族里近乎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
    他们虽然隐居在魔域之中,却并不听魔主的调动,往日也和魔域中人没什么往来。
    陡然看见魔主闯入,祭司的态度甚至是有几分愤怒的,险些就要叫来族人,发生一场流血冲突。
    可祭司的愤怒三言两语地就被魔主安抚了下来。
    毕竟他的出现只是突兀,可是眼前却有一个更加危险的存在。
    祭司顿时明白了自己面临的是什么。
    可认识到,和亲眼见到还是有些差距的。
    祭司如今面如土色地坐在地上,神情沮丧,看着两只渡鸦在面前化作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形也没什么反应,眼神空洞地看着面前的空地。
    尊上说,如果没有解咒之法,那古银族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他的意思是不是祭司抬起眼,眼中仍然带了一丝期待。
    可魔主却转眼毫不留情地戳穿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没有什么别的代指,就是你们所有人,都得死的意思。
    厄命珠恶劣的补充了一句:古银族隐居不出,或许还不知道吧,前不久那无尽海再次变成了一片血海,那冲到岸上的血,到现在都还没擦干净呢。
    老者闻言又是一抖,感觉身体更软了。
    无端端的,怎么就招惹了这个煞星。
    可是这这同心结,哪怕是在族中也已经多年未曾动用过了呀!老者一拍大腿,满脸不忿。
    这虽然是他们古银族的禁术不假,但同心结代代相传,历代只有祭司才知道如何施展咒术
    如今我是这一代唯一的祭祀了,我从未离开过族中,那这禁术又是如何流传出去的?
    祭祀自言自语地说道。
    那一位姑娘她是在哪里、因为什么人中的咒术?祭司忽然抬起头问道。
    这我们就不能告诉你了,魔主摇了摇头,看不出眼前人是在装傻还是什么,你现在需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除这个咒术才是。
    老者满面颓然:可这咒术从一开始,便是个无解的术法啊!
    只觉得这祸事,怎么无端端地找上了门。
    若要解除,或许能有一个办法不知想起了什么,祭司面前一亮,忽地站了起来。
    什么?
    二人下了山,便有几个穿着与老者相似的年轻人走上前来,毕恭毕敬地带他们往住处去。
    他们身上的衣服看起来大体相同,但还是能够一眼看出,要简单许多,远远没有老者身上的复杂。
    既然他们暂时要留在古银族中,魔主也已经提前打点好了一切,古银族上下自然也只能全力配合。
    古银族安排的住处是一处远离聚居地的僻静所在,但看上去却十分精致,打理的很干净。
    苍淮没有流露出什么,但司娆却很满意的模样,只当这一趟是度假来了。
    把他们送到地方几个年轻人也没有离开,就留在了院门前等待着驱使。
    他们来时还是白天,不过是上了一趟山再下来,便已经是晚上了。
    几个年轻人看起来好似有些心不在焉,不时地往远处张望。
    司娆走出门,一眼便看见了他们的走神,问道:怎么了,你们是有什么事吗?
    这
    有人当即就想要说,被旁边的同伴拉了拉手,才刚要说出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贵客容禀,没什么事,他、他只是有些走神了。
    是吗,我看你们好像都有一点
    那人还想糊弄过去,可下一秒自己的嘴却不受控制地说出了一串与他想好的说辞不同的话:是因为今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神节,街上热闹得很,我们也想去,所以才
    他一边说话,一边目露惊恐的神色,但自己的嘴却分毫不受控制一般,面前的少女问什么便答什么,半点不容作伪。
    司娆从前还没听过花神节,但听了青年的解释也明白了花神节便是古银族的一个传统节日,这一日未婚的年轻姑娘和小伙都会走到街上,向心仪之人赠上自己亲手准备的鲜花。
    要去看吗?苍淮出现在身后,像是才听到这边的动静一般。
    司娆点头。
    与白日里见到的门户紧闭的静谧街道不同,入夜之后整个世界才仿佛活过来了一般。
    灯被做成了重瓣的花形,各色的花灯被提在少女们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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