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落脚地,俞督主马上让左恒去找来了徐前:“到底怎么回事,瑾王真的是因为救驾受的伤?”
    不得不说俞督主还是很了解瑾王的,那个家伙每次遇袭都很有自知之明,乖乖躲在他身后,冒险救驾不像他会做的事。
    事实也真如俞督主所料,别人不知道,徐前他们这群近身护卫其实是看清楚了的。瑾王是因为被晖王推出去,才“意外”救了圣驾,也是托晖王那一声大叫的福,这一幕在场被很多人都看到了……
    不过成帝知不知道,徐前就不知道了。
    俞督主闻言马上升起了怀疑,但当他得知晖王扭伤脚是因为瑾王自己“作死”,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瑾王这运气也是绝了,他本想找个机会报复晖王,但这让他怎么动手?
    好不容易熬到半夜,俞督主借着徐前等人的掩护进了瑾王的屋子。
    太医和伺候的小太监都已经被提前支走了,立柜和圆桌上点了几盏烛火,可能是屋里药味和血腥味太重,白天开了一扇窗户通风。不过山上的夜晚已经有些凉了,秋风呼啸,俞督主担心冻到瑾王,把那扇窗户关了起来,只留了一条缝。
    他坐到床边,看着后背受伤趴在床上,似乎陷入了沉睡的瑾王,鼻尖有些发酸。
    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这个男人还笑嘻嘻地逗弄他,亲他,此刻却奄奄一息地趴在这里。俞督主都不敢想象瑾王要是出了事,他会怎么样?他好像等了一辈子,才等到这么一个不在意他的残缺,把他当人看,亲口说喜欢他的人……
    俞督主的手不由自主地爬上瑾王的脸,铺天盖地的后悔已经快把他淹没,他要报仇又怎么样,他身体残缺又怎么样?
    只要瑾王愿意要他,他陪他疯狂一场又如何?
    俞督主这会儿已经不想把瑾王怎么样了,就算对方利用他,将来会背叛他,他也不想伤害瑾王了,他舍不得……
    就在俞督主满心后悔与懊恼的时候,瑾王均匀绵长的呼吸停顿了一下,长睫颤了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他看到俞督主,吓了一跳:“你,你是谁,本王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脖子转了转,似乎想起身,拉扯到后背的伤处,当即疼地“嘶”了一声,又趴了回去。
    仿佛是心底最深的恐惧照进现实,俞督主整个人都愣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是俞怀恩啊,王爷不记得了?”
    “大胆!谁准许你在本王面前自称‘我’的?”瑾王用陌生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俞督主,发现他竟然坐在自己床边,眼睛更是瞪大了:“你是哪儿来的奴才,如此不懂规矩?你把本王怎么了,本王的后背为什么有伤,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本王绝对不会放过你……”
    俞督主面白无须,生得又俊秀,瑾王自幼长在宫里,当然看得出他与正常男人的不同。
    但俞督主已经无心去想这些,他想起自己之前的猜测,如今这个,怕是真正的瑾王……他的瑾郎呢,被他藏到哪儿去了,会不会,以后他都不会再出现了?
    “你不是他?”俞督主心痛如绞,眼眶里的泪水纷涌而出,一颗颗落到瑾王手背上,烫的他心虚。
    “他人呢,为什么突然消失了!王爷伤得是后背,又不是头……王爷,算杂家求你好不好?你先回去,让他出来,我有话想跟他说!”俞督主揪住瑾王衣袖,还没等他用力,瑾王就好奇地问:“说什么?”
    “说——”他愿意跟着瑾王,以夫妻之礼侍奉,他心仪他,除了报仇,他什么都愿意妥协。
    俞督主有满肚子的话要告诉他,但不经意间注意到瑾王脸上的跋扈不在,桃花眼亮晶晶的,满满都是期待……他突然闭上了嘴巴。
    “……”
    俞督主脸上的表情逐渐转硬,瞳眸深深,看得人心底发寒。
    “王爷,你这么逗人好玩吗?”要不是瑾王受了伤,他现在就想一掌拍死他!
    萧弘瑾也感觉到了自家督主身上的危险气息,极力往后转着脖子,表情讪讪:“都说患难见真情,督主这么爱我,肯定不会动手打人的哦?”
    他们家督主武力值这么高,被家暴就太恐怖了!
    又反手揪住督主的衣袖,嘤嘤嘤地装可怜:“本王都受伤了,傍晚才退烧呢,好不容易熬过来,人家背疼、头疼,脖子也疼!”
    说完好像觉得有了筹码,开始理直气壮:“要不是督主不肯正视自己的感情,本王用得着这么骗你嘛?你也不想想,要是今天我真的消失了,咱们俩连洞房都没有过,督主该有多后悔?”
    他没有为那种事后悔!
    俞督主为瑾王的煞风景恼恨地磨牙。
    好吧,或许还是有的……
    俞督主在心里叹了口气,沉默一会儿,修长手指伸到瑾王脖子后面,轻轻按揉了起来:“王爷说得对,我不该自欺欺人,明明心里有王爷,却嘴硬地把人往外推,今后不会了。”
    他像是立誓似的,说完凑近枕头上的瑾王,轻轻在他唇上吻了一记。
    萧弘瑾第一次得督主主动,欢喜地像是要飞起来了,双眼亮晶晶的:“这么说,督主是承认喜欢我了?”
    “喜欢。”
    “督主也爱我?”
    “爱!”
    萧弘瑾激动地想翻个身,可是情况不允许,怏怏地又趴了回去。这么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作为老攻却只能趴着,也太没有情调了!
    萧弘瑾有点伤心,他一伤心就想让督主安慰他:“你亲亲我,亲亲我才信!”
    俞督主看瑾王别扭地噘着嘴巴,笑着凑近跟他交换了一个吻。瑾王一边亲,手还不老实,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放,最后拉扯到了伤口,疼得直冒冷汗。
    俞督主无奈:“王爷,等你伤好了,我都随便你。”
    现在老实一点好不好?
    “你说的,不准反悔,谁反悔谁是小狗!”萧弘瑾来了精神,恨不得时空管理局立马给他送个神级复原水,然后从病床上跳起来把督主压倒。
    当然,他也就只能想想,时空管理局没有这项服务!
    给你找老婆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俞督主纵容又深情地:“不反悔。”
    第139章
    萧弘瑾这三天都是在昏昏睡睡中度过的,突然醒了就有点睡不着了。
    他看着神情疲惫,眼下有些发青的俞督主,这古代消息传递可不比现代,就算是快马加鞭,他家督主能这么快赶来也累坏了吧?
    “你要不要上来歇一会儿?这床挺大的,你去里面也挤不到我。”萧弘瑾心疼地提议。
    为了方便上药,他一直都躺的床外侧,这会儿不方便挪动,干脆就让他家督主进里面去了。
    俞督主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平时,他肯定不在意这点疲累。可他刚刚差点失去瑾王,不忍心拒绝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也确实想用这种方式靠着对方,安抚心底的后怕。
    俞督主点了点头,脱了自己的靴子,小心地跨过瑾王脚边,爬进了里侧。
    萧弘瑾已经把脑袋换过来了,闻到督主身上清爽的兰花香味,笑眯眯地道:“督主肯定早就想爬床了吧,来之前就已经沐浴过了?”
    他是故意拿话逗督主的,他家督主喜洁,每次外出回来必定从头到脚梳洗干净,根本不是为他。但出乎意料,当他说完这句调侃后,他家督主狭长凤目倏地扬起又落下,黑瞳幽深,似乎带着被说中的羞恼?
    这是当然的了,谁都想在心爱的人面前拿出最好的一面。就算俞督主忧心瑾王的伤势,在得知他伤情稳定之后,也免不了沐浴过后才来见他。
    俞督主早就知道瑾王的德性,他要是哪天不调戏他一番……不说远了,就像刚才那样,着急的就该换成他了。
    因此他也不是真的生气。
    萧弘瑾继续口花花:“其实我也想爬督主的床,但之前督主不是不让么?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我却只能趴着,可惜了。”
    俞督主:“……”他怎么就看上了这么个货?
    但是没办法,自己选的小狼狗,再孟浪也只能宠着。
    俞督主努力忽略瑾王勾搭到他腰间,暗戳戳抚摸揉捏的狗爪子,但这家伙越来越过分,都开始解他裤腰带了!
    他只能伸手慌忙按住,想了想,说起了正事:“我听徐前说,誉王要行刺的消息是王爷透露给太子和陛下的,王爷怎么知道誉王的下一步行动?”
    不是俞督主觉得他和瑾王有了特殊关系,就有权利过问瑾王的事,而是徐前说起这个消息的时候,为了不让他多想,还特地交代是瑾王吩咐的,他的任何事都可以告诉督主。
    俞督主当时就怔住了,他把徐前四人送给瑾王,就没指望他们还听自己的,叫来徐前也只问了大家都知道的事。
    可是徐前说了这番话,他心里又开始酸涩柔软起来。就是这样,别看瑾王不正经,喜欢口花花,每次都在这种细节处给足了他信任,叫他怎么能不认栽?
    既然瑾王都坦诚以待,他也不想再遮遮掩掩,干脆问了出来——他对瑾王背后的消息网好奇很久了!
    萧弘瑾捏着俞督主的手指:“因为我是后世的人,你们现在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都是历史。督主一定很好奇我怎么一来就这么喜欢你吧?当然是因为我看史书的时候,最崇拜的就是督主你了!我原本还担心书上写的和真人不一样,但督主一点没让我失望,从性格到长相都让我心折……”
    萧弘瑾也没办法,他总不能说督主你们都活在一本话本子里,那也太毁三观了,干脆改成“历史”好了。
    而且他还怕督主误会自己不是真的喜欢他,特意解释了一番。
    俞督主一开始还有些震惊,但是听完瑾王的后话,他已经麻木了:“……”
    难怪他觉得瑾王知道很多事,对一些常识性的东西却不甚了解,他这会儿再回想自己在瑾王面前推测他是一体双魂,就有些脸红。
    瑾王那时候不确定他能不能信任,顺着他的说法承认,他也怪不得对方……其实瑾王直接据实已告,俞督主都挺惊讶的。
    正常人要是借尸还魂,肯定会极力瞒着吧,瑾王真的不怕他吓得反悔?
    俞督主脑子里瞬间转过了很多念头,但最后问出口的却是:“那王爷出生的时候,我,我是不是……”
    是不是已经作古了?
    还有,他留给后世的名声是怎么样的?应该逃不过作恶多端的阉党头目,野狗食尸、遗臭万年吧?
    俞督主想到这个,俊脸就有些发青,他实在无法想象他这样的名声,瑾郎怎么会喜欢他!
    就在他浑身发冷的时候,有一只温暖的大手握住了他的:“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让督主再遇到那些不好的。何况史书都是由胜利者书写,到时候让那些史官都听督主的,督主让他们写什么,他们就写什么,好不好?”
    瑾王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俞督主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他深吸了口气,问:“那王爷知道我净身入宫,是为了报仇?”
    史书不会专门为他一个太监写生平,但是民间野史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还会胡编乱造。
    “知道。”萧弘瑾的声音很平静:“太子已经完了,荣国公府肯定也逃不掉,督主若是想亲眼看着他们的下场,回京之后可以争取让东厂主持抄家。”
    萧弘瑾并不觉得荣国公府都倒了,俞督主就不该再去落井下石。荣国公府倒台是因为参与谋反,跟俞督主报仇没有丝毫关系,甚至俞督主要手刃仇人都是应该的。
    当初荣国公府为了替太子敛财,看上卫氏族人的良田和土地,他们以势压人没能让卫家放弃世代耕种的族地。最后干脆派出杀手,卫家没人了,他们自然可以不花一分银子占有大批土地和农庄。
    俞督主想到惨死的族人,红着眼眶点了点头。他以为自己还需筹谋很久,说不定一辈子都报不了仇……没想到瑾王转眼就帮他实现了。
    而且他之前设想过,他杀了太子,瑾王就算不念兄弟之情,肯定也会怕他了。但现在,这些担忧好像都消失了……
    “那王爷知道是谁杀了我义父吗?”他暗中调查了许久,只知道是宫里人动的手,而且他义父死的时候口鼻出血,像是有中毒症状,但他没查到毒物来源。
    萧弘瑾面露尴尬,摇头,他每次看到督主死了就气得上火,后面怎么都看不下去了。
    “怎么了?”
    萧弘瑾没法说那个,只能换了个话题:“其实督主想没想过,你义父收养你的动机……”他斟酌着用词:“可能也不是那么纯粹?”
    毕竟“怀恩怀恩”,俞敬给他家督主取这个名字,听起来就像是要他感念他的恩德。
    “我知道,义父收养我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俞督主的声音很平静,他义父并没有骗他,尽管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孩子,他义父也把跟他走的坏处一一说了,让他自己选。
    义父说太监老了都没有好下场,他不想横尸荒野,也不想到了地下都没个烧纸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把这句话记得很清楚。后来义父惨死的结局应验,他脑中突然就冒出了这句话,也生出了一股自己同样逃不掉这宿命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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