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对敬坤之外,他不曾对任何人直言过打算立敬坤为太子的意思。不过几乎所有人都能从裴清殊对敬坤的态度中看出来,裴清殊对敬坤是最为重视的。
    心思再敏慧一些的人还能看出来,裴清殊教给敬坤的,许多都是“为君之道”。
    不知该说是宋家人还是宋池十分聪明,在这种情势之下,现在与宋家交好的大臣们,已经不会再在朝堂上提立太子的事情了。
    因为在他们看来,裴清殊已经属意于皇长子了,只是暂时不想正式册立太子而已。若是顺其自然的话,敬坤就能在裴清殊认为合适的时间顺利登上太子之位。但若是反其道而行之,逼着裴清殊尽快定下太子名分的话,反倒有可能出现反效果。
    至于其他皇子的支持者,在看出裴清殊的态度之后,也不敢再贸然请立太子了。
    不然的话,他们非常容易弄巧成拙,反倒把敬坤推上太子之位。
    于是裴清殊很高兴地发现,最近自己的耳根子清净了不少。起码没什么人在他觉得自己还很年轻的时候,就说什么“请皇上赶紧立太子,以定国本”这样的话了。
    专心致志地在雍定十三年的科举中选出了一大批人才之后,裴清殊打算为打破世家大族的势力,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让所有公侯伯爵像亲王、郡王一样,降等以袭。
    第164章 正文结局
    长久以来裴清殊都有一个困惑,为什么大齐的宗室子弟在继承爵位的时候, 都是降等以袭, 而公侯伯爵却不是。
    举例来说, 裴清殊的四哥裴钦墨被裴清殊追封为安亲王之后, 他的儿子敬霄不能继承他的亲王之位,只能降一等被封为安郡王。
    如果敬霄没有被晋封为亲王的话,他的儿子就不能再继承他郡王的位置,只能再降一等,被封为镇国将军。
    镇国将军下一级是辅国将军,然后是奉国将军、奉恩将军。在奉恩将军之后,便是降无可降, 身份与平民几乎无异了。
    降等袭爵的好处就是, 不会因为一个功臣的功劳, 而让朝廷一直养活着他的子孙后代。
    可奇怪的是,皇室宗亲们一直都严格地按照这个规矩执行的同时,功臣、尤其是开国功臣们的爵位却不会降等。
    比如老宁国公去世之后,他的世子容潭就继承了国公之位, 成为了新一任的宁国公。
    这样的规矩, 导致像容家、傅家、谢家、左家这样的世家大族世代不倒。数十年甚至数百年下来,他们这些家族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就连裴清殊这个皇帝都不得不忌惮他们三分。
    无论是于皇权的集中还是国家的大义来说,这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裴清殊也知道,这样的制度已经实行了上百年了。到他这里突然要改的话,这些世家大族肯定不会轻易答应。
    就连一向同他亲近的傅家, 恐怕也会为此而和他离心,搞不好还会在背后骂上他一句“白眼狼”也说不定。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裴清殊决定先推出一套较为温和的方案——将爵位制度一分为二,分为可世袭和不可世袭的两种。
    其中可世袭的爵位,又分为降等以袭和不降等以袭。
    将现有的世家大族研究了一圈儿之后,裴清殊钦定了几个包括傅家、容家、左家、房家、宋家在内的暂时不能动的家族,放在了不降等袭爵的行列中。
    至于其他现有的世家,则自动归入了降等以袭的行列。
    以后再给功臣分封爵位的时候,他也会非常谨慎,且以封不可世袭的爵位为主。
    这样的改革制度一出,立时在京城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最高兴的莫过于平民百姓,最生气的莫过于现有的那些没有被列入不降等世袭的家族。
    比如顺义侯府周家的世子周宁,听说将来他老子死后,自己只能做一个伯爷的时候,冲动之下竟然在酒楼里公然说了裴清殊的坏话,结果很快就被人告到了裴清殊这里。
    裴清殊听说之后,丝毫不感到意外:“他都说了些什么?”
    燕修看着裴清殊的脸色,硬着头皮说道:“说您欺软怕硬,专挑软柿子捏。还说您实际上不是想搞什么新政,就是不舍得白给他们银子……”
    燕修吃惊地发现,自己说完之后,裴清殊不但没有面露愠色,反而大笑了起来:“哈哈,他说的其实也没错!”
    “那皇上您……是打算饶了这个周宁吗?”
    “不。”裴清殊收起笑容,正色道:“这个顺义侯府,朕看他们不顺眼已经很久了。顺义侯周叡,迂腐不堪,屡次公然反对新政。世子周宁,风流成性,口不择言,根本不配做这个侯爷。燕修,回头你便替朕搜寻证据,朕要处置了这个周宁。”
    燕修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他以为裴清殊忘了,便小心翼翼地提醒道:“皇上,这个周宁是皇后嫡亲姐姐的丈夫,也就是皇后娘娘的姐夫,国丈大人的女婿……”
    “那又如何?他公然妄议天子,贬低新政,朕还由着他不成?朕正愁着没有‘鸡’可以杀一杀呢,他就冒了出来,这不是正好吗?”裴清殊十分自信地说道:“至于皇后和国丈那里,朕会亲自去安抚他们。朕也相信,皇后和国丈一定都会理解的。”
    当天晚上,在正式处置周宁之前,裴清殊就先去了一趟坤仪宫,给皇后透了个底。
    皇后听说这件事情之后,心里头当然不是很痛快。不过她也知道,自己这个姐夫的确是不大着调,裴清殊要杀要剐都是应该的。她若因为亲戚关系,给周宁求情的话,只怕会寒了裴清殊的心。
    所以她只能告诉裴清殊,她会代为安慰好姐姐,让裴清殊不要因为她的关系而为难。
    这个答案并不出乎裴清殊的意料。
    这两年来,皇后行事越发周全妥帖,后宫的事情基本上已经不需要裴清殊再操心了。
    而裴清殊觉得,现在朝廷内外的局势基本都已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所以他也不打算再以联姻的形式,拉拢别国或是朝中任何一方大臣。
    他的后宫,基本上就已经这样定形了。
    后宫没有后顾之忧的话,裴清殊就能将更多的精力放在国家的发展之上。
    进一步削弱了世家大族的势力之后,雍定十四年,裴清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财力,通过各种优惠政策,吸引齐人迁至先前北夏的地盘,让他们在官府的帮助下开垦荒地,尝试种植各种适合北方寒冷天气的农作物,大力发展畜牧业。
    同时,除了在大齐本土上兴建官学、女学和武学之外,也在大宛和北夏的土地上兴建官学。
    至于武学和女学,裴清殊觉得还不能心急,得一步一步慢慢来。
    雍定十六年十二月,大宛以当年财政收入不足为由,拒绝向大齐进贡。
    次年三月,大宛国君在暗中联络匈奴人反齐的事情,被捅到了裴清殊面前。
    告密的不是别人,正是一名被大宛人联络的匈奴贵族。
    此人已经向大齐投诚多年,早已经习惯了大齐安定的生活,不想再卷入战乱当中去了。
    裴清殊得知此事之后顺藤摸瓜,很快便找出了其余七名准备叛离大齐的匈奴贵族,并将他们处以极刑。
    三日之后,裴清殊下令发兵,亲征大宛。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裴清殊会像上次出征匈奴一样带上两个年长的儿子,然后命襄亲王监国的时候,大皇子裴敬坤被封为贤郡王、留守京城的消息突然传了出来。
    这道旨意一出,立时在长安城里炸开了锅。
    众人纷纷认为,圣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皇长子成为太子,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其余的皇子,皆不能与之匹敌。
    不过,只要敬坤一日没有登上皇位,就还存在着一日的变数。
    为了辅佐尚且年少的敬坤,裴清殊出征之前,把公孙明留给了他,让敬坤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就多找公孙明请教。
    这日公孙明同敬坤议完事出来,正要出宫,却听背后有一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公孙大人请留步。”
    公孙明回头一看,来人原是敬坤的生母,皇后宋氏。
    向皇后施了一礼之后,公孙明礼貌且客气地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叫住微臣,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近日有些困惑,一直萦绕在心头,还请公孙大人来替本宫解惑。”
    皇后是个再传统不过的女人,她所思所求,无外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有个好的前途。
    所以她不用开口,公孙明都知道她想问什么了。
    不过公孙明非常谨慎,没有立即应皇后的话。
    毕竟有多年前婉玉的事情在先,公孙明现在除了在裴清殊面前什么话都说之外,对所有人都多了几分戒备,包括皇后。
    可皇后问的,偏偏就还是婉玉的事情:“不知公孙大人可还记得,十二年前娴贵妃妹妹生产那天,你曾向本宫讲解过当日的天向?”
    公孙明刻意装糊涂:“十二年前?皇后娘娘,那可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恕微臣愚钝,不大记得了呢。”
    那日的天象那样特别,皇后并不觉得公孙明会真的忘记。
    不过她也并没有拆穿公孙明,仍是语气温和地说道:“是吗?当时你还说,‘天出大才,必有异象’……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大人忘了也就忘了。”
    就在公孙明刚刚松一口气的时候,却听皇后继续问道:“那不知从面相上来看,您觉得婉玉这孩子的命格如何呢?”
    公孙明不答反问:“皇后娘娘为何突然如此关心二公主的事情呢?”
    既然公孙明不和她推心置腹,那皇后自然也不会对公孙明掏心掏肺:“本宫是二公主的嫡母,关心婉玉而已,有什么奇怪的吗?”
    “当然没有。只是二公主尚且年少,不易测算命格。”
    皇后听了,不禁有一丝失望。
    原本看到裴清殊这样重视敬坤,比重视任何一个皇子都要重视敬坤,皇后心里是很高兴的。
    可是前些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婉玉身披黄袍,如同当年的襄皇帝一样,站在了皇帝的御座之前。
    宋皇后被那个梦给吓醒了。
    她去慧曜楼里探望婉玉,却正好见到裴清殊正在和婉玉还有宣仪县主,也就是左三姑娘在一起谈论政事。
    他们聊得那样自然,以至于到了让宋皇后心惊的程度。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娴贵妃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一个人,竟会生出婉玉这样的女儿。
    在和裴清殊他们议论起天下大事时,年仅十二岁的婉玉思路清晰,口齿伶俐。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学识之深,眼界之广,丝毫不亚于长华殿里的任何一个皇子,甚至可以说是比她的哥哥们还要优秀。
    看得出来,裴清殊非常疼爱婉玉这个女儿。
    原本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皇后,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雨夜。
    尽管她在心里反复告诉自己,裴清殊不可能舍敬坤而立婉玉这个女儿,可她还是忍不住来找公孙明,想要从他这里探知一些虚实。
    只可惜公孙明的戒心太强,皇后得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回去之后,她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敬坤。没想到本应该最着急的敬坤听说之后,却只是一笑置之。
    “舍近求远,舍易取难,这不是父皇会做的事情。皇妹天资聪颖,这是好事,却不会对我构成什么威胁,母后不必过于担心了。”
    “可是当年的天象……”
    “别说那个天象有可能只是巧合而已,就算不是,公孙大人当时不是说了吗?若是妹妹生为女子,则会坤厚载物,贵不可言。生为男子,才有可能继承皇位。”
    “那这贵不可言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宋皇后忧心忡忡地说道:“难道,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
    事实证明,敬坤和宋皇后母子俩想得都没有错。
    雍定二十年三月,在经过长达三年的战争之后,裴清殊终于歼灭大宛的最后一支势力,正式将大宛纳入大齐的版图。
    雍定二十一年新年,当裴清殊看到大臣们进献的天下舆图上大齐的版图之时,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现今的齐国已经在裴清殊的带领之下,从一个日渐式微的国家逐步强盛,最终在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一跃成为天下第一强国。
    万邦来朝,天下归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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