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蓉瞧她一眼,怎么?
    小箐转头,见她这般镇静,蹙了眉,也姑且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怎么?就是很奇怪呀!对太后很奇怪,我也记不得是从何时开始,好似突然就冷淡了下来.......前些年,哪里是这般模样?你没觉得?
    小蓉淡淡笑笑,感觉很久了,似乎是打从你我伺候开始就是这样吧,世子或是因为政务太忙?
    小箐一本正经,哪有很久,你失忆了?你我虽尚没伺候太后几年,但也有五年了不是,印象中,好似是从去年,或是前年开始.......再往前,我明明记得,他们姐弟感情深厚,世子对太后亦是极其尊敬的.......
    小蓉叹息一声,人是会变的,今时也不同往日。
    小箐听她这般说,也跟着叹息了去,忧怅道:
    今时确是不同往日,人也确实是会变的,太后娘娘好似也和以前不同了.......
    小蓉拿东西的手微微颤了下,转而笑笑,摸摸小箐的头,安慰道:别想那般多了,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
    小箐应声,眼中现泪,声音哽咽,点了点头。
    **********
    乾承宫
    太后傅婳看过李祯,前脚刚走,矮榻上衣衫凌乱的少年帝王便一把摔碎了一只硕大的紫兰玉瓶,甩开身旁的董菀卿。
    滚!
    哗地一声与董菀卿的轻吟相织相交。
    小皇后孱弱,整个人皆被他甩去了一边......
    陛下.......
    李祯冷笑,带着几分讥讽,几分疯癫。
    你都看见了,看见了他是怎样待朕的?看见了他把朕当做了什么?看到了朕这个君主是如何被他踩在脚下,如何狼狈,如何在他面前卑微讨好,你都看到了,呵呵呵呵......
    李祯仰面,笑的癫狂。
    董菀卿凄凄落泪,心一缩,陛下,别这样......
    她过去,李祯再度一把将她甩开,依旧冷笑冷颜,咬着牙槽,双眸猩红。
    他是朕的亲舅舅,亲舅舅啊!你能想到么,朕小的时候,他还抱过朕,教过朕骑马射箭,读书识字,可现在......别说是朕,便是朕的母后,你去问问他,他放在眼里么?亲情,在他眼中比草还廉价,唯朕的天下,这至高无上的权利才是他想要的!朕算什么?朕不过就是个傀儡!他如今已经什么都得到了!既然如此,他还留着朕做什么?他何不现在就杀了朕,现在就杀了朕,给朕一个痛快!
    哗地一声,矮榻上的桌子被他一把掀翻,屋中七零八碎。
    房外宫女太监,人人屏息低眸,垂立在外,瑟瑟发颤。
    董菀卿咽下眼泪,再度慢慢靠近,她看出了他情绪激动,内心几近奔溃的,知道他心中憋闷.......
    她试探着一点点抱住了他,手在他的背脊上轻轻安抚,喃喃低哄。
    陛下想说便都说出来吧,臣妾听着,臣妾会永远陪在陛下身边.......
    他无声,但泪水已然涌出,顺着他精致的脸庞下落,面色依旧宛若寒冰,但这一次,终于没再推开她........
    *********
    离了乾承宫后,傅湛冷冰冰地只说了一句话。
    两个月内,把人给我找到。
    司晟应命。
    接着傅湛便返回了镇国公府。
    人到之时,恰恰邻近正午。
    男人也未多想,进门很自然地朝着婢子问了句。
    夫人如何?
    岂料,那婢子却道:回世子,夫人还在睡着。
    她这一言,无疑引来了傅湛的目光。
    男人停了脚步,看向她,还在睡着?
    婢子点头,是,世子。
    傅湛眸光有异,接着便直奔卧房而去。
    屋中,纱幔轻动,婢子在其内,傅湛进去便听得了兰儿的相唤。
    夫人?
    那边无声。
    兰儿与梨儿近身伺候,听得了傅湛之脚步,皆回眸,从帐内出来,没用傅湛问话,兰儿便禀了实情。
    大人,夫人一直没醒,且毫无醒来迹象,太医来过了,为夫人把过脉,都瞧过了,夫人呼吸平稳,脉像正常,瞧着也就是睡着了而已,可,可就是不醒,唤亦是唤之不醒,怎么唤都是如此。
    她声音到最后显然是哽咽了。
    傅湛大氅都未脱,直奔床前。
    两个婢子也便二次跟来。
    纱幔拉开。
    傅湛坐下,眼眸落到床榻上的美人身上。
    她同晨时他走那会儿无二样,亦如昨晚,能清晰地看到微微起伏的心口,听到匀称的呼吸......
    傅湛凑近了她。
    宋依依......
    他低声唤了她两声,一连两声,无任何变化。
    傅湛心下一沉,手轻拍了她的肩旁,亦是摸了她的小脸儿,拍了拍。
    然,人依旧无任何反应。
    男人慌了。
    他起身换了方向,重新坐下,扶住宋依依的双肩,将她扶起,让她背身靠到了他的胸怀之中,在她耳旁呼唤。
    宋依依......
    宋依依......
    宋依依......
    然无论如何相唤,怀中娇柔的小美妇都是一动不动。她身子软的像棉花,根本无法独自坐立,已然如同人偶一般,怎么摆弄怎么是了.......
    心蓦地如坠冰窟,寒凉至极,更是如同被人用手捏住了一般,前所未有的堵,生平亦是第一次慌了神儿。
    唤...唤太医......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太医至。
    非但是太医,傅夫人墨氏也亲过了来,及着二房,三房,四房的夫人,小姐等女眷基本皆过了来,候在了外头。
    不乏有人低语。
    府上大抵人人知道昨日世子夫人出事之事。
    但也是人人皆知,那牌匾并未砸到她,她只是受了惊吓。
    惊吓便算不得什么,最多病一场,休息一番也便好了,谁能料到竟这般怪异,人等同于是昏迷不醒。
    四个太医一起被唤来,相继看过。
    人人皆说不出什么。
    几人面面相觑之后,其中之一开了口。
    禀大人,眼下看来,唯一种可能,便是昨日跌倒之际,夫人撞头所致,但夫人的头上连些伤痕与淤青都未见,原也决计不该如此,可眼下之症,诱因似乎便只能是因为那一撞,如若真是如此......
    太医说到此,略一停顿,没敢说下去,抬头战战兢兢地看向傅湛。
    傅湛显然怒了。
    说。
    他声音凛冽的前所未见。
    傅夫人都吓了一跳,未敢说话。
    太医头上一层冷汗,抬袖擦去一层又浮现一层,擦去一层又浮现一层,如此反复,躬着身子,终是接了下去,不得不说。
    如若真是撞头所致,结果便不甚好说,夫人有可能一会儿就能醒来,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苏醒.......
    傅湛无疑,脑中轰地一声,心口憋闷,发紧,每次梦到她为人妇之后的那股锥心之痛再度袭来。
    男人脸色仿若是转瞬就苍白了,情绪不受控了一般,一把提起了那太医。
    怎么医治?
    大大,大人......
    本相问你怎么医治?
    湛儿!
    傅夫人亦是站起了身,心乱跳。
    儿子反常。
    傅湛恍惚被母亲这一叫,叫回神过来,比之适才略微冷静了些许,至少放下了那太医,然人苍白的脸色丝毫没变。
    太医被落下之后便连同另外三人跪了下去。
    下官等必竭尽所能,用药物与七行针为世子夫人医治,助夫人苏醒,但下官等人.......不能确保.......
    那为首之人说完,四人皆磕下头去。
    此时也不是逞能之时,必须实话实说。
    傅湛的心可谓凉到了底儿。
    傅夫人是个刀子嘴豆腐心之人。
    她只是不满意儿子娶了个出身低微的野姑娘,想一切归位,让她做妾而已,可从未想过让人就这么死了,急道:那还不快试试!
    太医等人看着傅湛的脸色。
    待左相点了头,几人也便起了身去.......
    **********
    承安居,屋里屋外寂静,只有婢子与医女匆匆的脚步声。
    四名太医口述,医女行针。
    外头院中,几房夫人都在静候。
    这时月洞门口匆匆赶来一人,然她还未进,便被身后的另一个同样跑来的妙龄少女拉了住。
    娘要干什么?!
    声音极低,目的是要把她拽回。
    来人不是旁人,是梅夫人。
    自然,那跟过来拉拽,不想让她过来的人正是傅瑶姗。
    梅夫人很急,甚至没有功夫回答傅瑶姗一般,只将女儿的手推了回去。
    恰逢这时一个婢子出来,梅夫人也便问了话。
    世子夫人如何?
    傅瑶姗一听母亲果然是来打听那宋依依的,心中气的半死,但在承安居门口又不敢发作。
    婢子回道:回小夫人的话,世子夫人昏迷不醒。
    梅夫人拉住那婢子的手臂,可是与昨日惊吓有关?
    婢子点头。
    是。
    梅夫人脸色也极其不好,可,不是说被沈家五公子救下了么?
    听得沈家五公子这几个字,其身后的傅瑶姗更是紧紧地攥住了手。
    婢子实话实说,奴婢昨夜听得,世子夫人倒下之时曾磕到了头,适才太医之意,昏迷不醒乃撞头所致。
    磕到了头......
    梅夫人心头一颤,再接着便眼尾泛红,更是一把拉着告退,错身要走的婢女。
    劳烦通报,我可能进去看看她.......
    这.......
    婢子一怔。
    傅瑶姗一听,母亲跑来询问便罢了,竟还提出进去相看。
    娘疯了!
    一来傅瑶姗厌恶宋依依,二来在傅家,尊卑有别。
    其它几房夫人皆在外候着等待,梅夫人不是正房,虽是大房的人,但终究是妾,过阵子相看也算正常,此时要进去,显然不合宜。
    没用婢子为难,梅夫人补充了话语。
    你便说......
    ***********
    房中,行针与药物皆刚刚对宋依依用完。
    傅湛一直在床边儿看着,此时再度低唤。
    但榻上美人依旧没任何反应......
    太医言了行针三日,是以,人苏醒的希望也就在这三日。
    倘若三日内不醒,便极有可能会终身不醒.......
    太医没明言那后半句,但意思分明,便是如此。
    没一会儿,人皆被傅湛退下。
    屋中只剩了傅夫人与傅湛及着婢女几人。
    镇国公未入儿媳寝居,留在了暖阁。
    婢子过来通报,先见得的是镇国公,也便先与镇国公言了。
    禀国公爷,小夫人求见。
    傅南谨正在端杯喝水,闻言抬了眉。
    梅夫人是个极聪明的女人,这么多年来最是识大体。
    这个时候,她不该求见。
    房中静,是以一道珠帘相隔的卧房自是也听到了婢子的话。
    傅夫人虽一言没发,但共侍一夫,没多喜梅夫人是必然,听着外头的动静。
    婢子还有下文。
    梅夫人说,世子夫人小时候也因撞头昏迷过,是以想看看世子夫人症状可同幼时一致,亦想看看,她可能帮上什么.......
    她这言一说完,傅湛与暖阁中的傅南谨都懂了,然房中的墨氏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傅湛张了口。
    她是宋文生之女,是傅灵犀。
    墨氏浑身一冷,包括身旁的李嬷嬷也是。
    原墨氏肯定是不记得什么宋文生,更记不得什么傅灵犀了。
    单说任何一个,墨氏都未必会想起,但这两个名字出现在一起,十五年前的记忆也便浮现了。
    傅夫人知道梅夫人当年和一户姓宋的小官儿家抱错过孩子。
    扪心自问,傅夫人没细想过儿媳的底细,一个青楼出身就已经把她气的半死了,关于儿媳旁的事,傅夫人是一点都不想知道,是以也就粗浅的知道她原也算是个小官儿之女,姓宋,仅此而已。
    至于旁的,姓宋的多了,傅夫人没往傅灵犀上想过。
    梅夫人以这话求见,自然被宣了进来。
    她刚一入房,望向了傅南谨。
    傅南谨应了一声,她就进去了。
    美妇就停在了卧房门口,施礼拜见。
    傅湛开门见山。
    小夫人说世子夫人小时也曾因撞头昏迷过?
    梅夫人点头应声。
    傅湛先请了她过来查看。
    梅夫人始终有礼,循循而来,到了床边,看了半晌,也曾轻唤,轻拍,亦是听了听宋依依跳动的心脏,摸了她的脉搏,而后回了来,朝着傅湛与傅夫人回道:与她十个月那次一模一样,世子可尝试与她说说话,多唤唤她......如若只是轻撞了头的话,那便和那次的因由也是一模一样,妾身觉得,世子夫人会醒过来.......
    梅夫人之言此时于傅湛来说倒像是定心针了。
    他到了此时,心口方才好似舒服了一些,接着问了话。
    十个月大时,怎么撞了头?
    梅夫人听得这儿,微微抬头,唇瓣嗫喏,没立时回答出来,却是看了一眼傅夫人。
    傅夫人一见她朝她看来,恍惚想起。
    是那次?
    梅夫人应了声。
    傅夫人没说话,脸色上瞧着也不甚欢喜,但看出了儿子想知道便对梅夫人道:那你就说予世子听吧。
    梅夫人点头,朝向了傅湛。
    那会子灵犀尚不会走,是妾身第一次被接回傅家的途中发生的事.......
    梅夫人慢慢地说了起来。
    她当年同女儿曾两次欲被接回,第一次便是女儿一岁之时,不想那次出了意外,未能真的回来,第二次,待傅瑶姗已被换回,八岁时,江南洪水,她们方才真正回来。
    眼下,梅夫人自是也只想说那第一次。
    那次,她回京的车与傅夫人去探望表姐的车赶到了一起,一起,也便一路回了。
    原本一切应该是极其顺利的,她也应该在孩子一岁的这个时候就回来,但途中出了变故.......
    梅夫人将自己的身世,与十五年前同傅夫人一起回京途中,遭遇仇家寻仇之事简单的讲述了一遍。
    说来那日,一向乖巧的灵犀便好似有预感一般,从上车开始便就大哭不止,后来妾身没抱住她,她便撞到了头。
    傅夫人一言不发。
    事情大体是向梅夫人所言那般,但也不尽然。
    那个婴孩儿不止是大哭不止,还非常无礼,拼命的推她,和她有仇一般,后来梅夫人没抱住她,她便不知怎么撞到了头。
    墨氏自然是极其生气的,甚至直到此时想起也是极气。
    后来因为梅夫人招来了祸患,吓到了她,镇国公便又把梅夫人母女送回了江南。
    墨氏道:看过大夫不是说没什么,后来便开始昏迷不醒?
    梅夫人点头,便是和世子夫人现在一样。
    傅湛知道了,插口问了眼下他最关怀之事。
    几日方才苏醒?
    梅夫人回道:妾身若没记错,小时那次是三日......
    **********
    夜晚,承安居中它人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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