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有些急,与近处平静的水面截然不同。
    裴珏迟迟未动,周沂以为他扯到了伤口,便问道:郎君可是伤口疼了?
    裴珏摇头,指着那前方的水流,道: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些不对?
    周沂这才顺着裴珏的眼神看向那处,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裴珏接着道:若那里只不过是流向外面的一个出口,水流不会如此湍急,且近处也不会这般平静。那里的情况,更像是旁边有重物落下,带起来的波动。
    周沂向来是信服裴珏的,只觉得他说的甚是有理。
    因如今要探查赵王造兵器的地方,裴珏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只是他们如此被困在此处,贸然出去,恐有性命之忧。
    正当裴珏为难之际,外头又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裴珏顾不上再去想其他,连忙带着周沂起身,手握刀剑、仔细听着外头的动静。
    外头的说话声、脚步声,无一不昭示着来人不少。
    若外面那群人是赵王派来的,又发现了这个山洞,那便又是一场鏖战。
    但好在他们先对方一步到这山洞里,对山洞里的结构有了初步了解,算是占了优势。
    根据这里的地形,裴珏召集剩余的十数人,很快部署好战术,众人皆按照裴珏的意思,尽数隐蔽起来。
    不多时,那些人真的找了过来。
    因见四下无人,为首那人便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命他们四下搜查。
    其中一人恰好往裴珏躲藏的方向走去,拔剑便要往他的藏身之处刺去。
    可下一刻,一支箭便直直地射了过来,正中那人的心口。
    随后,裴珏的侍卫便按着先前的布置,与赵王的人拼杀起来。
    裴珏算是布置得当,情况倒不算太糟。但是寡不敌众,裴珏并他的侍卫终究是难以抵挡。
    周沂为了保护裴珏,已身受重伤,但仍拼着最后一口气在拼杀。
    裴珏亦快要力竭,握剑的手已经有些颤抖。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脑中浮现出姜窈明媚的脸来。
    他这次只怕是要食言了,他兴许是回不了京城了。
    裴珏眼中露出森然之意,再次持剑往前刺去。
    周沂逮着空隙来到了裴珏身旁,与他低语:郎君,属下会尽力护郎君脱身。一会儿属下拖住他们,郎君只管离开。
    裴珏扯了扯嘴角,你看这些人,招招皆是死手,岂会让咱们活命?你你听,外头是不是又来了人?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听见外头传来的声音。他唯恐是自己幻听了,忙让周沂也留意一二。
    周沂也听到了,是有声音。
    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
    裴珏拧眉,他出京的目的,太子也是知道的,每到一处,他皆要传信给太子。
    这次来平阳府也不例外,他来之前,便已经告知太子了。
    若他运气好,太子刚好增派了人手,而这些人又恰好找到了此地,那他或许能捡回一条命。
    赵王派来的杀手同样听到了外面的声音,因他们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故而想要速战速决,快些解决裴珏等人。
    这群人下手太狠,裴珏等人几乎快要招架不住。
    但好在天佑裴珏,在他力竭之前、命悬一线之际,外面的人终于进来了。
    为首那个,正是裴玧。
    眼见弟弟已经身受重伤,裴玧杀心顿起。他是长期征战之人,杀起人来毫不手软,更何况这群人还想要他亲弟弟的命。
    有了裴玧在,赵王派来的人尽数落败,有的被杀,有的被活捉。
    但被活捉的那些人,也服毒自尽了。
    处理完那些人,裴玧赶紧过去搀扶着裴珏,焦急万分地问:慎之,你没事吧?
    裴珏勉力一笑,得亏兄长来得及时,否则只怕是不好了。兄长,你是如何找来的?
    裴玧这会儿哪里有心思与他说这些,只含糊着道:说来话长,你快随我出去,你这伤,需得好生将养才是。
    裴珏吐出一口血,无力地靠在裴玧身上,喘着粗气道:是得好生将养,毕竟我快成亲了。
    若是不好生养养,成亲那日如何洞房?
    裴玧可不知道这弟弟在想着洞房的事,因他提起了成亲一事,裴玧想了想,还是又与他说了句话
    那姜姑娘也来了,这会儿被我安置在城中的客栈里。
    裴珏几乎要觉得是他听错了。
    他激动地攥着裴玧的衣襟,急切地道:兄长说什么?窈窈也来了?
    裴玧颔首,没好气地道:你如此激动做什么?仔细你的伤。你别太着急,一会儿就能见到她了。
    裴珏心道,他确实是激动,也着实很想见姜窈,但是他不愿她来的。
    山高路远,她得受多少苦?
    裴珏被裴玧搀扶着出了山洞,旁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只一个劲地问姜窈的情况。
    裴玧没好气地瞪了眼色迷心窍的弟弟,最终还是徐徐与他说起前事来。
    那日裴崇兖求见太子后,从太子那里得知,裴珏应当快到平阳府了。
    因裴珏可能有危险,太子本想遣东宫属兵过去,但裴崇兖没答应。
    若太子出手,那这事儿就没法收场了。
    裴崇兖便让裴玧先行去找裴珏,等找到他后,再将此事禀告给皇帝。
    因此,裴玧奉父命,点了一百余人赶来平阳府。为防万一,裴崇兖又遣了人去旁的地方。
    姜窈是跟着裴玧一道来的。
    她来之前保证了,如果她吃不了这份苦,裴玧大可把她扔在半路,她绝不会拖他们的后腿。
    裴玧虽是感念姜窈对裴珏的真心,但也不信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真能受得了长途奔袭的苦。
    他以为,姜窈必然会被他扔在半路上。
    可裴玧没想到,姜窈还真吃得了苦。看她那架势,似乎是刚学会骑马不久,可骑在马上时,一点也没有退缩。
    裴玧他们跑多快,姜窈便也跟着。
    裴玧看得出姜窈因长时间骑马难受得紧,但她皆咬牙坚持,眉头都没皱过几次。
    哪怕到了平阳府,裴玧把她安置在客栈里时,她完全可以歇下的,但她也坚持要等裴珏的消息。
    没出发前,裴玧已明白裴珏为何会对姜窈上心。经过了这一路,裴玧对这个未来的弟媳更是佩服。
    裴珏,还真是没看错人。
    裴玧在夸着姜窈,而裴珏的心头却钝痛不已。
    姜窈有多娇气,他再清楚不过了,那是个连喝药都要吃蜜饯的小娘子。
    京城到平阳府差不多八百余里,她竟然跟着兄长不间断地疾行了这么远,就为了可以早些见到他。
    裴珏这会儿完全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他巴不得能走快些、再快些,这样就能快些见到这个让他牵挂不已、爱到了心坎里的小娘子。
    第90章 心疼
    裴珏浑身都带着伤, 但为了早些见到姜窈,他竟然走得比裴玧还快些,一时间裴玧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搀着裴珏, 还是裴珏搀着他。
    看着这倒霉弟弟,裴玧不由感慨, 这老铁树开花了就是不一样。
    走出那座荒山, 裴玧正要使人去找辆马车来,裴珏便道:兄长, 还有一事,如今得劳烦兄长一趟。
    裴玧心道, 如今还有什么比快些把裴珏送回去养伤更重要的?
    但他也不能罔顾裴珏的意, 遂问他有何事。
    裴珏便把方才在山洞里观察到的告诉了裴玧, 说完后, 他又道:方才在山洞里,我虽并未听到旁边有什么异响,但不去查证一番, 总归是放心不下。
    他此行的目的就是找到赵王私铸兵器的地方,自然不会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更何况, 他虽是没听到旁边有什么异响, 但是方才他们才打斗过,保不齐声音传过去了。
    眼下要趁早去查证, 否则恐会错过最好的时机。
    裴玧也知此事事关重大, 便点了人让他们去查证。
    兄弟俩带着其他人回了城中。
    裴珏带出来的人非死即伤, 裴玧便让人先带他们去医馆治伤, 他则另请了郎中去客栈。
    因裴珏这一身太过骇人, 裴玧担心吓坏姜窈, 便遣人先回客栈告诉她一声。
    姜窈揣着满腹的担心, 在客栈等了又等,终于等到裴玧带着裴珏回来了。
    饶是裴玧已经先打过招呼了,姜窈已知道裴珏伤得不轻,但看到裴珏那一刹那,她的心还是被揪成了一团。
    他脸上是血、身上是血,就连发丝儿上也滴着血珠。
    既狼狈又触目惊心。
    姜窈何曾见过这样的裴珏?
    她认识的裴珏,从来都是朗如明月、若松似柏的,他既能在狭路上救她于水火之中,也能在朝堂上斥敌以无地自容。
    他有很多种模样,但姜窈从没想过他有一日会是这般惨状。
    眼底的泪水不需要酝酿,就那么直接落了下来。
    姜窈走上前去,想看看裴珏到底伤在哪里了,却不敢碰他,唯恐让他伤势加剧。
    裴珏看着自他进屋就哭了的小娘子,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尽力安抚她:窈窈莫怕,我无事的,别哭。
    可他这句安抚太过苍白无力了,丝毫不能说服姜窈
    因他刚说完,就又吐出血了。
    姜窈顿时慌了,央裴玧把裴珏扶到床榻上去。
    裴珏却半点不在意自己伤得如何,只与姜窈道:窈窈,这一路你受苦了,方才兄长去请郎中时,亦请了女医过来,你乖乖听话,让女医给你看看。
    姜窈闻言,哭得更厉害了。
    其实这一路过来,她跟着裴玧他们纵马不歇、片刻不停,不仅累得腰酸背痛,双腿的内侧也被磨出了血。
    到了平阳府、进了客栈后,姜窈有好几次都差点晕厥过去,但那时裴珏还没消息,姜窈硬撑着,直到了现在。
    她之前一直是忍着的,可听了裴珏这话,她便忍不住了。
    她倒是想在裴珏跟前好生说说这一路的艰辛,可这会儿显然不是时候。
    姜窈呜咽着道:郎君别管我了,你快去治伤。
    可是话音刚落,姜窈便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
    如此一来,裴珏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他挣开了裴玧的手,在姜窈倒地前抱住了她。
    这里没有仆妇,裴珏也不可能让其他男子碰姜窈,硬是咬着牙把她抱去了床榻上。
    好在也就几步路的距离,还不至于太艰难。
    只是裴珏伤重,把姜窈送过去后,裴珏也终于撑不住了。
    裴玧撑着额头,觉得弟弟有些不省心,但心底也为弟弟如今有了人情味儿而欣慰。
    姜窈再醒过来时,已临近黄昏了。周围静悄悄的,安静得很。
    屋子里有些暗,她撑着身子起身后,好不容易才看清了屋中的摆设。
    而她的床榻边还摆着一张躺椅,上面躺着个人。
    那人不是裴珏又是谁?
    刚醒来就能看到他,姜窈自然是欢喜的,但欢喜过后又有些恼怒
    都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了,不好好在床榻上养伤,跑过来做什么?在躺椅上待着多难受,伤能养好吗?
    姜窈半是欢喜半是恼怒,本来不想打扰熟睡的裴珏,但因担心他这般睡着难受,最后还是叫醒了他。
    裴珏双眼惺忪,瞧见姜窈后,瞌睡全没了。
    不待他开口,姜窈便先道:郎君去床榻上睡吧。
    裴珏微微一笑,探手拉着姜窈。他没有用力,就那么拉着。
    他低头看着姜窈手掌心的伤口,心跟针扎似的。他之前便发现姜窈的手心有伤口,猜到那是骑马时,太过用力握缰绳才伤的。
    裴珏越看越心疼,最终凑上去亲了亲姜窈的掌心,愧疚地道:窈窈,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姜窈被亲得掌心痒。
    她这会儿没觉得受苦,只庆幸裴珏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因担心裴珏的伤,姜窈又催促他去床榻上。
    裴珏依言过去。
    他靠在迎枕上后,倒是想让姜窈陪他一块儿躺,再问问她这会儿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可姜窈却挣开了他的手,然后去点了灯。
    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姜窈拿着一盏油灯过来,把那油灯放在了一旁的矮几上,然后一言不发就要去扒裴珏的衣裳。
    裴珏一惊,知道姜窈这是想看他伤到哪里了。可是那些伤口太过狰狞,哪怕这会儿已经包扎过,但伤处多,他担心姜窈看了会哭。
    他按住姜窈的手,不提知道她想看伤口这茬,只打趣道:窈窈,我身上伤着呢,你若是想,我这会儿只怕是有心无力。
    这人如今荤话是张口就来。
    姜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脑子里就想着这档子事儿?没别的了?
    裴珏诚实地点点头,方才兄长让我好生将养,我觉得兄长说得极有道理,若不将养好身体,怎么洞房?
    姜窈没忍住,轻拍了裴珏的肩膀一下,恼道:你就不能想点正经的?我是想看看你的伤,到底伤哪儿了?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她一想到刚才看到裴珏满身是血、又吐了血的模样,就心疼得紧,也怕得慌。
    眼瞅着姜窈又要哭,裴珏忙道:就伤了一点,不碍事,那些都是别人的血。
    姜窈不信,瓮声瓮气地道:那你怎么不给我看?
    她坚持要扒裴珏的衣裳,裴珏死死地按着他的手,不让她扒。
    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了,准会以为姜窈欲对裴珏不轨,而裴珏在死守清白之身。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裴珏败下阵来,允了姜窈看他的伤。
    姜窈颤着手解开裴珏的衣裳,待看清包扎着的那几处后,眼泪更像是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
    胳膊上、胸膛上、背上,都是伤。哪怕这会儿已经包扎好了,却也能看出伤得有多重。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裴珏胳膊上的那道伤,一下又一下地摩挲着。
    她的小手给裴珏带去一阵阵的酥麻,竟觉得伤口也没那么疼了。
    姜窈问:郎中怎么说的?郎君方才为何吐血了?
    裴珏伤得当然不轻,但他不会实言相告,只道:郎中说伤不算重。至于吐血,是因为两场激烈的打斗,伤了些内里,但无碍的,窈窈莫要担心。
    裴珏说完,便合拢衣裳,搂着姜窈让她躺在自己身边。姜窈怕扯到他的伤口,格外顺从地躺了过去。
    她靠着裴珏,哽咽着道:这些人下手太狠了!
    裴珏道:他们想置我于死地,下手当然重。不过好在兄长来得及时,如今无事了。
    姜窈听了这话,越发恨赵王,巴不得他被扒皮抽筋才好。
    裴珏问她:兄长说,是窈窈去了国公府,对父亲说我可能有危险。窈窈可否告诉我,你为何能猜到?
    就连他,也是昨日才知道赵王发现了他的行踪和目的,要对他下杀手的,姜窈为何会提前知道?
    姜窈埋首在他怀里,把段贤妃召见她,又在贤妃宫中碰上赵王一事说了。
    那赵王太过狂妄,他虽是没有直言,可听到他那些话,再结合你这段时日音信全无,我便起了疑心。
    她其实也不能完全肯定,但事关裴珏,她一点险也不能冒。
    姜窈说完,再抬头看向裴珏时,就见他的脸色极为难看,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她挠了挠裴珏的手心,问他怎么了。
    裴珏没言语。
    赵王派人杀他,这是因为赵王不想私铸兵器的地方被发现,是为了夺嫡。对此,裴珏对赵王并没有什么怨恨,毕竟古往今来,夺嫡都是你死我活的。
    可赵王竟然敢在这个时候打姜窈的主意,裴珏便恨不得把赵王一刀给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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