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深的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贤妃抬起磕得昏胀的脑袋望去,竟是李景!
    他四肢被麻绳紧紧捆住,眼睛蒙了一圈黑布,口内也塞着布巾,他只能发出“嗯嗯”地挣扎声,扭动时候,娇嫩的肌肤被粗粝的麻绳蹭破,渗出深深浅浅的血痕来。
    李景生来富贵,何曾受过这种苦楚!
    贤妃心若刀割,眼泪真情实感地洒落,发疯似地往李景方向扑去,却被人无情地拦住,她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无助地问:“陛下!您这是做什么?虎毒尚不食子,您最疼爱景儿了,这是做什么呀!”
    “是啊。”这声很轻,皇帝自言自语,苍老的脸上闪过脆弱的情绪,很快又消散,声线变得冷硬无情:“朕可没有替旁人养孩子的爱好。”
    “什么?”
    贤妃心中被个冰疙瘩砸了个硕大的窟窿,冷飕飕、空荡荡地疼,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也虚无缥缈的,已没了底气:“陛下......陛下在胡说什么?”
    皇帝冷笑:“胡说?”
    他站了起来,气冲冲地堵在贤妃眼前,咬牙切齿地,捏着她的下颌,逼着她与自己目光对视:“你真当朕是傻子,什么也瞧不出来?”
    贤妃瞪着眼,不住地滚落泪来,已一句话都编不出来。
    皇帝哼了声,将她下巴甩开,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匍匐而泣的贤妃:“杂种与奸夫,你只能选一个。”
    “什么?”
    贤妃的声线虚浮。
    皇帝并不搭理她,指了指李景:“抬出去。”
    然后便背转身体,不再去看贤妃的苦情戏,吩咐道:“将陆大人请进来。”
    第93章
    宋星然和李炎已在黑夜中等候多时,大约过了一个时辰,才听见殿内传唤陆云卿的口谕,二人疑惑对视,眸中都挂着担心。
    将死了,还请陆云卿单独觐见,真是老糊涂了不成?
    就在皇城外,蛰伏着京畿大营的一万将士,若皇帝今夜真驾崩,又糊涂将皇位传给李景,李炎是真做足了兵变的打算。
    这些时日,皇帝已将许多政事推在他身上,再也没有提过要立李景为新君。
    李炎心中至少有七成把握。
    那三成变数,就在陆云卿身上。
    如今,皇帝病危的消息从黄昏后便传出,算算也隔了两个时辰有余,皇城内却是平静得可怕。
    李炎是个沉得住的性子,自觉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未到万不得已时,都不愿大动干戈。
    只见陆云卿步伐缓缓地踏入殿内,神色一如往常,是淡薄清冷的模样,仿佛真是个无欲无求的纯臣。
    陆云卿也不淡定,心中早掀起惊涛骇浪。
    他最后一条消息,是贤妃身边的大宫女苍楠传回来的:皇帝病危,贤妃侍疾。
    那药,是他亲自寻的,服用后半个时辰,药效会发散,一个时辰后,人必死无疑。
    如此算来,此刻皇帝必已死了无疑,又为何......
    这两个时辰间,太极殿内发生了什么,他一无所知,所以不免多思。
    他回眸望了一眼高悬的明月,太极殿内烛火昏淡,只照亮了一窄小小的甬道,遥遥一看,仿佛狭窄的冥道。
    陆云卿停住脚步:“公公。”
    内官停住脚步,不满的:“大人,陛下传唤,切莫拖延。”
    陆云卿缓缓笑了,往内官手中塞了一把小黄鱼,客气道:“公公,敢问殿内情况如何?”
    那内管眼神几变,竟将小黄鱼推了回去,冷漠道:“咱家就是个引路的,不曾入过寝殿,大人快些罢。”
    陆云卿唇角一僵,一颗心更是缓缓下沉。
    大约贤妃那出事了。
    他摸了摸藏匿在衣袖中的匕首,无言地往太极宫深处走去。
    但他踏入寝殿时,帐幔是垂着的,皇帝安躺在龙床中,并不能瞧见他情况如何。
    贤妃跪在床头,哀伤欲绝的模样。
    她一只手塞在帐内,另一只手垂在身前,不时擦擦眼泪,见他来了,张了张唇,却什么也没说。
    一切像是无恙。
    贤妃想要摇头,却在动作的一瞬,帐内的手被狠狠一扯,身体虚弱地摆了摆,终究什么信号也不曾传达。
    陆云卿见贤妃摇摇欲坠的模样,并没有起疑,只想着,大约是御医妙手,将皇帝死的时辰往后拖了一阵么?
    低沉的咳嗽声打断了殿内的死寂。
    “陆爱卿,你来了。”皇帝声线飘虚,十分细弱,仿佛真是濒死。
    陆云卿不安才稍减,撩袍而跪:“臣,陆云卿,拜见陛下。”
    “爱卿,你过来。”皇帝上气不接下气道。
    陆云卿不疑有它,半弓着身体,挪到皇帝床侧:“陛下,臣在。”
    靠近皇帝,陆云卿才更真切地听见皇帝粗重的喘息声,毫无章法的,仿佛喉管被人掐着,进气多,出气少,他才更笃定了自己内心想法:吊着命罢了。
    “朕,朕已时日无多了。”
    “唯一不放心的,便是景儿母子......”
    “这偌大的江山,要落在——咳咳......”
    陆云卿一颗心悬了起来,无比期待老皇帝说出李景的名讳,他却在最要紧的关头,爆出剧烈的咳嗽声。
    陆云卿只好:“陛下乃真龙天子,自会康健无虞。”
    皇帝也是真觉得陆云卿沉得住气,唇角扯出个讥讽之笑,继续做戏,断断续续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是景儿老师,待朕百年后,也要,好好照看景儿。”
    “是。”
    他老迈的手从帐中伸出来,交叠在贤妃细滑的手上:“贤妃,贤妃朕心爱之,已立下圣旨,殉葬,永生永世陪着朕。”
    陆云卿从未听皇帝吐露过殉葬的想法,一时愕然,有些迷茫地望向贤妃。
    但她始终垂着头哭泣,躲开了他的视线。
    皇帝追问:“爱卿以为如何?”
    陆云卿踌躇片刻,仍道:“好。”
    此时此刻,他又如何说说不?他不过外臣,如何左右皇帝身后要哪个妃子殉葬?只是这话,贤妃听了定然心有不悦,但皇帝驾崩后,陪葬的是哪个妃子,谁有会在意,这些日后都不是问题,先将皇帝稳住后再说。
    皇帝听了,只觉得好笑。
    他真心实意宠了十年的女人,在陆云卿眼中,不过草芥。
    贤妃心境,本来便如飓风过境般荒芜,如今更是在心窝子上狠狠扎了几刀。
    道理她都懂,难受却依旧难受,皇帝如今,无非是像一头恼怒的大猫,亮出锋利的爪子,如逗弄猎物一般。
    她苦笑着:“臣妾,愿意追随陛下左右,只求陛下,放过他们罢。”她越说,泪水越滂沱,她趴在皇帝脚下,哀求道:“陛下,臣妾知错了,放过他们罢。”
    陆云卿终于察觉出端倪,他再难维持淡定表情,瞪大了双眼,低声自语:“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皇帝的反问伴随一声冷笑,中气十足,响彻殿内。
    陆云卿浑身一震,瞬间反应过来,皇帝大抵是清楚了他的所作所为,他动作迅疾地挑开幔帐,露出袖中暗藏的匕首,一把抵在皇帝喉咙。
    他是个文弱书生,但比老态龙钟的皇帝还算多几分力气,何况占了武器与先机。
    皇帝怒目而视,一个高声的“你”字憋出口腔,却被刀锋狠狠地在喉咙划了一道,他才不得已压低声:“你竟敢——竟敢弑君?”
    殿门口就站着守卫,皇帝也没想到文质彬彬的陆云卿是个胆大包天的。
    陆云卿挑眉,竟还是一副不显山露水的淡定模样,他压着嗓音:“没什么不敢的,陛下如今逼我到这副田地,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我若不斗胆弑君,您又会放过我们么?”
    贤妃却抓住陆云卿衣角,无助地:“云卿,你不能杀他!景儿,景儿被他抓了起来,如今下落不明。”
    陆云卿神色终于显出烦躁。
    今日种种,已然打破他全部计划,李景是他全部的希望,若捏在皇帝手上,要如何是好?
    但绝不能放过皇帝。
    他的眼中,揉不得半颗沙子,他会将李景抓起来,便是说明已知晓李景不是皇家血脉,知道贤妃骗了她整整十年,只怕恨不得将他们一家三口千刀万剐。
    只能拼个鱼死网破。
    陆云卿好不犹疑,一只手无助皇帝的嘴巴,另一手持刀,一把捅向皇帝腹部。
    皇帝昔年好歹是上过战场的,若是同年,比陆云卿不知能打多少,生死存亡之际,老迈的身体也激发出求生的本能,伸手去挡陆云卿的匕首,二人正是扭打的时候,贤妃浑身一震,颤抖着加入战局,去掰扯皇帝身体。
    皇帝终究敌不过二人之力,那匕首没入他的身体,只在最后一下拼尽全力,将手臂一挥,打在床头,终于将上头的药碗打翻,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李炎自陆云卿被传唤后,便始终有种不详预感,他想了想,还是径直踏入太极宫。
    虽然未经传召,但内侍并不敢阻拦。
    他们都是人精,近两个月,李炎在皇帝面前十分得脸,隐约有储君之兆。
    如今皇帝又病危了,风云转换只在顷刻,谁敢在这个当口得罪李炎?
    但皇帝好歹还在,内侍一脸为难,跟在李炎身后:“王爷,王爷不要为难咱家,在寝殿外候着便好。”
    李炎回头,眸光寒凉地扫了他一眼。
    内侍皱着脸解释:“您瞧了便知,寝殿前守着御林军呢,里头只有陛下与娘娘,连个蚊子逗不能放进去。”
    李炎皱了皱眉,果见殿门前把着十来护卫,大太监钱喜也在门口,见他来了,挥了挥拂尘:“王爷怎么来了?”
    作为皇帝身边最亲近之人,钱喜最清楚皇帝要做什么,皇帝好面子,不想叫人知道自己被带了绿帽子,才屏退左右,亲自审问的。
    钱喜拦在门口:“未经传唤,您不能进去。”
    李炎也配合,淡淡解释:“本王不进去,就在门口等着父皇传召。”
    既是要死了,还命人把门关死了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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