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被宋星然带回了家,火急火燎地请了大夫。
    明大夫捋着胡须,忧心忡忡:“这药性很烈,如今又全然发作了,毋论是下针或用药,都无法全然纾解,还得大人......”
    他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后,附上了尴尬的几声咳嗽。
    宋星然当然知道他话里何意,他倒不介意,只是这破药也不知出处是何,眼见随着时间流逝,穴道渐渐被冲开,清嘉双眸虽还闭着,弯眉却倒蹙,红唇中不时吟出几声难耐地哼,似猫儿一般。
    宋星然拍了拍清嘉面颊,她便自然而然地贴近,在他掌心处蹭了蹭,仿佛隐秘的催促。
    “她似乎难过,这药会不会对她身体造成伤害?”
    明大夫挑眉,很认真地思忖一阵,又抓着清嘉的手腕看了许久的脉,才说:“实不相瞒,老夫也辨不出这药出自何方,但夫人的脉象虚浮,是大大的亏损之态,只怕今夜将药性散出来后,于脏腑都会有害,只能往后细细将养。”
    宋星然听罢,更是牙根都要咬碎。
    是谁这般狠辣,要害他的清嘉?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四五个名字,还未来得及深思,便被清嘉哼唧破碎的几句“夫君”打乱。
    她双睫颤颤,显然将要苏醒。
    宋星然将清嘉抱了起来,点头同明大夫说了句告辞。
    二人才踏入“和风院”清嘉便睁着迷蒙的杏眼,攀着宋星然的脖颈,毫无章法地去亲他,她已全被药性驱使,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混沌瞧见他的清俊的轮廓,难受得咽咽呜呜地掉下金豆子。
    宋星然心疼地去哄,身体力行地去安抚清嘉。
    他身体的渴望虽轻而易举被清嘉挑起,但脑子却始终记得明大夫的嘱咐,生怕用劲儿太过,对她身体不好,咬着后槽牙,声线闷哑:“嘉......不急。”
    直至月落归林、晨光微曦,明大夫掐着时间,叫个小童子前来送药。
    那懵懂无知小童子提着药盒,瞧见窗纱上隐约映着两道影子,一道高大些的,将纤细那个搂在怀中,她脖颈纤细,似天鹅般高高仰起,抛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足底绷得很直,仿佛受了巨大的刺激。
    他掠过窗台,在门边叩了叩:“国公爷,太师父叫我来给夫人送药。”
    他心底又疑惑:病了么?仿佛不似啊?
    小童子的清脆的话音传入屋内,清嘉也听见了,搂着宋星然,失神地颤了良久,低声道:“夫君......”
    她面上余韵尚存,红粉霏霏,似乎浸在朦胧的水泽中,媚得惊人。
    宋星然将她额上濡湿的碎发轻柔拂开,想她此刻药效大约散了七八成,将人搂回了床榻上,门口有个小小的影子倒映出来,宋星然此刻脊骨也有些酥麻,浑身涨涨的不欲挪动,却也要披衣起身去取药。
    小童子终于等到门咯吱一声打开,忙将药盒递了过去:“还是温热的,病人需得赶紧喝。”
    宋星然碰碰他脑袋,道了声谢。
    小童子完成任务,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宋星然回房时,他取药的短暂时刻,床褥衣裳都被她胡乱拂开,床上赫然一条歪歪扭扭的美人蛇,雪肤、乌发、红唇,一瞧便是能吸人精气的那种。
    宋星然轻柔地将她搂住,亲了亲她水润的唇:“不舒服么?”
    清嘉声音低弱,却九转十八弯地回了一句:“痒......”
    第85章
    清嘉瘫在宋星然怀中,浑身都黏糊糊的,她只感受到自己躯体变得十分沉重,似被滚烫的水液蓄满,烫得她皮肉都疼,只是昨晚厮混了整夜,她连抬起小拇指的力气都无。
    宋星然见她面上的粉褪了七八,反而转出病态的潮红来,心知她药效大约过了,往后却更难挨,忙将那补药喂了过去。
    清嘉是不清醒的,舌尖传来明晰的苦,她哼着鼻音,并不愿意喝苦药。
    宋星然拿清嘉没办法,只能抵着她的后脑,一口一口渡了过去,一碗苦药,有半数是落了他口。
    她此刻连声都哼不出来,呼吸之间喷薄出阵阵热气,仿佛五脏六腑皆是热的,瞧得宋星然惊心,再按捺不住,使宋谅将明大夫拖了过来,连明大夫都讶异清嘉对此药的反应,当下便去了银针。
    宋星然见清嘉泛红的肌肤上密密麻麻施着银针,她双眼还阖着,神志不清地喃着腾,一管嗓音还是又嘶哑,他心疼得都说不出话,自己受难都没有此刻折磨,只能捏着她的手,憋得一双桃花目都发红。
    又忙活了两柱香的功夫,清嘉身上的高热才散了下去。
    明大夫亲自与她灌了药,交待:“药也用了,针也施了,此刻夫人最要紧的便是好生歇息,叫她狠狠睡着,将精力养回去。只是她身上的余热未散,大人要时刻注意,用温温的药水与夫人擦身降温,待今日过了去,大约便不会如此恶况了。”
    宋星然深深看了眼清嘉,此刻她合目睡得安宁,身上病态的红潮终于退却,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层淡淡的阴翳,唇色也是苍白的,柳眉始终蹙着,大约仍在难受。
    他是一万个不放心,忧虑地点了点头,明大夫临走前还拍了拍他的后背:“无事啦,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明大夫敢如此说,宋星然却不敢放松,他换了身衣裳,陪着清嘉一起躺下,闭着眼睛却也睡不着,三不五时便翻身来探一探她额头温度,用药水替她擦拭身体云云,本来是天色微曦,直至熬到了月上柳梢,清嘉身上的热度才彻底恢复正常,只是她依旧安然沉睡,宋星然又请了一回大夫,再三确认她如此沉睡是否正常,得了肯定的答复才松了口气。
    他真是被清嘉生产时吓怕了。
    宋星然越是担惊受怕,就越恨毒了下药的人,他唤来宋谅:“都招了么?”
    他熬了一天一夜,眼下有圈明显的青黑,眼白还渗着血丝,显得他一双狭长的桃花目裹满了阴郁,仿佛熏染了毒气,他又肤白,此刻面色苍苍,像极了话本中要将人魂魄撕碎的恶鬼。
    宋谅不禁缩了缩脖子,恭敬道:“关了一天一夜,伺候得妥妥的,小姑娘倒是嘴巴硬,但......都招了。”
    他停了一瞬,暗自又观察了下宋星然的神色,仍是阴沉得能滴出水,还是交代道:“幕后主使,是曲烟波。”
    听见这个陌生的名字,宋星然有些昏涨的头脑竟愣了一瞬,揉了揉额头,才不耐烦道:“她人呢,现今在哪?”
    原来是她。
    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两年前,他与清嘉才成婚的时候,京城内便散布曲烟波与他情深似海,清嘉横插一脚的谣言,与如今清嘉包养戏子,他惨戴绿帽的风言风语如出一辙,这是曲烟波惯用的手段,仿佛谁会在意一般。
    幸而他们夫妻二人都是心大的。
    后一手更是惊人的相似。
    当初在他的酒水中下药,这次又是对清嘉下手,只是不知她从哪个犄角旮旯寻回来的烈药,既要毁了清嘉名声,简直有害命之嫌。
    真是个毒妇,当初便不该心软的。
    宋星然陷入沉思时,听见宋谅弱弱的应答声:“已捉回来了。”
    “去看看。”
    ——
    国公府设着私牢,曲烟波与萧氏兄妹此刻都被关押在此,宋星然并不想去见曲烟波,径直去见了那两个,受了清嘉恩惠的少年。
    兄妹两个被关在一处,用个铁栅栏隔开,萧铃抱着双膝缩在角落,身上湿哒哒的,萧牧倒是坦然,盘腿正坐,因他是报信之人,宋星然命人不得为难他,此刻他除却衣裳占了灰尘,一切都好。
    宋星然坐定后,便有人将兄妹二人提了上来。
    他坐的地方较平底高了六级台阶,本来便居高临下,兄妹又被人一竿子招呼在后腿弯上,顿时膝盖骨一软,跪在地上,只能仰着头看眼前高高在上的男人。
    地牢本来便阴冷,宋谅为了自萧□□中套出消息,先是用软鞭拷打未成,又是将她泡在水牢中五六个时辰,才撬出了消息,所以她浑身是湿透的,寒气自脏腑渗到骨骼,又将血肉也冰封,她冷得直打哆嗦,却瞧见宋星然一身玄色衣裳,面容冷胜寒冰,手上大约捧了一杯温热的茶水,袅袅散发出温热之气,叫她没由来地狠狠发了个冷颤。
    宋星然方才已经看过宋谅呈上来的文书,详细地记录了萧铃是如何作案的,她的计划堪称周密。
    她在先是混入了戏楼,成了其中打下手的丫头,所以才能早早先将假人布置,后又在清嘉茶水点心中下药,外头提前有人接应,绕过了天青和雪青两个饭桶,只是没算到自己兄长还算有良心,偷偷传信给宋星然。
    将房门锁死后,为保万无一失,萧铃仍在醉蓬莱附近徘徊。
    萧牧自报信后,心知宋星然不会善罢甘休,去将萧铃带走时,最终双双被宋星然的人带走。
    宋星然盯了萧铃半晌,不解地:“她也救过你,好吃好喝地供养你一年多,竟这般狼心狗肺么?”
    萧铃自认是硬气的人,能受苦,很抗揍,但听见这话时,心头也不由酸了下。
    她对清嘉......
    本来便是带着偏见接近的,目的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替曲烟波报仇,如今仿佛办成了,却一点也不好受。
    心里难受。
    她只能梗着脖子不说话。
    见她的模样,宋星然烦死了。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受了苦的是他的清嘉,他恨不能将曲烟波与萧铃千刀万剐。
    但宋星然也不耐烦折腾这么个小丫头,若她愿意早早招供,身上的几鞭子都可以不受,只斜着眼扫了她几下,淡淡道:“你做了错事,本来就该有惩罚。”
    萧牧忙求情:“大人,大人开恩。”
    宋星然还未说二人的处置,门外便有人报信来,宋谅得知,眸中闪过欣喜的光,忙附在宋星然耳畔:“爷,夫人醒了。”
    宋星然顿时起身,匆匆忙忙离了牢房。
    ——
    清嘉醒了,意识仍是飘飘荡荡,如在云端的,喉咙更是如有火烧,灌了一壶水,才勉强将深重的干渴压了下去。
    被听雪逮着吃了粥食与药,清嘉都难受得不行,五脏六腑都仿佛排斥这些外来物,趴在床边直干呕,只是泪眼汪汪的,也吐不出东西来,脱力地靠着引枕发呆,又昏昏欲睡的时候,宋星然回来了。
    她也没力气说话,轻飘飘地撇了他一眼。
    宋星然倒很激动,但见她软绵绵的模样,连拥抱她的力度都轻飘飘的。
    清嘉便这样依偎着他,沉默了一阵,才觉得有了些力气,问:“查出是谁下的手了么?是你哪号政敌?”
    宋星然低下头,贴着她的脑门蹭了蹭,却没有说话。
    清嘉哼道:“陆云卿?”
    宋星然捧着她的面颊,浅淡地笑了下,但那笑容所含意味却颇为复杂,愧疚有之,心疼有之,还有点不由分说的......害怕。
    也是酝酿了一阵,宋星然才小心翼翼地答道:“是......曲烟波。”
    曲烟波?
    这个名字远离清嘉实在很久了,她迷糊了一瞬,想起从前的时候没忍住揪着宋星然的衣袖,气笑了。
    自他们离京往凉州去后,曲烟波便仿佛消失了一般,此后清嘉再回京,有关于她的传言已经很少,但提起的,都说她是被宋星然藏到哪个隐蔽的庄子享福去了。
    连清嘉也如此以为了许久。
    直至后来,二人互证了心意,清嘉才敢半开玩笑地说起这段往事。
    宋星然说,是将曲烟波送了去安北那等蛮荒之地,有人看守着,叫她永世不得回京。
    他的人都是饭桶么?如今她回了京城,还敢堂而皇之地害他,足见宋星然对曲烟波仍有仁慈。
    想起昨夜受的苦楚,如今浑身也是不舒服,清嘉气不打一出来,也不想碰着宋星然,艰难地挪开了身子,转头用个后脑勺对着他。
    宋星然苦恼地哎了声,又凑近去搂清嘉:“我的乖乖,是我错了,妇人之仁,当初......”
    当初是见曲烟波确实忍辱负重,颇为得力,才没下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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