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帛动人心么,谁又能拒绝那么大一笔飞来横财呢?
    我觉得他说的有理,可咂摸了一会儿,无端端觉得他这话说得阴阳怪气。因为后来的发展证明了萧恪确实无辜,不清白的那个其实是他的小舅子聂无极。所有人都说他狼子野心,觊觎姐夫机缘巧合得到的藏宝图,于是下了一味能让人性情大变的毒。萧恪成了人人喊打的魔头,他就是在后的那只黄雀,得利的那个渔夫。
    我回忆着原书的设定,又想起梦里聂无极的种种表现不是在挑战谢哲青,就是在去找谢哲青挑战的路上,越想越觉得离谱。我说这也太扯淡了,聂无极怎么看也不像是能对藏宝图感兴趣的人吧?
    城主当然不屑做这种事。易水心轻嗤一声,算是肯定了我的说法。
    又来了,又来了。
    他说得笃定,我反而犯了嘀咕。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提醒了一句:别忘了,那本就是属于城主和萧夫人的东西。
    我一愣,下意识摸了一把自己的背。
    摸到了一手冷汗。
    我说对啊,聂无极不是乌图的王子吗?
    也许是我的醒目让人很舒心,易水心的眉头也舒展了一些,还记得我告诉过你的事吗?我是永湖人,在渔村长大,连你也觉得我和萧夫人非常生疏。
    他话里有话,我听得云里雾里,总觉得自己隐约看见了那个能解开一切的线头,可它滑不溜丢的,怎么也捉不住。所幸易水心似乎也没有继续做谜语人的兴趣,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土,凑到我耳边,放轻声音说了一句话。
    我是萧如观。这句话的重点不在我,而在萧如观。
    第26章 恨西风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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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萧如观的重点不在我,而在萧如观。
    这句话带来的冲击太大,直到接近目的地我都没太回过神,想找易水心问个清楚,结果他就像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嘴都没张就被一句不是说话的地方给堵了回去。
    我不解,问他马车上都不是说话的地方那哪里是?断剑山庄吗?易水心叹了口气,纠正我:是沉剑山庄。
    成大事者要不拘小节。
    反正都是跟剑过不去,扔水里还是撅折了,有区别吗?
    沉剑山庄建在杭城西郊。虽说是郊外,基础设施配置比中心可没差到哪儿去,客栈酒楼商铺,商业餐饮业服务业,一应俱全最离谱的是我甚至还在角落里找到了一家棺材铺,说是小CBD完全不夸张。
    我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看什么都新鲜,干脆也坐到车辕上去跟易水心说话。
    萧恪亲儿子这个身份确实有牌面,柳叶刀身为一庄之主,居然拄着拐杖也要带人守在门口亲自迎接,见了易水心恐怕比看见自己儿子还热情,一口一个贤侄把人领进了庄子。之前在客栈里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柳兄跟他老爸活像阴阳两极,丝毫没有服务精神,白眼一翻就要吐象牙,被另一个年轻人轻轻踢了一脚及时制止。
    事实证明,狗嘴里果然吐不出象牙。
    大概是我幸灾乐祸得太明显,柳兄回头冲我龇牙咧嘴,你笑什么?
    怎么,不兴人家想起高兴的事情吗?
    他喘了口大气又要发作,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一顿,端详了我两眼,你等等,你不是那天客栈里那个
    遵纪守法良好公民的身份让我本能地有点儿怂,结果偷偷瞄了一眼走在前头的易水心,收到他趁说话间隙递给我的眼神我觉得是让我放心飞的意思,心里顿时有了底。挺胸抬头,理直气壮,我说对,没错,就是我。
    话没说完,余光瞥见柳兄的脚尖动了一下。说时迟那时快,在我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我的手指就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他不盗铃之势刺了出去,然后在离目标的喉咙只差一个指节的距离时,忽然变成了一记上勾拳,结结实实挥在了柳兄的下巴上。
    我茫然地看着他嗷地一声捂着脸倒退了好几步,又看向目瞪口呆的柳叶刀,和捂着眼睛扭开头的易水心,乱糟糟的脑子终于消停了下来。
    何止是消停。
    都能直接入土了。
    正好山庄外头就有卖棺材的,就地取材就地掩埋,清洁环保节省人力。
    合着易水心的意思是让我放心飞出事自己背啊?!
    死寂过后,柳兄约莫是终于反应过来了,往地上啐了口血沫子,瞪着眼睛问我:你打我?!
    输人不能输阵,我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地说:打、打你就打你,还要选日子吗?
    柳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不可置信地质问身后的人,他说什么?
    他身后跟着的小厮反应显然比我更快,早在我一个健步蹿到易水心身后以前,就用飞扑拦住了差点就要暴起杀人的柳兄,一边还大喊着:冷静!少庄主冷静!那可是印心剑的徒弟咱们打不过啊!
    蠢货闭嘴!混账,你笑什么?!
    怎么,我又想起高兴的事情,不行吗?
    一片混乱中,不知从哪儿传来噗嗤一声,音量不大,但侮辱性极强。顿时,柳兄也不发癫了,铁青着脸来回踅摸了好几圈,骂了一句哪个无知鼠辈躲躲藏藏不敢现身。
    比他脸更青的是他爹。
    柳叶刀龙头拐重重一磕,发出铛的一声,逆子,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这人看着体虚,走路也有点儿瘸,骂起儿子来倒是中气十足。不过他到底是真心想教育儿子,还是因为外人闹事迁怒了儿子,自由心证吧。
    柳庄主不必苛责,这事儿分明是小冬有错在先。
    一边的树上突然蹦下来个人。我定睛一看,陈清风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衣裳,看着竟然还挺人模狗样,走到我跟前,冷不丁用拂尘抽了我一下,嘱咐易水心:好好教教他,下次打狗之前记得看看主人。
    易水心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好一招隔山打牛指桑骂槐死道友不死贫道,损了庄主骂了少庄主之后还能把祸水东引到无辜群众身上。
    不愧是师叔祖,姜还是老的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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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闹剧在受害人不尴不尬一句年轻气盛也是好事之后落了幕。
    避开柳叶刀,我顿时把从前那点肤浅的顾忌统统抛诸脑后,看见陈清风就像背井离乡打拼多年的人看见了乡亲父老,眼泪汪汪地熊抱了他一下。我说亲人啊,可算见着你了。
    陈清风也夸张地抱紧了我,郑小冬,敢把鼻涕蹭到我新衣服上我杀了你。
    久别重逢的感人戏码戛然而止。
    我迅速撒开手回到了易水心身边。
    我说你们鹤鸣观都穷成这样了,还打肿脸充胖子买新衣服呢?
    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的易水心突然冒出一句:仪式感还是要有的。
    你还是闭嘴吧。
    你顶着男主的身份男主的脸说出这句话,简直比一米八的壮汉穿起JK跳宅舞还恐怖啊!
    陈清风长叹一声,说自己身为鹤鸣观的门面,不打肿脸充胖子还能怎么办呢?
    我顺着他的话琢磨了一会儿。陈清风曾经介绍过,鹤鸣观主要承接的业务是诛邪驱鬼做法事,必要的时候还要拎着白幡给人摸骨看相。这些营生的共同特点就是不稳定,三年不开张,开张了也不一定吃得了三年,万一紫禁城里那位突然改了信仰,说不定还会沦为异端邪说歪门邪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我叹了口气,赚钱不易。
    陈清风煞有介事地跟着点点头,赚钱不易啊。
    易水心对着我长舒一口气,满脸都写着孺子不可教也,推开房门引了一下陈清风,前辈,借一步说话?
    我也要进门,被摁着肩膀硬生生站在了原地。易水心极尽敷衍之事抬手摸了我脑袋一把,用一种打发小孩的语气打发我:沉剑山庄景色不错,你难得来一趟,去四处转转吧。
    那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逗狗。
    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家规了?
    我带着一肚子委屈乖乖溜达了起来。
    先是路过一片空地,两个小年轻坐在一块儿叽叽喳喳正说着话。这个说赵兄你方才那招白鹤亮翅实在漂亮,真真如白鹅之鸟舒展羽翼象形也;那个说钱兄此言差矣,你那式分花拂柳才是真正的大潇洒大风流。说着,你一言我一语商业互吹了起来。
    我捂着发酸的腮帮子转身拐进了一条小道,没走几步,又路过一座凉亭,里头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叫了声妹妹,听说令尊是名冠南粤的七杀枪,要是我在今次英雄会上崭露头角,能否请妹妹代为引荐一下?女的靠在他怀里一脸娇羞,你我相识不过数月,这就要拜访我父亲会不会有些操之过急?
    你们幸福的声音小一点行吗,打扰到我孤独了。
    最后,我路过一片人工湖,不知道是谁家的弟子,抱着个大盆鬼鬼祟祟蹲在湖边,一边往里扔着东西,一边念念有词:祖师爷再上,保佑弟子这次能在英雄会上拿到个好看的名次。有劳有劳,拜托拜托了
    我拨开眼前挡路的柳条,撑着膝盖弯腰看了一眼盆里的火。
    我忍无可忍,我出离愤怒。
    我说:你求祖师爷保佑,就烧这个?
    那人一个猛回头,惨叫一声,脚下一滑,扑通一下摔进了人工湖里。我傻眼了,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也跟着他跳了下去。
    接触到冰冷湖水的瞬间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性命攸关的大事。
    等等,我是不是不会游泳来着?!
    郑:赚钱不易啊
    易:你知不知道鹤鸣观是武当之下香火最旺的道观?
    郑:陈清风你个瘪三你骗我?!
    易:唉
    第27章 恨西风其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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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秋星鹭坐在湖边的草丛里面面相觑。
    见义勇为不成,反而成了被救的那个,我看着他头上顶着湿哒哒的叶子,忽然感觉自己下岗多年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只好迎着他发射的必死射线,硬着头皮道了声谢。
    大概是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秋星鹭脸上凶狠的表情一下就僵住了,半晌才干巴巴地回应:不用谢我,那水才过你的腰,就算没我你也不会出事的。
    倒也没必要这么实诚。
    我沉默地拧着袖子上的水,第一次体会到了易水心那帮人的感受。
    叹了口气,我说礼貌还是要讲的,毕竟不是因为我,你估计也不会掉水里去。秋星鹭一听来了劲,把两只袖筒往肩上一挂,义正辞严:就是说嘛,少侠你走路好歹出点声儿啊。你这也就是遇上我了,换个人保不准直接就让你吓厥过去了。到时候一报官,找大夫、开药、调养,哪一项不花钱?
    道理我都懂,可是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我没说话,秋星鹭上下一打量我,也叹了口气。
    算啦,怪我,没找个黄道吉日风水宝地再给祖师爷烧东西。
    又问:咱俩也算不打不相识,要不上我那儿去换身衣裳?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可脑子一拐弯,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忘记了回去的路沉剑山庄无愧第一庄之名,不说千门万户也得有百十来栋楼,楼外的大路小道更是数不胜数,被两边的花花草草一遮,看上去根本没什么两样。我又是个不记道的,除了恭敬不如从命也想不出什么其他办法了。
    秋星鹭实在是个实诚孩子,回屋的路没走几步,自己的底细倒是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出身东北绥州,是长青宗主的第十个徒弟。上头五个师姐四个师兄,个顶个的人中赤兔马中吕布,就他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十五岁以来年年跟来英雄会凑热闹,年年都在第一轮就惨遭淘汰。气得长青宗主放出狠话,说今年他要是还来一轮游,往后出了门就不要说自己是长青宗的弟子。
    秋星鹭皱着张脸控诉:本来还想求求祖师爷保佑,让你这么一搅和,白忙活一场。
    我回忆了一下他盆里那点少得可怜的东西,我说就你烧的那玩意儿,你们祖师爷没大嘴巴抽你都是疼你。秋星鹭不服气,嚷嚷着什么礼轻情意重,我实在没忍住,皮笑肉不笑,说那也没听说过给人烧厕纸的。
    秋星鹭消停了,嘟囔了一句:这不是老头子克扣我的月钱嘛。
    我说,呵呵。
    长青宗在当地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地头蛇,可放到整个江湖里就有些不够看了,连宗主带弟子八九个人,和另外两个小门派住在同一个院子里。说不上拥挤,但也绝对没有易水心独门独栋的小楼住着舒坦。秋星鹭叽叽喳喳了一路,结果越是接近院门口越是安静,鹌鹑似的直往我身后藏。我不明所以,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小道尽头传来中气十足的一声叫骂:秋十,滚过来!
    秋星鹭推推我,郑兄,你可千万要顶住啊
    我让他推得一愣,不知道是该为我们的情比金坚浮一大白,还是该身体力行让他明白世间险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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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口喊秋十的是秋星鹭的六师兄齐云舟,用书面一点形容是神仪明秀,朗目疏眉,只可惜老天爷给你打开一扇窗户的同时,一定会给你把大门关得比蚌壳还死。好比说齐云舟在得到一张可以媲美阿拉贡的脸的同时,还得到了一张比唐僧还碎的嘴,直到把我们赶进了屋里换衣服,他还守在门口,依依不饶,喋喋不休。
    秋星鹭苦着脸凑到我耳边说见笑,又压低了声音让我务必对他去河边做了什么守口如瓶,门外顿时一转攻势:但凡你把这些旁门左道的心思挪一点到习武上,你都不至于是今天这个德行。
    秋星鹭火了,扬声喊了句六哥:朋友面前给我留点儿面子成吗?
    早干什么去了,祖师爷不给托梦了才知道没面子了?
    什、什么祖师爷托梦,我可没烧纸,我见义勇为去了!不信不信你问郑兄!
    现在压力给到了我这边。
    我顶着秋星鹭渴望的目光,憋着笑替他应声:对,赶明我就送他一副对联,上联扶危济困,下联救苦救难,横批男菩萨。
    男菩萨当场傻了眼,连声说不至于,门外的齐云舟大概也为我的豪气所折服,无言了好一阵,才终于又开了尊口。
    齐云舟说:那、那倒也不必。
    我笑得差点背过去。
    秋星鹭突然咦了一声,眯起眼盯着我背上看了一会儿,郑兄,你腰上这花刺得真不错。
    腰上的花?
    我一怔,下意识问了一嘴。
    秋星鹭也有点懵,伸手在我后腰一点,就是这儿,一朵金色的花。你不知道?
    我被他点得一哆嗦,随即反应过来,大概又是原主给我留下的大坑,衣服一披,讪笑着解释:应该是胎记吧,你不提我都快忘了。
    秋星鹭语气里满是艳羡,说他以前也想过在身上纹点儿什么东西,结果被齐云舟抄起棍子,绕着长青宗跑了个囫囵。后者追着他念叨:刺青?我看你像刺青!给你往背上刺个忠肝义胆让你去光复宝岛好不好啊?
    秋星鹭被追得急眼了,大喊:忠肝义胆明明是岳武穆啊!
    我六哥简直比老头还老顽固,非说什么从古至今只有刺配充军的才往身上他说到一半,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缩脖子,我不是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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