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愠感到被冒犯的哼了一声,朝着外头的护卫喊道:“停下!怎么回事,原先不是走的这条路。”
    然而外面的人如若未闻。
    面对胭脂要笑不笑的眼神,谢愠恼怒的起身,差点没因没站稳而摔倒,他大声道:“人呢,我让你们停下耳朵聋了是不是!停下,还不快停下!”
    胭脂本是想取笑谢愠在谢府护卫心底威信不够,但经过他好几次呵斥马车停下,护卫都跟听不见一样时。
    在感觉到有什么重物闷钝的掉在地上后,二人这才意识到怪异的地方。
    “外头怎么了,我问你们……”
    话未说完,车轱辘陡然不动,谢愠彻底摔趴下,马车门倏地打开。
    明亮的光线照耀着里面两张惊疑不定的脸,胭脂清晰的看见原本其中一个神色卑微的护卫倏然变的凶神恶煞起来,冷笑的表情带给胭脂一种不详的预感。
    “二位,得罪了。”
    诗里说“晚来天欲雪”配上小火炉上温的热酒,用来度过漫漫雪夜最好不过。
    但有阔别一年多未见的盛云锦在前,胭脂眼皮总是跳的慌。
    “见到我,是不是很惊讶?以为我早就死了?”盛云锦晃荡着杯中物,二人身前摆了一桌酒菜,如果不是一刻前胭脂刚被松开绳索,仿佛他找她来不过是为了叙旧。
    可实际上从他开口说出这两句话起,胭脂就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了。
    盛云锦:“说说吧。”
    胭脂浑身酸痛,顶着再见盛云锦的压力,在他幽幽目光之下轻声问:“说什么?”
    她确实以为盛云锦被谢留给弄死了,谢留都能对她下那么重的狠手,更何况是盛云锦呢。
    “说说这一年多里,你是怎么过的。”
    盛云锦:“再说说你我他之间旧账怎么算……”
    胭脂听他温声温气的陈述,实则心头已经开始忐忑起来。
    旧情人再相见,都是物是人非的感觉,她对当初着迷过的盛云锦,而今再升不起一丝心动的错觉。
    仿佛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个从未见过的过客。
    胭脂思量着怎么同他开口,手不由自主的揉搓着衣袖,“我……过的也就那样吧,倒是你呢?”
    盛云锦见她居然反问自己,手中的酒杯瞬间捏紧,继而放下。
    “难为你还关怀我……当初我还真从鬼门关走了一趟。”
    “听闻,你被他带回去后,与他很是恩爱了一段时日。”
    盛云锦笑看着胭脂,叙说着他得知的消息,“胭脂啊,不是我说你,我若是亡故的陈家人,知晓你与仇人好的如蜜一般,忘了他家是怎么连累陈家,想必九泉之下,你阿父阿母都不会瞑目吧?”
    胭脂呼吸一窒,瞪着盛云锦渐渐红了眼眶,“你说什么?你若对我有气,冲我撒就是,你提我阿父阿母作甚?”
    盛云锦就知,陈家乃是胭脂的逆鳞,他们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性,那便是以家族为重。
    但他显然不想轻易放过她,为的就是激怒胭脂。
    只有她愤怒了,才会重新积蓄起对谢家的仇恨。
    “我是好心提醒你。”
    盛云锦摆出一副虚情假意之色,看似苦口婆心,实则回回戳着胭脂痛楚的劝道:“可别叫亲者痛仇者快,你瞧瞧你如今过的什么样子。”
    “听说,你正妻之位没坐多久就被谢家人给休了。是不是因为没讨着他欢心,还是你不够温柔解意使他喜新厌旧啊?”
    “你……”胭脂心口一堵。
    盛云锦视若不见。
    依旧喋喋不休,“我早说了,姓谢的没有一个好人,都是道貌岸然之辈!当初我阿姐就是着了他们家道,坏了清誉……”
    “我真替你惋惜,胭脂。”
    “够了。”面对盛云锦伪善的嘲弄,胭脂猛地抬头,娇艳的面庞冰冷如霜,冷冷瞪着他质问:“你把我绑来,难道就是为了奚落我的?我如今落得这个下场,你很拍手称快?”
    她与盛云锦当初是因谢留被迫分开。
    之后他是死是活,胭脂的确没有太关心过。
    一是因为谢留那威胁警告过她,二是她被限制自由出不去,没有手下人能为她办事打听。
    三呢,那就是她自个儿的私心。
    看到谢留活着,她暗自松了口气,且心绪因为他的出现而动摇,兴许是怜悯亦或是别的,她没有太挣扎就从了他。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盛云锦输了就是输了,她都成了谢留手中鱼肉,能怎么反抗?
    最后,便是盛云锦与山长的女儿的事,是胭脂心里悄悄积攒的一根刺。
    她就是小心眼,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不是那种自欺欺人的蠢货,她怕死,更怕谁对不起她负她。
    一点点痕迹就足够叫她防备,好歹被谢愠骂过那么多声“毒妇”,她未必没有一点多疑的心思。
    所以,间接默认般的,她在盛云锦跟谢留当中选择了后者。
    可现实也叫她输的一败涂地。
    与臆想中重逢的甜蜜诉苦的画面不同。
    这对青梅竹马显得有些针锋相对,亦或者二人都变了,气氛顿时冷场下来,胭脂与盛云锦的面容神情都十分冷硬尴尬。
    “好了。”
    盛云锦很快收拾好不悦的情绪,跟要回到当初那样,倏然展现出一副怜爱她的样子,“是我说的过分了,可我不过是替你感到不值,怜惜你。好好好,我不提了,难得我们重聚,我给你斟杯酒吧。”
    “饿了吧?先用些吃食。”
    胭脂疑惑他怎么突然态度大变,盯着他把酒杯递过来的手,却是不接,“你将我绑来,到底为了何事。与我一起的人……谢愠呢?你将他怎么了。”
    胭脂自认她没说什么奇怪的话,但不知为何盛云锦眼神就是不一样了,有些刻意的高高在上的嘲弄味道。
    好似在讥讽她的愚蠢,又或是得意自己抓到了什么把柄,增加了些许筹码。
    盛云锦不屑道:“那个满嘴诳语的竖子?他同他兄一个德行,知道你我的干系后,对你多加辱骂,我让人去教他些礼数去了。”
    胭脂顿时心突突的厉害,“你……”
    她想盛云锦口中的礼数定然非同寻常,按照他与谢家的仇怨,谢愠落到盛云锦手中会有什么好处?
    “他在哪?”胭脂起身。
    盛云锦稳坐不动,瞧着闲情逸致,只当她想离开时,盛云锦才呵斥她坐下。
    “你可不能害他……”
    在胭脂说这句话时盛云锦的脸色十分憎恨诡谲。
    “我不能害他?我不能报仇么?”他有些癫痴的喃喃重复。
    当盛云锦的手轻微的抚摸着自身的膝盖,胭脂俯视时眼皮抽动,在这一刻才察觉他衣裳下的异样。
    那本该被两条腿撑起的地方,有一边却是空荡荡的。
    谢愠的脸开始麻的没什么知觉,他想在没有阿翁兄长乃至那个毒妇护着他的时候,比他在外头同人起了争执挨打还要疼。
    将他抓来的人始终不说谋求的是什么目的,主谋他不识的,只道是在外头问了他几句,他兄是谁,他姓什么叫什么名,可知道“盛云萝”这人。
    谢愠虽然沉稳不少,但在这种扑朔迷离的险境中还是燥了心神。
    他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惹了什么仇,寥寥几句的回话就挨了一顿毒打。
    更是从屋外的下人与主谋的谈话中听到有关安置胭脂的话语,他误以为对方是谋财谋色,气急之下破口大骂。
    换来的却是变本加厉的挨打教训,谢愠一度以为自己会就此丧命,可有人趁歇息之际拍了拍他的脸,喂给他一口水喝,悄然道:“小郎挺住……”
    哪有将人打个半死,再哄着说挺住的,不过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罢了。
    谢愠不受这等虚伪恩惠的施舍,刚要开口骂人,紧跟着哇一声,呕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胸口前一股锥心之痛,咳的他在失去意识间抓紧对方的衣角,不忘追问:“我兄,我兄他……”
    话未说完,人便昏死过去。
    谢愠同胭脂被盛云锦的人抓来后,便各自被安置在不同的院落中被看守起来,彼此间不曾有机会见过面。
    他们不知外界情况,就如被隔绝在这里一般。
    胭脂相比较谢愠,运气好上许多,她没惹怒盛云锦之前,他待她都挺好,没有动粗,免了一顿泄愤的挨打。
    她以为盛云锦是来找她算情爱上的旧账,然而出乎意料的盛云锦并没有经常待在这个地方。
    他好像有一场大事要忙,平日都轻易见不到人,神神秘秘,让胭脂嗅到一种诡异的如同密谋的味道。
    只要是旁人想算计什么事,胭脂总有预感成真,这是她自小就有的直觉。
    一有机会见到盛云锦,胭脂便会向他打探谢家的消息,询问他是不是想拿她跟谢愠对付谢留。
    可惜盛云锦半个字都不肯透露,然而胭脂未曾错过他面上偶然泄露的情绪,证实了她的猜想是对的。
    但是利用谢愠威胁谢留,不是比她更起作用?
    胭脂不见得自己在谢留那,有着与谢愠同样重要的地位。
    她想看看谢愠此时处境,奈何盛云锦根本不应许,得了他的吩咐,院子里的护卫都对她平时的呼声恍若未闻。
    这一下胭脂宛如困兽,日以继夜的开始感到焦躁不安。
    从谢伯卿跟她在一起出事起,胭脂对这种事便有了一种阴影,说心头没有一丝后悔歉疚那是假的。
    这回因绑他们的人是盛云锦,胭脂就更不想见到谢愠有事了。
    好歹他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虽说她跟谢留和离了,那也是长嫂如母,她多少有责任看顾。
    万一谢愠出了什么差错……胭脂不敢想到时谢留会是什么样子。
    她没忘记他在牢里发过的疯,失去唯一的亲人的话,他还会对她手下留情么?
    胭脂从呆坐的屋中清醒,她走到房门口大声呼唤,“来人,告诉你们郎君,我有事要见他。”
    盛云锦实则就在这座私宅中,自从去年秋日夜里他被谢留安排的下属带走,隔了小数日,他便如烂泥一般被人丢弃在盛家府邸外。
    京都的盛家是庐州那边过来的分支,盛云锦是其中一支里的嫡郎君,他也是被寄予厚望的年轻一辈。
    只是与他舅伯那边的兄弟在一块,他多少算个外人,再亲也比不上亲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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