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项北当时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不然姨妈不会一路上都在闷笑。
    他以前跟我说,不要总是挑战极限,做任何事都要留有一线,不能放任自己到潜在的危险位置。
    林项北垂下眼看着地上的落叶,失去生命力后太过干瘪,被路过的人踩得粉碎。
    我一直都记得,从那之后再也不练潜水。
    可是他为什么自己却做不到。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
    林妈林爸都是很好的人,可他们的结局却不是。命运捉弄,只将其归结为意外。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只是很认真在听。
    周屿白知道林项北其实不是在问他,也不需要他的回答。
    现在我不再想问为什么了。
    林项北陷入在过去中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占满了他现有生命的二分之一,现在他终于可以放下沉重到令他想要逃避的曾经,向前走去。
    还好,于年年的结局不同。
    这一次,不会再失去重要的人。
    三言两语讲完的过去,林项北花了十年才渐渐释怀。
    周屿白安静地听,终于明白那时候林项北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他能从对方平淡的叙述中,感受到从那时延续到现在的痛楚。
    周屿白沉默了许久,才轻声开口。
    都过去了。
    你现在有我。
    林项北放松地靠在长椅上,看着麻雀飞过树梢,闭上眼睛笑起来,认真地嗯了一声。
    年前,于年年终于可以出院了。
    林项北说好要陪她一起过生日,带了蛋糕接她出院,但于年年暂时还不能吃,只能看看。但以后等她痊愈,就可以随时买来吃了,倒也不至于太过遗憾。
    师南知道林项北这些天精神肯定紧绷,通话也能察觉到状态比行程最忙的时候更显疲惫,让他不必急着归队,延了他几天的假,让他在家过年。
    春节前后几天,星源企划难得做人,给全员放了假期,各自回家过年。
    成员们各回各家,在群里热热闹闹发消息,没断过联系。话最多的边南一倒是不怎么冒泡,不是他不想说话,是他一上线就会被队友们不客气地群起而攻之,一顿口诛笔伐地教育,高考还有几个月了,不能给NebulaX丢人,再不去学习就把他从群里暂时踢出去。
    老幺傻乎乎地信以为真,生怕周屿白把他给踢出群,连窥屏也没机会,一连数天都没冒过泡了。
    林项北往年都是在姨妈家过年,现在他想,这些年已经打扰姨妈一家太久了。于年年好不容易出院,应该让于年年一家三口一起久违地在家里团聚几天,暂时不打算打搅她们来之不易的生活。
    他给于年年包了大红包,又给队友们要地址寄了过年礼物,回了很久没回过的家。
    钥匙在他成年的那天,姨妈就还给他了,但这些年林项北反而逃避般不想回去,再回去的时候,每一处地方都熟悉又陌生。
    公司放全员年假当天,林项北要了队友们的地址寄礼物,周屿白也问了他现在的住址,说要回寄年货。
    年假是提前三天放的,人性化的算上了路上的时间,确保不会错过大年三十一起倒数。
    林项北没多想,以为周屿白放假第一天就直接回家了。
    他在家里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做了简单的大扫除,不然到处都是灰尘,走到哪里都想打喷嚏。
    接到电话的时候,林项北刚洗完澡,正累得窝在沙发里发呆,完全放空中。
    林项北:喂?
    周屿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像是在密闭空间里一样,听上去有些发闷。他一如既往的单刀直入,言简意赅:林项北,往窗外看。
    林项北反应了半秒钟的时间,胡乱地踩上拖鞋,跑到客厅的小阳台边上往下看。
    这个楼层高度,其实没办法看清楼下来往人群的模样,但周屿白太显眼了,一眼就能确定是他。
    不是因为高挑,高度相隔太远,再出众的人轮廓也会模糊不清。
    林项北之所以能一眼认出周屿白,是因为街道上站着一只格格不入的霸王龙。
    去年的打歌舞台上,有一场是全员扮作卡通人物,穿了玩偶装,而周屿白当时就是一只霸王龙。
    那时候周屿白很不情愿,林项北看到这套霸王龙装扮却一直在笑。
    没想到周屿白一直记得。
    人来人往的街道中,谁也想不到,霸王龙套装里的人是周屿白。帽子换成了头套,遮住了脸。
    周屿白穿着霸王龙套装站在楼下,扶着脑袋抬起头,朝他挥了挥爪子。
    林项北打开窗户,寒风灌进来打在脸上,却感觉不到寒冷。
    他看着霸王龙有点笨拙地举起一个牌子,努力去辨别上面写了什么。
    [你欠我一张空头支票]
    看清这几个字后,林项北忍不住想笑。
    毕竟现在的周屿白不是很酷的队长,而是一只脑袋大大,尾巴毛茸茸的霸王龙。
    电话一直没有挂,周屿白大概是用脑袋很费劲地夹住手机,跟他确认:看到了吗?
    林项北很配合地老实点头:看到了。
    于是楼下的霸王龙,费劲地用大爪子巴拉了两下,总算揭开最上面的纸,露出下一张。
    [不限范围,不能反悔]
    林项北:嗯,我保证。
    霸王龙又继续撕掉上面的纸张。
    [那你愿意跟我一起回家过年,对吗?]
    等在玩偶服里的周屿白也不着急,冬天穿玩偶服比夏天要舒服很多,不会汗流浃背,还有一定的保暖作用。
    他不担心林项北拒绝,因为他知道林项北不会拒绝他。
    但就在他开始奇怪,林项北为什么这么久还不回答的时候,就透过霸王龙嘴巴露出的洞,看到了一个人停在他面前。
    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了他的爪子,将板子抽走了。
    周屿白扶着过于笨重的大脑袋,缓缓抬起头。
    林项北跑得太快,还在喘气,外套也没有穿,看得周屿白有点想把他推回去。
    但他在看清林项北的表情时,要说的话停在嘴边,想说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林项北大口喘着气,却在撑着膝盖笑,笑得很开心。
    令周屿白完全没料到的是,林项北上前两步,抱住了他。
    准确的说,是林项北试图抱住了胖胖的霸王龙。
    周屿白,新年快乐。
    第172章
    过年前后的机票提前很久就售罄了, 但周屿白早有预谋,两张机票是早就预订了的。
    林项北原本在看机票时有点担心,担心周屿白也被困在这里没法回家。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周屿白过于气定神闲, 在得知他跟师南沟通过年假时间,提前两个月就买好了两张机票后,确信周屿白早就想好了要跟他一起回家,并非临时起意。
    两人窝在沙发里,林项北看着周屿白笑,被他盯着瞧的周屿白懒懒地挑眉, 撑着胳膊往前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脸,散发着日落时分慵懒惬意的大狗狗气息:你看什么,是不是很感动。
    林项北脑袋往后移了移, 两根手指捏住周屿白的脸颊:是哦,所以晚上请你吃我做的黑暗料理。
    周屿白眼神略飘:倒也不用这么感动的。
    诚意要在的, 唔,快六点了。林项北起身作势要去厨房,被周屿白拦腰抱住,拽回了沙发里,圈住他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理直气壮地拖延时间,别去,我现在不饿。
    林项北在他怀里转了半个圈面对着他:那我去拿杯水喝。
    周屿白放松地耷拉着眼皮,声线里夹杂着点懒洋洋的困意:等会儿再喝。
    他手上用力,将林项北带着在沙发上躺下来, 低头亲亲他:先陪我睡会儿。
    困了?林项北挪了挪脑袋。
    周屿白合上眼帘,倦意上涌:嗯, 不放心你,没怎么睡。
    林项北半天没吭声,周屿白睁开眼睛,发现林项北又在认真瞅着他,不由得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
    林项北呆呆看着他,有点懵地呆住:你是狗吗周屿白。
    我是啊。周屿白撑着眼皮,你怎么老盯着我看,是不是太喜欢我。
    周屿白知道林项北脸皮薄,只是在随口说屁话,没想到林项北看着他一本正经点头:可能是吧。
    周屿白:
    他眼底的困意褪得很快,撑着上半身盯着林项北看,用一种成年阿拉斯加般的智慧眼神低头看他:再说一遍。
    林项北摸摸被他咬过有点发痒的鼻尖,居然真的重复了一遍。
    可能是太喜欢你。
    周屿白心想还睡什么睡。
    谁能听到这种话还困得起来,大概是真的不算人。
    他盯着林项北,嗓音逐渐沙哑:再说一遍。
    林项北不自在地偏过脸,镇定飘走视线:你不是要睡一会儿吗,睡吧。
    周屿白没说错话,他真的是狗,不高兴地又咬了林项北一口,这一次是咬在嘴唇上。
    很凶又很温柔,犬齿在林项北唇间咬牙切齿地磨了磨。
    周屿白眯起眼睛:林项北,再给你一次机会,不然要出大问题。
    林项北不以为意:能出什么问题。
    周屿白垂眸看着他笑,意有所指地低声耳语:机票定在明天下午,还有二十四小时。我们有的是时间。
    林项北:
    他安静了一会儿,撑起身在周屿白下巴上亲了亲,淡淡地歪头笑:是吗?我不觉得这是问题。
    周屿白眼神瞬间变深。他盯着林项北看了几秒钟,像是在确认他究竟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下一秒,周屿白低头在他颈窝里蹭了蹭,很干脆地将林项北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他嗓音沙哑:哪间?
    林项北不像看上去那么轻松,停顿了半拍才笑着回答:右手边。
    ***
    当天晚上,林项北到底是没有真的做黑暗料理当晚餐。
    毕竟林项北也不是什么魔鬼,没打算让周屿白在过年期间吃坏肚子。
    但周屿白好像是,因为他给林项北订了味道清淡的粥,给自己点了一份小龙虾,还像大狗狗一样往前推推,想要让林项北帮他剥一只。
    林项北懒得跟周屿白计较,最重要的是他不像周屿白这么精力旺盛,甚至可以说是神清气爽,暂时没这个心思追究。
    他哑着嗓子无言看着周屿白:就一只。
    周屿白点头,没忍住又在他眼皮上亲了亲。
    林项北心想周屿白真的跟熊猫没有什么关系,他的本体真的就是一只阿拉斯加。
    第二天下午,两人乘坐的飞机准点降落。
    有关于周屿白家里的情况,网络上有诸多捕风捉影的猜测,或是天花乱坠编造的故事,粉丝哪个都不会信,事实只有周屿白自己知道。
    林项北清楚周屿白家里条件应该很好,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
    他看着眼前欧式古堡般的雕花大门。
    往里看去,精心修整设计漂亮的花园望不见尽头,甚至能看到人工湖,湖中心还有外观精巧的凉亭。
    这是?
    眼前的大门监测到周屿白,自动向后打开。
    周屿白拉着他往里走:我家。
    外门上的监测系统反应很快。林项北看到接驳车过来的时候,不由得偏头看了周屿白一眼。
    他的眼神表达了一切情绪:是不是有点太夸张。
    周屿白的家庭信息之所以在往上查不到,是因为周爸将一切流出去的信息处理得很干净。
    大概总结就是,有的艺人营销出道不红就要回家继承家业只是人设而已,而周屿白不营销这个,但实际上是真的。
    周家是超乎想象的那种富豪,祖上往前数已经富了不知道多少代,反而低调。
    这件事公司也不清楚,队友们也不知道,因为周屿白从来不提。
    此时此刻,依然在鸟不拉屎岛上飘荡的桃金娘,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不明所以地吸吸鼻子,想起她问周稷的那个问题。
    所以说周稷到底为什么要在大润发杀鱼。
    她至今记得周稷不爽地握着一把杀鱼的刀,懒洋洋地回答:自力更生没罪,要不你报警吧。
    桃金娘心想臭弟弟真的有毒。
    周爸周妈正在包饺子,就接到消息周屿白回来了。
    周妈江嫣热爱生活,过年想有年味,当然饺子是要自己来包。
    周铭山每年都一起包饺子,业务熟练,在周屿白进门带着林项北直奔厨房时,头也不抬地招手:快过来加入,不然饺子皮就剩几张,没机会了。
    周爸没抬头,江嫣倒是已经看到了林项北,发现周屿白居然在帮林项北脱外套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一顿,用胳膊给了周铭山一个肘击。
    突然被肘击的周铭山:?
    周屿白把外套放下:你俩包吧,周稷呢?
    周铭山被提醒后抬头,轻描淡写:不知道,说假期不想在这待着,跑了。
    周屿白:挑过年的时候?
    江嫣拍拍沾满面粉的手,直勾勾地盯着林项北猛看,嘴上敷衍:别管他,青春期的人,自由无罪。
    林项北:
    周爸周妈肉眼可见的心态极好,难怪能养出周稷这样随心所欲轻松自在的儿子。
    江嫣和周铭山很快双双将注意力放到林项北身上。
    江嫣:儿子,介绍介绍?
    这还是周屿白从小到大,头一回带人回家。
    林项北稍稍紧绷地抿紧唇,身边的周屿白却好像察觉不到林项北的紧张,很直白坦率地开口:我对象兼队友,林项北。
    江嫣反应了一会儿,恍惚确认:所以说是朋友?
    周屿白皱眉纠正:男朋友。
    林项北回头看他。
    真的是周屿白一贯的作风。
    林项北做好了心理准备,江嫣消化了半天这个突如其来的重大信息,居然笑了。
    江嫣跟周铭山对视,周铭山比江嫣反应还小,手上还不忘继续包饺子。
    亲妈不可能不了解儿子,两个人刚一走进来,就察觉出不对了。
    在听周屿白亲口很干脆地确认过后,江嫣明白周屿白是认真的,反而挺高兴。
    从小到大喜欢周屿白的人太多了,但周屿白一直没有谈恋爱的苗头,江嫣还惋惜自家儿子这么一表人才,要孤独终老。
    周屿白根本不掩饰,就是因为了解自己的家人。
    周爸周妈都没任何特别的反应,反而更热情了,还淡定地随口表示,这样晚上两个人可以就住一间,不用专门收拾客房了。
    周铭山能继续悠悠包饺子,江嫣按捺不住,扔下饺子皮就走过来拉住林项北左看右看,眼睛明亮,嘴里喃喃。
    屿白不愧是我儿子,真有眼光
    找了个这么好看的。
    周屿白太阳穴一跳一跳:妈,你的手。
    江嫣手上全是面粉,大咧咧都沾到林项北身上了。
    江嫣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儿子
    她跟林项北笑眯眯地耳语:小林啊,你跟阿姨说,你平时是不是也很受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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