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项北猜到了,无论发生天大的事,周屿白也不可能放下刷到一半的碗筷直接回房间睡觉。
    他的强迫症还需要一定的时间调整,林项北有耐心帮他一点点改变。
    或者终此一生都改变不了的话,就维持他本来的样子就好。
    回房间前,周屿白在走廊里示意林项北等他一会儿。
    林项北靠在周屿白房间的门框上,看他从书桌上拿了蓝牙耳机走回来,将其中一只耳机放到他手里。
    周屿白偏头,指尖点点耳朵的位置:以后睡觉之前,戴上耳机。
    说完他快速地抄着口袋弯腰侧过脸,在林项北唇间亲了一下。
    林项北因这个突然袭击而蜷了下垂在身侧的手,抄着口袋歪头偷亲的周屿白蹭了蹭他的鼻尖,他垂下眼时能看到周屿白线条清晰的下颚线,连着一截小麦色的颈项,微微腾起隐约可见的青筋,卷着扑面而来值得回味与遐想的侵略性荷尔蒙。
    周屿白亲了一下他,几秒钟的时间就干脆地抽身,若无其事地朝他挑眉笑笑:晚安,记得戴耳机。
    二十分钟后,洗漱结束,吹完头发的林项北靠在床头,戴上了周屿白给他的单边耳机。
    蓝牙耳机要同时戴着两只耳机,才会开启。
    而林项北戴上耳机的一瞬间,就听到连接的提示音
    这说明周屿白一直在等他,另一只耳机早就戴好了。
    蓝牙耳机的起效范围是十米,林项北和周屿白住在隔壁,中间只隔着一道并不厚重的墙壁。
    林项北只留了一盏床头灯,平躺下来闭上眼睛,等待耳机里传来的声音。
    响起的是周屿白低沉的嗓音。
    喂,能听到吗?
    这首歌是写给你的,林项北。
    Demo有点简陋,暂时还没有跟公司报备,未来也没有报备的打算因为合同约定好我写出来的歌如果要发行,版权是归公司所有,嗯,是一条霸王条款,由我们的团来唱倒也无所谓,只是我担心写给你的歌被送给别人唱。
    所以这首歌不会出正式版公开,只属于你。
    弹唱是我,vocal是我。林项北,你暂时没机会拥有原唱这个身份了,就先由我唱给你听。
    黑暗中,林项北闭着眼睛认真听周屿白说话,想象他在录音室里自言自语地录这一段话,无声抿起唇角笑。
    周屿白的嗓音透过耳机传来,敲打在耳膜上,像低沉优雅的大提琴。
    厚重,回味悠长,带着隐藏在背后要细细品味才可察觉的认真,与无与伦比的温柔。
    这首歌的名字叫《奥斯陆》。
    第139章
    周屿白的嗓音低沉舒缓, 钢琴键流淌在轻快的鼓声里,琴声像是沿着霍尔门科伦山的雪夜徒步上山,留下一串或深或浅的印记。
    作为主舞之一的周屿白不是主vocal, 不代表他逊色很多。
    不同于主唱万柏声线明亮清澈,周屿白音域更低,这首歌最初是按照林项北的声线来写的,由他来唱多了点沉淀悠扬的味道。
    林项北闭上眼睛,从单边耳机传来的歌声合着夏夜里的风声,夜半时分略显昏暗的房间里, 床头灯暖色调的灯光微弱而又明亮。
    一望无际的海岸上滚着不见尽头的波涛,灯塔在远航船只飘摇时伫立不动,亮起穿透大雾的温暖的光。
    雪山皑皑,林雾深深, 离开往日的春天在奔赴后穿过无数个冬日,看到的是漫天绚丽的极光。
    世界的瑰丽是等待填满的画卷, 周屿白轻唱着,更近于一种自由而随意的轻哼。要做的事有很多,时间空间上有束缚,他让林项北闭上眼睛,为他写一首去往世界尽头的歌,递给他无处不可去的捕梦网。
    要不要和我过下一个春天。
    去极地般遥远的地方,踩清晨刚刚飘落的雪,呼吸间凛冽的空气散发挥之不去的凉意,隔着手套在同一件外衣口袋里笨拙地牵手。
    呵出来的气在零下的山间结起冰霜,冒着泡沫的啤酒滚入咽喉, 然后互相亲吻。
    每个人在星罗棋布的宇宙中都很渺小,但我拥有你。
    每一次转身都有人可以填满眼睛, 雪山高过天际,海洋淹没陆地,身边也有想见的人,影子也不孤单,交织在每一个月光朦胧的夜里。
    周屿白的嗓音难得轻快地回荡在夜色里,林项北在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在无人的房间里,没有掩饰不曾放下的笑意。
    唱完了。
    周屿白说话的声音再次响起,或许是夜里太过安静,林项北只认真专注地听他的声音,才会产生错觉,错觉耳机里传来的嗓音比起平时,似乎格外低沉悦耳,令人想驻足停留,再听他多说几个字。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大概是觉得自己在录音室这样自言自语有些好笑,叹息了一声。
    那声带着笑意的叹息,像是在林项北耳边响起,扫过神经末梢,引得他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周屿白不能未卜先知,录音显然是提前录好的,也就不会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
    但林项北在听到录音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一件事
    周屿白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他像一个很有耐心的猎人,预测好了猎物可能会走的路,提前布置好陷阱等对方掉落。又或是垂钓的渔夫,不会在确认咬钩前收回鱼竿。
    只是林项北哪怕现在清楚了这一点,也不会再跟周屿白计较。
    我不知道你会在哪一天收到我给你的耳机,但我想这一天不会太远。
    林项北,既然我已经将耳机交给你,那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应该已经心知肚明。
    林项北噙着的笑容收敛,安静在听。
    他听得很认真,目光落在天花板的纹路上,听周屿白的嗓音回响在耳机里。
    语调认真,不留余地。
    不过有些事,还是要说清楚,这样未来才不会有遗憾,矛盾,排除所有不确定的因素,留下唯一正确没有误会的答案。
    林项北无意识地呼吸渐渐缓慢,他有些出神,又像是全神贯注在听对方接下来的话。
    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认真。
    耳机里沉默了许久,像是周屿白在做心理建设,又像是在组织语言,只有不断响起的平稳呼吸声,能证明录音没有出问题断掉。
    林项北,我不想对着没有人的录音室说这句话,所以这句话你现在听到了,我以后也还会再说一遍的。
    林项北。
    我如果脑子没有出问题的话,那就是喜欢上你了。
    像是第一遍一口气说出来,那根绷紧的弦放松了不少,周屿白又语气更确定的重复了一遍,像是所谓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那样,再次强调了一遍。
    我喜欢你。
    板板正正的,不像个二十岁出头的人,像个小老头。
    周屿白声音低下来,像是在轻声呢喃。
    我喜欢你。
    音频在下一秒断掉了。
    林项北难得有些放空地看着天花板,发了不知道几分钟的愣,半晌又去听耳机里的声音,确信什么声音都没有、连模糊地呼吸声都听不到之后,依然没有摘下耳机。
    手机在周屿白手里,耳机连着他的手机,他没有再继续放下一个音频,林项北也不能直接对着耳机说话。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不摘耳机,他在想周屿白会不会还有没有放完的音频。
    对方无法透过耳机听到他的声音,林项北就这么躺了一会儿,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已经过了十二点。
    但很少失眠的林项北,却了无睡意。
    他表情冷静地抓住柔软的空调被,叹息着拉过头顶,遮住黑发间滚烫的耳廓。
    他用力抿唇,不适应地摸了摸一路发烫的颈项,又摸了摸脸颊和额头。
    林项北表情淡淡,不熟悉的人来看,依然是格外冷静的。只是在笼罩住头顶的空调被下,兀自愣愣地睁着眼睛,眼前漆黑一片,依然在不断出神地眨眼睛。
    他在思考。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项北原本能一心二用去数秒,现在却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
    他因轻微地缺氧而掀开被子,平日里烈阳也晒不黑的冷白肤色因闷热而微微泛红,黑发有些乱地散在眼前,他有点回不过神地愣愣去摸索手机,屏幕亮起的数字给了他答案。
    00:36。
    林项北抿唇,握着被子的手收紧,解锁屏幕去看最上方的聊天记录。
    没有新消息,这个说完就没后续的隔壁邻居,对他造成的失眠没表现出丁点责任心,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林项北知道周屿白常常失眠,但如果他将录音给他放完却直接睡着,林项北今晚反而会生闷气。
    他一直没有摘蓝牙耳机,坐起身时,甚至将有些歪了的耳机重新戴好。
    林项北坐起身后安静发了会儿呆,就垂下眼睛给周屿白发了一条消息。
    隔壁房间的周屿白手机震动了两声。
    [1729号白熊:开门。]
    林项北发完消息后,径直握着手机往外走,顾及到队友在睡,动作放得很轻。
    周屿白不但没睡,说不定还在等林项北的消息。
    因为他开门的速度太快了。
    林项北看到他开门的反应速度,垂下眼闪过一点笑意,又很快收敛。
    周屿白借着房间里的灯光,看着眼前的林项北。
    他神情平静,甚至有些冷淡,除开他凌乱而柔软的黑发过于散乱地垂在额前,白皙的脸也有些不寻常的泛红,几乎是无懈可击的。
    像往常一样,态度平和,不急不缓。
    但他暴露的太彻底,他在零点三十六分,站在周屿白的房间门前。
    同一层还有队友在睡觉,两个人都没有发出很响的动静,开关门也很安静。
    林项北没有进周屿白房间的意思,他只是维持着表面的冷静淡然,直直看着周屿白,半晌后抬眼看着高出他一截的周屿白,细长冷白的手指抓住对方的衣领,将个子太高的周屿白朝他的方向拉了拉。
    周屿白顺着他的力道配合地低头,甚至有功夫悄悄用高挺的鼻梁蹭了蹭林项北的脸颊。
    林项北眼神波动了一下,似乎是被周屿白的厚脸皮气笑了。
    他压低声音,轻声道:让我听完,就算完了?
    没等周屿白回答,林项北就不紧不慢淡声道:周屿白,你故意的。
    半个小时,一条消息都没有。
    周屿白像大型犬一样,埋在他的颈侧深吸了口气,嗓音压低:我听不懂,明明是你来找我。
    林项北看到了周屿白也仍戴着的耳机。
    他没有松开抓着周屿白领口的手,只是力道很轻地推了推,安静看着直起身的周屿白。
    他正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周屿白逆着房间里的光,低头看着他笑。
    声音很低,为了不打扰队友几不可闻,但两人间的距离超过了安全距离,林项北听得很清楚。
    周屿白浅褐色的眼睛注视着林项北,像雪山映照出的日光。
    林项北,我喜欢你。
    林项北没转移开视线,也没有收回手,出乎周屿白意料地点点头,很正经地回答:嗯,知道了。
    周屿白又想笑,今天他想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年还多。
    林项北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认真轻声道:周屿白。
    周屿白圈住他,将下巴搁在林项北的肩膀上:你说,我在听。
    从周屿白身上传过来的体温暖烘烘的,林项北推推他的脸解放自己沉重的肩膀:周屿白,你很沉。
    周屿白不在意地点头:哦。
    随后他前言不搭后语地随口道:那你别回房间了,我睡不着。
    林项北想说这两句话之间有什么逻辑关系,却被仿佛大型挂件一样的周屿白抱着,轻轻松松地带进房间,关上了房门。
    沉闷又无言的鼻音从周屿白怀里传来,他勉强探出一双眼睛,黑发比刚才更乱了:你放开我。
    周屿白理直气壮地收紧手臂,淡声摇头:我不。
    这是林项北第二次进周屿白的房间。
    周屿白在陈设方面不太喜欢变化,每一个细节都一模一样,唯一的区别,大概就只有床头柜那边,多了一个鞋盒,应该是今天刚拿出来看过,还没有放回去。
    第140章
    林项北费劲地从周屿白的桎梏中探出半个脑袋, 对他这种阿拉斯加一样令人产生负担的熊抱哭笑不得。
    他半张脸埋在周屿白的肩膀处,在试图让对方放开他无果后,无言地吐出一口气, 索性站定不动,放弃挣扎任由周屿白圈住他,掀起眼皮跟墙面上悬挂的黑白画报对视。
    延伸到天花板的照片墙上,周屿白表情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照片中的周屿白一身禁欲的黑西装,量身裁剪的西装将宽肩修饰的恰到好处, 他随意地半靠在栏杆上,眼底盛放着漠不关心,浅褐色的眼睛在黑白色调下,晕染出一片淡而锋利的琥珀。
    五官浓墨重彩, 英挺凌厉的眉峰漫不经心挑起,将背后蔷薇的热烈掠夺, 恍惚间只关注他咬着香烟的薄唇,打火机点燃时一瞬绽放的火星。
    林项北看着照片中英俊漠然不可逼视的人,视线从画报上转移到正安心抱着自己不放的周屿白身上。
    西装笔挺,衬衫松松解开几颗扣子的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肾上腺素升高的荷尔蒙。而手臂张开整个人挂在他身上的某队长,跟想要表达亲近的阿拉斯加如出一辙,惟一的区别,大概就是不掉毛。
    洗漱完准备要休息了,周屿白换了一身质地舒适的睡衣,深蓝色面料柔软, 夏日里自然轻薄,他理直气壮不肯放手, 发梢仍不免湿漉漉,将林项北的睡衣领子都蹭得氲湿了一小片。
    明明是同一个人,在不同状态下,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灵魂。
    太割裂了,饶是林项北,也不由得有些想笑。
    他拍了拍周屿白的胳膊,淡定地讲道理:每天都能见到,现在先放手,睡觉。
    周屿白闻言松动了一下胳膊,好像又觉得好不容易抱到的,还没抱够,又重新收紧了。
    林项北:
    他眨了眨眼皮,态度平和的好脾气道:周屿白,我累了。
    周屿白瞬间松手,哦了一声,干脆地拉着他往台阶上迈了一步:那睡觉。
    林项北看看他的床,本身倒是很大,床单依然是他喜欢的深蓝色,枕头则是孤零零一个,是林项北先前托李元送给周屿白的那个。
    见他的目光短暂停留在决明子枕头上,周屿白嗓音略显沙哑:我每天都枕。
    林项北闻言挑动嘴角一瞬,又淡淡地点点头,好像并不在意:知道了。
    周屿白没漏掉他的微表情,继续表示:以后也每天都枕。
    不用。林项北摇头,在周屿白顿住看向他之前,在床边坐下来:定期要换的,以后再买新的。
    周屿白迅速抓重点:谁买?
    林项北抬头看看他,偏头:怎么,你要给我报销吗。
    他说完低头,若无其事地拍了拍中间陷下去一部分的枕头,不想多看周屿白一瞬有点过于傻瓜的笑,无意识地摸了摸滚烫的耳朵。
    如果边南一在场,大概会直呼恐怖故事,冷酷大魔王周屿白,也有笑得像个弱智、不对是笑得像他、呃好像也不对,总之很笨蛋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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