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脸上有块破皮,应当是才不久刮蹭的,还露着红色的血口。
    其实袁成文长得不难看,瘦瘦高高,眉清目秀,和姐姐袁茵很像。只是平日不修边幅,又是个地道的混账无赖,让原本还不错的皮囊全然被一把烂骨头盖过了。
    水快给我水喝!袁成文焦躁地挥舞着手臂,闭眼冲着空气嚷嚷,姐、姐!水啊,渴死啦!
    谭璟扬的眉皱得更深了,他根本不能听到袁成文这么使唤他的母亲,更何况袁茵已经去世了。她生前便被外公外婆教育万事都要向着弟弟,以至于后来袁茵觉得迁就袁成文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可谭璟扬不是袁茵,惯不得袁成文的脾性。他抬脚踹了下袁成文的小腿,冰冷道:起来,你不嫌丢人么。
    袁成文眯着眼,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认出了谭璟扬。唇边挂起一抹戏谑地笑,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小兔崽子。
    谭璟扬懒得跟他在这里打嘴仗,直接伸手扯着袁成文的领子将人拽了起来。
    袁成文哎哟了两声,突然从胸腔发出几声闷喘,嘴唇动了几下,哇地吐了一地。
    我操!慧姨刚进屋就看到了这一幕,恶心的猛向后连退了几步,一把推开窗没好气道,我才拖的地!
    谭璟扬此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抿唇强行压下了脾气。让慧姨带着谭乐先出去,自己来收拾袁成文留的烂摊子。
    袁成文这会儿吐完觉得舒服了,便重新坐回按摩床上,斜眼虚焦地看着谭璟扬取过墙角的拖把,到外头的水龙头底下涮。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凛冬的水冷得刺骨,水管让冻着了,上面接了根冰条子。
    谭璟扬点燃支烟叼在嘴里,伸手将那冰条子掰了,又用老虎钳使劲砸了水管好几下,这才有水流了出来。
    他的手被冷水冲刷得通红,手指都有些僵了。他在掌心呵了几口热气,这才又拿着拖把回到屋里,将袁成文的呕吐物拖干净。
    烟草的气味虽然能在一定程度上掩盖掉那股刺鼻的异味,却也还是不完全。谭璟扬早上没吃饭,被熏得干呕了好几下。
    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明明上一秒还在和继准打雪仗、放烟花。下一秒就又被猝不及防地拉回了现实。
    抬脚。
    谭璟扬咬着烟嘴,不耐地撂了句。
    袁成文抖着腿,将脚翘起,完全没有要帮谭璟扬的意思。仿佛是已经被伺候惯了,觉得谭璟扬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清理完地板后,谭璟扬顺手又将屋里的桌椅板凳也给擦了干净。在确定屋里已经没有异味之后,才把慧姨叫进屋,又一次地跟她道歉。
    做了这么久的邻居,慧姨多少也知道些谭璟扬家的情况。这位小舅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无可救药。她不禁又心疼起了谭璟扬和谭乐,趁几人不备偷偷地从钱包里多掏出了几百块钱塞进事先就准备好的红包里,招招手把谭乐叫到一边,将红包塞进他怀里。
    乖乖找个地方藏好,可别让你舅舅发现了。慧姨压低声音,拍了拍谭乐的后背叮嘱道。
    谢谢慧
    嘘。慧姨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回头暗暗瞟了袁成文一眼,声音放得更低说,等他走了,把钱交给你哥。
    好。谭乐也小心翼翼地应了声。
    袁成文,你又来干嘛?一旁的谭璟扬将烟头捻灭,眼中尽是厌弃。
    来干嘛?当然是过年啊。袁成文翘着二郎腿坐在按摩床上,吊儿郎当地说,所有人家都在团圆,我来找我两个外甥吃个团年饭有问题么?
    呵。谭璟扬闻言,嗤笑了声,放屁。
    你!袁成文刚想恼,但眼珠迅速一转后还是笑着点点头道,真的,我原本还带了年货,结果昨晚上来找你,你们都没在。我就在这里苦苦等了一整晚,这会儿年货也不知道落哪去了他说着,冲慧姨吆喝了句,别是你给拿了吧?
    滚你丫的!慧姨显然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当即反唇骂了回去。
    袁成文缩缩脖子,嘴里又不清不楚地嘟囔了几句浑话。
    欸,我发烧了!袁成文回头冲谭璟扬喊了声,给我买药去。
    谭璟扬心说我给你买个锤子,拽着他的胳膊肘就要撵人走。
    结果袁成文脚下一软险些又栽在地上,谭璟扬这才发现,他身上居然真得滚烫一片。
    好像真发烧了。慧姨睥睨着袁成文说,你瞧他嘴唇白的。
    谭璟扬站在原地,将拳握紧又松开,最后终是泄了口气,抬手摸了摸袁成文的额头。
    说句像烧开水应该不夸张,毕竟是实打实地在外头冻了一夜。
    看吧,没骗你。袁成文倒还像个没事人似地噘起嘴。
    谭璟扬冷冷地看着袁成文,片刻后将他的胳膊举起挂在了自己脖子上,黑着脸道:走,上医院。
    袁成文推开谭璟扬,摆摆手说:嗐,花那钱干嘛?医院都是坑人的!就附近找个药店给我买个感冒冲剂,完了让我去你那儿睡一觉就成。
    感冒冲剂我这儿好像有。慧姨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翻找出了个药盒,确定还没过保质期后递给谭璟扬,你先给他喝了看能不能退烧吧,他那话倒是没说错,别浪费钱。
    谭璟扬点点头,接过感冒药:给你添麻烦了啊,慧姨。
    快回家吧,我也该出门了。慧姨挥挥手,示意谭璟扬上楼。
    谭璟扬架着袁成文,带着谭乐打开出租屋的房门,将袁成文往沙发上一撂。又从柜子里给他找了床厚被子盖着,便去厨房给谭乐煎蛋煮牛奶做早餐去了。
    客厅里传来嘈杂的电视节目声,应该是昨晚春节联欢会的重播。热热闹闹的音乐歌舞现下却只能带给谭璟扬烦躁和头疼。等谭乐吃完,他便拎过两人的书包,带着谭乐一起钻进里屋复习,把袁成文一个人隔离在外。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继准发来的消息。
    【继准:还好吧?】
    【谭璟扬:袁成文发烧了,在我家沙发上瘫着呢。】
    【继准:微笑.jpg】
    谭璟扬的指尖顿了顿,问继准。
    【你怎么样?】
    【继准:挺好,在跟吕总、梁老师一起吃饭呢。】
    谭璟扬笑笑。
    【那就好。】
    【继准:这个梁老师,我看过他拍的实验电影,很对我路子!】
    【谭璟扬:嗯,你多跟人家请教。】
    【继准:他应该对我也还挺满意的,说正好最近在休假,可以帮我集中补一下理论。而后就线上辅导。】
    【谭璟扬:好。】
    那边隔了一会儿,再次传来继准的消息。
    【扬哥,一起去北京!】
    谭璟扬看着手机的眼神恍了恍,不由转头又看了眼埋头做作业的谭乐,回了句:
    【好。】
    第76章 意外
    不知是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睁眼时太阳已经西沉,留下床角一块不甘消逝的残光。
    谭璟扬身上盖着件外套,谭乐躺在床上将身子蜷成一个团也睡得正香。
    吵闹的电视声停了, 屋里屋外寂静一片。
    谭璟扬按亮手机看了眼时间,用手按着僵硬的脖子左右活动了下, 站起身来。打算出去接杯水,再叫谭乐起来吃饭。
    客厅里同样也是昏暗的,余晖将简单的家具摆设勾勒出轮廓光,随着不断暗淡的天色变得模糊。
    沙发上的袁成文不见了, 被子让他睡得乱七八糟, 麻花似地拧在一边。谭璟扬按亮头顶的灯,面无表情地捞过被子叠着。
    视线在不经意间落在了电视柜下方的抽屉,突然瞳孔骤缩,扔下被子快步上前一把将其拉开。
    明显的,被人翻动过的痕迹。
    拴有眉城老屋的那串备用钥匙,不见了。
    谭璟扬抓抽屉边沿的指节因用力而变得泛白, 手背上凸显出淡青色的血管。
    他听到自己粗重慌乱的呼吸, 耐着所剩无几的性子又来回翻找了遍,在确认钥匙的确不见后, 调头便往屋外走, 眼底泛起汹涌的戾气。
    此时,手机震动起来。
    谭璟扬本不想接, 但看到来电显示是继准打来的后, 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喂。
    只一个字,电话那边的继准就瞬间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扬哥。
    对方的声音像是一针镇定剂, 令谭璟扬紧张的神经有了片刻的冷静。他呼出口气,暗声对继准道:袁成文把老屋的钥匙拿走了。
    老屋?
    我妈的房子。谭璟扬咬着后槽牙, 握拳的手发出几声关节的响动,我担心他要卖房子,他这次来的目的应该就是这个。
    扬哥
    我现在去找他,那间房说什么都不能落在这混蛋手里。
    扬哥!继准加重语气又喊了声,深吸口气说,你先冷静下,这逻辑说不通的。
    谭璟扬要出门的身形微微一滞。
    电话里的继准接着道:你自己想,卖房怎么也要你亲自出面吧?就凭一串钥匙,他顶多也就是能回去进屋住几天,哪儿有可能把它卖了。
    直到此时谭璟扬的理智才回了笼,可不就是么,房子如今在他名下,怎么可能袁成文说卖就能卖?他是被对方突然的不告而别以及抽屉被翻整懵了,现在想想的确是糊涂。
    是我紧张过头了。谭璟扬坐回到沙发上,一手按着额角,靠在沙发背上闭眼骂道,妈的,都让这傻逼整出ptsd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会儿,叹声道:你在家等我,我现在过去。
    别了,大年初一别到处瞎跑,早点回家多陪陪叔叔阿姨。
    叔叔有阿姨陪,阿姨也有叔叔哄,不需要我。
    可
    行了别叨叨了,搁家等着!继准说完直接撂了电话。
    半小时后,他准时出现在了谭璟扬家中。
    现在怎么办?先去袁成文那儿看看?继准问。
    嗯,然后再去问下他那几个牌友,看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谭璟扬说完回头跟谭乐道,你在家等着,要是小舅回来了就给我打电话。
    好!谭乐重重点了下头。
    两人打车先到了南城袁成文家门口,发现深绿色的防盗门上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没被人触碰过了。
    继准皱了下眉:看样子是有段时间没回来过了,那他平时都住在哪儿?
    谭璟扬用拇指蹭了下门框上的灰,而后转身敲响隔壁家的房门。
    谁啊?!屋里传来不客气的回应,片刻后一个脸上贴着黄瓜片的中年女人黑着脸扯开了大门,在看到谭璟扬后微微一愣道,小谭?
    请问您最近看到袁成文了么?谭璟扬礼貌地对女人颔首道。
    提及袁成文这三个字,女人瞬间像是瞧见了脏东西般地撇撇嘴说:挺长时间没见他了,是不是要跑哪儿躲债去了吧。
    是么。谭璟扬微眯了下眼。
    诶对了,袁成文上次借了我家男人二十块钱买烟还没还呢。女人说着,冲谭璟扬伸出了手。
    微信成么?继准直接掏出手机。
    欸欸,微信支付宝都行!女人连连点头笑道,你等我拿手机去啊!
    两人从楼道里出来,相继点燃支烟站在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抽着。
    谭璟扬一手夹着烟,另只手翻着通讯录,快速分析着最近可能会跟袁成文产生交集的人。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声招呼:
    哟,这不小袁外甥嘛。
    谭璟扬抬眼,只见一个蹬自行车的瘦子朝他们骑了过来。
    是袁成文的牌友之一。
    你不是跟你舅闹掰了么?瘦子脸上挂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脸,调侃道,回来道歉啊?
    谭璟扬抿唇,眼底划过一丝不耐,却还是客客气气地问:袁成文最近是没回家么?
    他啊,在医院陪床呢!
    陪床?谭璟扬眉梢微挑。
    他女朋友不是得癌了么,家里人不管她,就袁成文还在照顾她。男人说着,将自行车停在一边笑道,要我说小袁这次也是脑子不清楚,那女的活都活不了几个月了,还不考虑换个下家。你说说,光医药费就要花出去多少?他平时连自己都养不活,哪有那个闲钱打水漂啊?
    继准转头看向谭璟扬,见他此时也是一脸意外。于是撞了下他的胳膊肘小声问:他跟你提过这事儿么?
    谭璟扬没说话,眼底暗了暗。其实早在上次袁成文跑去他学校时就跟自己提过这件事,当时他以为袁成文只是为了骗钱,才不惜编了这么个丧天良的理由来坑自己。却不曾想,居然是真的?
    他女朋友在哪家医院?
    就,人民医院肿瘤科吧。
    谭璟扬点点头,促声道:谢了。
    而后扯过继准的胳膊,快步离开了这座老家属院。
    此时的医院同样充斥着过年的气氛,虽不似外头那般张灯结彩,却也比往日里要热闹许多。
    有些科室正在举办联欢会,医生和病人们齐聚一堂,唱歌跳舞。
    灯上装饰着五彩的拉花,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饺子。
    然而,随着电梯叮地到达了肿瘤科,欢腾的氛围便瞬间烟消云散。
    毕竟,这里几乎没有对生的喜悦,只有对死亡的等待。
    继准和谭璟扬找到了袁成文的女朋友,那个叫燕子的人的病房。隔着门上的半扇玻璃,朝里看去。
    只见寂静的房间里亮着盏扎眼的白色日光灯,释放着强烈的冰冷光线。
    灯下的病床上坐着个戴毛线帽的女人,正背对着门一动不动地看向窗外。
    她太瘦了,几乎扁成了一张纸。垂在膝盖上的手机械性般地举起,放在了毛线帽上。而后将其扯掉,露出了个光头。
    谭璟扬曾在袁成文家里见过燕子两次。印象中的她总爱穿件黑色的皮衣皮裤,画着青色的眼影和苍蝇腿似的睫毛。虽然没什么品位,但看着总是生龙活虎的,特别是那笑声,穿透力极强,总刺得谭璟扬耳膜疼。
    万不像现在。
    似乎是觉察到了来自屋外的视线,燕子转头朝继准和谭璟扬看去。继准猝不及防被她的脸吓了一跳,那是一种不似常人蜡黄,就像他曾经在香港太平山蜡像馆里看到的假人。
    颧骨高高突出,脸颊深深下陷,一双眼向外突着,明明很大却又显得黯淡无光。
    见他们被燕子发现了,谭璟扬伸手拧开了病房的把手,走了进去。
    谭燕子想了想,半天也没叫出谭璟扬的名字。
    谭璟扬。
    哦,对。燕子笑了下,直接看着二人的身后问,袁成文呢?
    他不在这儿么?谭璟扬蹙眉问。
    燕子愣了愣,缓缓摇摇头说:昨晚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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