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慎跟他不说,但他不可能完全不给冉小昱透消息。虽然冉小昱也不是多嘴的人,但只要看他现在这副淡定从容的状态,高文渊心里就有谱了。
    所以果然那家伙是有后招吧?钱胖子和陈平都在给他打配合唔,也许还有萧尚书?
    说到这里,高文渊蓦地啧啧两声,一脸掩饰不住地幸灾乐祸。
    可怜啊可怜,萧大少爷是真可怜!他爹他哥搞花哨,这么多人就是都没人提点他一声。听说萧烈成那小子最近蹦着高的要求从北境调回京城,说要给亲哥伸冤昭雪呢!
    唔
    冉小昱有点心虚地别开眼。
    他也忘了阿成啦。
    不过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他这不是还在东海龟背屿嘛原本就不方便随便和外面联系,现在输变电的实验正在紧急关头,每一步都要花费很长时间,忘记外面的朋友也很正常
    再说,萧尚书不是也没点拨阿成吗!?也许觉得阿成这样的反应才最真实可信,说不定是迷惑对手的一记策略呢!
    总之,把倒霉蛋萧烈成当成工具人这事,冉小昱是决计不会承认自己有责任的,嗯,他就是这样一个毫无担当的渣男,眼中只有他改款中的内燃车,以及各种研发中和计划中的用电设备。
    阿成失去的不过是眼泪和真情,要是耽误了岛上的大事,大雍失去的可是开启电能时代的先机,孰轻孰重?!
    不过听说了这件事,冉昱还是很为三哥赶到高兴的。
    三哥母族断绝,萧卓和萧烈成应该算是他仅有的血缘亲族。出于家族利益的考量,萧尚书这辈子应该是不会公开承认和三哥的关系,但萧烈成能够在此刻挺身而出为长兄说话,这无疑是大大拉近了双方的关系。
    虽然知道真相以后阿成肯定要大发雷霆闹一场不过不管怎么样,三哥能多个亲人,阿昱只会为他高兴。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文渊问这句话的时候也就是随口而出,根本没指望得到认真的回答。
    毕竟这事涉及到崔慎的大计划,冉小昱也未必能全盘知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说。
    可偏偏,冉昱说了。
    都是为了引蛇出洞。
    冉昱转过身,继续调整略微偏离的齿轮和传送带。
    先帝一朝埋下来的很多隐患,今上和太后想要一次清理。毕竟现在海西洲在打仗,是难得能够休养生息的机会,太后也不想再让那些人从中使绊了。
    不论是旧儒派还是西洋派,从一开始就混了很多不必要的杂质。这些人平时会隐匿立场和身份,轻易不会表露自己的态度。为了能够把这些杂质从正常的机体中分离,我们需要一个药引,三哥就是这个药引。
    三哥和东海郡一样,都是突然发迹的。东海的崛起难免会伤到某些人的利益,三哥得到枢机调查权也是一样的道理。但三哥也不是全无根基,至少在很多人看来,他是陈侍郎一手破格提拔起来的,背后还有亲父萧尚书,他天然就归属于强硬派,打击他就是打击萧尚书,这也符合结党营私之人的思维惯性。
    三哥前段时间大力整治枢机案件,得罪了不少既得利益者,这些林林总总的加起来,他成为药引最为合适,比钱酉匡更有药效。
    现在的隐忍不过是给药锅再添一把火,等真正的顽疾露头后一网打尽,这样才能真正治病。
    他一边说,高文渊一边眉头紧皱,脸上满是不赞同。
    你不应该跟我说这些。
    他难得露出了肃重的表情。
    这些都是崔慎告诉你的吧?属于行动机密,就算是我你也不应该说。虽然我暂时不会离开龟背屿,但这个时候你不能相信任何人,万一有人用什么手段传递消息怎么办,现在有电波台也不是做不到,除非
    除非我说的事情已经全部发生完毕了。
    阿昱微微一笑,打断了阿元表哥的碎碎念。
    他转头看了眼墙上的黄历,喃喃地道。
    应该已经结束了,那些挑梁小丑,现在三哥应该都收网完毕了。
    高文渊不知道收网具体收的是什么,但他也不打算再继续追问,万一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就麻烦了。
    在海西洲混了这么多年,他高少爷也是很有节操的,该懂的规矩都懂。
    他转而说起了昂德兰城被攻陷的事。
    是拉西亚和卢克索联军,另外据说还有部分海倭浪士的身影,他们袭击了昂德兰商会的底下金库,运走了里面全部的黄金库存,并且烧毁了商会总部。
    所有留在昂德兰城没能及时撤出的商会成员都成了俘虏,萨巴诺茨向他们的家族要求了巨额赎金,但目前只有三个家族给付,余下的都在观望。
    我来之前,收到了金弼发来的消息,说萨巴诺茨已经处决了一批拒绝支付赎金的昂德兰商会长老,三个交纳赎金的人都被释放,现在他们已经前往米列颠避难。
    现在商会内部出现了争议的声音,但大部分人对于同盟军的行为非常不齿,米列颠摄政王接连发出两封措辞严厉的声明,指责萨巴诺茨和安提涅尔二世是疯狂的强盗。
    卢克索女王今天上午发出了一封公开信,主旨就是昂德兰商人在海西洲四处放贷,利滚利之下民不聊生,国家辛苦积攒的财富都被这些高利贷商人掠夺,所以这些人都是小偷。
    她还公布了新的法律,任何高利贷行为都会被认定为盗窃,并且还为几名高利贷商人举行了公审,要求他们缴纳巨额罚金。
    听到这里,冉昱一脸疑惑。
    直接改法定罪就可以吗?追溯到法律修改以前的行为?这情理和法理能说得通?
    听他这样问,高文渊点了点头。
    要是真对昂德兰商会,这事还真有可能说得通。
    阿昱没到过海西洲,不知道昂德兰商会的利钱有多重。
    他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当年第一次拿到远海贸易许可证,为了给表弟采购钢料而不得不跟商会借款,抵押上全部身家的事。
    冉昱听得瞠目结舌。
    他之前跟北郡钢铁场买过制作连发枪的钢料,对于国内的钢铁价格还是有些估量的。如今谢氏钢铁场已经落户青州,大雍的钢铁供应十分稳定,成本也降低了不少。
    但他真心不知道,原来在青州兵器局建立之处,他的阿元表哥差点落到破产的境地!
    也幸好你们发现了磺胺,有了磺胺我也不着急还款了,还能跟他们讨价还价。
    高文渊对此倒是完全不在意,一脸轻松地继续说道。
    但是你看,我可是正经的商会会员,依旧要承担如此可怕的高额利息,其他的人恐怕更加难以负担,会赖账简直是在正常不过的事。
    我在神学院的一位老师就曾经跟我私底下说过,哪有收钱把人往死路上逼的干法,人家要是左右都是个死,为啥还要还你钱,昂德兰商会那群老秃鹫迟早要被吊上绞刑架。
    现在,果然应验了!
    吁
    冉昱常常吁了一口气。
    要是像表哥说的那样,那么昂德兰商会垮得还真不冤,怎么可能手无寸铁单纯依靠一直契约跟手里有枪火炮的人谈判,商会长老未免有点太天真了吧!
    高文渊看出了他的疑惑,继续解释道。
    也不是天真。
    昂德兰商会能屹立至今,自然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他们会很早就选定中意的贵族进行接触,资助他们一步步登上高位,然后用各种方式培养他们的贪欲,捆绑他们与商会的利益。
    这种方法在大多数时间都是好用的,毕竟贵族也是人,只要满足了他们的欲望也不会太考虑别人的死活。可是偏偏商会这次碰到的是萨巴诺茨,一个有狂躁症的拉西亚贵族,从一开始商会就没把他列入接触范围,他的上位完全就是一场巧合。
    商会曾经竭力想要纠正这一个巧合,但几次失败后反而惹恼了萨巴诺茨,让拉西亚与昂德兰彻底断了联系。
    之后再有海倭国从中搅和,海倭国应该是不想偿还欠下的巨债,所以才会游说海西洲的贵族们集体对昂德兰商会赖账。
    你看着吧,这才只是个开始。现在好多贵族还没回过神,等他们看到了赖账的好处,昂德兰商会倒霉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第256章
    海西洲大洗牌的结果暂时还看不到,但大雍的朝堂斗争却因为一系列事件而加速进入到尾声,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并极其戏剧化的方式。
    九月十六,蓟南、宁德和衡阊等几位郡守联名上书,要求朝廷彻查万庆舟之死,严惩戕害同僚的凶手。
    九月十八小朝会,枢机厅指挥使杜文晖上报枢机案件调查情况,在奏报中阴阳怪气地点名东海卫戍军逾矩夺权,多次插手并干预枢机厅调查案件,东海郡守崔慎更是利用手中权力对持异见的官员跟踪监视,公权私用打击报复,气焰极其嚣张。
    九月十九大朝会,以吏部尚书周信、工部侍郎桂文武为首的一部分老臣纷纷出揍,厉陈东海郡守钱酉匡、东海郡尉崔慎的种种逾矩之举,声称二人履职不合朝规、行事祸乱朝纲、意图颠覆正统,反正怎么严重怎么骂,俨然把东海郡打成了祸害大雍的根源。
    几次三番下来,太后和今上的态度已经出现了摇摆。再加上宫中有人时不时进言吹风,旧儒派和西洋派的联盟似乎看到了希望。
    终于,十月初一,今上下旨令东海郡尉崔慎暂停职务,闭门自省。圣旨还没出皇宫,旧儒派众臣便一片欢腾,京城几家有名的酒楼的包厢都被定下,俨然已经获得了胜利。
    唯有旧儒派的魁首吏部尚书周信,脸上不见半分笑容,甚至眉间还隐约能看到一丝焦躁。
    不怪说最毒妇人心,那妇人还真有几分果决,知道断尾求生了。
    一旁的杜文晖晃了晃茶碗,眼中闪过一抹不以为然。
    岂止断尾,她这是自斩左膀右臂!
    东海卫戍军一系是她的倚仗,没有陈平和崔慎她很难插手军中。崔慎这些年替她做的脏活也不算少了,说断就断说扔就扔,怕是要寒了旁人的心。
    哈,我看她也是没办法了,毕竟万庆舟死了,朝中异议的声浪太大,就算是太后也不能不考虑清流的意见!
    说话的是工部侍郎桂文武,他还记恨着当初在小朝会上温太后让他丢脸的事,满是皱纹的脸上写满快意。
    妇人就是妇人,头发长见识短,牝鸡司晨
    他嘟嘟囔囔地念叨声被周信打断。
    万庆舟真的死了吗?
    周信看向杜文晖。
    杜文晖一愣,点了点头。
    应该是死了。
    什么叫应该!?
    周信有些暴躁地站起身,在院子里走了两圈,然后蓦地回头。
    活就是活,死就是死,生死之间岂能模糊?!
    是死了!
    杜文晖连忙应声。
    虽然不是我们的人下的手,但我们的人见到了万庆舟的尸体,没有呼吸,之后还被仵作验看,确认是死了没错!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原本我们也准备那日动手的,但不知道被谁抢先了一步,万庆舟已经被抬出了大牢。
    万庆舟那人原本交往的人就很驳杂,他和海倭国和马腊达人都做生意,只要给足了银钱什么都敢干,估计这些年得罪的人不少,想让他死的人也不少。
    他死了,正好顺了我们的计划,还不用被牵扯到命案,这就是天意啊!
    天意?
    周信皱眉。
    一开始他也是这样想的,毕竟他们也准备对万庆舟下手,万庆舟那人知道的实在太多,又在都德被崔慎抓到了把柄,必须尽快处理掉才安全。
    但人没死在自己安排的计划中,这一点终究让人不大放心,更别说最近一段时间萧卓和陈平反常的安静,在他们对崔慎和钱酉匡穷追猛打的时候,这两人竟然全无反应,也半点都没有出手拯救的意思,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周信官居吏部尚书,其权力位次仅在陈磬钟之下,轮资历陈还要避让他三分,自然不是轻易能被糊弄到的。
    他一直在怀疑,萧卓可能还有后手。
    现在对于崔慎和东海卫戍军的所有指责都建立在万庆舟死在岐江城的大牢这个前提上。
    岐江城后期被归属东海卫管辖,虽然万庆舟决计不可能是崔慎杀掉的,但他有监管不当的责任,揪着这一点打他没办法脱身。
    人呢?
    周信转头,视线对上杜文晖。
    你说你的人看到了,那人呢?
    人在京城。
    杜文晖会意,马上招呼来一个亲卫吩咐了两句。很快,一个身形猥琐的男人走了上来,如果金川吉在现场一定能认得出来,这正是和他一个牢房,消息十分灵通的那个惯偷儿。
    如今他洗干净了脸,虽然依旧是貌不惊人的模样,但却比之前在牢房里的时候精神了许多,一上来就跪下给周信磕头。
    相爷。
    万庆舟死了,可是你亲眼所见?
    惯偷儿又磕了个头。
    我那日先是见到万庆舟口吐白沫被狱卒抬走。之后牢里的狱头便安排我和几人抬着尸体送去义庄。我确认过的确是万庆舟,而且摸上去已经没了气息。
    一旁的杜文晖和桂文武都松了口气,觉得这事已经十拿九稳,只有周信依旧不放心,继续追问道。
    你去抬尸?为什么让你去抬尸?他们是不是怀疑你了?
    惯偷一听这话连连摇头。
    不不,不是他们让我去的,是我想办法自己混进去的。
    我在岐江城经营多年,也积累了许多人脉关系。那日我发现被抬走的人是万庆舟,我心中便起了疑心,马上想方设法动用所有的关系混进了杂役的队伍,因为我经常出入牢房,那些狱卒也不太防备我,就允了。
    他说的万分艰难,其实过程却远比他描述的简单。
    其实那天万庆舟出事以后,大牢内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许多被关在监房里面的囚犯都认得万庆舟,惊叫声、呼救声不绝于耳,搞得狱卒也有些手忙脚乱。
    和惯偷一个监房的金川吉是重点囚犯,第一时间就被东海卫戍军枢机处的人押了出去,剩下个惯偷儿没人关注,没过一会儿就有狱卒过来挨个监房喊人,挑了几个轻犯去服杂役。
    惯偷儿就是这样被挑中的,但面对周信的问题他不可能如实回答,说实话只会让上面的人怀疑他的忠诚。
    所以他尽量说的艰难,说得复杂,这样这群老狐狸才会相信。
    果然,听了他的讲述,周信像是放下了心,屁股终于能够安稳地坐在椅子上了。
    他挥手让惯偷儿下去,自己端着茶碗凝神苦思,一遍遍梳理着整件事中的每个细节。
    看起来并无纰漏,但不知为什么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也许是太后和萧卓的态度,真的舍弃崔慎,断尾求生了吗?
    若真是这样,周信倒有几分佩服那妇人的果决。
    发现已经无法脱身,当断即断,哪怕是自己一手扶持起来的干将也能舍弃,绝对不让自己和儿子沾到一丁点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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