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江教接触久了,他也逐渐了解到了这个教团的一些情况。
    比如他们会进行一些神秘通灵的仪式,烟土就是这些仪式要用到的必需品。教徒们在这些仪式上可以得到神明的预言,这些预言将他们牢牢捆绑在一起,成为坚固的利益共同体,他们甚至坚信教团的大祭司会法术,能够让人起死回生!
    事实上,他们现在就在进行一场起死回生的法事。听说这场法事已经进行了好几年,奉上贡品无数,有许多教徒亲眼见到死者的神魂显灵,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金川吉对这些说法半信半疑,但清江教的教团中有很多都是大雍的官员,也不乏地方豪富巨贾,这些人都言之凿凿见到了死去之人的魂灵,而且尸身不腐栩栩如生,这就是神迹!
    此术法若真能大成,那以后吾等也可以死而复生,再也不用担心生死轮转之苦了!
    一位教徒这样对金川吉说道。
    大祭司说也不用等很久,再有半个月大家就能看到结果了!
    金川吉也很想见识一下这神奇的术法,但清江教并不接纳外域人,他也只能想方设法地在外围打探。
    他如今已经不能再回去投靠坂利家,毕竟抢了坂利家的赚钱门路,现在对方指不定怎么记恨他。好在烟土贸易的巨大利益让金川一族愿意给他提供支援。在父亲的帮助下,于是他逐渐打探到一些旁人无法得知的机密。
    比如,现在在进行复生仪式的人是在几年前兴福楼事件中被割破喉咙而死的汝阳王,而大雍朝中上下都有清江教的信徒,复活汝阳王是神明的指示,汝阳王天授正统,才是天命所归的大雍之主!
    金川吉:!
    刚收到消息的时候他也很震惊,不过细想之下似乎也有些道理。
    比如当年大雍皇位继承之争,一个是德高望重的汝阳王,一个是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三岁小孩,想也知道肯定是汝阳王更可靠。
    可是偏偏,上位的是幼童。
    幼童登基之后没两天,汝阳王就死在了兴福楼。他记得父亲说过,当年汝阳王和濑户城的关系十分亲善,论理他们派去的死士无论如何不会击杀汝阳王,被割喉这事就十分蹊跷。
    不过当初幸福楼事件的主使是桧木宫手下的新川,新川一族原本就是在大雍坑蒙拐骗起家,他们家与大雍皇室和高官的关系盘根错节说不清,也不排除是借机替人解决后患。
    毕竟,后来的新川一族可是为了钱财出卖海倭国的利益,用假的飞羽火箭弹害死三条番军团和松宫,说不定一早就被买通了!
    金川吉自觉想通了关窍,对清江教的神秘仪式就越发上心。
    要真是能把汝阳王复活,那就等于天降神迹、神明显灵,汝阳王做大雍的皇帝简直就是天命所归!
    汝阳王能当上皇帝最好,当不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可以借此机会把大雍的朝局搅乱。两个皇帝争夺皇位,不管谁赢彼此间必然出现内耗,到时候拜托父亲再顺势推波助澜一番,只要大雍朝局发生动荡,他们海倭国就有机会了!
    第252章
    融入一个群体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当然拥有和他们一样的信仰。
    为了海倭国的未来和主上的大业,金川吉奋不顾身给自己洗脑,终于凭借着热忱和钱诚加入了清江教。
    清江教行事诡秘,事事都要故弄玄虚,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至少他的烟土走私生意比之前顺畅了许多,在都德城几乎不用担心官府的查验。
    金川吉心中清楚,这是因为教团打通了关系。他也乐得为此加大对教团的贡献,要知道他做着烟土生意可不单单是为了赚钱,能用烟土捕获更多的大雍官员、捏住他们的把柄,这才是他最大的成就,毕竟这玩意一旦沾上就不可能再摆脱。
    就这样,金川吉的胆子越来越大,行事也越发没有忌惮。他之前为板栗家工作的时候对方曾经提醒过他,大雍现在的枢机权都被放给了卫戍军,距离都德最近的东海郡,那个姓崔的郡尉十分不好惹,但金川吉并没听进耳朵。
    他已经被同父异母的姐姐刺激到疯狂,疯狂的想要做出一番成绩,到父亲和家族面前邀功。而同盟军进攻昂德兰城的消息直接让金川吉血脉上涌,他决定铤而走险,亲自押送一批大货给教团!
    结果,就被早就埋伏多时的文琼等人捕获了。
    金川吉是受过训练的,当然不会就此承认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个普通的车马商人,车上的货都是主家托运的,自己只负责送到之类的云云。
    结果谎言很快就被拆穿了。
    虽然是异地抓捕,但文琼早早就做好了准备,把他的来历查了个底掉不说,还挖到了他加入清江教会、与清江教往来的经过,人赃俱在,金川吉抵赖不掉。
    眼看着蒙混不成,金川吉便又生一计。
    他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深受清江教义影响的信徒,开口闭口都是神明降世、死而复生,还不小心透露了汝阳王即将复活的消息,意图转移注意,祸水东因。
    这个办法倒是真奏效了,一个海倭人频繁在都德城活动,还与清江教相勾连,若是因为笃信了对方的交易,将身家捐赠给教团意图超脱生死,这事似乎也算说得过去。
    金川吉觉得那个年轻的校卫信了,他详细盘问了复活仪式的过程,然后就再也没在提讯室出现过,应该是向他的上司汇报去了。
    对了,他的上司就是坂利家说的阴险狠辣的崔慎,那果然还是个很有野心的人物,竟然敢冒着得罪谢敏达的风险把手伸到都德城,他就不怕中都郡的官员参他逾越吗?
    金川吉在南郡直属军的天牢里琢磨着怎么再把水搅得更混,只有这样他才能活得更久些,说不定还能等到父亲的救助。
    他现在每天都在盼望东海枢机处的人来提讯他,他可以把假话掺着真话一起透漏给对方,让他们大海捞针一样地去调查,在都德城里搅风搅雨,然后把更多的大雍官员卷进来,混淆大雍上层的视听。
    事情似乎是沿着他盼望的方向在进行。之后的日子里金川吉见到了好几位熟悉的面孔,这些人中有的只是与他一面之缘,有的则是他的座上客。当然被押进天牢的时候,这些人无一不对金川吉怒目而视,只恨不能生啖其肉!
    见此情景,金川吉不但不生气,反而还暗暗窃喜。
    他咬了不少人出来,看样子那个大雍军卫是上了套,竟然把人都抓进了大牢。
    他说的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各个都是在都德城中有点分量的人物。东海卫戍军越界到中都郡抓人本来就不合规矩,现在又把这么多无辜之人牵扯进来,早晚谢敏达得跟崔慎打起来。
    一想到未来可能发生的混乱,金川吉就觉得身上的伤口都没那么疼了,每天讯问的时候都神采飞扬,让看守他的军卫都满头雾水。
    就这个海倭人是真的奇怪,受了刑反而还笑容满面难不成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不过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牢里的囚犯也越来越多,但金川吉却始终没等到中都卫戍军前来发难的场景。
    很奇怪完全没有动静。
    按说抓了这么多人,其中还有中都卫戍军的校卫和督卫,谢敏达不应该毫无觉察啊!?
    而且他的供词中有一大半是说假话,这些被抓来的人有无辜被咬的,一直被关押在大牢中,他们的亲族怎么可能善罢甘休?大雍人不是最讲宗族名誉的吗?!
    金川吉百思不得其解,实在忍不住就跟牢房的偷儿打探。
    偷儿是个惯犯,一年中不知道要进大牢几次,消息混得十分灵通。
    偷儿不知道金川吉的底细,见他不言不语不算讨厌,也愿意跟他多聊两句。
    彭校卫家中被翻出烟土,张督卫贪墨卫所建造新宿房的银钱,长兴卫里面不少人都有事,他们放私船进港,干的都是买卖小娘们的勾当!
    大雍禁止买卖人口,所谓的卖身大都指签长契,不允许打生打死。偷儿口中的卖人可是生死全听主人家,是实打实的黑色生意。
    金川吉:!
    他是真不知道!
    偷儿口中的彭校卫和张督卫,这两人都是他随便编排的罪责,他也就在见过一两面而已,看着可都是刚正不阿的正人君子!
    没想到竟然还都歪打正着了!
    金川吉忽然有点恐慌。
    也许不是中都郡不想找茬而是这些被抓进来的都德官商大都不干净,谢敏达想说话都开不了口。
    所以
    金川吉连滚带爬趴上墙边的小窗,努力伸着头往外面张望。外面的走廊光线昏暗,但却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和咒骂声,竟然关了不少人!
    所以如果这些人都有问题,那这次的事情可就太大了,都德城怕是要变天!
    一时之间,金川吉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害怕。
    难怪最近他总觉得那些狱卒看他的眼神不对劲,隐约能够感觉到一丝杀气。如果那些被他随便咬出来的人都歪打正着被发现了罪责,那他怕不是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下他人被关在岐江郡,岐江郡是清江教的大本营,不像东海已经被崔慎经营成了铁桶,想找机会对他下手简直不要太容易。
    金川吉一下子就害怕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处在危险之中,对墙外的任何动静都格外敏感,吵得同牢房的偷儿根本睡不着。
    睡不着,他就开始跟金川吉闲聊,说一些大牢里的有的没的小道消息。
    说来也奇怪,金川吉他听他说话,原本还惶恐的情绪逐渐平稳了不少。这倒不是偷儿的话有什么神奇的功效,而是他东一句西一句说了不少牢里的情况。金川吉琢磨了一下,觉得并没有什么可疑的情况发生,渐渐也算安下了心。
    直到,万庆舟遇袭。
    万庆舟被抓进大牢,着实出乎金川吉的意料之外。
    他虽然咬出了不少人,但万庆舟却是一个字都没吐,毕竟这人是真跟海倭国外事省有联系。
    万庆舟这条线是他父亲金川一郎亲自经营的。当初金川一郎从海西洲回来继承家业,在濑户城中遇到了受雇于某海西洲大商社的万庆舟。万庆舟虽然没有去过海西洲的,但他一直自诩海西洋行的人,与同样具有海西背景的金川一郎相谈甚欢。
    友谊自那时候结下,这中间当然也少不了双方的刻意经营。
    后来万庆舟投靠西洋派坐上了都德知府的宝座,金川一郎在都德也出了不少力,这才有后来繁华的小濑户。
    彼时冯德志是新川的内线,金川一郎联结的则是万庆舟,两家在濑户城互别矛头,金川一郎靠着万庆舟和都德城还隐约占了些上风。
    金川吉深知万庆舟的重要性,他来了都德城根本不敢联系万知府,双方原本也不应该又任何交集。
    无奈清江教和万庆舟也有关联。金川吉入了教团之后竟然在几次祭典上见到了万庆舟本人。虽然只是远远的看过几眼,但也足够让他心生不祥之感。
    他父亲为了保证万庆舟的安全几乎不会直接联系他,所以大概也不知道万庆舟此人竟然勾连广泛,连清江教都敢参加!
    那他之前小心翼翼到底是为了啥?!
    心中虽然生气,但金川吉还是很有节操,被抓之后虽然胡乱攀扯,但每次都会尽量避开所有能够牵扯万庆舟的人或事情。
    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了,结果没想到万知府还是进了大牢。
    好在身为朝廷命官的万庆舟就算不认罪,轻易也没人敢对他用大刑,而万庆舟所属的西洋派现在也是朝中阁葵,陈磬钟就算为了派系颜面也不可能不救他!
    金川吉为万知府操碎了心,天天盼着西洋派的官僚过来搭救万庆舟。
    结果救人出狱的没等到,杀人灭口的倒是紧随而至。
    就在万庆舟入狱的第三天,晚饭后不久,金川吉忽然听到铁窗外传来一声哀叫。
    啊啊啊
    他忍不住把脑袋努力的伸出窗外,看到的却是一群狱卒急匆匆抬着担架跑过,声音便是从那担架上发出来的,上面的人他也认识,正式都德知府万庆舟!
    第253章
    万庆舟死了。
    这件事就像一颗飞羽火箭弹炸进了黑火油,让原本就暗潮涌动的大雍朝堂瞬间燃起了滔天烈焰。
    烈焰的中心直指东海郡尉崔慎。万庆舟是都德知府,正经的朝廷文官,而且并不隶属于东海卫戍军的管辖之下。
    不管姓崔的之前立下过多少功劳,收复了多少失土,朝廷的法令就是法令!谁都不能逾越!
    李侍郎说的没错!文脉岂能让那些个军伍出身的兵痞压在头上?!这天下还有没有天理了!
    都德城隶归中都郡管辖,就算万知县有罪那也要中都卫戍军枢机处调查,他一个东海卫的手伸得倒是长,长此以往,岂不大雍都要受控于他!?
    这两日,朝堂上不断有人上凑要求彻查万庆舟案,言说个中定然有大冤情,万庆舟的死因蹊跷,不排除是崔慎挟私报复。
    这道理其实说不太通,毕竟崔慎和万庆舟几乎完全没有交集,没交集的人更谈不上私底下结怨,已经身为东海郡尉的崔慎实在没有理由杀掉万庆舟。
    朕就是这么觉得的。
    小皇帝端正地坐在母亲跟前,背脊挺直,一脸认真地说着自己对于朝局的看法。
    这也是温太后培养儿子的一种方式。虽然小皇帝年纪还小,但身为一国之君他也要履行自己的义务,每天都要跟着母后一同上朝,下朝后如果有小朝会,小皇帝也要在一旁听奏。
    温太后觉得自己的儿子以后要独当一面,现在就要学会看人察人。听不懂奏报没什么,儿子可以观察,下了朝她在给儿子细细讲解每个大臣都奏报了什么,慢慢儿子就能自己体会和揣度底下人的心思了。
    这对于一个皇帝来说,很重要。
    万庆舟一案,温太后并没有细讲,小皇帝自己就听懂了。
    他去东海的时候路过都德城,那是一座和青州完全不同的城市,远远望过去很是有些异域风情。
    万庆舟他没见过,不过此人大概的生平他都知道。东海卫上报的枢机密报母亲也给他看了,说起来这万庆舟做的坏事可真是不少,就算不被毒杀将来也是要砍头的。
    何况,抓捕万庆舟的密令还是他亲自下的。
    崔郡尉做的很好,万庆舟那人死有余辜。只是未经公审他便这么轻松的死了反倒是便宜,不然定要将他的罪责公布天下。
    说到这里,小皇帝抓了抓头,疑惑地道。
    东海枢机营已经将全案的材料上交大理寺,那些人还有什么好吵的?难不成他们还想替万庆舟翻案?
    想肯定是想的。
    温太后悠闲地喝了一口香茶。
    当年冯德志已经判了秋后处斩,尚有不少老臣上奏为他喊冤,万庆舟毕竟没有招供没有公审,死人不能再开口说话,他背后的人不但可以放心,还能借着他的死好好闹一场,没有动作才是奇怪。
    说到底,还是崔慎现在拿出来的筹码还不够沉,让那些人看到了翻盘的希望。
    听母亲这样说,小皇帝也点了点头。
    月鹭知县通敌案的事他还有印象,那时候朝堂上吵得不得了,奏折几乎堆满了母亲的桌案。不管大朝议奏什么事,最后都会被那些老臣拐到冯德志案上来,有人痛哭流涕有人慷慨激昂,还有几个嚷嚷着要以死明志。
    当然,最后也没见哪个真撞柱,东海卫戍军找到了关键证人并搜出了冯德志与海倭国桧木亲王手下大将新川的往来密信,那些跳着脚骂的老臣从此就很少再跳出来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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