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确定江星阑的父亲便是你的舅舅,当初,卫国的皇帝不是要把前朝的皇室都斩草除根吗?
    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也过于出人意料,问出来前几个字的时候,因惊讶,韩昭昭的音调稍微提高了些,转瞬,又想起来还有人藏在外面,又把声音压下来。
    指尖紧紧地攥住陈子惠的袖子,额间渗出细汗,脑中飞速运转,欲要重新为自己寻出一个退路来。
    长公主,同我一样,我猜测,只是之前,我们这两边的线断了。
    那怎么认出来她是你的表妹的?
    其实,早有征兆了,记不记得我带你度过洛水,到了北邙山下,见到了那几处塑像,那个地方是密道的一个出口之一,极为隐蔽,是长公主主持修筑的,她却知道。
    不止如此,她对那尊塑像感情还很深厚,站在那里,足足有一刻的功夫。
    那尊塑像是按照顾昭昭的模样雕的。
    所以,她见到我的第一面,便称我为故人?
    是如此。她自小流离,到了匈奴人当中,见到自己的家人,哪怕血缘淡薄至极,也会万分怀念。
    所以,才会一次次地破例护着她,只因为她与顾昭昭长得像。
    那你是何时认出她来的?
    前几天,在边境打仗的时候,右贤王回王帐奔丧夺位,两军交战前,我见了她,她一直拿挂在自己手腕上的手镯向我示意。
    那手镯,可是这对?
    此时,韩昭昭的手上还戴着一对,是在成婚之前,陈子惠给她的,说是他的母亲给他的。
    就是这对,你收好了,同我给你的印信一起,到时候有用。
    你是说,这里还有江星阑的势力?
    是,所有收好了,总能护你出去,离开中山郡,回京城。
    好。
    韩昭昭颤抖的指尖,抚上了那对玉镯。
    陈子惠的声音穿到她的耳畔:出去之后,她的人见到了这东西,会护着你的,尽管拿着这对玉镯试探,其余的人不知道这位玉镯有什么样的含义。
    那日,在一望无垠的草原上,虽无言,但两人之间已经达成了某些协议。
    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还有一件事
    逢到了暮春时节,晚上的时候还是带了几丝冷气,韩昭昭外衣半褪,露出肩膀来,上面浅浅的红痕。
    陈子惠伸手,拉上她肩头的纱。
    之后,才说道:如今,又是动乱之时,也不敢确定这情况便会如何,不论我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保重。
    他知道,这辈子,阴差阳错,韩昭昭对他的感情,并没有多么深厚。
    他想,这样倒也好,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还是这么平平淡淡的,不会太悲,也不会太喜,便是好的。
    那你呢?
    我?随遇而安吧,走到了山前,必然能找到道路。
    多次摸爬滚打,他似乎已经习惯将自己置于危机当中,又把自己从泥泞中拔.出来,除此之外,一个底层艰难爬上来的人,再无其他多余的选择。
    还有,现在京城里的局势纷乱,若是你一个人回了京城,也要当心,至于你父亲那里
    这一瞬间,韩昭昭全部的精神汇集到了他这里。
    我已经派人将他保护起来,但是在京城当中,具体情况如何发展,我也不敢确定,听说,楚王已经让人把朝中的重臣控制住了。
    是吗?是你派人将父亲保护起来了?
    是,同你如实说,之前,我虽与他有些怨恨,但是,他终究是你的父亲,我不会伤害你的父亲。
    说完这话后,是片刻的寂静。
    韩昭昭叹气,一时间,思绪重新纷乱。
    一边是她派过去的亲信,一边是陈子惠亲口同她说的话,如此时刻,他骗她,又是为何
    她又一次犹豫。
    谢谢你,你辛苦了。
    半晌,她的口中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毕竟,他是我的岳父。
    说起韩德元的时候,陈子惠的口中,总是用他,自韩德元失势以来,再没用过对他的尊称。
    我再为你梳上一次妆?
    望了他片刻,韩昭昭点了头,道好,可她的手心,已然渗出了一层薄汗。
    若是在平时,这般时候,他该是同她躺在床上,拉上帷幕,共度良宵,如今,却是这般淡定,说着要为她梳妆。
    前世,也是如此,在她的夫君辞去的前一晚,两个人坎坎坷坷地扶持了一路,其实,直到那一晚,才真真正正地成了婚。
    本来,她的夫君是想给她一个气派而热闹的婚礼,奈何,世事无常,怕是再也无法相逢,最后,这场婚礼草草了结。
    临行前,她的夫君为她描眉,细细地为她勾勒出眉型来,一勾一画都是极契合她,那是他为了这一天,不知道在私底下训练了多少次而换来的。
    这一世,一点青灯下,又是如此,他描眉的动作如此熟稔,就像上辈子一样。
    也就是在动作重合之间,上一辈子的事情,点点滴滴零散的,仿佛融汇起来了,如一颗颗珍珠相互串联,成了一串项链。
    那心酸与期盼的感觉完完全全地钻入了她的心中,如此真实,又如此无奈。
    人,仍然面对着她,举起眉笔来,勾勾画画,极为认真,不一会儿,便熟练地将眉型勾勒出来。
    瞧我这手法,可还算是熟练?
    韩昭昭点头,这一切,忽然有了熟悉感。
    一对眉毛已经画好,是她欣怡的模样。
    想到埋伏在外的刺客,她的心中又是一揪,想问陈子惠他究竟与自己的父亲之间有何怨恨,可是与他的身世有关。
    问清楚了,才能做出决断来。
    她的父亲为当今皇帝所提拔,必然是偏向于当今皇帝的,对于前朝做了什么事情,他很少提及,她也没有去问过。
    不会到头来,反倒是她家亏歉了陈子惠,到头一来,她却不知道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些事情。
    这些事情,如同一团乱麻,搅在她的心中,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却在心中为一切勾勒出无数种可能的结果来,提起这个又推翻那个。
    烛火渐渐地暗了下来,将尽熄灭。
    外面静悄悄的,时不时地传来几声鸟鸣,可她也是再清楚不过,门外不远处的草地里,埋伏着几个打扮成府中仆从模样的人,
    她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陈子惠她发现有人可疑这么一回事。
    吐出一口气来,忽然,天地当中失了静谧,被一阵尖锐的撞击声所打破,接着,是用刀剑划破窗户纸的声音。
    有刺客!
    韩昭昭低呼一声。
    不过几秒的功夫,陈子惠便干脆利索地从旁拔.出一柄锋利的剑来,剑风划过,挑灭烛火。
    一片黑暗当中,他拉过韩昭昭来,让她站到了自己的身后,他的身影完全将她遮住。
    是楚王的人。
    他的声音中并不见什么慌乱。
    五个刺客砸碎了窗户,跳进来。
    我让你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陈子惠嘱咐她道。
    这屋子当中有一条密道,分成了多条岔路,其中有一条能够通到城外,这条路线,他告诉过韩昭昭,一遍遍地询问过她,要她务必记住。
    好。
    韩昭昭低头,不愿意看向他的眼睛,他的脊背遮在了她的面前,宛如立于刀剑当中的盾牌。
    烛光一灭,刺客猛地见到一片黑暗,有些无措,寻不到目标,转瞬,一个人便被陈子惠迅疾的剑尖刺破了喉咙。
    一声惨叫,一摊血霎时喷了一片。
    这一刺,刺客当中有些慌乱,但也是霎时找到了这二人的方位,剩下的四个人寻到这个位置,四把剑齐齐地刺过来。
    这些刺客都是楚王经过精心挑选,派过来的,实力不容小觑。
    现在,变成了四个人对一个人。
    韩昭昭站在陈子惠的身后,能够感受到他为自己阻挡了好几个擦着她的脸颊扫过利剑的踪迹。
    渐渐地,她感受到他的力气不支起来。
    三个人直面陈子惠,而另一人绕了道弯,到了她跟前,利剑刺过来。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她往后退,可往后退一步,那剑尖就朝她逼近一步,一声惊呼出来。
    她再躲闪,仍是敌不过步步紧逼的利剑,就在那剑尖将要穿透她右肩的时候一把拦在她的面前。
    那把剑是陈子惠的。
    两剑相碰,血水溅出,几点血珠扑到韩昭昭的脸上。
    刺客退后了几步,她的耳畔也传来了低声的呻.吟。
    陈子惠的右肩处有血水浸出来,右臂无力,拿着剑的手在颤抖。
    而此时,剩余的三个见到了这个时机,提着剑冲过来。
    第141章 包扎
    ◎手轻轻拂过,如清风朗月◎
    陈子惠右肩处的伤口在汩汩地冒血, 一有动作,伤口的撕裂更为严重,而那三个人是瞅准了这个机会, 一齐出剑,直逼向陈子惠与她 。
    剑在陈子惠的手中倒腾, 从右手到了左手,左手握剑, 招数依旧是凌厉。
    韩昭昭站在他的身后,听到他喘.息声, 血已经浸透了衣衫, 湿了一片。
    那几个人被稍微打退后了些,他便按压自己的右肩处止血,按住时止了些,手一抬起来, 又流了。
    那三个人的攻势不断。
    陈子惠的嘴角有些抽搐,瞅着后面的情形,对韩昭昭道:按照我告诉你的路走,那三个人,我拦着。
    说话的时候,他扭头了, 手没按压着,血又流了出来,洒到她的衣服上一股。
    韩昭昭一愣, 没有动作。
    他催促道:快走,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往后错了一步, 脱离了那几个人攻击的范围之内, 却再也没动, 而此时的陈子惠以为她是要走了的,继续与三个刺客缠斗。
    因为缠斗、挥剑,他的伤口处血流不止。
    韩昭昭看着,暗暗攥紧衣袖。
    方才陈子惠挨得那一剑,是为护她而起,若是她不在身后,他不挡在她的面前,现在,他不至于沦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
    利剑刺入他的肩膀,又被拔.出来,拔.出的时候,满是淋漓的鲜血,情景很是瘆人。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又是思绪纷飞,纠结。
    此时,是楚王的人带兵围中山郡,若是失手,京城又是动乱,虽说江星阑是中原人,向着的是自己家的人,但谁又能说得准,下面的人不会趁乱侵占中原土地,此时此刻,匈奴人期盼已久。
    虽然,自小受到父亲的熏陶,带领军队的事情她也清楚,但是,到底是比不上陈子惠之自己带自己的军队。
    若是因为她与陈子惠之间的一己私怨,引得匈奴南下,中原浩劫,那她将会被永远地钉在耻辱柱上,成为千古罪人。
    至于她与陈子惠之间的怨恨,等到他们先击败楚王一党的人,确认匈奴人那边不会有南下的威胁了,这笔账再同陈子惠好好地清算一遍。
    下定了决心,韩昭昭又往右移了两小步,靠近了一张桌子,她在桌子上摸索着寻找两件东西,中间因在黑暗中视物不清,她不小心碰到了一个插花的瓷瓶,扫落到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陈子惠以为她是按住床板下的按钮,从密道处逃走了,没想到她是站在了一张桌子旁边。
    这一回,陈子惠是有些急了,头发有些散乱,乱局当中,被刺客扫下来一绺,那剑是擦着他的头而过的。
    你快走!
    我不走了,很快,就会有人来。
    听到她的话,陈子惠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他清楚,这几个刺客能进来,按照楚王一党人一贯的做法,是用了大剂量的迷药,迷晕了站在外面守卫的侍从。
    若是没有迷晕的,便是直接杀了。
    让他在府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能一个人和他们缠斗。
    于此同时,韩昭昭摸到了桌子上的铃铛,使了狠劲摇了摇,一阵清脆的声音响彻院子,很快,又摸到了一个火折子,猛地擦了一下,又火光,点到蜡烛上,吹灭火折子,屋里霎时亮了起来。
    这张桌子挨着窗户,这里亮了,外面都能瞧个一清二楚。
    而她正是用了这种方式,同她的亲信报信,现在他们就安然无恙地趴在窗户底下。
    楚王刺客迷晕人的方法,他们都晓得,早有准备,在刺客来的时候,假装晕倒,又因他们不是陈子惠府中重要的侍从,不是刺客的重点关注对象,刺客的时间短暂,忽视了他们。
    在刺客进屋的时候,他们一路暗暗跟随着刺客,摸到了屋檐下,一共有六个人。
    六个人一听到声音,一见到火光,立马行动起来,从方才被刺客砸破的窗户跳入,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了屋中。
    然而,进来之后,呆在了这里。
    根据之前韩昭昭告诉他们的计划,他们是要等待陈子惠与刺客之间争斗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再去动手,而现在双方正处于激烈的争斗过程中,实在出乎他们的意料。
    除掉那三个刺客。
    韩昭昭发了令。
    六个人是刚从外面进到屋里来的,还不适应黑暗的环境,怕他们乍一遇到刺客,吃了亏,韩昭昭便手持着蜡烛,一步一步缓缓走近,在保持自己安全的范围内,用烛光照亮他们周围的事物。
    之前,陈子惠与三个刺客之间的打斗,因对方人多,他又受了伤,是显现出劣势来了,但是,现在又加上了人,不多时,胜负立现。
    三个刺客都被杀死,如今的情形,已经知道人是楚王派来的,便没有必要再去逼问那几个刺客了。
    一会儿,刺客未得手的消息必然会传到楚王的耳中,他们要面对的更难对付的,是楚王派过来的军队,数倍兵力于中山郡本地的驻军以及从并州派来的。
    见了这六个人,陈子惠也并未表现出诧异的神情,问他们道:是我夫人事先安排你们到的这里?
    他们本是韩德元的部下,跟随韩德元办事,知韩德元一手提拔起来陈子惠,陈子惠却对韩德元冷冷淡淡,心中自然不满。
    本来说好了,是要杀掉陈子惠的,却莫名其妙变成了救他,匪夷所思,问他们,他们也不知事情为何如此,对着陈子惠,该回答什么。
    还是韩昭昭替他们回答了:是我安排的,便是怕楚王的人偷袭,倒是真的派上了用场。
    不知道她的目的,陈子惠看出来几分,后面便也没有追问下去了。
    可是,韩昭昭仍然不放心这几个人,怕是因为她之前说过的话,以及她父亲与陈子惠之间的恩怨,引得这几个人在做事时偏激,丧失理智,在路上对陈子惠做些什么,毕竟,此时的陈子惠负了伤,远不是这六个人的对手。
    于是,她又嘱咐道:现在,是楚王一党的人围着我们,又可能引得匈奴人入侵中原,大局为重,莫要一次次提起那些下的怨恨。
    六个人没有应声,只是,她持着蜡烛,看到他们的脸庞,都是赞许的,他们是父亲的人,对父亲忠诚,对她也是忠诚至极。
    她说的话,他们不轻易违拗。
    韩昭昭把蜡烛递到一个人的手上,跑到陈子惠的身边,问道: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还在流血,没有刚才厉害了。
    陈子惠肩膀处的衣物,已经被鲜血染红了大片,乍一看去,已经瞧不出来原来鲜亮的鹅黄色,而是一片骇人的鲜红。
    走吧。
    陈子惠瞟了一眼自己的伤口,也并未表现出来多么在意的模样,从前的他,受过伤多了,没有时间处理的时候也是多了,他大多都是扛着,等待伤口慢慢愈合,这回,他想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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