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切实际地比喻,像要得到一只小狗全神贯注的爱之前必须同等地付出热烈的、非他不可的喜欢,才会让小狗在每次视线碰撞的当下奋不顾身地冲向你,翻出肚皮,咧出牙齿,摇尾巴,打滚表达着,我们分开一分钟就好想你了。
    游真像小狗吗?
    偶尔,或许有一点点。
    翟蓝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站在原地,对着白墙犯傻。
    帘子又掀开,游真端着一小块甜品面无表情地走出来。他看见翟蓝,颇为勉强地喂了一声,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的小茶几。
    给我的?翟蓝伸手去接盘子。
    游真没给他,自顾自地走过去,噘着嘴,满脸不开心。
    翟蓝跟着他走,不坐,站在游真身边弯腰,偏头看着他笑:怎么了啊?
    低气压比几分钟前好一些了,但游真的脸色依然不佳,获得注意力,他总算肯理翟蓝,满眼都是和年龄不符的任性。
    吃吧。游真说,假装大度的往后靠。
    翟蓝哦了一声。
    两个人的小茶几,因为是角落开辟出的一小块只能并排而坐,且距离不得不十分亲昵,被常客成为假日的情侣专座。
    他坐着,游真舒展手臂往后仰,撑住墙角,就像把他一整个环抱。
    做的是柠檬千层。
    但翟蓝吃了一口就五官皱巴巴缩成一团,他好不容易缓过了酸味,苦涩还没消,难以置信地侧过头控诉:没有放糖?
    游真满脸和游老板如出一辙的欠揍:嗯。
    你不是吧。翟蓝无可奈何望向游真的眼神好像在看个没买到玩具的小孩,刚才那个是我学姐,她帮我找兼职,我就请她来你这儿喝杯咖啡
    嗯嗯知道了。游真说,动也不动。
    翟蓝:游真。
    青年朝外别过头,翟蓝凑得离他更近容不得他忽略自己:游真!
    无处遁逃,他看清游真藏在黑蓝碎发遮掩下的一只耳垂。逆着光,毛细血管透亮,那里是艳丽而羞涩的红。
    好无聊啊。翟蓝咬着勺子笑出声。
    游真:没。
    翟蓝乘胜追击:你今天最多三岁。
    这次游真干脆不说话了。
    他曲起手臂,恼羞成怒似的从背后猛地推了翟蓝一把。
    作者有话说:
    明天更
    第37章
    差点整张脸砸进柠檬千层,翟蓝眼疾手快用小臂撑住自己避免了直接接触。他没有脾气,只觉得游真这样怪可爱,笑个不停。
    他笑得越放肆,游真耳朵的红越发蔓延,就这么在翟蓝光明磊落的注视里整张脸都被笼罩了一层诡异的绯色,最终,乐队演出时魅力十足的吉他手、假日后厨与咖啡台里游刃有余的大帅哥,把脸埋进了双臂之间,不让翟蓝看了。
    总不会他也对我有好感。
    这念头几乎成真,美丽得让翟蓝几乎眩晕。
    瞎想什么?翟蓝故作镇定地吃一口没放糖的柠檬千层,忍着酸,面不改色地说,我没有要和学姐谈恋爱,更不会忽略你。
    跟我又没关系。游真还是埋着。
    翟蓝决定不扯这个,凝视游真扫过后颈的发根,鬼使神差去摸了摸。
    刚剪了两三天,又漂又染,头发带着干燥的脆弱感,有点硬,扎着指尖时一股奇怪的痒拨动神经末梢,一路酥麻到心口时轰然震颤。
    意犹未尽,但翟蓝还没摸两下游真就抬起头,绯红消退了,恢复正常。
    怎么换发色了啊?他问,指尖好像也被刚才的动作染蓝。
    游真不自在地撩一把参差不齐的鬓角:发根长起来了,不好看。央金说像个河童。
    河童?
    日本动画里那种。
    翟蓝:噗。
    游真作势又要推他:不许联想!
    讲真的,你都不知道刚才那个学姐人有多好。翟蓝想起拿下大业务,说话时都开始眉飞色舞,我跟她认识就几天不对,应该是刚加上好友的第一天,她就给我推荐了个特别好的家教,每节课500!
    家教?
    翟蓝认真地点头:而且就在附近,走路的话只需要十分钟。我可以给她上完课,立刻就过来和丹增一起补习,安排在同一天的话都不用跑第二趟怎么样,还可以吧?
    少年人沉浸在打暑假工赚钱自给自足的快乐中,没发现游真并不像他预料的一样替他开心,反而眉宇间忧心忡忡。
    你现在同时当好几个家教?游真问。
    翟蓝还察觉不到他话语中异常情绪:三个吧,不过有一个要八月才补习,是初中生。哎唯一不太方便的就是这三个学生在不同阶段,进度也差得太远。我可能还缺一些经验,慢慢来吧,一个暑假,差不多能把学年的学费都赚够就最好了
    翟蓝游真斟酌字句,好似不忍用现实打破翟蓝的幻想,但仍说,为什么把自己弄得那么累?
    因为没人替我交学费。
    翟蓝说得很平淡,他早就接受现实,并一步一步强行走出阴霾。
    游真却止不住地心酸。
    夏天的风和阳光都太美好,于是曾经的初春,陡峭山壁前,靠着他大哭出声的翟蓝成为一个遥远符号。游真现在回忆那时的他,好像又与眼前的翟蓝突然重叠,悲伤藏进字里行间,又从每一次不经意的言语中溢出来。
    难以名状的孤独,痛苦,翟蓝学会了不让别人替他担心。
    以前还有姑妈,至少表面功夫做得到位,不会让翟蓝真的为钱发愁。但是这也没办法了,听上去不可思议的为完成学业发愁竟成为一个困局。
    游真突然开始自责。
    他什么都知道,却被过分灿烂和漫长的夏天迷惑,以为翟蓝已经无忧无虑。
    其实游真看向他,情侣专座让他们说什么都像耳语,就算要自己交学费,也不一定折腾得这么累,你可以找我
    找你吗?翟蓝早猜到他会这么说似的,但我不想欠人情了。
    游真:这不叫欠人情
    翟蓝反问:那叫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又来了,他竖起浑身的刺,把不久前浪漫又虚假的泡泡毫不留情戳破。
    我只是想帮你。游真恳切地说,知道你不喜欢欠人情,可有些时候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就觉得你明明不喜欢当老师。
    他们那么了解对方,游真当然知道。
    就算在丹增面前表现得再积极,翟蓝的耐心大都来自于他对丹增本人有着无限包容。换个人,说不定立刻原形毕露。
    翟蓝是刺猬,是猫,随心所欲的性格和责任心不能支撑他太久。
    到最后只会身心俱疲,反而对自己是一种折磨。
    游真说:不喜欢就不要做。
    我喜欢。翟蓝强硬地说,你不要替我做决定。
    果然,游真无可奈何站起身,准备走了:没有谁会替你做决定,但是我希望你做真正喜欢的事这样才会开心,才会肯定自己。
    你又懂什么?翟蓝看他,你和我,根本不一样。
    迈出的脚步被拉住,游真很少听见翟蓝语气嘲讽,回过头时眼中甚至有惊讶。
    声音都变了调:不一样?
    抬起头仰视的角度会让翟蓝的眼睛留白变多,嘴角下撇,表情不自禁地委屈又倔强。他已经意识到那句话刺伤了游真,但反复博弈的关键阶段,翟蓝不许自己认输,强撑着面子:你让我不要着急,但是你理解不了我现在有多慌。
    游真看他,震惊过去后,眉梢微抬:我理解不了你?
    可最初他们不是觉得对方最合拍?
    他们都分享过足够隐私的痛苦,安慰对方总有一颗独有的星星。
    翟蓝怎么能说这种话。
    也许你看我现在过得不错,但我冷静下来就止不住地想我以后到底该怎么办。你比我过得快乐,没有烦恼。所以不要总觉得好像我也可以和你一样,对有些翟蓝思绪有些混乱,他快不知道自己说什么了,我不想贴着谁,更不愿意被人轻视。
    我从来没轻视过你。游真喃喃地说,只想帮你。
    该怎么帮翟蓝?
    借他学费,借他生活费,再花几年时间等他念完书,找到工作,一点一点的还清?
    游真觉得无所谓。
    但翟蓝不可以,他喜欢游真,这让他更加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游真对朋友的好。哪怕哪天美梦成现实和游真在一起了,他也不想物质上亏欠谁。
    对你而言确实是举手之劳。少年固执地说,对我呢?
    墙上有时钟,秒针转动每一下都是一声清脆的光阴流逝的警醒。
    你不能无条件对我好,没这个义务。翟蓝说,颓废地低下了头,我没那么惨,还剩下许多资本可以荒废一段时间,甚至我和很多人相比已经很优越了。但我背后是空的,不敢想,随时会塌。
    游真游真站在原地没动,如同一尊俊美的雕塑失去了感情。手脚无力,他极少像现在这样仿佛做什么都不对。
    为什么不能无条件对你好?
    我接住你啊。
    游真说不出口。
    他凭什么去接住翟蓝呢?
    凭他没有想好退路就打算承担一个人的未来?
    两相对视,游真最终叹了口气,第一次装着无言以对的落差转身走了。
    玻璃杯里冰块融化,在木质茶几的表面留下一摊难堪的水痕。
    初夏热得压抑,翟蓝和游真那天不欢而散。
    他回到家后舌根还被没加糖的柠檬千层中那阵苦涩占满,刷牙,漱口,都没办法完全消除。翟蓝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后发现没有收到游真的晚安。
    连续几十天的默契突然断裂,他想,游真肯定觉得自己没事找事。
    说不清,期待游真做点什么和不想被他当成责任的两种念头同时占据翟蓝,把他拽着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撕扯。尚且幼稚的那一面想要依靠游真,过分的理智又时刻警醒他说你不能。
    但翟蓝知道他让游真伤心了。
    他度过难以入眠的夜晚,游真说了那么多心里话,大概不会比他好过。
    翌日早起,坐最早班地铁回学校赶着上课。进入复习周,翟蓝的出勤率已经没人在乎,点名册里根本没有他,他执着地去,只为了找点事做。
    然后发现转移注意力没有用,他还是得面对,所以放学后又坐40分钟地铁从校区回到芳草路。不用换乘,8号线直达,翟蓝掐着自己走到假日门口,进去前深呼吸几次,为对游真道歉打好腹稿。
    昨天不应该说那些话。
    但你真的真的可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自己。
    是不是就好听很多了?
    什么都思考妥当,翟蓝推门而入,惟独没料到店里空荡荡的,游真不在。
    找老板?小雨不知道他们昨天闹了不愉快,把新做好的慕斯蛋糕放进冰柜,语气轻松愉快,他去央金姐的店里了
    芳草路南段12号。
    名字叫做Lonestar,说是中古物品的买手店,也做寄售和展示。
    用游真以前的话形容,看着不太赚钱。
    步行抵达,用时不超过十分钟。夏天开始升温,没有风,闷热空气紧贴皮肤,翟蓝感觉好像有无数只手拽着他。
    央金的店门脸不大,旁边有橱窗,红黑的主色调在33度的温度下竟然微微扭曲。他推开门,冷气扑面而来的同时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檀味,将他的记忆蓦然拉回几个月前,八廓街那个卖格桑花标本的小店里也燃着同样的藏香。
    短暂安静,翟蓝深吸一口气,浑身的潮湿感被驱散了大半。
    店里光线有点儿暗,刚从外间走进,翟蓝片刻看不真切,还没容他仔细打量店内的布置,先听见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又十分陌生的声音:
    小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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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小蓝?
    非哥?
    看清里面的人,翟蓝站在当场进退维谷:你怎么在这儿?
    足足有成年男人胸口那么高的吧台桌,黄铜制的台灯是可爱的暖光,同时照亮李非木和低头拨弄一把吉他的女人。
    片刻惊讶后,李非木好似全不在意前段时间翟蓝对自己的冷淡,神色如常地回答:前几天央金姐提了下店里的台灯坏了,刚好家里有个形状差不多,闲置着。我今天没什么事,顺路给她送过来你来玩?
    翟蓝语塞,感觉李非木提起这些时有种难以言喻的熟络。
    不等翟蓝接李非木的话,白玛央金放下吉他抢先打招呼:小蓝老师,稀客啊。快别在那儿杵着,进来吹空调!
    翟蓝嗯了一声,像个被上了命令的机器人,僵硬地往里跨出一步。
    木门失去支撑力,慢悠悠合拢。街道里冲天蝉鸣与其他噪声于是也被隔绝开,他听见风铃的回响,空调嗡嗡的,清凉从四面八方收拢。
    你过来干什么呀?央金问他,单手托下巴趴在吧台上,笑眼弯弯。
    找人。翟蓝探头探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游真呢?刚去假日没看到他,小雨说他来这边了。
    央金啊了声:他刚走呢。
    翟蓝:
    失落得太明显,像只小动物突然蔫儿了似的垂下耳朵,央金以为他有重要的事:可能还没走远,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他走到哪儿了?
    翟蓝连忙说不用了:也、也没什么大事。
    是嘛,他今天匆匆忙忙的,不晓得在忙啥,来拿了两件衣服就跑了。刚才聊天,都忘记把他上次让我拿去一起保养的琴给他。央金指了指吧台里那把吉他,对了小蓝老师,你最近常去假日,要么,帮忙拿过去?天气热了我好懒。
    有点为难,翟蓝又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自己和游真闹了别扭。
    但他还是说好吧,接过那把吉他挎在肩上。
    别那么急呀!游真现在去哪儿了我们都不知道,你要是又扑空,那不得在店里等他?多无聊啊。央金笑眯眯地,坐坐,喝口水你哥哥刚才还在跟我提起你。
    李非木提他做什么?
    警铃大作,翟蓝看向一直沉默的青年,半晌,愣愣地说:怎么了?
    说你最近不爱理他。央金看李非木的眼神仿佛在责怪不懂事的小孩,她说着,用一根桃木簪把头发挽起,我冻了咖啡冰块,配点蜂蜜牛奶做咖啡刚好哦。你们俩在这儿聊吧,我去后厨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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