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他这种级别的恶魔,并不是我们能够杀死的,我们能做的顶多是镇压他,暂时地锁起他。
    这很难,也很难以令人接受。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大家,并告诉他们将会发生什么,长久的沉默之后,大家认可了我的决定。
    我本以为会有人离开,不过我多虑了,大家清楚此刻留下意味着什么,我们可以说代表了最后的希望,如果我们都做不到,那么将不会有其他驱魔师有能力对抗路西法和他的大军。
    而几乎是我们准备殊死一搏的时候,路西法终于再次与我们正面相对。
    他看起来意气风发,和我们形成鲜明的对比,那双黑色的六翼带来无穷无尽的灾难。
    世界在颠倒颤抖,目之所见尽数瓦解。
    砖块飞升而起,旋转汇聚,又飞速坠落,在地面砸出大大小小的坑洞,如同小行星撞击地球,带来火焰和毁灭。
    梵蒂冈在不断的下坠,陷落,像是要同路西法一起坠落入无尽地狱深渊。
    恶魔化作无边无际的潮水,淹没一切,大地白骨累累,血流漂橹,天使们飞在半空中,严阵以待。
    我们,驱魔师,人类,将用生命与荣耀来做自己的墓碑。
    我看见了班喀眼中的痛苦,向他尽力扯出一个笑,在心里告诉他:你自由了。
    守护天使们的职责,将会由我们用死亡画上句点。
    我们排列成一个阵型,都知晓接下来会有怎样的痛苦降临。
    轮回或是天堂,我们都不会再去了,而是化作这个土地上的棺材钉,将罪恶还有路西法一同禁封,我们或许会失败。
    可能是几年后,十几年后,几百年、几千年之后,路西法会再次回到人间,但能多拖延一秒,让人们享受短暂的和平,也算我们所做的尚有价值吧。
    我将刀对准自己,这上面还雕刻着咒术,我缓慢地用刀在自己胸膛划下十字,鲜血喷涌,将我染成血红的一片。
    老实说,挨过第一下之后,便会麻木,痛苦不再成为煎熬。
    我们的肉体会成为锁住恶魔的囚笼,我们的灵魂会成为捆缚路西法的锁链,带着这个国家的废墟落入地下,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这可能连同归于尽都算不上,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自我牺牲。
    地面冲出无数金色光芒,柔韧地缠绕住路西法,起初他还能挥散,但这力量越来越强,将他牢牢束缚。
    我听见了他的咆哮:你们的牺牲毫无意义!我终会再次回来!
    那就等你再回来的时候说这种话吧我本想这么嘲笑他的,但发现出口的只有鲜血。
    天使们飞上高空,他们扇动翅膀,强劲的风不断落下,带动整个国家深入地下。
    路西法大概到最后都没有想到我们会选择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办法,但我们能怎样呢,我们只不过是人类。
    无能的,脆弱的,但又坚强的,不屈的人类。
    哈哈哈,这么说可太大言不惭了。
    咒术开始生效,我的双臂像是突然被斩断一样脱落,胸膛的皮肤寸寸剥离。
    我躺倒在由沙石,恶魔尸体,白骨,还有我血液组成的混合物中,仰看着黑色的天空。
    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星星了,这永不驱散的黑色云层大概在我死后才会消失。
    我想到了赫娅,还有我未曾出生的孩子,也许此时其实我的孩子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
    我真的很想陪着他,走过这短暂的一生。
    但我做不到,也许他未来会有机会踏上这片土地这片我用生命捍卫的土地,他会代替我,看见深蓝天幕上的璀璨。
    我不敢托大说自己保卫了世界,不过就玩笑来说,我确实这么做了。
    梵蒂冈将会由天使重建,耗尽他们的力量,而此处的罪恶和伤痛交时间抹平,到最后,我们仍旧不知道这一切灾难的源头来自哪里,无论是教皇,还是他提到的红衣主教,此刻都已遍寻无踪,除了路西法,这会成为永远的秘密。
    上空开始被结界封锁,我知道自己现在躺着的地方就会是我的墓地,最终我会变成一具裸露在外的白骨,不见天光。
    朦胧中,我看见了一个身影在不断逼近,我努力想要看清他,但太难了,我只能大口喘气,想要让身上的痛苦更少一些。
    过了好久,这个影子走到了我的面前,这是一个天使,他拥有一头金色的发,面色冷峻,衣服是肃穆的黑色,看起来死气沉沉。
    临死前短暂的回光返照让我意识到他是什么。
    死亡天使。
    正如班喀所说,这种鬼地方,只有死亡天使能够存活。
    我问他,我快要死了吗?
    天使的回答很冷漠:迟早的事。
    天啊,可真够无情的,今天可说不定是我当父亲的日子,都没给我点祝福吗?
    我知道这个天使能看出来我的所想,几乎是用气音:你能回家,替我看看我的妻子吗?
    死亡天使面色未动:我只掌管死亡。
    反正都快要死了,我早无所畏惧,耍泼一般语无伦次地恳求,我不知道他听没听见,或者回答了我什么,不过不重要,我已经听见了死亡落下的声音。
    血泪流淌不止,生命消弭的前一刻,我眼中所见是那受到魔法影响的笔还在写着字,不停,不停,一刻也不停
    第107章 地下
    我知道你在找我,年轻的驱魔师。
    哈里没想到赫莱尔会主动找上门,他搞不懂对方的想法,礼貌地搭话后保持了沉默。
    不问问我什么吗?赫莱尔露出友好的笑容,我见过你不少次上门找我,很抱歉我都不在。
    可以理解,赫莱尔先生,我看见过你和教皇数次同行,哈里换用公式化的语调,想必教皇有重要的事与你洽谈,如果因为我们的事烦扰你反而是不合适的。
    这话出口时,哈里都感到陌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刻板的作风。
    感谢你的理解,那么现在我主动来找你了,不妨聊聊吧。
    不介意的话,这里请。哈里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带着赫莱尔去往驱魔师的临时住所。
    塞纳又往后翻了几页,尽是空白的纸张,他们不得不意识到这回沃茨的日记确实结束了。
    这就是梵蒂冈之役的始末塞纳合起笔记本,在掌心中敲了敲。
    那些犹如真人的灵魂属于驱魔师们,他们甘愿供出自己的魂灵,来镇压这土地上的罪恶。
    直至今日,永不得见未来。
    若非自己和以诺无意中落入此处,这些尘封的秘密会这么永远沉寂,直到路西法再次降临。
    但是到最后恶魔降临人间的原因依旧无解,塞纳有些虚弱地站起来,我们也还没找到出路。
    以诺扶住塞纳:总会有出路的,我们再看看。
    塞纳说不清自己愈发无力的原因,为了避免以诺担心,便没有讲明自己的状态。
    对了,那几封信我们还没看,塞纳忙掏出来粗略扫看一番,颓然垂手,家信,没有其他。
    这些东西我们要带出去吗?
    笔记本带上,信的话塞纳想了想,还是埋回去吧。
    收信人写的都是赫娅,既然她也已然不在,沃茨又不可因死亡与她团聚,还是就此放下,让埋葬沃茨尸骨的土地怀抱他最后的念想。
    塞纳趴下身,把信工整放回去,这上面还染有凝固的血液,将无数情话淹没在红色中。
    这大概就是多米索不愿意让哈里踏入驱魔师行当的原因吧,塞纳把土一点点盖回去,尽管我们都不知道当梵蒂冈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出于保护的心理,仍旧希望哈里远离这一切,现在他作为驱魔师回来了,也是宿命的玩笑。
    等出去了,我们要告诉他这些吗?
    他只要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英雄就足够了,更多的惨事无需让他知晓,这是上一辈的事。
    两人正聊着,塞纳突然一个趔趄,赶紧抓住松软的土地才维持住身形。
    怎么
    话音未落,塞纳再次跌向前方,一头扑进以诺怀抱。
    以诺下意识抱紧塞纳,护住他的头,一只手撑在身后维持平衡。
    地面还在震什么情况。
    远处忽然传来巨响,源自尸骨山的方向,地面发出不堪重负的悲鸣,巨大的裂痕迅速地向塞纳和以诺的方向匍匐前来。
    脚下的土地正在开裂,而缝隙下是深不见底的另一个世界,墓碑十字架不断坠落,根本没有给塞纳和以诺喘息的时间,两人一起落入了巨缝中。
    宿舍桌子上的水杯轻轻颤抖,甩出来了几滴水。
    哈里抬头看周围,没有其他异常。
    梵蒂冈这几天似乎有轻微的地震,赫莱尔捧起水杯啜饮一口,不过还好不太严重。
    哈里的脸色轻微变化:请稍等一会儿,我有些事要去和我的队友说一下。
    赫莱尔点点头:我会在这里等你。
    哈里离开住所一段距离,碰上了今日巡逻的小队,伸手招呼他们:今天城区你们都已经转过了吗?
    是的,队长。
    再去一趟,然后
    哈里回望自己的住所,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最后低声:然后今天别回这里,时刻等待信号。
    是!
    目送巡逻小队离开,哈里难以抑制自己的不安,习惯性地轻吻让的羽毛。
    从来到这里开始,便一直觉得这片土地下可能埋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希望只是自己的神经过于敏感。
    一滴雨落在了哈里脸上,他轻轻擦去,回到了室内。
    回到宿舍,赫莱尔满脸关切:一切正常对吗?阿朗索队长?
    是的,哈里点点头,拿出笔记本,问题不会太多,如果提到了某些可能让你感到不快的内容,请务必告诉我。
    回答各种问题可是修士的必修课,只要是我能说出来的。
    哈里谢过赫莱尔的理解,简单了解了赫莱尔的来处,过往,以及到梵蒂冈的目的。
    这几天哈里已经把赫莱尔的档案仔细过了四五遍,现在对照一番没发现什么纰漏,不过他心中仍旧隐隐觉得哪里有问题。
    这些天外来修士已经在准备离开,赫莱尔先生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嗯应该还要等上一段时间吧,我和教皇很投缘。
    那你知道关于梵蒂冈的过去吗?
    过去?赫莱尔露出茫然之色,这个问题可有点难倒我了,你想问的是哪一种过去?
    就是你印象中的梵蒂冈,哈里意识到自己的提问有个盲点,又补充,你曾来过这里吗?
    当然,不过那时的我可没现在这么幸运,更像是一个观光客,待了两三周就离开了,但梵蒂冈依旧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听起来你很喜欢这里?
    我想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是如此,赫莱尔眨眨眼,再次呼吸这里的空气,真的是让我怀念不已。
    过去了很久哈里喃喃。
    赫莱尔露出迷幻的微笑:哦,确实,是十七还是十八年,呵呵,我有点记不清了。
    哈里记录的手轻微停顿:我记得梵蒂冈那会儿有段时间封闭了。
    是吗?关于这个我记得不太牢,毕竟过去太久了。赫莱尔无辜地摊手。
    赫莱尔先生哈里盯着自己的笔尖,你相信恶魔的存在么抱歉,我这个问题有点蠢,神职者大概都是会认同恶魔存在的。
    难道阿朗索队长不这样认为吗?
    我同样确定恶魔的存在,只是想不通会不会有某些我所看不透的恶魔潜伏在梵蒂冈。
    看样子你在为一些问题困扰。
    是的,不过是我的个人问题,哈里合上笔,先到这里吧,谢谢你抽空来协助我的工作。
    应该的,赫莱尔起身,我接下来要去小教堂,若是顺路的话要不要一起。
    我还有其他工作,就不同去了。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想阿朗索队长可以多去一去教堂,说不定会能解答你的某些困扰。
    我会的。
    哈里礼节性起身,准备送赫莱尔离开,就在这一瞬,一根羽毛从哈里怀中滑了出来,飘悠悠落到赫莱尔脚前。
    赫莱尔欠身,伸手准备捡起那个羽毛。
    别碰!
    但还是慢了一步,赫莱尔已经捏住了羽毛,有些尴尬地弯着腰,狐疑地看了看哈里,不确定是不是要把手中的东西丢回去。
    不抱歉,我太着急了,哈里窘迫地伸手,谢谢你。
    没什么,这肯定是你某样非常重要的东西,我明白。
    哈里接过了羽毛,结结巴巴:谢谢,谢谢你的理解。
    很漂亮的小玩意,赫莱尔莞尔,不过下次可以看好别落出来,要是在人群里可就麻烦了,而且你们的工作还是每天在街头巷尾奔波。
    你说的没错。
    赫莱尔慢慢往外走,用轻松的语气问:阿朗索队长看起来很年轻,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的年龄吗?
    哈里不明白对方这么问的原因,嘟哝道:二十。
    年龄恐怕是他最过不去的一个坎,不过过了这两年就好了。
    还是个孩子啊,赫莱尔叹息,露出了怜惜的神色,这些重担交给你,真的太辛苦了。
    不,没什么。
    赫莱尔侧过头,慢慢伸出手,在哈里脸上拂过,像是擦去什么。
    哈里习惯性闪躲,但还是没能躲过,感受到了那双手的温度。
    原谅我的冒昧,赫莱尔低笑,小小的污渍,希望我的举动没有惹得你不高兴。
    谢谢。哈里囫囵擦了擦脸,不清楚赫莱尔口中的污渍从何而来,尽管有些不高兴,碍于赫莱尔的身份,没有表露。
    送别赫莱尔,哈里关上门,将头抵在门板,沉重地叹气。
    他怀疑过赫莱尔,但对方看起来毫无破绽,而且还亲手触摸了让的羽毛,如果是恶魔或者附身者,恐怕并不会喜欢天使的羽毛带有的力量。
    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哈里紧紧握住让的羽毛,他必须要找到诅咒者,解开束缚让的枷锁。
    赫莱尔脚步轻快,双眼放光,他很高兴,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
    他伸出手,轻轻嗅了嗅,哈死亡的气息,多么可笑,这个世界上竟然会有人将死亡天使的羽翼视若珍宝。
    但是这个小家伙真的是一个再可爱不过的存在,就在触摸他脸庞的短短瞬息,赫莱尔已经看见了哈里某些不显于人的隐秘,从某个角度而言非常亵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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