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茶,并不意外顾容安能够察觉他隐藏的情绪,斟酌了一下如何开口,才是轻声道,“他与陆氏有染。”
    嗯?顾容安一开始是有点迷糊的,想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瞬间就傻掉了,“皇帝和陆氏?”
    她都不想相信这是真的,那也太乱来了。可她眼睁睁看着刘荣点了点头。
    然后夫妻俩都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对坐着发了半会儿的呆,好半晌还是顾容安先出声了,“祁王知道吗?”想想刘子阳偶尔看她的眼神,她就相信这样的事确实是刘子阳能够做得出来的了。
    “不然为何祁王妃告病了呢?”刘荣神情复杂,这个陆氏最开始是他的未婚妻,这么一想就略膈应了。
    这就是男人的妻妾之分吗?但是顾容安想起那日陆氏还试图勾搭刘荣,她就同情不起来,都是自作自受。
    “宫里都知道了?”顾容安想起早上才听阿七说的陆氏被圣旨嘉奖的事,宫里头好些人都羡慕陆氏的好运气呢,有了这样的孝心表彰,陆氏就可以同祁王妃分庭抗礼了。
    “暂时还算是皇室隐秘,”刘荣嘲讽地笑一了声,刘裕为了讨好皇帝已经是不折手段了,然而他想要从他手里抢走兵权是做梦。
    嫁给他这么久,她已经能够从他脸上细微的表情分辨出他的情绪,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她站到他的身后去,伸手给他揉揉肩膀。
    只是这个人未免太硬了,她按了一会儿就手酸。
    “黄内侍是我的人,”刘荣抬手按住了顾容安放在他肩上的手。
    所以他才能得到甘露殿的隐秘消息,顾容安瞬间就想明白了,不由对刘荣十分佩服,依着平日里黄内侍时不时就踩一脚太子的作风,谁能想得到黄内侍是自己人?
    她没有急着说话,刘荣忽然告诉她黄内侍的事,恐怕是有事情要嘱咐她了。
    “大概还有半个月,我就要出征去攻打吴越了,”刘荣心里愧疚,安安刚刚有孕,他就要走,留她在这混乱的皇宫里。
    顾容安不由握紧了他的手,她早有心理准备他要走的,这些日子他的忙碌她看在眼里,只是舍不得提起他要出征的事而已,这时候听他自己说出来,她已经能够淡然面对了。
    真的,她很坚强的!就是眼睛不小心进了沙子而已!
    “你自己在家要小心,”刘荣突然就体会了往年方皇后循循叮嘱他要小心的心情,真是万般不能放心,“我把魏成和江左平留给你,荣禄你可放心用。”
    “魏成和江左平都是你用得上的人,怎么可以留给我?”顾容安不同意,魏成、江左平一个擅武一个擅智,他二人同时在的金鳞卫才可以称得上牢不可破。
    刘荣还要再说,顾容安已从背后拥住了他,“战场凶险,你不要让我担心好不好。”金鳞卫是太子自己的护卫,论忠心神武军都还差金鳞卫一线,更别提出征大军里从各处混来的府军了。
    “我在家里用不上他们,别耽搁了他们建功立业的机会,”顾容安轻声笑,调侃道,“不立功魏统领怎么娶二妹,你要让她当老闺女么?”
    话都让她说完了,他还能说什么,刘荣叹气,“我是想他二人你比较熟悉。”最后刘
    荣还是给顾容安留了一队金鳞卫,领队的是魏成手下副将李明。
    顾容安知道不留些人给她,他也不放心,就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尽管她自己也有阿四带领的二百甲卫。
    把话说开以后,小夫妻俩越发的珍惜剩余的时间,哪还管外头的热闹。
    只是阿七跑来给顾容安分享甘露殿最新消息的时候,她差点没有崩住。
    “你是说卫王未婚妻宁远侯家小娘子自请入宫侍疾?”顾容安转瞬就想到了头顶绿巾子的刘裕,刘祈也要赴自己兄长的后尘吗?
    “可不是,现在人人都夸万小娘子孝顺呢,”阿七没有说的是有人暗地里传太子妃不孝,竟是一次也没有去探望过陛下。哼,那怎么一样呢,自家公主可是怀着身孕的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公主这才是真正的孝顺。
    “不过卫王似乎不答应,说是没有未过门就给公爹侍疾的道理。”阿七有点奇怪,看看祁王的态度,要不是祁王妃病了,也巴不得祁王妃一起进宫侍疾呢。
    卫王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顾容安觉得很正常。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次日皇帝就下了旨,说是听闻万氏孝心可嘉,特许万氏入宫侍疾。
    听到这个消息,顾容安只能瘫着脸吃了一块瓜。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就在万氏入宫以后,卫王就得到了平南军兵马大元帅副帅的位置。
    出征吴越已经尘埃落定,各路汇聚来的兵马组成了平南军,刘荣自是当之无愧的兵马大元帅,作为添头的刘祈,谁都不在意。
    很快,出征的日子就到了。
    这天顾容安醒的很早,几乎是刘荣一动她就跟着醒来了。
    昨夜的缠绵留在她脸上的潮红还未散去,刘荣怜爱地摸了摸她热乎乎的脸,“还早呢,你继续睡。”语气寻常,就如往常。
    顾容安恍惚以为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清晨,然而看见衣架上挂着的金甲,她就清醒过来,“我想送送你。”
    刘荣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见了自己的金甲,他一笑,“好。”
    被打理得金光熠熠的金甲很沉,顾容安早就试过了,今早就不再试图挑战给刘荣穿铠甲这样的高难度,她只是亲手给刘荣梳了头,用一根她在佛前供过的、念过经的万字平安金簪给他绾了发。
    又悉心为他戴好同样虔诚供奉过的护心镜。
    “我昨晚梦见神仙了,他说你这一次平平安安顺顺利利,”顾容安正正他胸前的护心镜,说得信心十足。
    刘荣没有笑她又是求佛又是拜神的乱来,同样正色道,“有安安给我求的这么多神佛保佑,我一定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那是当然了,顾容安又给他挂上一个平安符,手腕上也系了红线,可以说是装备齐全了。
    临行,刘荣把那枚九龙印章第四次送给了顾容安。
    顾容安这回没有拒绝,她把印章收了下来,“等你平安回来,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她笑容俏皮,一点也看不出离愁别绪。
    “好,”千言万语,刘荣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答应了她平安回来。
    这天是个晴天,顾容安送他出了仪秋殿的门,自己站在门口望着他,直到他那身在稀薄的阳光下闪闪发光的金甲转过宫墙不见了。
    “公主,”阿五担忧地递了一张素白的帕子给她。
    顾容安没有接,就用袖子随意擦了擦脸,笑道,“我没事,就是被他金甲的反光照到了眼睛,怎么就那么刺眼呢?”
    阿五阿七听了这个解释,对望一眼,公主找的借口真是越来越让人无法反驳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冷得卡文
    第138章 寒冬
    这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要冷些,冬至刚过就下了几场大雪,这会儿到了十二月中旬,又下起大雪来,连着几日的鹅毛大雪落下来,把洛阳皇宫装裹得一片纯白的素净,看起来格外的洁白无瑕。
    明明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表面上却是如此的干净庄肃。
    刘裕披着一身厚重的大氅,穿过应天门,就看见每日朝参的太极殿。
    天上还在下着雪,他仰头望太极殿巍峨的九脊顶望去,厚厚的积雪盖住了金瓦,连屋脊上的脊兽都被雪模糊了模样。
    越看不清的,得不到的就越诱惑人心,刘裕心里火热,忽而就不觉得呼啸而过的寒风有多冷了,他抬脚迈上了汉白玉的台阶。
    “祁王殿下,”宁远侯来得巧,一眼看到正在上台阶的刘裕,忙摆动着自己老迈的腿脚追上去寒暄,“可真是巧啊。”
    “宁远侯,”刘裕一贯是温和的,耐心地等宁远侯追上来,还伸手扶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一把。毕竟还是自己弟弟名义上的未来岳家,刘裕不会在这个时候翻脸。
    跟随着当今陛下征战过的宁远侯年纪已经大了,然而家里的儿子不够争气,为了家族的富贵,他才是一直舍不得乞骸骨,好在孙女争气,顺利与卫王定了亲,又入宫侍疾得了嘉奖,连带着大儿子身上都得了一个户部的实职。
    他自觉成了祁王姻亲,说话就不那么小心谨慎,寒暄过后就叹息道,“也不知今日陛下是否能够上朝了。”
    刘裕面上带了忧色,“本王也不知。”
    “好在朝中有殿下主持大局,这才没有乱。”宁远侯恭维道。皇帝病重,太子出征,作为最年长的皇子祁王就得到了监国的位置。
    刘荣笑笑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在后面携手而来的淮南王和慎王身上,再一看围着他二人说话的朝臣,心里就憋了一口气。他虽有皇帝的旨意临时监国,却无法政通令达,这与淮南王等宗室和几个重臣的阻挠不无干系。
    都是一群老不死的,待他登上了那个位置,再秋后算账。刘裕心生恶念,脸上却笑意盈盈地。
    “皇叔祖,”他下了几级台阶去迎接慎王和淮南王,先给慎王见礼,又恭谨给淮南王请安,“皇叔。”
    “祁王还是那么早啊,”慎王做惯了老好人,乐呵呵地笑着,看起来和气得很,一点也不像昨日坚决反对刘裕开仓赈粮的人。
    大家面子情做得好,刘裕也是笑得疏朗,扶着慎王往上走,“我忧心河北灾情,睡不着啊。”
    刘裕也是有自己班底的,他这话一说出来,立刻就有人奉承,“殿下真是忧国忧民。”
    “皇侄多虑了,河北只是几个县镇降的雪大些,”淮南王看着刘裕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远不到开仓赈粮的时候。”
    “等到皇叔认为灾情严重了,已然是来不及了,不如防微杜渐,”刘裕愠怒,说话音量也提高了。他一脸的为国为民,怆然大义,反对开仓的淮南王被他衬得像个恶人一般。
    “祁王殿下说得有理,稳定民心为重啊,”宁远侯忙着捧祁王臭脚。
    淮南王嗤笑,刘裕打的什么主意难道明眼人不知道?不就是想着把粮食用去赈灾了,就可以缩减平南军的军粮么,简直是不知所谓!尤其是河北降雪并不足以为患的时候,祁王此举其心可诛。
    他语气也变得不客气,“祁王悲天悯人,然开了永济仓,平南军的军粮又该从哪里出呢?”永济仓是邺国最大的粮仓,储备的粮食历来就是军用。只是去年邺城雪灾,为了赈灾已经开了别的粮仓,灾后又免赋税,至今都没有填满那几个粮仓。再要开仓,只有动永济仓了。
    “军粮可就地征集,”刘裕诚恳地对淮南王道,“豫州等地素来富饶,太子已经拿下了樊城,襄阳也已在望,从襄樊二镇征粮岂不是便宜?”
    刘荣捷报传来,刘裕是最不甘心的,他原以为刘荣要拿下襄樊至少也要半年,哪知道吴越这般不堪一击。襄樊向北过南阳可直通洛阳长安,向南可直取江汉,是南北咽喉之地。若是让刘荣把襄樊都捏在手里,吴越破国的日子就不远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刘裕感到了紧迫。
    刘裕说得轻巧,就是慎王听了也要摇头,刚从吴越手里拿下来的重镇,不想着好生安抚民心,立刻就向百姓征粮,怕不是要官逼民反。
    淮南王已经冷笑起来,“祁王真是好算计。”
    刘裕张口欲为自己辩驳,隆隆鼓声响起,已是五更二点,到了早朝时候了。淮南王扶着慎王越过刘裕自顾自往太极殿走去,刘裕面色一冷,随后拾级而上。
    殿内烧了数十炭盆驱寒,各人脱了厚重大衣交给内侍,整整衣冠按着文武品级各自站好,安然等皇帝早朝。
    然而直到了辰时,才是有朱衣内监出来,宣告皇帝今日又不上朝了。
    自从皇帝告病,连着三个月来上朝的次数屈指可数,众人已然习惯了每□□参对着空荡荡的皇座站一个时辰的日子,闻言鱼贯而出。
    刘裕落在后面,趁机问那朱衣内侍,“曹内侍,父皇身体可还好?我想求见父皇,还望曹内侍通禀。”
    “殿下客气了,”曹内侍态度亲近,“陛下昨日还提起了殿下。”皇帝近来甚是宠爱那陆夫人,陆夫人的枕旁风吹得厉害啊,陛下的羽林左卫都交给祁王了。
    刘裕听着就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曹内侍领着刘裕从后殿过去,到了甘露殿,引着刘裕在偏殿用茶,自己进去禀告皇帝。
    在偏殿坐了一会,曹内侍就亲自来引他入内了。
    甘露殿内温暖如春,还是早上就已经是一片笙歌曼舞了。
    穿着单薄袒胸露乳的歌舞伎光着脚在地毯上起舞,刘子阳的目光紧紧落在装扮妖娆的舞伎当中,唯一穿着素白衣裳的美人身上,手指轻叩着拍子,却把那美人被腰带勾勒得纤细的腰身看了又看。
    刘裕瞥了一眼,认出来那是卫王名义上的未婚妻子,他也不在意,不过是个蠢女人,往后给弟弟换一个就是了,他看一眼穿着绯色薄纱跪坐在刘子阳膝下为他揉腿的陆氏,心里半分波动也无。
    “裕儿来得巧,你看看那些美人可有中意的?选几个回去。”刘子阳刚吃过丹药,浑身燥热地敞着胸怀,露出光洁白皙的胸膛,他容光焕发,肌肤细腻,看起来像是年轻了二十岁,倒是把长得与他十分相似的刘裕给压过去了。
    “你身边少了人,父皇补给你,”刘子阳眯着眼睛对刘裕道。同样是美人,刘子阳更偏爱出身高贵的女人,就如这陆氏、万氏。
    这是不打算把陆氏还给刘裕了的意思,刘裕大大方方地选了两个舞伎,“儿子多谢父皇了。”
    听着刘裕毫不留恋地答应了交换,陆氏低着头,抿了抿唇。她想起刘裕暗里叫人给她送的信,让她忍耐,可忍到了刘裕登上大宝,她真的能够熬出头吗?
    这才是孝顺的好孩子。刘子阳被丹药勾出的荒唐放纵越发的不掩饰,他心里满意刘裕的态度,就把宝贝仙丹拿出来给赐了几颗刘裕,“裕儿试试,这可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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