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温家议亲的那家郎君老老实实,今年快二十一了,除了年纪偏大,人木讷些,其他倒也没什么缺点或是恶习,家境还颇为殷实,他是家中独子,姊妹不多,两个已经出嫁,只一个待字闺中,以后便无需准备太多嫁妆。
    温宛父母觉得男家家境不错,男方又老实,女儿嫁过去是过好日子的,这才同意这门婚事的。温宛却不愿。
    父母只以为她闹闹脾气,过些天想通了就好了,谁知她竟会逃婚!真是把宋氏吓得魂飞魄散。温掌柜亦是惊慌不已,派了仆佣出去四处寻找。忽然见她自己回去,宋氏哭着抱住她,问她如何能这么狠心就抛弃父母离家出走?
    她很坚定地向宋氏表达了不愿嫁那家的郎君后,温掌柜与宋氏虽未马上答应,但隔了几天之后,宋氏来她房里,告诉她他们向那户人家退亲了。
    她不觉欣喜。宋氏瞧见她那高兴的样子,问她:“阿宛,你是不是有了意中人?”
    温宛眼前闪过一张温雅俊秀的面容,却只是摇摇头:“女儿哪有什么意中人,只是单纯的不愿嫁给那个素未蒙面的人罢了。且那人年岁有些大了……”
    宋氏自然不信温宛的话,旁敲侧击问了许多,她却只是说没有。
    ·
    谢怀轩见温宛向他道谢,推辞谦逊几句,又寒暄了一会儿后便告辞离开。
    他离开后,阿宛问王大娘:“大娘最近感觉如何?痰还多不多?”
    “好多了,好多了。”王大娘连连点头。
    温宛替她把了把脉后道:“大娘多注意保暖,虽说这是春天了,乍暖还寒的时候还得多留意些。药快吃完了吧?我又带来些。”
    “阿宛啊,哎,真是麻烦你许多啊……我和大郎这是怎么都还不清你的恩情了”王大娘满怀感激地道,又提及才走的谢怀轩,“那位谢公子也是好人啊!”
    温宛点点头。王大娘又道:“阿宛,你来之前,谢公子还问起过你呢。”
    温宛不由喜悦:“真的?他问什么了?他说过什么时候再来么?”
    “他问你近况可好,家里替你议亲的事如何了?”王大娘笑着道,“至于什么时候再来,他可没说。”
    温宛喜滋滋地告辞,王二丫送她出门,到了门外,温宛悄声叮嘱二丫:“下回谢公子再来,你便赶紧来告诉我一声。”说完从荷包里摸出十数枚铜板出来,“这给你买点心吃。”
    二丫摇着头不肯收:“阿宛姊姊你已经送了那么多药给来,我不能收你钱了。要是谢公子来了……”
    温宛脸一红急忙打断她:“轻点声,你记得就好。”见二丫坚持不肯收钱,她想了想,让阿桃替她从头上摘下朵做工细巧的绢花钿,笑着给二丫戴在头上。
    二丫毕竟也是小女孩儿,对这等好看的首饰没法拒绝,便红着脸谢过她。
    谢怀轩每隔一个月左右,会在休沐时去看望王大娘,顺便带点吃用的给他们家。而只要他到了王五家,没过多久温宛也会来看望王大娘。一次两次还是巧遇,次数一多,他自然有所觉察。
    之后的两个多月谢怀轩都没再去看王大娘,只让人送吃用的东西去铺子里,让王大郎带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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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宛家里又给她找了门亲事,因上回殷实人家的木讷郎君她不愿嫁,这回家里替她找的郎君是个读书人,家境普通但年纪轻轻便考中了秀才,颇有才学。想来这下女儿总该满意了,谁知她还是不肯。
    宋氏自己也是女孩儿家过来的,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便悄悄问她为何又不同意,是否有中意的郎君。
    温宛终于红着脸点头。宋氏问她是哪家的郎君。温宛小声道:“是镇国公府的谢三郎。”
    宋氏心中本来倒是有几个可能的人选,或是住在同坊,或是相熟的药铺主顾,阿宛曾见过面的年轻郎君,若真是不错的郎君,这就试着去说说亲也无妨。
    温家开了好几家药铺,亦有医馆,算是家底颇为丰厚的人家了,阿宛的相貌好,绣活女红也好,又熟悉药材药性,简单地替人看看风寒感冒之类的小病不在话下。这样的闺女,四邻街坊有哪个不赞她心灵手巧,有哪个不说好的?
    别说是普通人家了,就是高攀些,嫁入官宦之家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宋氏心疼女儿,不愿她受委屈,之前替她议亲时便还是想找个门当户对些的,嫁过去婆家也会待她更宽厚些。
    但宋氏万万没想到,阿宛说出来的意中人竟会是镇国公府的三公子,她吓了一大跳,只觉不可思议:“阿宛,你怎会与镇国公府的公子相识?”
    温宛把如何与谢怀轩巧遇并相识之事说了。
    宋氏听了连连摇头:“不可能的,阿宛,你不要想了,我们家是开医馆与药铺的商户,无论如何都高攀不上国公府嫡孙公子的。何况听你说来,他对你也并无特别的情意。若是真有意的话,他巴不得天天能见到你,为何要避开你?阿宛,过日子要实实在在,心不能太高,像谢公子那样的郎君,你是配不上的。”
    温宛低着头不说话。
    ·
    这日傍晚,谢怀轩从外面回来,在角门边见着了王二丫,不由诧异,立即让车夫停车,下车询问她,家中是否出了什么事。
    王二丫从没来过国公府这么气派的大宅子,光站在门口就让她紧张不已了,听谢怀轩询问,急忙摇摇头,双手抖抖索索地摸出一封信递给他。
    谢怀轩看了眼信封,上面并未署名,只用娟秀的小楷写着一行字:镇国公府谢三公子敬启。他心中隐约猜到些许,略一迟疑后将信收入怀中,又给了二丫些跑腿钱。
    二丫不肯收钱,却也不走,瞪大双眼问道:“谢公子,你不看信吗?”
    谢怀轩本想回府后等独处时再看信,听二丫这么问,怕是阿宛有急事找自己,便让车夫与小厮先回府,自己站在门外拆开信封,看了起来。
    她信中却也没写什么,只写了个地方与时辰。
    二丫一脸期盼地望着他。谢怀轩将信收起,轻轻摇头:“我不会去的。”
    二丫大失所望,呆呆望着谢怀轩走入门后,好一会儿后才想起该告诉他阿宛姊姊家里又给她说了一门亲的事,却因为紧张全然忘记。可谢公子已经进府去了,她根本不敢去对国公府门口的侍卫说话,在门外发了会儿呆后,急急跑回家里。
    温宛正陪着王大娘说话,见二丫回来便再也坐不住了,向王大娘告辞后与二丫出了门,急切地问她:“信送到了?”
    二丫喘着粗气点点头。
    温宛又问:“是他亲自收的?他看了么?他说了什么?”
    二丫连连点头,又小声嗫喏道:“他说,他说他不会去……”
    温宛脸色微微发白,半垂眼眸,原地愣了半晌才涩声道:“二丫,辛苦你了,你回去吧。”
    第200章
    见温宛如此, 二丫心中也觉难过,却又不知如何相劝,忽然想起一事:“阿宛姊姊, 你信里有没有写你家里又给你说了一门亲的事?”
    温宛摇头, 她怎可能在给他的信中写这些事, 万一这信落入别人手中或是被国公府别的人看到了,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啊!”二丫愧疚道, “我也忘了对他说, 谢公子不知道你家里又给你定亲的事。”
    温宛停了停,缓缓摇头:“他若是连再见我一面都不愿, 知不知道这事又有何区别……他原先劝我, 也只是出于好心罢了……”
    她正要走, 忽然又停步:“二丫,他把信还你了吗?”
    二丫道:“没有啊,他把信拿走了。”她看看温宛,“阿宛姊姊,要我去要回来吗?我可以再去一次,不过……不过……”她可不太敢向国公府门口神态威严冷肃的侍卫开口提要见谢公子的事,想一想就觉得心慌。
    “不, 不用要回来。”温宛朝她笑了笑, “你回去吧。”
    离开王五家后, 温宛戴上帷帽,沿着袜子巷急匆匆走,很快到了得胜桥, 四处望了几眼,并未瞧见期望中的那道身影。但她并未失望,离她信上所写时辰还差着一会儿,她便在河边不远处的柳树下等着。
    温宛直等了大半个时辰也没见他来,不禁心头失落焦躁,又怕他也和自己一样,站在桥那头远远地观望,便让阿桃站到桥上等。
    然而又是半个多时辰过去,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还是没见他来。
    温宛终究是放弃了,唤上阿桃离开得胜桥。
    他若是愿意来早就来了……她本以为他收下信是因为他会来但不想让二丫知道,还是她想多了啊……
    ·
    谢怀轩望着书桌上那封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把信留下,仿佛鬼使神差般不经他头脑,等他回过神来再去府外,二丫已经不见踪影了。
    虽是夏季白日天长,这个闷热的黄昏却仿佛格外漫长,长得像是永远不会结束一般。
    但该结束的总会结束的,而该来临的也总会来临。看着窗外渐渐降下的夜幕,他的犹豫与迟疑也终于完全消失了。
    他不去是对的,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会对他说些什么。
    他这样的人品相貌与家世,又是风华正茂的时候,走到哪里都是受人瞩目的,也从来没有少过各府小娘子向他送来的各种暗示或明示的礼物、信物。他感谢她们,但总是礼貌而委婉地回绝她们。
    他不想去了让她先是一场空欢喜,又要当面听他拒绝的话,那样太残酷了。他若是不去,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明白了。
    这信该烧了吧……但是她没有署名,便是留下也没关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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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休沐,谢怀轩与含莹一早便准备出门,陪谢卢氏去城郊寺庙上香。
    瞧天色阴霾,谢怀轩吩咐小厮准备雨具,谢含莹嘟着嘴抱怨道:“这老天真是不作美,昨日不出远门不下雨,今日知道人要出门,就是一副要下雨的样子!”
    谢怀轩好笑道:“哪一天没有人出门?凭什么你出门就不能下雨了?王妃娘娘的脸面还真大啊!连天公也要给面子。”
    谢卢氏听他最后一句也不由笑了起来。
    谢含莹本是玩笑不忌的性子,闻言却脸颊微红:“还不是呢……就知道取笑我。”
    谢怀轩笑道:“即便现在不是,也快了。”
    段承宣在京城留了一年多,去年年末向谢府提及自己欲娶阿莹为妻之事,但婚姻大事非同儿戏,虽然已经遣人送信回去,告知太后与其皇兄他的决定,他还是要亲自回去一次的。
    因此在谢府这边答应之后,他按着大庆的规矩请来官媒人,正式下了草帖子,接着就在今年年初与来庆贺元正的大理使团一同返回大理,做婚前的准备去了。
    谢卢氏与谢氏兄妹说说笑笑走出内院,上了马车。马车驶出角门后不久,谢怀轩忽然叫了声:“停车!”
    谢卢氏讶然道:“怎么了三郎?”
    谢怀轩迟疑了一下:“我忘了带样东西。”
    谢含莹难得有机会取笑谢怀轩,哪里肯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三哥你总说我丢三落四,这回却轮到你了!”
    谢卢氏也有些惊讶,她这个侄儿向来行事沉稳慎重,出了门才发现忘带东西这种事在她印象中几乎就没有发生过。“忘了什么?若是不重要就别回去了。”
    谢怀轩却已经跃下马车,回头说了句:“重要。叔母,阿莹,你们先走,一会儿我骑马追你们。”
    谢卢氏与谢含莹面面相觑,马车才出府门,什么重要东西回去取一下要那么久?
    ·
    谢怀轩匆匆奔回国公府角门外,远远瞧见温宛之后,朝她轻轻摇了摇头,接着便不再看她,继续往前而行,只是放慢了脚步。
    温宛知道他是不想让谢府的人瞧见他们说话,但眼见他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心中仍觉不安。
    她跟在后头瞧不见他脸上神情,不知他是不是生气了,不知他会不会责备她?昨日他没来应该是表现得很明白了,她怎么还来国公府找他呢?但若他不想见她,方才直接乘车走了便是,又何必特意下车来带她去一旁说话?
    她心潮起落不定,只跟紧他的步伐,眼看他绕过墙角,身影消失在墙后,急忙加快几步,刚绕过墙角边,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拉了过去。
    她心怦怦直跳,脸颊瞬时发烫。
    谢怀轩却立即放开了她的手,立在墙根边回头向国公府门口看了一眼,见门口并没有人留意这边,叔母与含莹所乘的马车也驶远了,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向温宛。
    她清丽的脸庞上飞起薄薄一层粉红色,抬眸羞怯却含喜地望着他。
    瞧见她这模样,谢怀轩呆了一下,忽然不知要如何开口问她。
    温宛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脸颊却不由自主地越加发烫起来,方才一瞬间她几乎以为他是要拉她入怀了!
    “你……温小娘子,找我何事?”他在明知故问啊,可若是不开口问,这样默默对视着气氛便越来越暧昧起来。
    “我……”温宛来之前反复想了一夜,她想要见他,向他问个明白,至于怎么问,怎么开这个口,她想了一夜都未做出决定。她原本想问他昨日为何不来的,可经过方才那事,她忽然改了主意,脱口而出道,“我喜欢你!”
    可他却垂下眼睫,没有说话。温宛的心也就随之沉了下去:“你是嫌弃我家里是开药铺的吗?还是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让你讨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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