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些尸体,还是由南棠送出去,不知道送去哪里扔掉或者烧掉。
    在这里,人类就是这些魔豢养的家畜。
    谭谭试图救过人,有个小姑娘从一个魔尊手里逃了出来,躲进谭谭的宫殿里,魔兵进来抓,谭谭挡在她面前。
    南棠抱着他的弯刀站在一旁看着,看那些魔兵动作粗鲁地上去抓那个小姑娘,被谭谭挡住,然后动了武。
    谭谭被魔兵的一个小头目用刀横在肩上,他面色如常,眼睛眨也未眨,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直到谭谭掏出诛天剑杀了那些魔兵,惊动了第二魔界的红崖魔尊。
    五界魔尊受厌翡魔尊之邀来不哭山商议如何破天印,齐聚不哭山,虽然是在厌翡的地盘,但平日里各个魔尊还是保持着自己在家的一些作风。
    比如,红崖魔尊喜好人族及笄之年的小姑娘。
    卿卿,过来。
    红崖喜红衣,相貌妖冶,上挑的眼尾魅惑勾人,身材偏瘦偏高,红色的袍子不好好穿,露了半个胸膛,每个姑娘在他口中,都能唤一句卿卿。
    躲在谭谭身后的小姑娘哭着抖了抖,怯懦恐惧,一只手紧紧攥着谭谭的衣服。
    谭谭安慰她,不怕,我不会让他带走你的。
    那魔尊也不恼,轻佻地看着她说:不如,你替她跟我走吧还没有尝过厌翡的女人呢
    谭谭拿出了诛天剑,一句话也没有,杀气逼近红崖。
    红崖斜睨了旁边的南棠一眼,轻嗤:怎么南棠,你要本尊亲自动手吗?
    南棠微微低了低头,抿着唇走了过来,他掐了个决,背后飞出漫天银丝,那些银丝瞬间困住谭谭,让她动弹不得。
    诛天剑轻飘飘就被打落了。
    谭谭知道南棠很强,却没想到他实力竟然是这样深不可测,她有腾蛇内丹修为,还有诛天剑在手,竟然还是被他一招制服。
    南棠走到谭谭身后,把那个小姑娘扯了出来,然后,亲手把人交到红崖魔尊手上。
    呜呜呜小姑娘落在红崖手里,被他抱在怀中,飞到半空中了呜呜呜地流泪。
    很吵啊。红崖叹了一句,而后放开了小姑娘,任由她从半空中摔下来,摔在地上,死了。
    脑袋被摔碎,血和脑浆流了出来,死的那一瞬间,她惧怕极了,叫声惊恐尖利,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谭谭的方向。
    不是第一次直面魔族的残忍了,却还是恶心得想吐。
    啊!
    谭谭目眦欲裂,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
    她崩溃大喊: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她!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们,杀光你们这些恶心的东西!
    她的歇斯底里看起来颇为可笑,红崖从半空中飞下来,好笑地看着谭谭:你一个小妖,夺了腾蛇的造化,马上也是一位魔尊了,这么激动做什么?你不知道腾蛇吃了多少人了吗?
    再说了红崖话锋一转,看向南棠的方向,他才是人族哎,你比他还激动。
    南棠还是低着头,和平时没有什么两样,沉默不语的模样没有悲喜。
    他算什么人族?
    谭谭第一次觉得从骨子里讨厌一个人。
    那么高的修为,就算是和魔尊也有一战之力,可是他选择亲手把族人交给恶魔践踏,当一个走狗。
    谭谭恨死他了。
    为什么?
    为什么选择做一个走狗,迫害自己的族人。
    他沉默。
    看着谭谭的泪,他面上无动于衷,甚至还当着谭谭的面,吹响骨笛让血鹰下来叼走了那个小姑娘的尸体。
    无能为力,悔恨懊恼,谭谭受到了莫大的打击,瘫倒在地。
    这是傀儡丝,红崖走到谭谭跟前,颇有些怜悯地看着被银丝捆住的谭谭,你知道他为什么要用这个来对付你吗?
    红崖的手摸上谭谭的脸,她偏头躲过,却不料心口涌上一阵腥甜,她吐了血,还被红崖捏住了脸颊。
    可怜别人?呵你可比我的卿卿可怜多了。
    红崖走后,南棠给谭谭松绑,才解开谭谭身上的银丝,谭谭就把诛天剑刺进他的胸膛里。
    他可以躲的,却没有躲。
    硬生生受了谭谭一剑。
    听谭谭哭着说:你为什么要帮这些魔?你为什么要助纣为虐祸害同族?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谭谭哭完了,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把谭谭送回房间里,关上门的那一刻,谭谭却听他在门外小声说,
    我也讨厌我自己。
    没有光明的不哭山,每一分每一秒都让人窒息。
    那天之后,谭谭就很少见到南棠了,他还在,就是躲起来了。
    过了几天,她所在的宫殿来了一批人奴,都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她们穿着统一的宫女服,不会说话,南棠私下让魔宫掌事去请人来教这些小姑娘,教她们说话、写字、文明地吃饭。
    谭谭想知道南棠此举是为什么,在南棠又把一批人送进来之后,她抓住机会追问。
    南棠说:你很快也是魔尊了,按照惯例,她们都是你的所有物,腾蛇魔尊好吃人,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
    为什么要请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只是送来的口粮而已,为什么要让人教她们那些东西?
    开始送来的这批小姑娘,她们不会说话,不会交流,除了是个人,行为都不像人,她们戴着项圈,手脚被铁链拴住,每天像牲口一样趴在地上,只会抢食、护食,为了一块干净的睡觉地方打架,为了一口馊了的馒头大打出手,南棠解开她们的铁链项圈,让人教她们说话写字,他给她们干净的衣服,给她们新鲜的饭菜,教她们不要抢食,教她们规矩、文明,甚至是道德人伦。
    他教她们站起来,拿筷子,拿笔墨,拿针线
    就像是,在教她们怎样去做一个人。
    面对谭谭的追问,南棠只是苦笑着说:我可以相信你吗?
    谭谭读懂了他的眼神。
    我可以相信你吗?
    他也是想保护人类的,他也是想让人重新站起来,不再是奴隶,不再是牲口。
    让这些小姑娘,做真正的姑娘。
    在魔界,千万年的迫害,人只是奴隶,只是牲口,文明早已断层,大多数人被项圈束缚在牢笼之中,出生就知道要靠抢夺食物才能活下去,他们佝偻着身躯,不会说话,只会吼叫,只会像兽类一般龇牙咧嘴。
    他们是奴隶,是牲口,是食物,是货物。
    你可以相信我。
    谭谭想,或许他并没有那么讨厌,或许来这一趟魔界,并不是坏事。
    越来越多的小姑娘被送到这座宫殿里,谭谭和她们一起吃饭睡觉,一起学习,她教她们刺绣、画画,还有剑法,她体内的魔力越来越强,她用魔力在宫殿上方造了一个结界,保护着这些姑娘。
    她已经不想着要逃出这座魔宫了,只想着再强大一点,再保护更多的人。
    整日与那些小姑娘相处,她堕魔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了。
    腾蛇的魔丹早已炼化,顺带着诛天剑的封印也解开了,她保护人类,不可避免地和其他几位魔尊产生冲突,如果厌翡不插手,她现在可以独自打败其中一位。
    变强只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厌翡说得对,成魔是变强最快的方式。
    她渐渐成了不哭山众魔口中,那个与低等的人类为伍的第四魔界新任魔尊。
    他叫昭麟。
    昭麟是南棠送来的第一个男孩子。
    一个很安静的男孩子,十八岁,和其他人不同,他是专门训练过的,会说话会写字会周到的伺候人。
    昭麟有一个妹妹,才六岁,从生下来就被昭麟藏起来了,他把他最珍视的妹妹送到了谭谭的魔宫。
    可是谭谭的魔宫最近人满为患。
    谭谭抱着六岁的小女孩,望着屋顶上的南棠,她说:我们带他们走吧。
    带不走的。冷酷的少年望着苍穹,他不常说话,声线却是难言的华丽:魔界无光,凡人无能,去哪里不是一样?
    角落里安静的昭麟放下了舀水的瓢,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既然无光,何不砸破天穹?去到有光的世界。
    何况,外面的人界,才是他们的家。
    谭谭好像懂了厌翡带她来这里,任由她在不哭山胡闹的原因。
    如果想救这里的人,就必须开天印。
    他早早就给了她诛天剑,早早就引诱她堕魔,放任她在魔宫救人,就是为了让她开天印。
    谭谭转身回了屋子。
    她不可能去开天印。
    打开天印,那人界的人也会变成和这里的一样,魔物实力强大,人族只能被奴役,被支配,失去一切。
    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厌翡断了谭谭魔宫里的补给,粮食和水都断了。
    她的宫殿救了上万人,粮食和水断了之后,整座宫殿马上就崩溃了,可能只需要几日,这里的人族都会饿死渴死。
    别无他法,谭谭只能去找厌翡。
    你来了。
    他似乎有些高兴,可是他的殿内,是数不清的尸体。
    他也觉得这样不好,从王座上走下来说:不要看。
    满地扭曲的尸体,处处猩红的血,不要看,不好看。
    不要看这些尸体,你就不会讨厌我了。
    他还是鬼修之身,浑身冒着黑气,苍白的脸上神情恹恹,一个白衣女人站在他身后,给他披上披风。
    女人挥挥手,满地的血腥就都不见了。
    谭谭看了她一眼,女人是梦情,她卑微地跟在厌翡身后,给他披衣穿鞋,在他杀人时递刀,在他杀完人时清场。
    谭谭看过来的时候,她分明笑了一下,秦淮楼里,她也是这样笑着,把谭谭推给了已经入魔的南宫钦。
    一丘之貉。
    梦情还是一个修士,修为不够的修士在魔界这个地方,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为了丞霉这个倒霉鬼,梦情背叛了一切,也背叛了她自己。
    没什么好说的,如果可以,谭谭对她动手绝不留情,反正她就是这样教她的。
    清完场之后,宫内灯火通明,干净如初。
    厌翡恢复了好整以暇的模样,他先开口:怎么不说话?本尊等着你开口求我呢。
    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他说:人族之事,本尊只要你求我
    谭谭默默看着他,缓缓道:求你。
    嘻嘻,求我也没用。他恶劣地笑道:魔界这几年灵气消耗过大,已经种不出粮食了,你如果想救他们,只有到外面去寻找,用我给你的诛天剑,开天印带他们出去。
    果然是这样,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逼她开天印。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休想。
    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不会让你如愿。
    开了天印,更多的人就会变成这里的样子,被这些魔肆意欺辱践踏。
    她转身离去。
    她走后,厌翡瘫倒在王座上,梦情去扶他,被他甩开了手。
    别碰我。他很虚弱,不同寻常地虚弱,梦情默默收回手,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他又不满了,厉声呵斥:别用这种恶心的眼神看本尊。
    殿内没有其他人,不需要伪装了,高高在上的魔尊深吸一口气。
    情爱什么的,真是恶心透顶啊。
    他厌恶得想吐。
    杀人什么的,更是让人难受。
    若不是那个人用七情六欲封住他,若不是本体被这些他看不上的手段牢牢困住,他根本就不会和这些人虚与委蛇,他早就出去了。
    梦情靠在台阶上,趴在他脚边,她抬起头来,潋滟的眸子满是情愫,尊上只喜欢谭谭这样看着你是吗?
    除了她,别人看都是恶心对吗?
    青黑的眼底血丝遍布,厌翡闭了闭眼睛,满屋子的血腥气无孔不入,既让他恶心,又让他舒服。
    昔日天外天的战神堕魔,满身戾气煞气,只有不断杀戮,才能压制住。
    谁不想自由自在纤尘不染呢
    不过快了,离这一天也不远了。
    只要旧主回来,只要破了这天印,颠覆十界,重新创造天外天乐园
    他轻飘飘道:她啊,就是个傀儡。
    傀儡而已,她人生的每一步,都是他规划好了的。
    囚犯会爱上抓他进去的捕快吗?当初秦惊鹊抓了他,用那种方式封印他,若不是她身死道消坠入忘川,他都不可能出来。
    更不可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什么拆骨创造?呵呵
    从忘川回来,他就发现时间倒退了五百年,他依旧是被封印住的,真身无法逃出封印,他努力许久还是无法挣脱,只得作罢。
    真正的秦惊鹊就只有一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秦惊鹊气运功德修为远远没有恢复,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他手里捏着秦惊鹊的魂魄回到五百年前。
    路遇一只低等小妖,他把那只小妖魂魄抽出来,然后把秦惊鹊放了进去,封印住她的记忆法力修为,她就变成了谭谭。
    那只小妖是一只影妖,无形无体,所以最初的谭谭连个身体都没有,只能附在金莲之上
    什么情啊爱啊,说着玩玩而已。
    她以七情六欲封印别人,他不过是想恶心回去,开了天印之后,元神回归本体,那位小仙尊,会恶心死的吧,更不用说,他还费尽心思让一尘不染的仙尊堕了魔,成了一界魔尊呢。
    她最讨厌什么,他就让她经历什么。
    那个叫谢星年的人族,魔种快要成熟了吧,是时候让老朋友叙叙旧了
    断水断粮,谭谭收容了一万多人,不可能全都等死。
    谭谭出了魔宫,在这个第七魔界各处搜寻,最后收获不大,收来的粮食堪堪只够维持几日。
    昭麟把妹妹放在椅子上,哄她吃了一个馍馍,自己只喝了一口水。
    他走到南棠面前,拿着一把劣质刀具,眼神凶狠望向其他魔殿的方向。
    时至今日,其他魔殿内还是歌舞升平,一派祥和之景,魔依旧是主宰,依旧我行我素,杀人,吃人,对人族肆意玩弄肆意践踏。
    倚靠厌翡的纵容,在谭谭所住的魔宫内才能让区区万余人有了丁点的尊严,可是归根究底,一切都还是仰人鼻息。
    南棠哥哥,你教我修灵吧,修魔也可以,只要能强大,做什么都可以。
    南棠手上不疾不徐地擦拭着弯刀,闻言斜睨他一眼,道:你没有灵根。
    是,他没有灵根,不是谁都像南棠这样是万年难遇的灵体,没有人指导也能踏入修行,离证道只有一步之遥。
    可是他修为高深又怎么样,南棠他也不就是一个胆小鬼,空有一身灵力,不敢拿起刀反抗,不敢给族人争取。
    胆小鬼胆小鬼!
    昭麟撇了撇嘴,很不甘心,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把磨刀石,手法娴熟地磨起了短刀。
    咻咻咻,磨刀声很是刺耳,南棠掏掏耳朵,对昭麟道:你要修灵做什么?
    实力够了,才能争取自己想要的,我想带人族脱离魔的掌控,我想杀了那些压在我们头顶不给我们活路的魔,杀光他们,就不必惧怕什么,开天印回人界,也见识一下我人族繁华。
    十六岁的少年,身量还没有长齐,精瘦的脸上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迸发出难言的光芒。
    他说得掷地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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