盔甲再厚,防御再严实,遇到拼了命的齐军,伤亡亦不算少。
    赖瑶、楚尚麾下的长岭山守军,没经历过东安关那样的惨烈战事,也没见过像齐军这样死战不退的悍兵,根本没有想到,对方被砍翻后,胳膊都没有了,还会爬起来往人身上扑,用牙咬,握住断掉的长戟杆、矛头扑到人身上,往眼窝里扎、往脖子里扎,但凡有一口气,都还要反抗。
    卫侯麾下的兵,别看都是一群半大的孩子,拼起命来比齐军还要凶猛,一个个跟饿狼似的,能一刀子砍翻绝不用第二刀,不给齐军半点喘息之机,不留任何活路的打算,伤亡反而是最小的。
    骑兵习惯了跟草原人在马背上作战,一直不停地来回奔袭,根本没有停下来跟步兵慢慢耗的时候,齐军想找他们拼命都逮不着,伤亡也不大。
    赖瑶清点完麾下人数,得知伤亡过半,心疼得心都在滴血。
    她痛定思痛,深刻反省,她跟楚尚,以及所领的兵还是有点手软,下手不够狠绝。这是战场!你死我活的战场。东陵齐国的人凶狠,他们养出的兵也凶狠,与打不赢就投降的西边诸郡不一样。
    沐瑾是真没想到,齐国的军队打进攻都能打到不剩一兵一卒死战不退,不仅是底下的兵将,连姜祁的儿子也都这样。
    军情部将军齐仲来见沐瑾,身后还抬着一具盖着布的尸体。
    沐瑾看了眼齐仲,又将目光落在尸体上,问:谁的?
    齐仲掀开布。
    沐瑾先看到的是一张带有血污的脸,上嘴唇留着胡子,看起来约有四十来岁的模样,隐约有点眼熟,像是在哪见过。随即,那男子盔甲上的龙头肩章印入眼帘,惊得他咝了声,顿时想起,这人姜祁那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睿王特别像。
    他问道:这是姜祁?
    齐仲道:在战场上让岚樟用投石机砸了,之后姜承派人绕山道想把他送回去,叫我们斥侯给截了。逮着的时候,他已经断气,腿骨断了,肋骨、腰脊都断了。他说完,又把收缴到了血书、姜祁随身带的玉玺交给沐瑾,道:瑞王姜承给太子姜乾的亲笔血书,字字泣血。
    沐瑾接过血书,见是姜承跟姜乾交待战事。
    齐国打这场仗打得惨,连连失利,屡遭惨痛伤亡,又是用血书写的,瞧着都觉惊心。
    沐瑾看完血书扔到火盆里烧了,对齐仲道:姜祁和姜承的尸体,跟齐国的兵卒子们一起烧了,埋一块儿。
    这场仗打下来,得有多少家破人亡。明知打不赢,还要拉着这么多人送死,他们占地掳人做奴隶,有把奴隶的命当命么?
    沐瑾心疼自己折在战场上的兵。
    以前打博英郡侯也好,打柴绪也好,那些兵受伤了,会退、会缩,战斗结束,当了俘虏,养好伤,还能去开荒种地,等干满三年就能回去跟家人团圆,成为他的治下子民。
    因此,在战场上,他的兵大部分时候都会稍微留点手,尽量避免赶尽杀绝。哪想到,这场仗,竟然多出好几千的战亡数。
    一群青壮,战斗力本该比半大的娃娃兵强的,却生生地比娃娃兵多死了五千多人。那是战死的,不是受伤的,加上受伤的,战斗力生生地折了一半。
    沐瑾很清楚,此战之后,以后在战场上活下来的俘虏会很少了。
    对上齐国的军队,稍微留点余地,都得用自己兵卒们的命去填。
    这么惨烈的伤亡,光抚恤金就得一大笔,发战功又是一大笔开销,国库压力巨大,总得找补些损失。
    沐瑾立即把赖瑶、楚尚、岚铿、许琬找来,让他们各出一万人马,以最快的速度奔去姜祁的大营。姜祁倾巢出动,打了个全军覆灭,大营里的粮草帐篷总还在,多多少少能补贴点损失。
    官道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坑里都是积水,马车过不了。
    他们只能先占下姜祁的大营,再派人把路清出来,将坑重新填上,再派马车把粮食、帐篷、搭营寨的帐篷拉回去。
    姜祁出征,金玉珠宝等贵重物品通通没带,军营里的肉食极少,比柴绪大营穷多了。好在六十万大军两个月的粮草,够长岭关守军吃好几个月了。
    长岭关的粮食足,收缴到的粮食正好可以囤起来,以备明年出征。
    六月份,天气炎热,再加上下雨过,尸体泡过水,很容易坏。
    沐瑾只能安排人把尸体运到荒僻地方,挖坑焚烧过后,再洒上石灰做深埋处理。
    七月份,中军大营抵达长岭关。
    京城方向有消息传来,太子姜乾在京城继位,同时下令征召大军,调聚粮食,以保国都。
    沐瑾才不管他们是守还是攻,正忙着补充新兵,重新安排布防。
    他在长岭关待到入冬,姜乾那边还没有出征的动静,这才带着卫队赶回淮郡。
    第223章
    沐瑾回到淮郡时, 已是腊月中旬。
    临近新年,家家户户都在备年货,到处都热热闹闹的。
    明年还会有战事, 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埋骨沙场, 趁着冬天打不了仗,各营适当地安排一些人放探亲假,让他们能回去跟家人聚一聚。
    沐瑾到府门口的时候, 萧灼华已经抱着小贝贝等在宫门前。
    天空飘着小雪, 挺冷的,她俩都裹在蓬松的毛皮披风里,且都是火红色的披风,特别衬如今临近过年的气氛。一大一小,一个长得美艳动人,一个长得可可爱爱, 一瞬间, 沐瑾只觉得心都化了。
    他蹦下马车,几步蹿上台阶, 问萧灼华:大冷天站家门口, 你不冷啊。伸手把小贝贝抱在怀里。
    小贝贝已经不认识沐瑾了,满脸诧异地看着突然抱着自己的陌生人, 盯着沐瑾上下打量,再满脸迷茫地看向萧灼华,喊:阿娘。
    沐瑾逗小贝贝:喊阿爹。
    小贝贝转身朝萧灼华伸出手去, 喊:阿娘,抱抱我。
    沐瑾笑嘻嘻地说:你想得美。一手抱娃, 一手去牵萧灼华的手, 摸到她的手是暖的, 没有冻着,放下了心。他说道:我自己有脚能走回家,哪用得着你到家门口来接。
    萧灼华瞧见沐瑾的气色挺好,眉开眼笑的,眼里也染上笑意,打趣道:陛下凯旋,总得迎一迎的。
    提到战事,沐瑾的眼神黯了黯。胜归胜,但死伤太惨重了,战争不该是这么打的。刚回家,正开心,不提不开心的事,问:岳母和我阿娘她们都好吗?
    萧灼华道:挺好的。入秋的时候,母亲染上风寒,我把她接过来,养了半个月,身子就已经大好了。如今大多时候都是待在宫里,我批折子的时候,都是阿娘和母亲带贝贝,偶尔父亲也会过来看孩子。
    沐瑾诧异地问:我阿爹?他来看什么孩子?
    萧灼华说:父亲是你亲封的荣恩公,他递牌子进宫,正大光明。父亲老迈,如今无权无势,唯有一个养老的空头爵位,生养的子女虽多,却个个都不在跟前,便是孙辈也只有方晧陪伴。之前你们父子决裂闹得众所周知,若是不维护一二,他的日子怕是会很艰难。
    她受过磋磨,最是知道许多人喜欢踩高捧底,欺负起人来是何等模样。
    沐瑾争天下,扒坞堡,铲豪族得罪的人多了去。
    荣恩公是他亲爹,找不到向他下手的机会,寻个机会找他爹的麻烦,亦能掀起一场大风波。
    沐瑾都担心萧灼华操心太多白头发,回头让厨房多炖些何首乌。
    他俩先去了沐真居住的院子。
    院子是重新休整过的,将之前连在一起的两个小院扒了,重新砌的砖墙,房子盖成敞亮的砖瓦房。目前还造不出太大块的玻璃,用的都是一尺长宽的玻璃块,用窗框拼接成大玻璃窗。
    沐真六十多岁,放在眼下已经算是高寿。
    上了年岁的人,最怕的就是冬天生病。
    萧灼华拦着没让她去外面吹冷风等沐瑾,让南漪陪着她在屋子里等着。
    沐瑾进屋,把贝贝放下地,朝沐真和南漪行礼:见过阿娘、岳母。
    贝贝下到地上,迈开两条腿飞奔跑向沐真身边,抱着沐真的腿,像防人贩子般盯着抱她一路的沐瑾。
    沐真许久没见儿子,才发现他早已褪去年少时的青涩,宛若撑起风雨的参天大树,眼里不由得有些泛热。
    姜祁亲率八十万大军征长岭关,双方兵力悬殊,担心得她都睡不着觉。好在如今全是大获全胜,平平安安地回来了。
    她的心头激动,面上却不显,对沐瑾道:坐吧。抱起抱着腿撒娇的孙女,儿子、儿媳、孙女俱都在跟前,日子越过越好,再没什么不满意的。
    沐瑾看到亲娘满头雪白的头发,又想起了染发膏。萧灼华有专程研究、生产香皂、胭脂水粉化妆品的作坊,可以把染发膏安排上,既能解决需求,又能多一条赚钱渠道。
    沐真问:阿琬回来了吗?
    沐瑾说:没有。她今年不回了,跟四姐一起在长岭县过年。
    沐真道:阿琬跟阿瑗的亲事眼下还没着落,你许姨想见她俩一面都难,也没法给她俩拿主意。
    沐瑾说:五姐今年才二十七,六姐才二十五,不用那么着急吧?这要是成了亲,怀上孩子,会耽误立战功的。
    沐真道:二十七还小吗?你五姐又不上战场。
    沐瑾说:三十岁以前成亲,都算年轻的吧。我明年还真打算把五姐派出去。在朝中当官,虽然稳当,能挣得爵位的有几个?
    他提到战事,就是一肚子气,道:我担心战事伤民,原本想着养精蓄锐打慢点,哪想到齐国明知道已成败局,再无扭转的可能,还让底下的兵送死,再让他们这么霍霍下去,将来把其它地方打下来,人都死光了。我想几线并进,速战速决。
    他顿了下,继续说:这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错过这一茬,可难说能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沐真问:到她俩这年龄,家世才干相当的,又有几个没成亲的?就算是你军中那些靠战功本事晋升的,满了二十后,每次探亲假放回家,都抓紧时间成亲生娃,就怕有个闪失,立下的功业没个继承人。年龄一天大过一天,亲事一天难过一天。
    沐瑾道:等打完仗,挑比她俩年轻,长得俊俏强壮的招赘。她俩都是有爵位傍身的人,还怕找不到愿意哄着她俩开心的俊小伙?
    这是要建功立业飞黄腾达后养美男子哄自己开心啊!从来只见过男子富贵之后迎娶年轻貌美有家世的千金,没想到在沐瑾这里竟然还能反着来。
    沐真和南漪都惊呆了。
    萧灼华扭头看向沐瑾,是真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思路。
    沐瑾说:眼下大部分人结亲都跟结盟似的,看的都不是喜欢不喜欢这个人,而是家世身份。五姐、六姐再往上走一走,跟现在这样子,身份地位能一样么?把劲用在挑男人身上,不如用在拼事业上来得更有回报。
    沐真细细想了想,倒也是。她能活得这么有底气,不也是因为把清郡捏在手里么。赖敬义靠得住?赖敬义护细作生的外室子女都不护他们母子。
    沐瑾和萧灼华在南漪这里待到吃过晚饭,这才带着孩子回去。
    经过半下午时间,贝贝对沐瑾已经熟了,回去的时候要自己走,一只手牵阿爹,一只手牵阿娘,走在他俩中间。
    她在回院门前,撒开她俩的手,探头往大门口看去。
    沐瑾凑过去,问:你看什么呢?这个时间,除了府卫都没有人。
    贝贝噘嘴:姐姐。
    萧灼华牵起贝贝的手,说:淡淡姐去外祖母家了,过几天才回来。
    沐瑾笑道:两个小家伙的关系挺好啊。
    萧灼华说:贝贝喜欢找秦淡玩,见不着,就找姐姐,可见着了又爱捣乱,两人成天打架。前天,秦淡写作业,她把秦淡的书撕了,墨洒了,闹到打起来,两个人一起哇哇哭。
    沐瑾抬指往贝贝的脸上轻轻刮了下,道:撕人家作业会挨打的。他抱起贝贝,对萧灼华说:她要干坏事,别惯着,让她挨打去。
    萧灼华道:母亲也这么说。她说孩子们打闹,让他们自己解决,打打闹闹长大,也是种情分。
    沐瑾想到他跟三哥、五姐、六姐就是这么一起长大的,颇为认同地点头。
    沐瑾歇了两天,便又忙起来了。
    朝堂上的政务不用他操心,但明天还要出征,钱、粮、物资都得调派,特别是军械方面,沐瑾正等着机械连弩急用。
    过年,别的作坊都放假,机械连弩作坊不放。
    沐瑾检查完仓库里供应军需的肉干、菜干之后,便去到机械连弩作坊盯生产。
    紧赶慢赶的,生产线刚架设完不久,第一批生产样机已经造出来了,目前正在进行性能试验。
    射程、精准度、耐用度等都得试。在生产作坊的后院,专程有一个试验机械连弩的场地,备好箭闸,安排好人手,对着靶子一直试射,看会不会卡住、零部件磨损情况等。
    这要是质量不过关,运到战场上用不了,跟废铁有什么区别?
    造这些弩,汇聚了淮国境内最顶尖的工匠,其工艺水准,也算是当今世上最顶级的了。
    第一批样机的合格率只在百分之七十,其余的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卡箭、射偏等情况。
    沐瑾急需用弩,只能让他们安排人,把每把弩都进行质量检验,挑合格的挑出来的用,不合格的退回去还工,再让工匠继续改良。如今有了望远镜,还可以再加一个远距离瞄准镜,这些都是可行的。
    他待到大年三十,生产线正式大规模排产,这才回去。
    造弩的工匠和工人们都放不了假,他们放假,耽搁的就是战事,更让更多人卷入战火荼毒中。
    今年忙一忙,多挣点加班费,待忙完生产,再给他们安排放假。
    年假期间,沐瑾好好地给自己放了一个假,陪陪家人。
    年轻夫妻,又难得有闲,没少做成人运动。
    沐瑾觉得一个孩子就够了,但他是独苗苗,要是贝贝也是独苗苗,他家又跟国祚传承挂钩,无论对贝贝还是对国祚的风险,都会特别大。
    他问过萧灼华的意见,选择顺其自然,不特意去避孕,二胎怀了就生,没怀上也不勉强。
    放假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年假结束。
    开年第一件事,就是沐瑾把军队物资调派至临江郡、长郡,同时从草原、边山防线再次抽调兵力,令他们在二月底天气回暖后,启程去长郡。
    之前派去草原的三万淮郡军队全部调回淮郡,又聚成五万大军。
    萧灼华找到沐瑾商量,只派沐耀从铁索桥南下,人数是不是少了些?让屠娇娘率领三万淮郡大营的兵过去,聚成八万人,想是更加稳妥。
    立战功,打京城才是最大的肥肉。萧灼华把屠娇娘派往南边,显然不单是为了战功。沐瑾笑道:想自己给阿兄报仇?
    萧灼华嗯了声,老实答道:以前是想让你帮我给阿兄报仇,现在觉得,我自己有这能力,就想自己报仇,由我派出去的兵将,亲手铲了英国公府上下。
    她能伸爪子挠人把受的欺负还回去,沐瑾当然乐意。他说道:成,依你。只是屠娇娘如今的地位,怕是不好再屈于沐耀之下。他俩打仗,也不是一个路数。
    屠娇娘在草原、京城平原浪习惯了,打发奔放,底下的兵也都是走的机动路线。
    沐瑾这么久以来打的都是守城和攻城战,更擅长打阵地战。
    他俩可以打配合,但让谁压谁一头,反而容易惹出矛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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