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灼才没这份闲心,他就是觉得许因吃饭前后的情绪变化太大了,很不对劲。
    我正经问你呢,和谁去吃的?
    本以为他是跟朋友,不料许因愣了愣说:妈妈,跟妈妈一起吃的。
    方世灼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从没在许因的口中听到过他提起父母。
    他和许因的母亲通过电话,仅从那通电话来看,许因的母亲是不称职的,至少作为母亲来说,她没有做好,许因的情况她一概不关心。
    但每个家庭有每个家庭的难言之隐,他不好评价。
    老师。许因离手机很近,几乎是贴在唇边,我今天好像很想你。
    方世灼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楚。
    你喝酒了?
    许因没有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继续说:特别特别地想
    现在方世灼肯定他喝了酒,而且喝了不少。许因很有分寸,平时不会乱说这种话。
    他的声音甚至染上了一点笨重的哭腔:老师,来陪陪我好吗?
    第27章 唯一
    方世灼不清楚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他经历了什么。
    许因不是擅长隐藏情绪的人,至少在自己面前,他很少隐藏。他向自己请假,给自己发美食的照片,语气里都写着开心,现在却是这副样子。
    外面的雨下大了,被风裹杂着拍在窗上,方世灼站了起来,在床边走来走去。
    他没有回答,彼此的电话里只有呼吸声和下雨声。
    过了几秒,方世灼听见传来打开啤酒罐的声音,砰地一下,明显得无法忽视。
    别再喝了。他关心道,明天醒了会很难受。
    许因不吭声了,不知道听没听见。
    人在低落的时候,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方世灼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因此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他正想着,电话里传来许因的声音,像是在喃喃自语:下了好大的雨。
    方世灼的目光跟着他的声音往外看去,雨痕挡住了窗外的一切,远处的灯光也变得模糊不清。
    许因,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你不能再喝了。他的心跳得有些快,现在就去睡
    许因忽然打断他:嘘,老师,我好像忘关阳台的窗户了。
    外面风大雨大,不关窗估计半个阳台都要遭殃。
    他扶着沙发站起来,语气里带着醉意:老师等我,我去关下窗。
    方世灼听见他那边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又被安静遮掩。他正心神不宁,电话里突然传来几声剧烈的碰撞,混着杂物滚落和瓷器落地的破碎声。
    他下意识喊了声:许因?!
    方世灼刚才心里就乱乱的,现在更是一团糟。他担心许因滑倒,更担心他关窗时出点意外。
    毕竟喝醉酒的人没有平衡感可言,从窗子里跌出去的新闻也不是没有过。
    他又听到了几声杂物的声响,还有破碎的瓷器碰撞声,但是他没听到许因的声音。
    方世灼心里不安稳,尤其是雨夜,让他更加心乱如麻。他讨厌这样的天气,讨厌闪电和雷鸣,这让他心慌,让他什么都做不下去。
    他换了衣服,穿上大衣,拿起车钥匙。
    电话他不敢挂断,里面有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那会让他感到心安。
    许因的手机似乎被人拾了起来:唔。
    刚才怎么了?方世灼着急地问。
    许因说:没事,阳台有水,滑了一下。
    刚才那些声音还是让方世灼无法心安,他没办法放心许因,他担心他会滑到,会被摔碎的瓷片划伤。
    他在玄关顿了几秒,还是出了门。
    你现在坐到沙发上不要乱动,小心一点,别被划伤。
    许因懊恼地看着地上的碎片,还有打进来的雨,一大片的水:窗子还没关。
    不要去管。方世灼担心他再出意外,坐回沙发上,等我过去。
    许因乖乖照做,小心翼翼,问:老师要来陪我吗?
    嗯。
    方世灼已经在等电梯。
    可是外面下了好大的雨。许因半醉半醒,看着窗外,你不要来了,路上危险。
    我开慢一点。
    电梯中断了手机信号,电话被自动打断。
    方世灼没有再打回去,从地下车库开了车离开。
    但实际上他开得并不算慢,和平时的速度差不多,雨天车少,加上时间有些晚了,路上还算畅通,到许因家没有比往常慢多少。
    他带了雨伞,可风太大,雨倾斜着往他身上吹,遮也遮不住。
    等方世灼到了许因家门口,外面的大衣已经快要能拧出水。这样冷的雨夜,他冻得牙齿打颤。
    老师,你真的来了,还是我在做梦?
    许因来开门,黯淡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点星光。
    方世灼拍拍身上的水,把大衣脱下挂好:那就当是在做梦吧。
    许因看上去不算醉,只是脸有点红,意识还勉强保持着清醒,但他刚才的种种行为已经出卖了他喝了许多酒的事实。
    方世灼扫了一眼屋里,许因紧张地说:很乱。
    桌上放着几个啤酒瓶,阳台一片乱糟糟,地上是没收拾的碎瓷片,确实很乱。
    方世灼走过去关上窗户,外面的雨声立刻被隔绝,房间里更安静了些。
    刚才摔着了吗?他问。
    许因摇摇头。
    为什么喝这么多酒?
    他看着桌上的啤酒瓶,从许因身上冲天的酒气就能知道他不止喝了这点,至于到底多少,没有必要再去问。
    许因低着头没有说话,像极了被家长训责的小孩。
    可在方世灼眼里,他本来就是小孩,即使他比自己高大,年龄和阅历摆在这里,也不免显得幼稚许多。
    他的成熟是对外人的,酷酷的冷漠的外表也是给别人看的,在方世灼面前,他总是像个孩子。
    稚嫩,单纯,真诚。
    方世灼把桌上的啤酒罐收起来,坐到许因身边:不是和妈妈去吃饭了吗?为什么会不开心?
    许因在他面前是小孩,他就用对待小孩的态度对待他,哄着他。
    对啊,开心。许因抱着膝盖,把自己蜷在沙发上,很久没和妈妈一起吃饭了,很开心。
    方世灼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开心的样子。
    发生什么了?
    许因抬头看向他,灯光映在眼里,隐约有泪光。
    他小声自语:应该很开心的啊,为什么会不开心呢。
    今天的事肯定和他母亲有关系,方世灼只知道他父母离异,试探着问:你爸妈愿意跟我说说吗?
    他们在我读初中的时候就分开了。许因呆看着前方,后来,爸爸就成为了别人的爸爸,现在妈妈也要成为别人的妈妈了。
    方世灼没想到他父母都已经再婚,都组建了新的家庭。
    那许因呢?许因也是他们的孩子啊。
    许因光着脚,短出一截的裤子露着他的脚踝,冻得有些发红:我又要有一个弟弟了,应该高兴的,妈妈也这么说。
    方世灼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
    他终于知道许因为什么是一个人住,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他的父母,为什么他旷课失联,他的父母通通不知道了。
    因为他们还有另外一个家,那个家里有他们新的爱人和孩子。
    许因眼睛红通通的,看向方世灼:可是老师,为什么我会不开心呢?
    方世灼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因醉醺醺地靠在他身上,像小狗那般依恋地蹭着他的肩膀。他身上的酒气很重,但方世灼没那么在意,也没有推开他。
    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以此来给他一点慰藉。
    过了一会儿,许因开始轻轻嗅他的脖颈,方世灼身上有种说不清的味道,他很迷恋。
    他的鼻尖无意中蹭过他雪白的侧颈,蹭过他的耳后,他想知道那股淡淡的清香是从哪里来的,可他捕捉不到,仿佛哪里都有。
    方世灼被他弄得有点痒,转过头来看他。
    许因也看着他,他看到了那张柔软的嘴唇,像两片玫瑰花瓣,甜美,娇艳。
    他想尝一尝,嗅一嗅是不是也是那样的清香。
    他看着,不由自主地靠近。
    方世灼预示到危险的来临,呼吸都紧绷起来,发出一声警告:许因!
    许因在离他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住,眨了眨眼。
    最终他转过去方向,把头埋在了方世灼的颈窝。
    如果没有刚才的那一幕,方世灼可以肆无忌惮地把肩膀借给他,可刚才有那么几秒,他真的以为许因会亲上来。
    虽然他能逃掉,但他有了那么瞬间的迟疑。
    方世灼不愿意再和他这么亲密,推了推他,想把他推开。
    没有人要我了。许因在他的颈窝蹭着,可怜地说,老师,你也不要我了吗?
    第28章 邀请
    他说得那样可怜,方世灼不忍心再推开。
    虽说许因有时会不经意间向他卖可怜,但今天绝对不是,他甚至觉得许因在克制着情绪,自己能清楚得感受到他的难过和低落,也能感觉到他仍在逞强。
    他愿意对着自己露出柔软的肚皮,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盔甲。
    后来许因只是抵在他的肩头,没有再做出任何过界的行为。
    许因喝了许多酒,连他自己都记不得到底有多少,尽管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可是并不多。
    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做出任何让方世灼感到不愉快的事。
    仅仅是这样靠在老师的肩头,他就已经很满足了。
    这个怀抱很温暖,足以抵抗外面的一切寒冷和风雨。
    许因带着醉意,慢慢在这样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方世灼才察觉到他异常的安静,动也不敢乱动,害怕惊扰他。
    他轻轻喊了声许因的名字,没有回应。
    肩头的呼吸和缓平稳,等他确定许因是真的睡着了之后,才顺势将他平放在沙发上。
    许因虽然看着瘦,但毕竟有一米八多的身高,体重不比他轻。
    方世灼站起来甩了甩自己被压麻的半个肩膀,拿了件棉衣搭在许因身上。
    他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很多家长离婚后不敢告诉孩子,尤其是处在升学阶段的孩子,繁重的课业已足够让他们疲惫不堪,加上精神上的打击,有谁能不受影响?
    许因对他母亲的依赖是可见的,不然不会只是吃个饭就这么开心。只是依赖越大,打击也就越大。
    方世灼轻手轻脚去收拾阳台上的一团糟。
    外面雨下得小了,他把地面上的水收拾干净,扶起倒在地上的置物架,又去扫碎了的瓷片。
    这些当然可以等许因醒了之后自己收拾,可今天方世灼想做这些。
    其实他也不知道一个家该是什么样的,但至少不该是像现在这般乱糟糟的。
    收拾碎片的声音不可避免地有些大了,方世灼朝沙发的方向看了眼,许因还在沉沉地睡着,没有被他的动静吵醒。
    他太累了,身心俱疲,该好好休息一下。
    方世灼又把桌上没喝完的酒放进冰箱,冰箱里还放着不少食材,应该是许因打算今天晚上做菜用的。
    收拾好这些,他才想着要不要叫醒许因,让他去卧室睡。
    客厅太冷,而且沙发并不算大,勉强能容下个成年人,以许因的高个子不会睡得太舒服。
    方世灼担心他半夜醒来,黑灯瞎火的,万一又不小心磕碰了。
    可看到许因睡得这么熟,他又不忍心。
    最终,方世灼还是小声叫醒了他。
    去卧室睡吧,沙发上太冷了。
    许因轻轻皱着眉,似乎在懊恼刚才自己不小心睡着了。
    酒精作祟,他的脑袋昏昏沉沉,实在不由得自己控制。
    方世灼帮他开了卧室的灯,扶着他躺到床上。卧室里的灯是暖黄色的,床垫也是柔软的。
    许因乖乖盖好被子,从里面露出半张脸。
    方世灼去饮水机给他接了杯水,放在床头:半夜口渴了喝。
    他也经历过宿醉,了解那种难受的滋味。
    许因看着他,声音沉且干哑:你要走了吗?
    嗯。方世灼指了指手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许因没有说话,他没有什么理由能再挽留老师。
    他想了想说:老师,等我睡着了再走好吗?
    从来没有那一刻,像刚才靠在方世灼怀里那般放松,那般不用戒备。
    一开始他的心跳得很快,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在往心脏涌去,可渐渐的,他平静了下来,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宁和。
    方世灼没有离开,而是坐在了床边,给了他答案。
    在他的陪伴下,许因很快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方世灼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借着学习的名义,给许因的母亲打了一通电话。
    他知道这是许因的家事,他不该掺和,可他不希望因为这件事影响许因的学习状态。
    他的成绩好不容易才有了好转。
    许因的母亲显然是没有存他的号码:喂,哪位?
    方世灼客气地说:您好,我是许因的老师,之前跟您打过电话。
    噢~是老师呀。她回忆了片刻,问,许因怎么了吗?惹事了还是又旷课了?
    方世灼说:他的状态不太好,平时在学校也不爱跟同学说话,有点孤僻。
    许因的母亲倒见怪不怪: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不爱和别人社交。
    方世灼不再拐弯抹角:恕我直言,尽管许因已经成年了,可他毕竟还在读高三,父母是不是应该对他上点心?
    老师,我们家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也是没办法。她在电话里说,当初我和他爸爸离婚,法院把他判给了他爸爸,我没有抚养权,自然也说不上话。
    我现在的丈夫不接受阿因,我也没办法带他一起生活,只能每个月给他一点生活费。我年龄也不小了,好不容易再孕,不想一直瞒着他。
    方世灼问:那他父亲
    他爸爸那个人很极端,讲不通道理的。提到这个人,许因的母亲语气都变了,他认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要不然当初也不会让许因强制休学。
    强制休学?
    方世灼心头一紧,许因不是因病休学吗?
    反正就不要指望他爸了,跟他一起生活没有好日子过的。她自顾自说着,至于成绩,没有那么重要,只要他在学校不惹事就行。
    只要不惹事,就不会联系家长,就不会给他们添麻烦。
    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只是这段生活里,不需要许因。
    方世灼感到深深的悲哀。
    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就像许因自己说的,他是没人要的小孩。但这并不是他的错。
    打完电话,不知道许因醒了没,方世灼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醒了吗。
    除了布置作业和学习上的事,他几乎没有主动给许因发过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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