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试图和陈北多说几句话,却完全失败,只有在床上的时候,紧紧拥着她才能稍微缓解那样的慌乱。
    挑了个周末,陈北和刘兆宇绍原约了去城郊的戏台看戏。
    现在虽然说已经二月份了,可雪还是没有停,江南这个冬天格外冷也格外漫长。
    陈北穿着羽绒服,拢着袖子进了二楼的包间,里面刘兆宇正趴在桌子上吃花生米,绍原倒是在认真看戏。
    听到陈北进门的声音,刘兆宇瞬间抬头,上下打量她一眼后笑起来,哟,大忙人终于有时间来看我们了。
    陈北淡定自若的坐到两人给自己留的椅子前,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个季节还有这样好的雨前龙井吗?
    从我爷爷那里拿的,绍原笑着解释,就拿了几撮,拿多了他要闹的。
    北姐,你今天怎么有时间来找我们玩啊?刘兆宇没准她扯开话题,眼底满是兴致勃勃,平常你不是工作就是在家和周家的那位玩儿,你们这是甜蜜期过了,你又陷入冷淡期了?
    陈北:
    你这么八卦怎么不去做八卦大队队长呢?
    我还真做过,刘兆宇想把自己以前做娱乐大v的号翻出来给她看,却想起来点什么,我前两天去二环的创业楼还见着他了呢,脸色和过去一样,冷得要命,满脸生人勿进,只可远观,这样的男人你处起来真的不怕冷吗?
    陈北:
    当然不怕,周呈在她面前向来是另一幅面孔。
    可周呈的有意思,她当然不会告知刘兆宇。
    刘兆宇,绍原见陈北眸光渐变连忙呵斥了一下差点可能被陈北手刃的刘兆宇,低声说:看戏就看戏,别乱说话,你前段时间暗渡陈仓的事你爸爸知道了差点没打断你的腿,你赶紧想想今年这个年该怎么过吧。
    刘兆宇:
    实在不行我去绍爷爷或者陈爷爷家过,我爸总不可能去绍家打我吧!
    陈北嗤笑一声,懒得再理他,转头开始看戏。
    今天演的是出牡丹亭。
    她将椅子搬到护栏边,一边喝茶一边看。
    绍原坐在她身侧,偏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陈北并不是没有感受到,她没有回头,只慢悠悠的说:你也想问?
    绍原慢条斯理的点点头,我是挺想问的,不过你不说我也可以不知道,主要怕你憋坏了。
    陈北沉默一瞬,这才缓缓说:你视为私有的人想着未来要离开你,你会觉得很开心吗?
    我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视为私有的人,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绍原不慌不忙的说:但假如有了,我想我应该也不会很开心,就像我父母生我弟弟的时候我其实也很不悦,觉得属于我的东西要失去很多。
    绍原能够和陈北交心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们两个对彼此都足够真诚坦然。
    他几乎听到陈北的话就能猜到她不悦的原因,但他眼底只含了些笑,低声问:你不开心之后想干嘛?和过去对待你大伯安插的男人一样不开心玩腻了就抛弃对方吗?
    不,我只是想冷静冷静。陈北点了根烟,透过烟幕看向戏台下的那出长生殿,她如实说:人如果不会在意,那就不会对对方说的话感到愤怒。
    假如我感到愤怒,那就足够说明我对周呈的在意。
    我现在只是接受不了周呈说要放弃我的这样的话而已,可是这代表了什么,我必须去想清楚。
    陈北当然可以选择继续浑浑噩噩的没心没肺的继续和周呈相处。
    周呈也肯定会包容她的一切。
    只要她不赶走他,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
    可她向来不习惯做个瞎子。
    对于陈北而言,所有事都要有一个结果,她自己在想什么、在做什么,可以疯狂,但是不可以迷茫。
    她只是在恼怒而已。
    她恼怒于自己都可以说出,我信任你就如同信任我自己这样的话,可周呈却依旧对他本人没有丝毫自信。
    他甚至可以一边痛苦一边说出假如她今后有了喜欢的对象不用在意他这样的话。
    周呈失去她会有多痛苦陈北并不是不知道,就连开口说这句话估计都难受得要命。
    她只是在那一瞬间,甚至周呈没有展露出自己的情绪后联想到了他那一刻的心情而已。
    太他妈难受了。
    陈北在那一刻见不得他这样糟践自己。
    台下的戏还在唱,她却半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概没听进去。
    北北,我一开始以为你变了,被情爱困住了,绍原指尖轻敲着桌面,轻声说:可你一点没变,你还是那个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想什么,做事果断又清醒,我替你开心。
    陈北在他的声音下回过了神,脑子里刚刚想的东西被云雾冲散,思考了这么多天,她终于做下了一个决定。
    她勾起唇冲他笑了笑,拿起青花瓷的茶杯与他轻碰,声音懒散却自傲,我也替自己开心。
    两个人没忍住,在她话音落下后相视笑出声来。
    笑声吸引了刚刚一直在后头玩手机的刘兆宇,他没听清两人刚刚坐在前面说什么,也没有多问,只戳了戳陈北的肩膀,朝下努了努嘴,你看,你以前捧的那个小金丝雀,自从被你丢了之后又回了这里,现在连虢国夫人都演不了了。
    陈北扫过台下,听到池苑的名字,尚未收回笑意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
    当初解决完她和陈奕之间的事之后,她也就没有再管过池苑了,毕竟后来拖住大伯一家都算是他的功劳,功过相抵,陈北吩咐秘书放他解约走人。
    现在再一次看到他提不起什么情绪。
    你要是最近情场不得意,不如再去找找过去的小情人潇洒呀,刘兆宇开始给她出馊主意,这小金丝雀知道我和你是朋友,又经常来这听戏,偶遇过我好几回,明里暗里都在偷偷问我你的近况,这是对你旧情未了啊。
    哪怕是一旁的绍原都一脚踹在他椅子上,蹙起眉来,你别出馊主意,商业间谍能放过他就该烧高香了,他这是想做什么?当北北好欺负不成。
    你够了哈,刘兆宇被他踢了一脚,乐子人属性爆发,难怪你这么多年还单身,你就是不懂感情,人家商业间谍最后不是还帮咱北姐反将一军,然后分文不取的默默离开吗?人家怎么不能有真爱了。
    可下一秒他嘴里就被陈北塞了块红糖,呜咽着说不出话来。
    不会说话今后就都别说了。
    陈北眉眼弯弯,眼底却酝酿着抹刘兆宇熟悉的危险,令他连忙举手投降,囫囵咽下红糖后讨好的说:我错了!
    陈北轻笑一声放过了他。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等到下头的戏唱完了第二幕她才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给周呈。
    刘兆宇凑过来看了下,夸张的惊声道:北姐,你要把修罗场开到咱们包间里来吗?
    陈北推开了他的头,脸上的神情终于轻松了下来,她掐灭烟,唇角勾起的笑带一抹恶劣,悠闲的拿起盘子里的糕点吃起来。
    而她发给周呈的信息已经准确无误的进了他的收件箱。
    城郊戏庄,b203,过来做个了断,如你所愿。
    周呈看到信息时正在别墅里看报,拿茶杯的手一颤险些打翻了水杯。
    他盯着这条短信,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想什么,大脑空白一片,过了半天才感受到一点从心口蔓延出来的疼痛,丝丝缕缕,深入四肢百骸,他保持着看手机的动作,像尊没有呼吸的雕塑。
    等回过神来,已经过了将近半刻钟。
    周呈面无表情的看向窗外,眼尾却泛起抹潋滟的红。
    他摩挲着手机,这么几个月来站在陈北身侧,眼底养出的那点点星光已经彻底从他眼底消失,只剩下一抹黯然和挣扎。
    他不想去。
    他能够咬牙说假如陈北另有新欢,自己一个人离开。
    可是这样的话真的到头来,他发现自己连步子都迈不动。
    只要想想陈北又要离开他,他连指尖都是冰冷的,仿佛血液凝固。
    周呈大口大口的喘气。
    这一次的痛苦好像比前两次都要可怕。
    他接受不了。
    哪怕他告诉自己,痛苦是正常的,可他还是接受不了。
    周呈扶着吧台,半晌才喘匀气。
    他直起身子,凝视着虚空中的一点,脑子里闪过陈北冷淡的脸,连眼睫都在轻颤。
    这几天两人近乎冷战的氛围早就将他心口那把弦拉到最大,此刻更像在紧紧绷住,只等着噔的一声就支离破碎。
    可周呈脸上却有一股近乎麻木的平静,在他惹陈北不悦却无法挽回的那一晚,其实就已经被恐惧充斥了。
    他抿了抿唇,走进了厨房。
    他不知道这会不会是给陈北做下的最后一顿晚餐,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做满了陈北喜欢吃的菜,然后才拿起车钥匙朝外走去。
    周呈抵达戏庄时刚刚下过一场小雪,门前的门槛上都铺了层细小的雪籽。
    他跨过门槛,上了二楼。
    b203。
    他凝视着这扇门,里面并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得不像话。
    指尖微微蜷缩,周呈终于还是敲响了这扇门。
    里面传来脚步声,一个侍应生打开了这扇门,他冲周呈笑得礼貌:是周呈先生吗?
    是。
    请进。
    于是周呈走进了包间,与正靠在栏杆边面朝正门的陈北撞上了视线。
    她唇边正满是笑意,似乎被刘兆宇的什么笑话逗笑,见到周呈时却敛了笑意朝他走来。
    周呈第一次这样的心跳如擂,甚至说不出话来。
    他很想仔细的在陈北脸上看出一点她接下来想对他说的话以期给自己做一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太过失态。
    可他什么都看不出来,与陈北冷淡的眉眼对视的每时每刻都像在凌迟他。
    你来了?陈北冲他扬眉。
    周呈哑声回答:是。
    陈北走到了他面前,却没有在他面前停留,而是转了个身站到他身侧。
    周呈抿了抿唇,等待她开口审判,心口像是已经跳到麻木了,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脸色有多差,也没有注意到屋子里的其他人,整个心都牵在身侧的女人身上,随她清浅的呼吸浮沉。
    可陈北嘴里没有说出任何周呈害怕听到的话。
    她只揽住他的胳膊,冲包间里的绍原和刘兆宇笑着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周呈。
    木呈科技的董事长兼首席工程师。
    包间里安静了一瞬后响起刘兆宇的口哨声,他鼓鼓掌,站起来和周呈握手,姐夫好姐夫好,今后北姐打我终于有地方告状了。
    周呈盯着他的笑脸,恍惚的情绪突然清明,他近乎不敢置信的偏头看向陈北,却只见到了陈北满是恶劣笑意的脸。
    她低声在他身侧说:对刘兆宇,不用太客气。
    告诉他,我们家谁做主。
    周呈强忍住指尖的轻颤,尽量保持住自己岌岌可危的理智,与刘兆宇回握:你好。
    然后顺着陈北开口,不好意思,我们家她做主。
    刘兆宇:
    他声音清冷,清俊的脸上满是认真,任谁都看得出他是在正紧认真的回答刘兆宇的问题。
    可也正是这样的语气,令刘兆宇面对陈北在一旁恶劣的笑,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绍原也起了身,他与周呈对视,男人此刻哪怕还感觉一切都不真实,眼底却足够冷静,没有半点失态,他最终只笑着对周呈说:恭喜。
    周呈缓缓回答:谢谢。
    空气中一时安静了下来。
    陈北倚靠在门框边,声音懒散,他来接我了,那我们就回家了。
    说罢,她眉眼弯弯的冲周呈说:周呈,走吗?
    她说,周呈,回家。
    等到陈北和周呈离开,刘兆宇才啧啧称奇的坐回去。
    他这段时间混迹戏庄,压根就没有白天回去过。
    居然真拉到我们面前宣布了,他往嘴里放了粒花生米,我佩服北姐是个敢作敢当敢爱敢恨的狠人。
    绍原却没说话,只掀开盖子喝了口水。
    绍原哥,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北姐会是一对呢,刘兆宇趴在桌子上缓缓嘀咕:在国外的时候我们大家都这么认为。
    不过后来就看出来啦,你对她确实和对亲妹妹一样,你不像喜欢她的样子。
    可绍原此刻却骤然淡声开口,谁说的?
    嗯?,刘兆宇寻摸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没听懂他这句似是而非的话,你这句话什么意思啊。
    可绍原却只笑笑,没有再回答。
    谁说他不喜欢陈北?
    他只是太了解陈北,所以才知难而退而已。
    陈北哪里都好,对待感情却过于随意。
    她可以对人千般万般好,讲义气,懂感恩,哪怕做事方法决绝了点,嘴毒了点,但没人会因此否认她是个不错的好人,甚至生意场上大多数人都更愿意与她合作。
    可她显然不是一个做伴侣的好选择,这个女孩太清醒了,她的眼底野心勃勃,所有的感情都排在她的野心之后,爱上她的人必然会患得患失,痛苦异常,她从不给任何承诺,随时可能收回她那一丁点稀薄的爱,吝啬得要命。
    绍原可太明白她了。
    他对她的感情到喜欢为止也只能到喜欢为止。
    或许有过昙花一现的沉迷,陈北这样的女孩出现在任何人面前被任何人爱上都不足为奇,但他懂得克制。
    自知之明见好就收是他们这类人的特质。
    他这样的人,太过于习惯权衡利弊,计较得失,所以他给不了全副身心的爱,也当不了陈北的情人。
    与其感受她的若即若离,不如和她做个好朋友,闲来无事还能互相潇洒打趣,也算是另一种陪伴。
    心有不甘的时候绍原也想过,陈北会不会有一天沉进一段感情中。
    可后来想想,又觉得像陈北这样的人大概一辈子也做不到被人束缚,她就合该当一只翱翔在蓝天的鹰。
    但现在他看到了。
    原来真的能有一个人被陈北这样惦念。
    他不知道周呈怎么做到的,更不知道他在达成这个结果前经历过什么。
    总之,他有幸看到了一回陈北对一个人上心是什么模样。
    好像内心冷淡的神像走下神坛,有了人的喜怒哀乐,那是比她过去更鲜活的嬉笑怒骂,看得人不自觉的跟她笑,只想也只能在方寸之外送一声祝福。
    回家的路上陈北和周呈都没有说话。
    陈北在等周呈消化那些破碎的情绪。
    至于周呈
    他到现在还觉得自己在做梦。
    离开别墅前有多压抑麻木,此刻就有多震惊不敢置信。
    那些痛苦的情绪都在瞬间被压了下去。
    令他整个人都有几分不切实际的荒唐感。
    要不是陈北此刻就坐在他身侧他几乎要以为这是自己太过痛苦做的一场绮梦。
    可是等到到了别墅里,他把早就坐好的饭菜端上桌,和陈北坐在桌面两侧,凝视着她明妍的眉眼和那抹熟悉的近乎玩味的笑,他才有了点实际的真实感。
    两人保持着七十厘米的距离,像是在对峙,又像是在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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