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阵法血气沸腾,被彼此的血缘吸引,骤然叠加在一处,元清杭左手赫然扣下,将役邪止煞盘扣在了两个重叠的阵法中央。
    溯洄阵!
    相同血缘的亲人一起施法,就能增强数倍,再加上役邪止煞盘本就有强烈的增幅效应,上一次和商渊的战斗中,宇文瀚就是无意中施展此法,和元清杭的叠加后威力大增,才让他开始怀疑元清杭和他有直系血缘。
    而这溯洄阵的作用,正是令施术者身边时空短暂停滞,虽然只有短短瞬息时间,可对很多生死关键来说,已经足够逆转一切!
    灵髓腾空而去,飞向竖瞳。四周的空间迅速崩塌,山石崩飞,地下沟壑翻转,一副末世景象。
    可元清杭和宇文瀚身边,却有那么一方极小的天地,所有的一切忽然停滞,被溯洄阵那浩大神秘的力量挡在了时空乱流之外
    镜湖中心,原本已经极恐怖的水流更加疯狂,万刃冢袭来的瀑布滔滔不绝,像是天外飞仙,宇文青峰立在竖瞳边,望着远处忽然闪现的巨大灵髓,眼中狂喜再遮掩不住。
    这灵髓乃是天地精华,在远古时代尚且随处可见,被那位飞升仙人随手取来,作为维系兵魂剑冢和人间之地的阵眼。
    现在一旦出土,自然会被远古之地的气息吸引,竖瞳这边的通道,就是它自然的去向。
    他手掌抬起,早已布在竖瞳边的层层阵符轰然亮起,将他的身影护在中间。
    巨大灵髓转眼即到,迎向竖瞳,沿着那神秘的时空隧道飞去。
    他飞身跟上,向着远处千重山方向,用秘音喝了一声:离儿速来!
    随着话音,他身上一套诡异的盔甲骤然显现,顶着灵髓身后的巨大威压,眼看就要也跟着踏入竖瞳。
    灵髓的前端已经没入了竖瞳,可忽然之间,前方一阵恐怖的巨大波动袭来。
    竖瞳中金光四射,带着霹雳般的万道光芒,灵髓只进去了不到一半,就剧烈震动,忽然反向急退!
    宇文青峰正跟在后面,抬眼看见这一幕,眸子猛然急缩,巨大的恐惧瞬间袭上全身。
    巨大的灵力带着凡人无法想象的恐怖威压,像是来自天际的重锤,狠狠向他当胸砸来。
    宇文青峰厉喝一声,生死之间,巨大的潜力爆发,引以为傲的瞬移术疯狂施展开来,竟然在片刻之间,连着转变了十数次方向。
    无数时空乱流被他躲过,巨大的灵髓擦着他身边轰然飞过,向着远处千重山地下急落。
    宇文青峰浑身脱力,呆呆望着面远处的灵髓,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猛喝一声,转身向灵髓急追,可没飞几步,身后一道恐怖的剑意却倏忽而至。
    金光闪烁,剑气纵横,一道傲然人影从最不可思议的方向现出,手中应悔剑向他悍然斩下!
    宇文青峰的身子一僵,被钉在水波中,无法再动。
    金色剑光透胸而过,瞬间扩大,在他身上划开了一道致命重创。
    他慢慢转头,看着身后的人:你你怎么会在那儿?
    巨大的竖瞳中,宁夺身影若隐若现,腕间一道璀璨光华正在急速散去。
    他一步踏出竖瞳,飘荡白衣在水波中凌然若仙。
    应悔剑缓缓一拔,从宇文青峰胸口抽回,宇文青峰的身子一软,在巨浪中无力浮沉,胸口的鲜血汹涌而出,染红四周。
    宁夺静静看着他,漠然道:你只知道我和清杭从这里出来,却不知道这世间,本就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进去。
    宇文青峰呻吟一声,眼中光彩逐渐黯淡:原来你你用瞬移符去了那里。可是你明明是废人一个,怎么能撕开竖瞳及时出来?
    宁夺望着他,平静道:无需我有灵力,你自然会将灵髓送过来。
    他腕上的遏祸宝珠明灭闪烁,终于渐渐淡去了光华。
    灵髓从通道中迎面而来,威力远超元婴一击,遏祸自然会被激发,吸收了这巨大灵力后,捏爆元清杭刚刚雕刻上去的那个临时储灵阵,就能将吸收的灵力全数吐出。
    比普通的储灵符,威力何止强悍百倍千倍!
    水波巨震,一团涌动的血雾在附近骤然爆开。
    宇文瀚的身影骤然显出,一眼看见前面宇文青峰的惨状,整个人僵在原地,颤抖起来。
    宇文青峰胸前一个血洞,隐约可见从前到后已经空了,四周的血污已经染得水波鲜红一片,无数带着怨气的水族鱼类闻着血腥而动,又是畏惧,又是贪婪,正一点点聚来。
    宇文青峰艰难抬起头,望着他:父亲您、您也
    宇文瀚身子踉跄几步,飘到他面前,怔怔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脸,眼前似乎浮起了他幼小时的天真模样,眼中慢慢浮起泪花。
    宇文青峰身子慢慢向水底沉去,眼神已经涣散,却忽然笑了笑:父亲,如您所愿,我要死啦您抱抱我吧。从小到大,您都只喜欢哥哥。
    宇文瀚伸手捞起他缓缓下沉的身子,老泪纵横。
    半晌后,他用力抱着宇文青峰,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第207章 曲散
    混乱水流中,四周的水族死物嗅到新鲜亡魂的气息,再抵挡不住诱惑,纷纷急游过来,向着宇文青峰的尸体啃咬下去。
    宇文瀚手掌疯虎般击出,将游到身边的无数死鱼怨灵打得魂飞魄散,仰起头,向天长长悲啸一声,悠远凄厉。
    不远处,一道人影呆呆怔立,望着水中模糊的景象,整个人像是被牢牢钉在了湖底。
    宇文瀚踉跄抱着儿子的尸体,刚一转身,就迎上了另一道熟悉的目光。
    他沉默半晌,哽咽向着那人影哑声叫唤:离儿过来看看你父亲。
    宇文离立在水中,一张俊秀的脸上似乎有点浮肿,他望着宇文瀚,眼中慢慢浮起绝望。
    你们还是把他杀了。他缓慢地点了点头,祖父,如您所愿。你不喜欢的儿子,就算躲了您十几年,也难逃一死。
    宇文瀚身子一颤,再难敌心中悲痛,一口淤血狂喷而出。
    宁夺身子一晃,闪到他近前,在边上轻轻扶住了他:宇文前辈,不要听他胡说。
    他看了看四周,忍不住低声问:清杭呢?他在哪里?
    涛涛巨浪中,姬半夏的身子鬼魅般急冲而来,又一个急刹立定,看着四周,也冷冷道:清杭呢!
    宇文瀚终于猛地一颤,茫然看向四周:我和他联手用了溯洄阵,躲过了灵髓出世时的时空乱流。出来的地点可能略有偏差,可、可
    可也不该相差千里,更不该此时不见一点踪影。
    不远处的宇文离脸上的悲痛绝望渐渐淡去,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之间,他脸上浮起一片冷厉,身形在水中飘忽急退。
    瞬移到了远处,他顶着巨大的竖瞳水流压力,手一伸,从涛涛浪波中抓出了一个人。
    所有人望着他,忽然心底全都一沉,宁夺更是身形一晃,就要狂冲过去。
    宇文离猛地将手中宝剑一举,压在手边昏迷不醒的人颈间,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凶戾:谁敢靠近一步,别怪我手下立刻多一条人命。仟仟尛哾
    他臂弯中挟制的少年头颅低垂,一张脸苍白无比,漆黑长发幽幽荡在水波中,发间金环隐隐闪亮,不是元清杭是谁?
    宁夺脚步瞬时定住,远远看着宇文离,一字字道:大势已去,你放下屠刀,尚有一线生机。
    宇文瀚看着宇文离身边的元清杭,如遭雷击,嘶吼一声:离儿,你干什么!
    宇文离手指微微颤抖:祖父,从今后,宇文家干干净净,我自己作奸作恶,再和宇文家没有关系。
    他将元清杭猛地一提,宝剑在他颈间一划,一道血流顿时散在四周水中,看着对面的几个人:你们的乖孙儿、好徒弟、还有心爱的人,他的命就在你们手里。
    宁夺冷冷看着他,手中应悔剑金光隐约闪烁:你比任何人都惜命。
    宇文离忽然仰天大笑,俊秀雅致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疯狂:宁小仙君,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要不要试试看!
    姬半夏身形飘到宁夺身边,看着元清杭一动不动,眼睛血红,终究还是道:你放开他,我们什么都答应。
    宇文瀚怔然望着他,连番打击下,已经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也几乎快要完全嘶哑:离儿,你此刻住手,一切都尚且能回头祖父答应你,一定用尽全力,保你性命。就算是向所有仙门下跪乞求,我也也
    宇文离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水色,笑容却惨淡:然后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您保住我一条命,我被碎掉金丹、变成废人?
    他摇了摇头:祖父,您也从没明白过我。我宁可死,宁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也绝不愿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卑微活着。
    宁夺手掌紧握应悔剑柄,浑身白色衣袍在水波中急剧荡动:好,我们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你到底想怎样?
    宇文离最后看了一眼宇文青峰的尸体,神色有刹那的痛苦,微微一闭眼睛:他没做完的事,我来。重启竖瞳通道,我要进去。
    姬半夏急切道:好,依你!你进去后,就放了清杭!
    宇文离单手扼住昏迷的元清杭,脸上冷酷无比:绝不可能。我进去后,时时刻刻要防着宁夺突袭进来杀我么?
    他一字字道,戾气尽显:我要他和我一起进去。我在里面修炼多少年,他就陪我多少年,放心,我不要他的命。
    他盯着宁夺,冷冷道:我向你保证,你任何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有办法叫你第一时间看见他的尸首。
    宁夺淡淡道:他比你聪明,修为也不弱于你,你叫他陪着你修炼,不怕有危险?
    宇文离修长身影立在一片混沌水波中,脸上扭曲晃动:那当然那不放心的。
    他忽然抬起手,握住身边元清杭右手手腕,咔嚓一声,扭断了他腕骨!
    这样就可以了,画不出符篆,也握不住白玉黑金扇。他一双凤目中疯狂四溢,和以往的温和翩然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做不到也没关系,我就和他一起死。
    元清杭轻轻呻吟一声,终于被这激痛弄醒,费力地睁开眼睛。
    多日来连番战斗,他本就受伤不断,在刚刚发动溯洄阵时,更耗费了极大灵力,又逼出了大半心头精血。
    从时空阵法中侥幸脱身,可是已经是强弩之末,和宇文瀚分开后,却异常不巧,正好落在宇文离附近。
    宇文离守在另一处阵眼边,听到宇文青峰召唤,正要赶去,忽然就看见元清杭半昏半醒出现,立刻上前出手擒住,却是没费什么力气。
    只是没想到刚赶到竖瞳边,就看见了宁夺离奇从竖瞳反向现身,一剑既出,宇文青峰竟然就此丧命。
    一时之间,所有希望都落了空,他心中闪过过无数念头,悲伤、失望、痛苦,绝望竟像是堵满了所有心窍。
    片刻间,他眼前全是一片血光景象。
    面对着仙门和魔宗的滔天怒火,像他父亲当年一样亡命天涯,逃避追杀,再无出头之日,和妻儿再无团圆可能;
    还是像祖父所说那样,跪地求饶,留下一条命,却要面临仙门重罚,修为尽失,从此活得贱若烂泥?
    元清杭身子刚一动,宇文离已经狠狠扼住他,又往后退了几尺,距离竖瞳更近。
    竖瞳边水压惊人,瀑布之水滔滔不绝,宇文离做势将元清杭向竖瞳边一送,俊秀脸上更是狠厉:谁敢妄动,别怪我走投无路,送他进去绞成肉泥。
    宁夺身影微晃,白皙手背上青筋跳动,眼中也已经微微赤红,可是元清杭和宇文离距离竖瞳太近,稍有不慎,便是无法挽回的悲剧。
    别说是他,姬半夏和宇文瀚也都是心急如焚,一丁点也不敢乱动。
    三大高手,面对这样的生死困境,却都完全无计可施。
    姬半夏沉默半晌,嘶声道:依他的话去做。
    宇文瀚怔怔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
    姬半夏厉声道:对,撬动灵髓撞击竖瞳,必然地动山摇,凡间死伤无数。可我只要清杭活着,就算有滔天罪孽,大不了算在我头上!
    他转头看向宇文离,眼中杀机隐隐:就这样,你带他去万刃冢,十年八年,你修炼大成,也要保他一条命!
    宇文离一字字道:我宇文离发誓,只要没人进来打扰,我绝不杀他,否则叫我魂飞魄散,死无全尸。
    姬半夏点头,转身向千重山尾部急追而去。
    远处华光逶迤,灵髓正在空中缓缓降落。
    姬半夏急追而上,转到灵髓侧边,用尽全身灵力,硬生生挡住了灵髓去向,顺势一拨。
    灵髓本就受到万刃冢通道吸引,刚刚被宁夺迎面狙击,才强行转向,现在被姬半夏一拨,晃动几下,果然又转了方向,重新疾飞回来。
    元清杭迷迷糊糊看着眼前景象,终于渐渐清醒。
    远处宁夺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见他终于看向自己,眼中微光一闪,双唇轻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元清杭心中急速思考,想要悄悄划动符文,可刚一动,手腕却剧痛无比,不由得苦笑一下。
    他吃力地转过头,看向宇文离:你真的要带我进去?
    宇文离淡淡道:进去后,我只废掉你的修为,保你好好活着。你最好祈祷我一切顺利,到时候我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将蝼蚁放在心上,随手放你和宁夺团聚,也没有什么。
    元清杭苦笑一声:你不想想澹台小姐和你的孩子么?你这一走,要他们母子怎么办?
    宇文离身子终于轻轻一颤,按在元清杭颈间的宝剑却更加用力,嘶声道:这世间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胜者为尊!我若是留下受罚,成了烂泥一摊,他们母子才会被人轻贱嘲笑!
    他苍白脸上浮起疯狂的红晕,牙齿也似被他咬得快要流出血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人自然会闭上嘴,所以唯有我活在万人之上,他们母子才会真正被人艳羡尊崇。你又懂什么!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商渊不够厉害吗?还不是最终那个下场。你
    你闭嘴!宇文离厉声叫,手指狠狠在他颈间一扼,以后我们俩相处的时间还长,你再多话,我把你舌头割了。
    转眼之间,姬半夏已经随着灵髓疾飞回来,竖瞳像是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竟然又开始慢慢扩大!
    宇文离眼角余光看着那竖瞳变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狂喜,抓住元清杭的身子,往前一带:姬护法,动手!
    姬半夏眼望元清杭那无力垂头的模样,心如刀绞,狠了狠心,双掌纷飞,浑身灵力暴涨,正要在灵髓尾部施力,忽然地,眼前异相突现。
    众人头顶的一方水域中,一道圆饼样的事物垂直降落,一道宝蓝色身影衣裙飘飘,骑在一只巨大的神鳌上,擦着竖瞳边上,急坠而下。
    堪堪落在竖瞳边上,那身影略显臃肿,姿态却依旧有着平素曼妙。
    宇文离眸子急缩,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声音也已颤抖起来:芸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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