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简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发湿。
    面前这个虽然健康如昔,但也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这一生,经过的苦痛,确实是太多了。
    然后老了老了,自己这个唯一的孙子,还要给老人家添堵,这让他无论如何都觉得心里不安。
    “别红眼圈啊孙子!你听爷爷说,那些苦闷和遗憾,来了是来了,但很快就被高兴和喜悦冲没了,你知道吗小白,在爷爷心里头,只要你能有一个好的归宿,找到一个真心相爱的人,比什么都重要!”
    白简拉住爷爷已经有了淡淡斑点的大手,轻轻摇晃着,眼睛里,却有控制不住的水珠在睫毛间打转。
    “孙子,我还真不是安慰你,也不是在宽慰我自己。我这个人活了七十大几,一辈子和推拿按摩打交道,在我眼睛里头,这人啊,都是皮肤、神经、穴位和骨骼,没有那么大的区别,要说有区别的,在这儿!”
    白承宗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这人啊,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长的是美还是丑,真正重要的,是他的心。如果一个人心地宅厚、心胸宽大,最重要的是他心里有你,那就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孙子?”
    白简用力点了点头,“爷爷,他……心里头有我!”
    白承宗拈着胡子笑了。
    “我早就看出来了,不然,就凭他把我孙子欺负得床都塌了、走路都外八了,我老头早把他腿上的筋都给他掰折喽!他还想治那个病?我不让他后半辈子做太监,就算对得起他了!”
    白简:“……”
    夜里。
    两块晶莹剔透的玉简并排放在枕头上,发着柔润的光华。
    玉简两侧,是白简和丁猛两张年轻的脸。
    他们的目光时而落在玉简上,时而落在对方的眼睛里,分不清哪里的光芒更加闪烁。
    “小白……”丁猛伸手在白简的脸上捏了一把,低声喊他的名字。
    “干吗?”
    “干!”
    “……滚蛋!要说什么快说,少耍臭流氓!”
    白简被丁猛目光中闪动的兽性吓到了。
    现在,他才深深地相信,那个曾经在网络上广泛流传过的一个帖子,说的,非常正确。
    在那个帖子里,将中国各地区的男同志,在某种能力上进行了很明确很详实的比较。
    而在这个比较结果里,排名第一,并将第二名康巴汉子甩出好远的,正是东北汉子。
    在那个帖子里,跟贴的人可谓是来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但是大家基本上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东北汉子,在大概率上,是硬件与能力并存,时间与技巧齐飞的一种神奇存在。
    如果说从第二到第十几位的排名,大概可以用公牛、山羊、兔子、泰迪、鸡雏、五号电池、口红、牙签、绣花针这样排下去。
    那么第一名,则毫无疑问只有大象才可以代表。
    这…就是区别。
    而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就完全是一头曾经病倒、复原后更加凶猛的亚洲象。
    “让我滚蛋?你舍得,爷爷还舍不得呢!”
    丁猛吹了一声口哨,在枕头上拿起那块属于他的玉简,放在嘴上,‘叭’地亲了一口。
    “你还能要点脸不?”白简作势去抢他手里的玉简,丁猛长臂一兜,不仅让他扑了空,还顺势把他搂在怀里。
    “这不是要不要脸的事儿啊,是爷爷看我这孙子女婿,越看越对眼儿的事儿,懂不懂?你没看他把玉简给我后,还和我大谈以后如何改造咱家后花园子的事吗?老人家是看透了,这种整治家业的大事儿,还得我这老爷们儿来干,像你这小身板,就负责给我推拿、貌美如花就ok了!”
    白简咬了咬牙根儿,有一种想要在这人身上咬上一口的冲动。
    这给点阳光就灿烂的臭屁劲儿,还真是拿他没辙。
    “行,那你就在这陪爷爷栽花种树挖鱼塘吧,我自己回北京,跟乐队排练去。”
    “我靠,想得美,把我一个人扔在这,你也不怕这么强大的老公孤枕难眠、夜里难熬!”
    白简横了他一眼,给了他一个王之蔑视。
    “别好了伤疤忘了疼,还强大,告诉你,你离真正的强大还差得远,你看人家范范和江大哥,那才叫真正的强强组合,一夜七八……次呢!”
    白简这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可招来了大猛哥难得的八卦之心。
    “我靠,七八次?这话说得有点吹了吧?快点快点,赶紧给我讲一讲,说江子城厉害我是相信的,毕竟是咱东北的爷们儿,长处在那摆着呢,可你说范范也很强,这我可就纳了闷了,跟只大胖兔子似的,怎么,还会玩兔子蹬鹰了?”
    白简:“……”
    三天后,丁猛和白简轻装上阵,踏上了回京的旅程。
    当白承宗知道孙子此去,是要为父母和自己圆一个多年来的梦想时,素来豁达的老爷子,却没能抑制住眼中的一捧老泪。
    不过他还是抱了抱白简,又拍了拍丁猛的肩膀,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目光中透着老人独有的关爱与挂怀,洒脱地挥手,送他们前行。
    或许,这就是江南白家人的风范。
    正因为有了白老爷子这样外表斯文、内心豁达的强大内心,这样的宅门里,才出了执着于音乐的白洛笙,又出了同样执着于梦想的白简。
    这样的宅子,任多少风雨变迁,注定是不是会衰败下去的。
    让白简感觉开心的,是回程的路上,依旧有大胖兔子范小胖的陪伴。
    范范告诉他,江子城答应他和白简先回北京,等他把酒吧的生意安顿好之后,他会歇个短假,后追过来,带范范一起回一真趟东北老家,去认认门。
    这样的安排让白简感觉说不出的开心。毕竟,两个好基友从少年相识,到青春作伴,共同成长和打拼了这么久,那份感情,用丁猛贫嘴的话说,也算是一对情比金坚的塑料姐妹花了。
    他们两个倒是一路上有说有笑了,却把那位贫嘴的186先生晒在了一边,两条长腿走快也不是,走慢也不是,看着范范牛皮糖一样粘着白简,自己根本没有沾边的份儿,一张脸不由得越来越黑。
    在浦东机场等航班的时候,趁范范去了洗手间,丁猛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白简就是一顿威胁。
    威胁的主要内容是,一会儿上了飞机后,白简要是敢不坐在他的边上,让他一个人落了单,他就要在飞机上撒野。
    “你信不信,你要敢不坐在我边上,老子就敢在飞机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亲你,亲到你需要氧气面罩为止!”
    在这样的威逼利诱下,白简为了防止自己真的需要用到氧气面罩,不得不把范范放到一边,专心地坐在丁先生的身边。并在整个航行过程中,按照对方的要求,偷偷帮他按摩大腿的肌肉。
    他当然知道丁猛不过是在吓唬自己,这么大的一个铁打汉子,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在真的在飞机上撒野。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对着自己一脸痞气、威逼利诱,实则外强中干的样子,白简总是会想起这个男人曾经抱着老白,坐在地板上醉话连篇的萎顿的样子。
    这样的丁猛,即使已经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真男人,但是在白简眼中,却依旧让人怜惜、让人心动。
    所以,他才会给足他大男人的面子,因为在男人的面子里面,其实往往装着一个孩子般的心。
    飞机在首都国际机降落了。
    在出机口,可以看见黑压压的接机的人流。
    人流中似乎混杂着很多着装统一的年轻男女,看起来,像是哪位明星的粉丝在这里接机。
    不知道是谁忽然间大叫了一声,像是呼喊了一个当红明星的名字,霎时间,无数的少男少女疯狂地一起朝一个方向挤去,人群里传来警卫人员呼喝维持秩序的声音。
    来往的旅客都在张望着,丁猛却看着身前的白简皱起了眉。
    白简也在遥遥观望着有些混乱的场面,淡然的脸上,看不出是羡慕还是无奈。
    “真不敢想,如果有一天你红了,会不会也像这些偶像一样,连个私密空间都没有。”
    白简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想太多了吧,丁总?”
    丁猛看了看他清秀的脸蛋,眉毛却皱得更紧,“不是我想得多,而是你本来就有红的潜质,从慈善之夜我就看出来了,只要给你点机会,你就有脱颖而出的可能!”
    一旁的范范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看着丁猛有些小情绪的脸,抿嘴笑道。
    “丁老板这话听着,怎么像是怕小白红了,就有人要下岗一样,好紧张啊!”
    丁猛怔了一下,眼睛瞬间眯了起来,倒像是一只东北虎进入了备战的状态。
    “我靠,说他妈啥呢,老子紧张个屁,他就算红到天上去,晚上回家,不也得钻我的被窝吗?”
    白简横了他一眼,本想损他两句,却忽然在这个一脸痞气的男人身上,发现了几分色厉内荏的感觉。
    他知道,其实这个外表人高马大的汉子,是很在意自己的。
    “你放心,你费了这么大力气才上了岗,不让你干到法定退休年龄,不会让你下岗的。”
    他含笑扔了一句话给他,朝范范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起朝前走去。
    剩下丁猛一个人站在原地,还在琢磨着白简的话。
    “法定退休年龄?不是说男性要延迟到62周岁退休吗?我操,这么说还有好几十年的活要干啊!”
    第61章
    按摩院门前的梧桐树到了开始飘落黄叶的季节。
    在丁猛去江南之前, 特意为老妈找了一个老中医,接续白简为她推拿按摩。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脊椎已经好的七七八八, 又开始一如既往, 既关心大儿子的终身大事,又开始关心小儿子有没有新的恋爱对象。
    丁一凡见她刚刚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头, 便开始操心起这些事,心里有些话既想和她说, 又犹豫说了好不好。
    思来想去, 丁一凡不仅没说什么, 反而劝老婆早点回沈城去,理由是,儿子的公寓再好, 也没有家里住得舒服。
    对于丁一凡来说,现在的他,身处在矛盾之中。既想暂时保护一下大儿子的秘密,也想同时不刺激到老婆刚刚复原的身体。
    毕竟, 当丁猛发高烧时,抱着人形抱枕喊出的话,做出的动作, 已经将他对白简的感情表现得淋漓尽至。
    对于生活经验欠缺,但是在舞台上演了一辈子卿卿我我角色的丁一凡来说,儿子喜欢上了同性按摩师这件事,他还是看明白了。
    只不过有些事情 , 看是看明白了,但是能不能想明白,却完全是两回事。
    而对丁一凡来说,他性格中最大的特点,也是优点,就是适应。
    这个特点的形成,或许和他多年来在舞台上的演出有关。因为在灯光之中,在观众的目光之下,一旦上了舞台,演员就开始进入了一个从头至尾的适应阶段。
    不同的戏,不同的对手,不同的观众…每一场演出,都是一次适应的过程。
    人生如戏。
    有时候,把人生中的意外和难题当成一场戏在演,很多事,反而简单了。
    丁一凡私下和儿子联络后,当知道儿子即将从江南返京时,他主动询问了一句,那位白师傅是不是和你在一起,并且一起回来。
    一向坚毅有主见的大儿子在电话中稍稍迟疑了片刻,便向明显在温和试探的父亲,给出了他想要知道的答案。
    “爸,我和白师傅,是在一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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