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进了这韩王宫,她也暂时没办法再跟卫央商量,她想:与其自己横冲乱撞,不若先听姐姐的。
    事不宜迟,阿梨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走下摘星楼,她知道该哪里去找韩却。
    第49章 摘星
    摘星楼临湖而建,四面都是湖水,只有廊桥可以通行,四周有任何响动,星湖都会有所波动。
    天色渐晚,之前的宫人都被打发了出去,为了不引人瞩目,韩却背靠木墙,借着平滑如镜的湖水亲自看着是否有人过来。
    忽然,水面泛起了一阵微小的涟漪,他回首一看,果然是阿梨手中提一盏灯笼兀自下了楼来。
    明明是宫人的普通衣裙,但是穿在她的身上,走起路来衣袂飘飘,晚风伴着橘黄光影,桃花面与纱裙在两端湖水的映衬下,煞是好看。
    他觉得她有哪里似乎跟从前不一样了,但他一时又说不上过来,待阿梨走得近了,他终于明白,原来是她整个人没了从前那股子沉重,整个人显得轻盈起来。
    谈好了?他顺手拾了块石子儿,斜斜朝着湖中心扔去。
    刚刚的石子儿不过一瞬便没入了水中,湖面很快恢复了平静,阿梨坐在岸边上,裙角差点没入湖水。
    她小心翼翼地提了上来一点,侧头不答反问,你是何时知道我就是姜黎的?
    韩却幽蓝的瞳孔微缩,索性跟她并排着坐了下来,早春的夜晚带着几分寒凉,他嗓音悠远,像来自湖心,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
    韩却轻笑出声,说来好笑,我们有私情这件事天下人皆传得有板有眼的,但其实我连你真正长什么样都记不清楚了。
    他轻轻踩着湖水,嗓音带着三分凉意,初见你,就觉得有些熟悉,我还以为是韩璟找了个相似的人来接近我,我想将计就计,就将你留在身边了,真正让我确信是在永州,你还记得那枚扳指吗?
    就这个?阿梨伸开手指,借着灯笼的光亮,白玉扳指在她拇指上莹润生辉。
    韩却点头,沐芳那枚跟这枚不一样,你当时并未仔细看,所以才会误以为是一枚吧?后来你问我扳指的事情,我就已经确定你肯定是姜黎了,除了主人谁会这么关心这一枚小小的扳指?谁又会心心念念想去质问卫央?
    只是你不想向我坦诚,我也不介意,毕竟从前确实是我手段不光彩,我想着当做不知道这事就当我们是重新开始认识,你不觉得我们之前对彼此误会甚多?你扪心自问自溧阳一路过来有没有对我改观?
    有的。阿梨望着扳指中的纹路,声音轻轻。
    韩却心想人的贪欲真是无限的,之前若是能听到她这样一句话,他就已经很是满足,可是如今却不仅仅于此。
    他又随手捡了块石子儿,比划着怎么才能正中湖心,可惜迟迟没有扔出去,他明白阿梨此来定是有所求,他等着她开口。
    果然。
    阿梨回身将灯笼提了过来,火光霎时将湖面照得亮堂了些许,九公子,你能助他们此行顺利回到朝歌吗?
    两人心知肚明这个他们指的是谁,先谈情后说事儿,是姜黎的风格。
    韩王后母子跟姜拂,必须有一方留下来做人质,周天子的意思当然是韩王后母子,若是带不回,卫央也不用在朝歌混了,而阿梨,当然想成全姜拂跟卫央离开。
    可是让卫央带着韩王后母子跟姜拂一起走,显然不符合韩王利益。
    韩却盯好了目标,随手将手中的石子儿扔了出去,石子儿只激起了一点轻微的水花,就又飞了起来往更远的湖心飞去。
    我为什么要帮助他们?这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是你觉得就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请求?
    阿梨被他幽深的眼眸盯得心中一颤,否认道:当然不是。
    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王后母子,不管是朝歌还是上京,都希望他们能归周,至于姜拂,我想最不希望韩王再娶一个身份高贵的王后的,就是你跟吴夫人了吧?韩王后位空悬,你就是还活着的身份最高贵的公子。
    阿梨顿了顿,继续:并且若燕妘嫁给韩王,对你的地位不仅没有影响,反而实际受你控制的龙骧军众将领能因为韩燕盟约稳固而回到上京,届时只怕吴夫人兄妹都要来主动巴着你。
    韩却拍了拍手掌,你说得真好,我都心动了呢。
    阿梨没接话,她不信这些他想不到,他这明显还有下文。
    果然,韩却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听着竟然有几分落寞,可是这些并不是我最想要的......
    [阿梨,你以为我处心积虑机关算尽只是为了权势地位吗?这些东西,前世我就唾手可得了,这一世,不过是想弥补前世对你的遗憾。]
    [所以其实真的只要你有任何请求,我都不会拒绝你,如此而已。]
    阿梨听他话说一半却没有下文,忍不住顺口问了下去,那你最想要什么?
    韩却侧过头来,灯笼中的橙色烛光在他深邃的侧脸上打下一片柔和的光晕。
    他就这样看着自己,恍惚间阿梨竟然觉得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温柔。
    我最想要的东西,跟你说了你就能帮我做到吗?
    认真思索之后,阿梨抿唇,我会尽力试试看。
    韩却倏地靠近了她,呼吸相闻间,星湖平静一如往常,他们能听见彼此强劲有力的心跳。
    你确实能做到。他忽略了她说的试试看,语气笃定。
    我想做你的君,做你的王,做你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剑,做你身后坚不可摧的盾墙。
    阿梨任他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划过她的脸颊,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样去回应他。
    虽然她久久不答,但她的这幅表现让韩却很满意,他小心翼翼将她额间的碎发拂在她耳后,作为姜黎,你有遗憾吗?
    在他看来,她是有遗憾的,遗憾不能光复姜氏,不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而这些,他都可以帮她做到,他就等着她的那句话。
    阿梨不知他为何突然转了话题,但他这一问,她却摇了摇头,并没有。
    韩却有些诧异,我以为你有的,不然你为何总是心心念念的想去朝歌见卫央?
    以前是有的,我不明白他为何直接就投降了,总想亲自见他问个明白。
    韩却冷哼一声,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你其实自己心里门儿清,他本就是王室贵族,即使卫国不在他也仍是周天子的坐上宾,你却让他跟卫国同生同死,阿梨,在他们眼里,百姓不过是牲畜,哪里有为了畜生而放弃荣华富贵甚至生命的。
    他抚了抚她的头发,只有你,才会那么傻。
    阿梨歪头看他,那你呢?
    刚刚还理直气壮的韩却避开了她直直的目光。
    想起前世的那杯鸩酒,他本可以率了龙骧军反了,那时候天下归心,他有绝对的胜算,但他还是饮了那杯毒酒,为何?
    不就是不想刚刚承平的天下再起纷争?不就是不想百姓再度陷入水深火热?
    他哂笑出声,我跟你也差不多。
    阿梨虽然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但跟龙骧军交手几年她也能猜出来一点,曾经她还想过离间公子琮跟韩却,却都被韩却一一化解了,这里面他肯定将就过公子琮无数次。
    所以听得他的自嘲,她心里也并不好受。
    是的,你说得对,我心里清楚,有时候答案就是那么简单,只一句不信任就够了,只是我总想亲自听他说出来。
    只是我还抱着一点微薄的希冀,希望是他救了我,希望他还藏着野心,还在念着卫国。
    原来她在乎的是这个。
    那你注定要失望了,韩却幽蓝的眼眸闪过一丝快意,是我救了你。
    你说什么?阿梨说不出心中是惊喜多还是失望多。
    旁人都道你是自刎而死,就连你自己都这样以为,但其实不是的,你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你可知这是为何?
    明明是疑问,他却并未真的等着她的回答,只继续道:他原本的计划是带你一起去朝歌,可惜他担心你不愿意跟他一起,我就将计就计找人送上了这枚假死药,卫央因为手中有药所以才未跟你通气直接投降了。
    你在自刎前应该就服了药了,所以刚巧自刎时脱力昏睡过去。我算好时间过来收殓你的尸骨,可惜路上出了岔子,最后失去了你的下落,这可能也是卫央察觉了什么使的手段吧,所以在溧阳第一次见你,我就有些怀疑了。
    韩却隐去了很多内情跟信息,包括他是重活一次才知道这些,但阿梨也不在意这些了,这个事情已经让她消化了好久。
    是你使的计劝他投降吧?
    韩却点头算是承认,不错,但是阿梨,大厦将倾,若是卫国当真还有救,但凡卫央还能控制得住场面,我就是使再多计,他也不会听信的。
    是的,但凡卫国还有一点救,群臣施压卫央可以顶住压力不换帅,燕国也不会背信弃义不派一兵一卒,可是没有。
    她倒是想跟卫国共存亡,但是卫央并不想。
    原来如此。
    见她这样,韩却很想抱一抱她,但最终还是只停在了她手侧三寸。
    你若是还想找他问个清楚,我可以替你安排。也许是心有亏欠,他还是开口了。
    阿梨忽然就想明白了好多事情,那些一直以来的坚持忽然就释怀了,就这样吧,事情已经过去了,卫国已经不在了,那些也不重要了,你放他们离开,我会留下来。
    韩却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怕自己会错意,还是小心问道:你这是何意?
    阿梨定定的看着他,我不会再去见卫央,也不会随他们去朝歌,请你帮忙放他们离开是我作为姐妹为姜拂做的最后一件事,这件事于你甚至利远大于弊,所以你有什么不愿意帮忙的呢?
    你说的不错,我没有理由拒绝。韩却站了起来,伸手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当初我就为你放过了她,如今也不过是再做一遍。
    但是阿梨,我并不想勉强于你,我希望你做的所有决定,都是甘心情愿的,所以如果你要走,我也不会拦你。
    阿梨望着湖心,从前以为卫国是亡于眼前人之手,所以他做的再多,她也始终有个心结,觉得他们是有着国仇家恨的。
    她不愿欠他任何恩情,总想着还清之后恩怨分明,可是如今想来,她从一开始就欠他的。
    这会儿再听见韩却的这番剖白,只觉心头既是感动又有些酸涩,她蓦地擦掉眼角的泪珠,转头笑道:你怎知我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韩却挑眉。
    夜风将她的发丝与裙裾吹得婷婷袅袅,她微笑恰似花开,眼角的泪痕又似沾了雨露。
    韩却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他永远记得这一天,就如他们初见的那一日。
    韩却,我是心甘情愿的。
    第50章 大结局
    正当大部分人都以为近日韩国休养生息,韩王会待秋收之后才宣布下一步计划之时,突然原地一声惊雷,震惊了许多大臣。
    韩王后请辞,韩王同意放她们母子随安乐侯卫央归周,而十一公主也将同行归去,同时韩王宣布将迎娶燕国公主燕妘为新一任韩王后,巩固韩燕同盟。
    整个韩王宫都沉浸在一片红色喜筹之中,只是学宫终究比较特别,没有王宫那份喧哗。
    韩却正一人分饰两角自顾自的下着棋。
    青玄是不愿在这时候去触他霉头的,本来只兀自坐在旁侧煮茶,但见韩却迟迟不肯落子,他索性加了一盏露水。
    你有空躲在这里跟自己较劲儿,怎么不亲自陪她去送送?
    韩却只盯着残局,也不搭话。
    青玄一笑,我猜你是在想她会跟安乐侯说些什么?又或者你在害怕,害怕她就这样跟着去朝歌了?
    韩却落下一子,她会回来的。
    他语气笃定,可是那明显失误的棋子暴露了他内心毫无底气,青玄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他。
    若我是你,就跟她一起去送,你可别说你不想知道他们会说些什么啊?我看有人的耳朵都恨不得竖天上去了。
    韩却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被人精准戳中心事,他干脆闭嘴不言。
    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揶揄几句,青玄自不会放过,讲真她若真的跟着走了,你这可就是最后一面了,当真不去?
    怎么可能是最后一面,她若真走了,我兵临朝歌城下,也总有再见那天。韩却将刚刚落下的黑子捡了起来,重新落过。
    鼎中的茶汤沸了,青玄顺势倒了一杯清茶递给他,我就说你也没你面上那么大度,感情是后招都是现成的。
    韩却不接,只将手中的玉子儿在棋盘上一抛,不说这个,你今日过来就只是为了刺我一番吗?
    当然不是,只不过难得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有心想提醒他几句。
    青玄将茶汤放在了他旁边的地板上,我见那燕妘可不是省油的灯,一言一行颇得王上的心,短短几日就如此了解,这恐怕连跟了王上多年的吴夫人都做不到。
    活了两辈子,她当然能做到了,韩却知道青玄此番提醒是出于好意,有些话不方便说,他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你不用担心她,我已经提醒过了,她若是安分守己,后宫那一片就是她的,可若是贪心有其他想法,只怕父王就第一个容不下她,她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既如此,那青玄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专注的看着眼前的汤鼎。
    明明茶汤沸着,他却不管。
    想来刚盛好的茶汤也凉的差不多了,韩却端起了刚刚的茶杯,小口抿着。
    青玄终究还是没抵住心中好奇,我心中有几个疑问,还请九公子解惑。
    老师但问无妨。
    青玄将鼎下的细火倏地灭了,你是如何说服王上不留人质大胆放安乐侯一行回朝歌的?
    韩却饮尽最后一口茶,露出杯底,很简单,我告诉父王那个十一公主是假的。
    !
    那王上不震怒?为什么不杀了她还直接放他们平安离开?青玄不解。
    韩却摸索着细紫陶杯,老师,你虽擅长卜算推演,但这国事你就不了解了。
    父王有雄图壮志,可以说理性得可怕,杀一人固然可以解一时之愤,但难道要直接跟周天子宣战么?他费尽心思想等秋收不就是因为准备还不十分充分?还不若放走他们让朝歌暂时失去警惕,正好利用周王室的愧疚不声不响跟燕国达成同盟,等秋收之后数罪并讨,周王室失德无道,届时谁也说不得什么。
    原来如此。
    青玄拱了拱手,王上跟九公子高瞻远瞩,青玄佩服。
    韩却摆了摆手,其实细节不止如此,为了说服韩王,他还给他列了一个详细的五年计划,包括龙骧军的内部部署,只是这些事情并不好跟青玄解释。
    老师还有什么想问的?
    青玄本想问问他准备什么时候搬进韩王宫的世子住所,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我听说你拒绝了吴夫人让你跟吴相女儿结亲的提议,你现在虽不怕得罪他们,但难免会落个过河拆桥之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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