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
    荒草在狂风里承受着倾泻下来的雨水,土地上的沟壑横纵八折。
    “不行,不能再继续等了。”
    情况比想象中的还要坏,这个荒村在山里,而且处于地势低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泥石流或者是被洪水淹没的危险。
    救援队接到电话,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李风明组织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撤离,只有墙角的老人抱着孩子,神色木木地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元满过去叫他,“大爷,太危险了,我们先下山。”
    “我不会下山的,每年都下雨,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什么事。你们如果害怕,就赶紧走——”
    他怀里的小孩揉着眼睛去够元满的衣服,想要找她抱住自己。大爷眼睛一瞪,把孩子紧紧搂住,不让她动。
    “你自己不要命,你孙女的命都不要了吗!”
    元满气得眉毛都要歪了,伸手去抢他怀里的孩子。
    “元满!”
    “快点走。”
    有人在外面催促她,对于执拗的大爷,李风明他们也无可奈何,又不是没有劝过,根本劝不动,时间要紧,还是保命重要。
    在这个时候,大家好像不约而同选择了自保。
    李风明过来拉她,“别磨蹭了。”
    “你们先走。”元满没动,“你们先去外面和救援队汇合,我再劝劝他。”
    李风明诧异地看着她,“元满,你让我们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在元家,虽然身为老二,但是元满总是比元明还要像姐姐,这时候依然冷静,“不是丢下我,是你们先逃生,我马上就来。”
    她用力推了李风明一把,“快去。”
    轰隆隆——
    惊天动地的雷声炸开,仿佛要劈开这座偏远的深山。
    所有人都走了,阴暗的,空气中都飘着腐朽气息的老屋子里,老人抱着孩子,站起来想要往床边走。
    他要准备睡觉了。
    “大爷,这里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泥石流或者山体滑坡,我们全部都会死在这里!”
    “你的孙女还小,她才叁岁!”
    大爷看了她一眼,嘟嘟囔囔,“我在这里住了六十多年,没有你说的那些。”
    元满都快要崩溃了,她觉得非常无能为力,这个时候紧张的只有她,大爷和小孩根本意识不到这里面临的是什么。
    确实,发生灾难的可能性是对半分。
    但是把他们放在这种危险环境里自己走,也不甘心。
    “根据前台新闻报道,此次强降雨引起了洪水灾害,莫灵山发生重大山体滑坡,受灾地方有一个小荒村,据悉,里面还有一户人家居住。”
    “救援队正在全力搜救,暴雨还未停止,增加了搜救难度,后续情况将持续报道。”
    空调吹出冰冷的空气。
    办公室的门被一下子推开,来人脚步匆忙,直接跑到了林总的办公桌前。
    林唤一刚开完最后一场总结会议,手里拿了外套准备下班。
    他答应了元满,要过去找她。
    助理脸色严肃,“林总,夫人去的莫灵山出事了。”
    “什么?”林唤一回头看他,“出什么事了?”
    “这几天下暴雨,那个山又比较偏远,夫人最后的信号是在荒村里,李风明他们已经被救援队救出来了,但是夫人没有出来。”
    大家都出来了,她为什么没有出来?
    握着西装外套的手背上青筋蜿蜒,林唤一眼睛里蕴藏着怒气,转身就往外走,“备车,去莫灵山。”
    车子疾驰穿过飘着雨丝的城市,行驶到莫灵山,雨势明显更大了。
    到处都是救援队的车,不远处停着几辆救护车,随时防备有伤者出现。
    林唤一的皮鞋毫不在意地踩进水坑里,溅得裤腿上都是泥点,他手里拿着车上自带的黑色大伞,径直走到救援队的车边。
    李风明一行人裹着厚厚的军大衣窝在车里,手里捧着热水杯,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
    林唤一又特意看了几遍,车里真的没有元满。
    “元满呢?”
    他声音冰凉,站在车外,对上李风明的目光。
    “她……”
    李风明想说,她不肯出来,怎么也不肯出来,那个老人固执,她比老人还要固执。
    可是话到喉咙眼,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没有任何一个人留下来陪元满。
    哪怕其实并不是义务,可是是他非要元满过来的,和元满十几年的交情,他还是走了。
    好久,李风明垂下眼睛,干涩的唇瓣里吐出叁个字,“对不起……”
    林唤一转身走了。
    那个男人甚至来不及换下工作的正装,不顾别人的阻拦,自己上了救援队的车,往深山里走了。
    车上。
    “我们不建议你进去,里面情况尚不明确,因为洪水很多房子都被冲塌了,包括那户人家。”
    救援队队长看着这位年轻人,语重心长,“现在雨还在下,你这样冒然跟进去,很危险。”
    林唤一目光盯着车子前进的方向。
    “再往前就没有路了,需要人徒步进去搜查,你就在车上等我们。”
    “不。”林唤一语气沉稳,“我之前服过兵役,有相关救援经验,进去可以帮把手。”
    “最重要的是,我妻子在里面。”
    从听到消息就提起来的心,让他浑身血液都是煞凉煞凉的。
    认识元满这么久以来,每天打打闹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害怕失去她。
    搜救扩大了范围,暴风雨似乎有了一些小的迹象,但紧接着又更大了。
    新闻上称这是几十年难遇的暴雨,但是幸好受灾范围是在深山里,伤亡比较小。
    可是现在里面还有人没有被救出来。
    林唤一走的都麻木了,他的皮鞋上裹满了泥土,整个人狼狈的不行。
    “元满——”
    不知道找了多久,眼看天快黑下来了,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救援人员搀扶着女人从高点的石头堆上走下来,她裹着一件风衣,抱着的小女孩睁着一双茫然无措的眼,揪着她肩头的衣服,一直往她怀里躲。
    元满几乎没有力气了。
    她好不容易和老人把孩子抢到手里了,准备撤退,外面忽然轰隆隆地响,巨大的震动并不像寻常雷声,等到意识到是山体滑坡时,发了疯一样往外跑。
    没有办法救下老人。
    她抱着孩子跑啊跑,幸好不远处有巨大的石头堆,不知道是哪年哪月堆积在这里的,爬上去后很高,前面的巨石刚好可以挡住后面,形成了一个安全的小地方。
    元满声音干哑,“里面还有个大爷,没跑出来,但是恐怕——”
    话还没说完,迎面就看见面无表情的林唤一大踏步走过来,近了,他看着她,从救援人员手里接过她的胳膊。
    他低声说,“谢谢,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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