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元华皱眉,就想拒绝, 却感觉陆明华按住了他的手。
    他转过头, 见她轻轻摇头。
    当今还以为自家弟弟会炸, 却没想到, 那陆氏只是摇了摇头, 他就平静下来,不由多看陆明华一眼,笑问,“明华,你意下如何?”
    “臣女愿往,”陆明华起身微微一福。
    “好,”当今点头笑起,旁边皇后开口问道,“明华用何乐器,我让人去准备。”
    “琵琶,我已经让人去取了。”燕元华插了句嘴。
    陆明华笑着道了句正是,下到了殿中,才又对拓跋柔含笑道。“臣女技艺只是平平,远逊其他贵女,还望王女莫要失望。”
    “陆小姐能让瑞王看中,亲自求娶,何必这般过谦。”拓跋柔眼角一挑,笑靥如花。
    “王女说笑,婚姻一事,大是两姓之好,小是两情相悦。乐舞只是怡情之用,与之何干,若是喜欢,家中自有舞姬乐师听候差遣。王女,竟不知吗?”
    既然她不客气,那陆明华也不准备忍着,面上含笑盈盈,做足了礼仪,一番绵软带刺的话轻飘飘的出口。
    拓跋柔面色一顿,果然,能让燕元华看中的,不是什么软柿子。
    “不过,料想是北夷——”陆明华微妙顿了一下,轻笑,说,“风俗不同,才要贵女研习这些,方才明华的话,倒是莽撞了些。”
    这话里的意思实在是微妙,殿中不少人顿时失笑出声,其中,燕元华笑的最为灿烂。
    太后和当今稍有惊讶,却又觉得理所应当,面上笑意顿时深了些。
    “陆小姐客气了,”拓跋柔的面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些,还要再说,就被打断。
    “明华,你站的累不累,快开始吧,皇嫂,劳烦给明华找个锦凳。”燕元华朗声说,很有些心疼的样子。
    皇后一个眼神,立即就有宫人搬了锦凳到陆明华身后。
    陆明华忍不住撇了他一眼,忍住不好意思略微朝着皇后轻轻一福,接过了候在一旁的宫人手中的琵琶。
    轻挑几下试试音色,她看向拓跋柔,温声问她想跳什么舞。
    拓跋柔刚才在她手上吃了亏,可面上却还是不服气,笑道,“陆小姐不是说技艺平平,那就由你选曲,我都可以。”
    燕元华忽然笑了一声。
    “既然王女如此,那我就献丑了,就‘阳春白雪’吧。”今日大朝会,诸多小国来朝,正是展现□□上国气度的时候,陆明华无意为难,含笑道。
    闻言,拓跋柔面色却是一顿。
    似阳春白雪这种举世皆知的名曲,一个弹得不好,便会惹人发笑。她没想到,陆明华会选这个。既不是闺房柔婉之音,也不曾刻意为难,选一些激烈昂扬的曲子。
    殿中诸人心思各异,似年轻一辈,有些失望,认为这个时候就该选些‘十面埋伏’等曲子,好好让那北夷王女知道厉害。而年长的,心中却暗自点头。
    他们怏怏大燕,若真的刻意为难他国使臣,传出去了才是真的不好听。
    燕元华展眉朗笑,专注的看着陆明华的一举一动。
    太后心中满意,喝了口茶。
    一番耽搁,铮铮琵琶声起,拓跋柔一身红裙于殿中绽开。
    曲音流畅欢快,清新活泼,袅袅弹来,众人眼前仿佛划过了三月草长莺飞,鸟儿划过柳梢,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初春景象。
    相比之下,那舞就略略逊色了些许,倒不是跳的不好,只是抬手投足间,总有些若有似无的约束之感。有经验的人能看出,这舞的主人定是跳多了热烈柔媚的舞,所以才会在这般清雅的曲音中,有些不适。
    万万没想到会这样,有些人惊讶过后,便是失笑。忍不住想,陆明华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陆明华也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会到这一步。
    不过,拓跋柔没停,她也就继续弹了下去,微微闭眼,她想起了春日满山遍野的花,想起了放飞的纸鸢,想起了初生的春水。
    拓跋柔不停,随着乐声,动作慢慢调整过来,渐入佳境。
    能请缨出来跳舞,她的舞自然不差,一举一动,都轻盈灵动,让人神迷。
    偏开头不好,便败了半筹。
    最后一个音落下,陆明华睁开双眼,便见拓跋柔看她笑意微淡道,“陆小姐琴意高超,意境非凡,刚才实在是过谦了。”
    “王女谬赞,这殿中之人,不知多少人技艺远胜于我,明华实在不敢自傲。”陆明华轻轻将琵琶递给宫人,站起身含笑道。
    殿中不少人心中发虚,她们还真没自信能胜过陆明华。
    此行失利,拓跋柔没有客套下去的想法,淡淡说了一句,又朝当今行了一礼,道献丑了。
    “哪里哪里,好琴,好舞,今日能见此乐舞,不虚此行。快请坐下。”当今再满意不过,笑着说。
    拓跋柔便退回北夷使团所在的位置,陆明华亦回了上面,刚坐下,燕元华就递了茶杯给她,满眼的笑。
    接了茶杯,陆明华轻轻啜了一口,刚一放下,就见眼前又多了一碗石榴籽。
    “怎么还有?”刚刚案上就一个石榴,她都吃了。
    “我刚刚又命人拿了一个。”
    “我吃好了,你吃吧。”再好吃的东西,那一个吃完,陆明华便觉得够了,伸手拿起玉碗,递还给燕元华。
    见她真的不想再吃了,燕元华接过,也不在意,拿了玉勺就吃了。
    陆明华诶了一声,正想说换个玉勺,顿时语塞,只觉脸又热起来了。
    旁边太后看了一眼,心中轻呵,这个臭小子从小就不爱吃甜的,现在怎么吃的这么干脆?
    “怎么了?”燕元华一本正经的问。
    奈何陆明华现在已经看透这人了,知道依着话说下去,怕是没什么正经的话等着她,她便只是瞪了他一眼,转过头继续去看歌舞,不接话了。
    她不配合,燕元华扬眉一笑,几口吃完,便把小碗放到了一遍。
    宴会不停,陆明华倒是坐的累了,忍不住看向外面,想着也不知道现在几时了。
    “我们出去走走。”燕元华一直注意着她,便轻声一句。
    “好,可,怎么说?”陆明华眼睛一亮,又有些迟疑。
    这大庭广众之下,两人要一起出去,难免招人侧眸。
    “要不,”她想说要不燕元华别去了,就听着人对着当今开口了,说,“皇兄,我和明华出去透透气。”
    真真是再直接再理直气壮不过了。
    陆明华嘴边的话顿时又咽了回去。
    当今知道他的德性,最是不耐这种场合的人,甚至他今天能坐这么久,他都有些惊讶,闻言点了点头。
    于是,两个人就施施然的出去了。
    从殿门出来,倚栏望去,可将大半上京尽收眼底。
    将满殿舞乐抛在身后,陆明华微微吐了一口气,只觉清净了不少。
    “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以前住的地方。”燕元华兴致勃勃的说。
    “嗯?”陆明华不自觉被他拉了手,朝着一侧走去。
    下了庆德殿往北,是皇子居所,东宫亦在此处,越过东宫,再往后,就是燕元华以前住的地方。
    “这里有一株海棠,每年开花,都极其艳丽。”
    “那是一株老梨树,花开时遍地白雪,很好看。”
    “这是一株玉兰,以前的被我不小心弄断,这是前些年新移栽的。”
    “怎么会不小心弄断?”陆明华一直听着,很感兴趣,等到这句,忍不住好奇问道。
    燕元华笑道,“我在这里跟人打了一架。”
    陆明华顿时更好奇了,却又担心是不方便说的事情,看了一眼燕元华后,到底没开口。
    燕元华被她看的心痒,倒也没什么忌讳的,直接就说了。
    不是什么复杂的事,不过是当初,有个兄长当着他的面挑拨他和他兄长的关系,他当时直接打了回去,然后拖着人去先帝哪儿告状。
    一听说告状,陆明华就不由失笑。
    谁能想到,英武厉害的瑞王殿下,原来还有告状的时候呢。不过这事要是有他做出来,她竟是一点惊讶都没有的。
    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就一点,燕元华继续说下去,道先帝后来各自给了惩罚,不过——
    “父皇后来悄悄命人带了我去他的私库,允我任选十样东西。”他说着很是得意快活,心中忽然一动,握着陆明华的手走的更快了些。
    陆明华心中微动,笑看一眼身边的人,能这样,想来先皇当时也是十分宠爱他的。
    两人很快就到了奉华宫,这座宫殿当今一直给燕元华留着,里面还有侍卫看守。
    见着主人来了,侍卫忙大开宫门,请他们进去。
    燕元华挽着陆明华,没急着先去正殿,反而朝着殿后走去,最后在一座库房模样的屋子前停下。
    守门大太监取出钥匙一一打开上面的七把锁,推开了门。
    “这是我的私库,”燕元华拉着陆明华进去。
    内侍上前,一一点亮了沿途的灯火。
    “你的私库不应该在王府吗?”陆明华好奇的问。
    “这是还没来得及搬出去的,”燕元华拉着她直奔后面,最后放慢脚步,一一看过之后,终于确定了一个架子,上前打开了上面摆着的木盒。
    盒盖掀开,一片流光溢出,哪怕只是就着这昏暗室内的几盏灯火,都无比的耀眼。
    赫然是一整套金镶红宝的头面,其中一枚凤衔珠钗凤眼上点着两枚熠熠如火般的宝石,在灯火下竟灵性十足,竟让那凤凰好似活了一般。
    燕元华手上不停,将木架上所有的盒子全都打开,里面装的全都是首饰头面,各个都无比精巧,华美无双。
    “还好父皇给我的时候我没拒绝。”燕元华笑开。
    陆明华按下满目惊艳,倒有些好奇其他地方都是什么了。
    眼见着她没有多看这首饰,燕元华无奈拉着她回来,盯着她看,问她,“这么多东西,以后都是你的,你怎么一点都不激动。”
    他有些失落,亏他兴冲冲带着陆明华过来,还以为她会高兴欢喜的。
    “你带我来着,就是为了这个?”陆明华恍然失笑。
    “这些都是父皇给我的,他驾崩前把他一半的私库都给了我。”燕元华声音若有似无的有些低沉,又笑,“当时他说什么,这些东西女子都会喜欢的,看我能不能靠这些骗回一个心上人。”
    “结果明华你一点儿都不感动。”他很是哀怨的看着陆明华。
    “不许装傻。”若说一开始还能心软,这会儿陆明华已经能抵挡住他这个样子了,伸出手指轻轻推开他的脸,口中嗔道,“你哪里看出我不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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