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欢一只手指挠着鸽子下巴,神色也不见有什么异常,“还能怎么看,我没什么感觉。”
    黄岛主挑了挑眉,将开始跟鸽子玩的四姑娘放在了椅子上。
    只见四姑娘兴致勃勃地坐好了,继续跟小白鸽大眼瞪小眼,她笑着说:“我要跟小鸽子聊会儿天,看它这阵子跟着小鱼儿到底遇见了什么事情。”
    黄岛主:“……”
    差点忘了她能听得懂兽语这回事。
    江清欢让侍梭拿出一些她经常喂给鹦鹉三兄弟的零食出来,她一粒一粒地喂着小白鸽,然后黄岛主就听到小白鸽一边吃一边叽叽咕咕地,好像真的是在跟江清欢说话。
    江清欢喂完了小白鸽,就让它自己玩,末了,担心鹦鹉三兄弟会欺负新来乍到的白鸽兄弟,江清欢还特地去跟几只鹦鹉说了一声。
    鸟架上的关二哥看了一眼小白鸽,酸溜溜地说道:“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江清欢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它的头,“哪那么多废话?”
    其实通兽语也并不是什么事情都能了解得一清二楚,动物的思维与人本就不一样,智商也有限。江清欢问了一下小白鸽,知道小鱼儿确实是在一个叫燕南天的地方来的,小白鸽说那个叫燕南天的人类看起来很不好,听说是睡了十几年才醒的,现在每天还要将臭乎乎的药水当饭吃。
    江清欢问小白鸽小鱼儿身上的玉佩是真还是假?小白鸽说不知道。
    江清欢想了想之后,还是让白雕去看看小鱼儿到底是去了什么地方落脚,打算回头再去找洪七少帮主让丐帮的人盯着点好了。
    白雕在傲雪苑的上方盘旋了两圈,然后展翅高飞,离开了傲雪苑。雕儿的记忆很好,而且在千丈之高的天空,依然能将地上的景物尽收眼底,看得一清二楚,江清欢一点也不担心小鱼儿离开了这么久,雕儿会找不到他。
    黄药师看着在空中化作一个小点的白雕,视线拉了回来落在眼前的姑娘身上。
    江清欢正侧头看着他,与他的视线碰上,又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黄药师看她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莞尔,“你好像一点都不受影响。”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有什么好影响的呢?”江清欢说着,那双清亮的眼睛不由得微眯了起来,冯家之女么?她努力地想要回想那段初来乍到的日子,那时候她也说不好自己有多大,因为适逢大饥荒,吃都吃不饱,更别说站立走路之类的。她只记得有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个怀抱的主人有着温柔的嗓音,每次她因为饿到不行抗议的时候,那个温柔的声音就会在她耳旁响起,叫她别闹,很快就会有东西吃了。
    江清欢甚至已经不太记得她的相貌了,因为那时毕竟是一个小娃娃,饿得前胸贴后背,整个人时常都是蔫巴巴地在睡觉。可是她记得那个母亲,在最后的时候,将她藏在背后,叫她千万别出声,母亲害怕她会被饿极了的饥民当做两脚羊吃了。
    十几年过去,母亲那声“嘘,别说话”依然时不时地在午夜梦回之时,在她的耳畔响起。
    江清欢从异世而来,从来没有纠结过自己的身世。对她而言,亲人大概都在那场大饥荒中不幸去世了,而她有幸被师父所救活了下来,又有什么好纠结的?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或许母亲带着她沦落到跟着饥民一起另觅去处想要活下去,是因为有人追杀。
    可是事情真的会是那样吗?
    即便她真的是小鱼儿所说的冯家之女,可当年的真相又有谁了解?她从何求证自己的身份?
    江清欢觉得这个问题无解。
    黄药师俯首望着江清欢,微微一笑,身后将她拉进了怀里抱着。他的下巴抵在江清欢的头顶上,半是诱哄半是安抚地说道:“你永远都是冥岳的四姑娘,也是我的清欢。”
    江清欢双手抵在黄岛主的胸前,仰头看着他,神情十分无辜地问:“万一还是别人的未婚妻呢?”
    黄药师挑眉,语气十分狂傲,“天下之大,有谁敢来跟我桃花岛抢人?”
    江清欢闻言,忍不住笑起来,也是,谁还会嫌命长跑来招惹黄药师?即便是小鱼儿那样在恶人谷里跟十大恶人斗智斗勇惯了的人,在黄药师面前也是老老实实的不敢耍花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手段都不过是雕虫小技,更何况黄药师也是聪明绝顶之人。
    江清欢跟黄岛主说这事实在是有些诡异,不如我们一起去栖凤楼看看师父吧?我想问一下师父还记不记得当年捡到我时的细节。
    黄药师想了想,点头,“也好,我也该要向岳主提亲了。”
    江清欢:“……”
    聂小凤听说了早上在傲雪苑发生的事情之后,也觉得有些奇怪。说起十几年前的事情,聂小凤也没什么印象了。
    “当时我路过那个地方,刚好被你拽住了裙角,便将你抱了起来。”聂小凤看着眼前的男女,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语气也十分徐缓,她一边说一边在想当年的场景,只是可惜那时她恰逢在哀牢山自尽重生,心里各种各样的滋味都有,前一世被亲生的女儿打败,走投无路回到哀牢山,跟心爱之人说一句由始至终,我喜欢的只有你,但却毫无回应。七巧梭从天灵穴插入,她以为从此山间朗月清风,人间悲欢离合,与她再无关系。
    谁知自己的人生会再度重来,可再度重来也并不是让她回到年幼之时,而是在她机关算尽利用了万天成,逼得罗玄自闭血池之后,她那时心中并未觉得欣喜若狂,甚至觉得天意弄人,心里头一片悲凉荒芜,也没什么心情留意其他。只是那时被个小女娃拽住了裙角,她有些惊讶于这个小生命的坚韧,低头一看,在她身前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子,因为饥饿,又已经去世,那个女子看着骨瘦如柴,那时到处都是饿死之人,聂小凤也不会特地停留为一个女子收尸。
    聂小凤:“我当时只将你带走了,其余的都没什么印象。”
    只是后来每次看着这个小徒弟天真可爱的笑容时,不免会记起那个女子,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江清欢的母亲。倘若真的是,她当时至少应该要替她收尸,哪怕是用一张草席卷起来。
    江清欢“哦”了一声,见师父杯中已经没有了茶水,主动为师父添茶。
    聂小凤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清茶润喉,续道:“至于燕南天此人,他成名之时我尚在哀牢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他被害之后,我依然在哀牢山,那时罗玄不让我过问这些武林江湖之事,我对他也知之甚少,但这种所谓的大侠,都是自持身份的,应该不会这么多年后让他的侄儿来诳你。”
    黄药师:“岳主的意思是小鱼儿说的可能是真的?”
    聂小凤抬眼,笑看黄药师一眼,“黄岛主想必能比我想得更周全,你认为呢?”
    黄药师轻叹,“但太难求证了。若当真求证,无疑会令清欢陷入当年江枫和邀月这些人的恩怨当中。“聂小凤闻言,轻哼了一声,说道:“移花宫无疑是厉害,但我冥岳之人,又岂是她们想动便能动的?”言下之意,竟然是赞成江清欢去查一查自己的身世的。
    第121章
    江清欢和黄药师去了栖凤楼, 黄岛主顺便还帮岳主把了脉,说岳主身体已无大碍,不过我有事相求。
    聂小凤弯着眼睛,好像是黄岛主尚未说话, 她便已知道他的心意了一般,“哦,你是要提亲的吧?”
    不久前岳主跟自己的小徒弟说可让黄岛主择日上门提亲的话, 犹在耳边。不过此时岳主心中, 又有些不太舍得。于是跟黄岛主说:“提亲可以,但我还想多留她两年。”
    黄岛主:“……”
    聂小凤笑道:“我只是说了, 你可以择日上门提亲, 但没说可以择日迎亲。黄岛主, 冥岳的姑娘, 可不是那么好娶的。”
    即便是他们两情相悦, 可这些年来, 这个小徒弟一直被她宠着, 天还没亮就陪她练武喂招, 平时要教她读书写字。当年对两个女儿无处释放的情感, 几乎都被她倾注在江清欢身上。那么长的十几年, 虽说这一年多她把江清欢放到了江南,也习惯了没有这个小徒儿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时候, 但真要送她出阁, 聂小凤心中还是十分难舍。
    黄岛主默了默,没说话。他觉得自己先前的话大概是说得太满了, 天下之大,谁敢跟他桃花岛抢人?
    可眼前这个冥岳之主聂小凤,她不放人,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江清欢眨巴着眼睛看看师父,又看看黄岛主,觉得这种时候她还是保持沉默比较好。
    聂小凤:“对了黄岛主,我想私下跟清欢说几句话。”
    黄药师闻言,笑了笑,说道:“我恰好有事要找怜花公子,失陪了。”
    黄药师走了之后,江清欢跟着师父一起往栖凤楼的人工湖边走,湖上水榭四周的轻纱多放了下来,清风吹过,轻纱浮动。
    聂小凤带着江清欢到了水榭之上,柔声问道:“清欢,你是否想知道自己的身世?”
    江清欢:“可师父不是赞成我去查一查的吗?”
    聂小凤回过头,脸上是柔和的笑意,“师父只是觉得,既然有迹可循,那便去看看,说不定会有发现。若是不去,难免你他日想起之时,心中意难平。”
    “再说,人既然活着,当然是清醒地活着比糊涂的活着更好一些。”
    江清欢微微一眼,抬眼看向师父。她很想像从前那样扯着师父的衣袖,跟师父撒娇。她这么想着,也真的这么做了。
    只见一身红色衣裙的四姑娘站在水榭中,她拉着师父的宽袖晃啊晃的,声音爱娇:“师父的意思清欢明白,可我只是在想,生活为何总是横生枝节,就让我纯粹是师父的徒弟、冥岳的四姑娘,不好吗?”
    聂小凤被她弄得好气又好笑,但她熟知这个徒弟的秉性,那些话她不过是因为想到要查探身世的话,会卷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心生不快才说的。
    她也乐得哄江清欢高兴,于是顺着江清欢的话说道:“好好好,只要你三思过,想好了,怎样都好。”
    江清欢听到师父的话,笑了起来。她拽着师父衣袖的手依然没有松开,她知道自己该要怎么做,可是想到自己有可能是小鱼儿所说的冯家之女时,心中不可避免地涌起一股烦躁之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江枫是有钱人,他的书童江琴如今摇身一变,成为了江南大侠,时常仗义疏财,那些钱财是哪儿来的?自然是江枫的。能让江枫看上眼并且还一见如故的,要么是像燕南天那样的大侠,要么是跟江枫一般有相当的家底还有不俗的修养。
    若当真是那样,那样的人家又怎会让自己的妻女沦落到要跟因为饥荒而离开家乡的流民在一起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燕南天的担忧是对的,当时移花宫在追杀江枫的时候,连这期间与他接触过的朋友也都不放过。
    想着,江清欢只觉得心里忽然有种无处着落的感觉,揪着师父宽袖的手拽得更紧了。
    聂小凤低头看了看那只拽着她衣袖的手,关节都有些发白。如果小鱼儿的话是真的,这件事情确实有些棘手。但她聂小凤教出来的徒弟,又岂会是怕事之人?于是,也不动声色,等着自己的小徒弟自己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江清欢松开了拽在手中的布料,只见她转身,笑着跟师父说道:“师父,我想好了,我觉得我还是去见一见燕南天吧。”
    当年还没在恶人谷被十大恶人所害的燕南天,是一个绝顶高手。那时既没有西门吹雪也没有白云城主,燕南天的剑是天下第一剑,无人能与之匹敌。江枫与花月奴离开移花宫,之所以要找燕南天,便是笃信他的义兄燕南天武功高强,天下无人能敌,即便是移花宫的公主邀月与怜星联手,也未必能胜过燕南天。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放眼武林,越是快意恩仇之人,越是死得快,越是自持身份不愿失了大侠风范之人,就越是容易被暗算。
    燕南天当年带着义弟的骨肉到了恶人谷,纵然武艺高强,但比不过旁人心思恶毒还狡诈多端,险些一命呜呼,被恶人谷的大夫泡在药桶里当了十几年的药人,如今终于恢复神智。
    只是他虽然醒了,但身体还没恢复,武功也只恢复了两三成而已。
    江清欢看到的燕南天,既不像是洪七少帮主那样的,也不像是万天成那样的,燕南天身材并不魁梧,长得很瘦,双眉很浓,眼睛十分有神,看着有一股摄人之力,但是他的装束很随便,穿着破烂的草鞋,身上的黑袍已经洗的发白。
    江清欢看着眼前的黑袍男人,默了默,心想这位大叔哪里像是一代大侠?分明像是一个穷汉。
    而那穷汉一看到江清欢的时候,神情微愣了下,随即便十分感慨地说道:“我让小鱼儿去找冯家之女,不过是求个心安,没想到他竟真的能找到你。”
    江清欢:“……”
    感情这燕南天和江小鱼是在耍着她玩?
    而这时燕南天又说:“你长得跟你的母亲几乎一模一样。”
    燕南天这话一出,不止是江清欢,就连黄药师和小鱼儿,心中都十分惊讶。
    江清欢:“你曾见过我的母亲?”
    燕南天微微颔首,徐声说道:“当年江枫有难,还担心好不容易认来的亲家会遭遇移花宫的毒手,因此他在送信给我的时候,还将他刚认的亲家丹青派人送来给我,以便我前去相救。不止是你的母亲,你父亲的画像我也曾看过的。”
    得到这么一个消息,江清欢觉得自己有必要喝杯水冷静一下,正想着,黄岛主已经体贴地给她递了一杯水,看着她一股脑地将水灌下去。
    江清欢双目垂下,看着被她握在手中的杯子,轻声问道:“如今丹青何在?”
    燕南天:“不知道,我去接应江枫夫妻的时候,他们都已经遇害。我带着小鱼儿一路追江琴追到恶人谷,路途奔波,许多事情都应接不暇,大概是在路上丢了。“黄药师冷声说道:“既无丹青,谁知真假?”
    燕南天侧头,带着摄人光芒的双目看向黄药师,语气不悦:“年轻人,我燕南天从不诳人,至于你们是否相信,那是你们的事情。可这位江姑娘身上的玉佩,确确实实是江家的。”
    那么多年过去,燕南天想起当日见到江枫夫妻时的场景,依然觉得十分痛心。他一个男人大老粗,带着义弟夫妻的灵柩,心中既痛心又悲愤,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婴儿,软绵绵的,十分柔脆,仿佛一不小心那个一无所知的小生命也会随着父母而去。
    燕南天无暇顾及其他,一路追杀江琴到恶人谷,打算料理了那个可恶的书童,再去将移花宫的邀月也料理了。至于找冯家之人,他想着等他将义弟的那些恩怨了结后,带着小鱼儿安顿好之后,再徐徐图之。
    谁知他会栽在了恶人谷,而当年带在身上的丹青,怕且是当时被暗算的时候便丢了。
    燕南天的目光落在了江清欢身上,一袭红衣,眉目生动,与当年他所看到的丹青相比,少了娴静多了灵动,但五官几乎是与那冯夫人是同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江清欢抬眼,迎向燕南天的目光,笑着说道:“我并不是不相信前辈,只是世道险恶,你以为旁人对你真心真意,可实则他包藏祸心你也无从得知。”
    燕南天微微一怔,随即笑了起来,笑得几分无奈几分悲愤,“你说的在理。当年江枫便是将那书童当成是家人一般对待,谁知那畜生却狼心狗肺,与移花宫暗中通信,将我义弟卖了个彻底,最后还不得好死。”
    燕南天转而向安静地站在旁边的小鱼儿厉声说道:“你若是得见江琴,必须手刃此人,否则你的父母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
    小鱼儿听到燕南天的话,轻声说道:“燕伯伯放心,侄儿心中有数。”
    江清欢听到小鱼儿的话,不由得瞅了他一眼,这样的反应,似乎是有些不咸不淡了些。不过江清欢并不想深究小鱼儿的反应,她转而问燕南天,“前辈,你可知冯家在哪儿?”
    燕南天:“我想大概是在扬州吧,我义弟送信给我之时,正在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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