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隔间里的林昭穆不想听这些,可人就在外头讲,她不得不听。
    她们两个说的话跟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下意识地,她将手抚向腹部。
    她甚至已经联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的孩子满月宴上,是不是大家也会这样看待她。
    她知道陆承则是不婚主义。
    意外怀孕之后,陆承则负责任的态度其实让她挺安心的,产检也好,身体的调理也罢,他都很上心,贴心的照拂让她觉得,这个意外不是个事儿。
    好像只要有陆承则在,她没有什么可担心。
    可是,这一切的安心,是除却婚姻问题以外的。
    陆承则是不婚主义,这点他从来没有对她有过隐瞒,她一直都知道。
    她不知道有了孩子之后会不会不一样,但至少从现在看来,好像并没有不同,陆承则依然从未讲起过结婚相关。
    外头两个讲闲话的人上完厕所后便离开,说话声越来越远,一直到听不见。
    林昭穆从隔间里出来。
    她又收到了俞芷旋的消息,说她走不开了,又被一熟识的长辈拉了去。
    林昭穆挺理解,俞芷旋跟她不一样,她是被陆承则带来的plus one,别人碰到她,只会问起陆承则,而俞芷旋,本身就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有熟识的长辈、世交,跟谁都能寒暄两句。
    于是林昭穆没继续玩消消乐,她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往回走,在偌大的宴厅内绕了大半圈,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陆承则。
    走近了才发现,陆承则在跟秦诗语说话,她过去时,正听到他询问秦诗语离婚事宜谈得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可以跟他讲。
    林昭穆脚步顿了顿。
    她知道在秦诗语离婚这件事上,陆承则一直在帮她,前几个月在一场宴席上,秦诗语和她丈夫当众闹了起来,陆承则把秦诗语护得紧。
    当时她也在场,是真的生了气,第一回 在外头甩了脸色,提前离席。
    只是后来这说不上冷战的冷战也没个结果,在陆承则通过买礼物表达服软的态度后就没了下文,当然,秦诗语的困难,他照样会帮,因为是朋友,因为他自己坦荡。
    昭穆,你回来了。
    就是在林昭穆稍稍一顿的那个瞬间,秦诗语看到她,先开了口。
    紧接着,她就转向陆承则,说:刚才我碰到昭穆,还夸呢,礼服真漂亮,可羡慕死我了,是定制的吗?哪家的?能介绍下设计师吗?
    陆承则道:我哪懂这个,回头问一下小余。
    林昭穆睫毛轻轻一颤,敛下暗淡下来的眸色。
    陆承则回过身揽住她,回来了?走吧,我们落座。
    林昭穆小声嘟囔了句,差点没找着你。
    陆承则轻笑,不甚在意地说了句:下次我尽量不挪地方。
    好在他们的座位并没有跟秦诗语安排在一桌。
    林昭穆终于不用再见她。
    到宴席结束,倒也安然。
    林昭穆跟俞芷旋碰面的时候,宴席已经快散场,周围都是人,俞芷旋没找到机会质问林昭穆出国交流的事儿,就问她晚上回不回学校。
    林昭穆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陆承则。
    陆承则说:她不回。
    俞芷旋想翻白眼,但在陆承则面前不太敢,就只说了句:她明天早上有课。
    陆承则道:明早我会让司机送她去学校。
    俞芷旋撇了下嘴,哦了一声,然后给了林昭穆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回到陆承则的住处,林昭穆已经挺疲累,只想赶紧洗漱上床睡觉。
    只是才进门,陆承则就揽过她的腰,将她压在门板上用力地吻。
    林昭穆唔唔两声,之后声音就被吞进了他肚里。
    半晌后,是礼服撕裂的声音。
    陆承则在她耳边用气音说:裙子真的很好看,撕起来更好看。
    林昭穆随即就想到秦诗语对她礼服的夸赞,身体被陆承则带起的燥意熄了大半。
    她推他,用了点力道,说:你别乱来。
    陆承则动作顿住,声音喑哑,是极力的忍耐,也是,现在不能乱来了。他手掌抚上她腹部,目光和动作一样温柔,好似在感受里面的小生命,臭小子
    想到在宴席上听到的话,林昭穆没忍住,打破了好气氛,说:今天我听到好多人悄悄说着闲话,笑话杜总的女朋友,儿子都生了,杜家还是不让她进门。
    陆承则大概不太喜欢杜家,也不喜欢谈论,敷衍地说了句:杜家就是迂腐。
    林昭穆嘟囔:你不也不愿意结婚
    陆承则抬眼,目光从她腹部移到了她脸上,眼尾温柔的眸色淡了下来,你还在介意这个?
    林昭穆抿着嘴。
    陆承则:倒也不用拿我跟杜成容比吧?
    林昭穆没说话,心里想着,在不结婚这一点上,你跟杜成容确实没差。
    他道:我跟你讲过,在我眼里,结婚证跟一张废纸没有差别,恩爱的人,不需要它日子照样美满,感情破裂的,就算有这张证,又能如何呢?照样能离,除了一地鸡毛之外,什么都不会有。婚姻这东西吧,更像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来降低生活的风险,而我并不需要,只会变成一个麻烦。我喜欢你,就会跟你在一起,跟一张没用的纸半点关系都没有。
    林昭穆难得地回怼了一句,你是不是担心如果结婚,等你不喜欢我的时候,我会分走你一半财产?
    陆承则轻嗤一声,你当我公司里养的法务是废物吗?
    说罢,他自觉这话不妥当,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尖,找补了一句,胡思乱想什么呢?我不会不喜欢你,再说了,我也没那么小气吧?哪里会短你吃穿?或者,我把这房子划到你名下,怎么样?
    后背的礼服已经破了,敞开着,她肌肤贴在门板,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冰凉。
    这跟杜总的女朋友生了儿子后拿到几千万奖金,有什么区别呢?
    林昭穆淡淡地回了句,我没平城社保,你划不了。
    大约是看出林昭穆不高兴,陆承则拥她入怀,说:累了吧?我抱你去洗洗,早点休息。
    他说着,将她横抱起,进了主卧的卫生间。
    半小时后,林昭穆躺在床上,陆承则揽着她,鼻尖蹭着她的发丝。
    他轻声说:小时候,我爸妈离婚,家里闹得不可开交,天天吵,天天吵,在外边很有修养的两个人,到了家里,撕破了脸后变得丑恶不堪。我经常放学回家就看到一地碎玻璃,阿姨在那儿打扫,一直到爷爷把我接过去住,日子才算是清静了。
    他又说:我讨厌婚姻,但不代表我不喜欢你。
    林昭穆轻轻嗯了一声。
    但她好像也没听到多少,思绪胡乱地飘着,想着她才不要陆承则的钱,不稀罕房子,陆承则给的那张黑卡也半点都不想用,想着毕业后是读研还是工作,想着那个出国交流的机会丢失真的好可惜,不知道休学两年后再回去,还能不能再申请。
    第84章 番外 一点点攒起的失望(2)
    俞芷旋得知林昭穆怀孕时, 突然就没了骂人的力气,冷冷地说了两个字:造孽。
    她们在寝室里,林昭穆没精打采地扒在书桌上, 已经做好了被俞芷旋骂两小时的打算, 结果俞芷旋只吐出这俩字, 反倒让她更慌。
    她支着胳膊从书桌上坐起,小声说:你想骂就骂吧。
    骂?俞芷旋冷笑一声,别, 我不骂了,我要有你这么个女儿,肯定会准备生二胎,大号废了, 练小号。
    林昭穆丧着脸。
    俞芷旋呸了一声,渣男,套都不戴。
    林昭穆脸颊涨得通红, 小声替陆承则辩解,没回回都戴了的,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俞芷旋凝眉,额, 你们这什么破运气。
    这时另外两位室友回来, 俞芷旋与林昭穆就止了话头,没再讲。
    当晚,她们从食堂吃完晚饭出来后,就在操场边的长椅上坐着,聊了许久。
    起初操场上还有不少人散步,随着时间推移,人越来越少, 到最后,变得寥寥无几,空旷又寂寥,只有簌簌秋风的声响。
    是个晴夜,苍穹有几颗零散的星点。
    所以你要办理休学?俞芷旋问。
    林昭穆轻轻嗯了一声。
    已经跟辅导员讲了吗?
    还没有,等过两天林昭穆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些什么,就是想再等等,等过两天。
    俞芷旋长长一声叹息,你真是
    她想骂傻逼,可也知道林昭穆作为当事人肯定更不好受,把脏话给咽了回去。
    于是,又是一声叹。
    再叹气,你要变成老太太了。林昭穆说。
    跟你处久了,我确实会多几根白发。说到底还是我的锅,要不是当年我在酒吧里喝醉了让你去接,你也不会认识陆承则。
    林昭穆反驳,没,我早就认识他,我的助学项目他是资助人,很早的时候我就在我们村子里见过他。
    行,如果不是我,陆承则也不会认识你,更不会来招惹你。
    秋风拂乱发丝,林昭穆用手腕上的发绳,将长尾扎起。
    也不知是不是在宽慰自己,她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休学一段日子,学籍还会保留的,等生完了孩子,还能继续回来把学上完。
    是啊,还能回来把学上完,最多就是你成了学校里经久不衰的八卦,哦肯定不仅仅是学校里,那些人是怎么笑话杜成容女朋友的,大概也会这样笑话你,毕竟都是未婚先孕么。哦说到这个,你问过他没?都有孩子了,还要继续坚持不婚主义吗?
    林昭穆不吭声。
    俞芷旋懂了,冷冷地呵了一声,却没力气骂了。
    事到如今,骂人又有什么用呢?
    俞芷旋是想劝的,可是怂恿人打胎的事儿她又干不出来,就觉得憋屈,一口气闷在胸腔里,就快要炸开。
    她想起昨天在满月宴上听到的,说:你知道吗,倪雅,就是杜成容的那个女朋友,她有个妹妹,学习很厉害,在哈佛念书。
    这个林昭穆倒是不知道,不过别人的事情,她并不太感兴趣。
    俞芷旋继续道:倪雅家里条件不好,出道做演员也没红起来,后来遇到杜成容才算是日子过得宽裕些,她妹妹的学费基本都是杜成容出的,她妹妹也争气,高考考上了985,研究生申请上了哈佛。她妹妹上了哈佛之后,倪雅就想撮合她妹妹与李家的二公子,觉得她妹妹有了拿得出手的学历,就有了进豪门的敲门砖,她自己结不了婚,就想着推她妹妹一把,以后还能让她妹妹拉下自己。
    听到这儿,林昭穆好像起了些兴趣,问:后来呢?
    当时李家的二公子也在美国留学,她妹妹确实跟人家谈过一阵子,但没几个月就分了手,听说是她妹妹把人给踹了,说看不上这个纨绔,为此还得罪了李家,那事儿之后,倪雅就跟她妹妹关系不太好,听说现在她妹妹跟了个大牛,专注于学术研究,也不太回国。她去年好像还在美国拿了个什么奖,奖金不少,她全打给了杜成容,说是要把学费钱还干净。
    林昭穆听着有些唏嘘,这两姐妹,待人处世倒是截然不同。
    俞芷旋道:我跟你讲这个,是因为我觉得你就像站在两姐妹这两种人生的岔路口。
    林昭穆想说哪有那么夸张,可话到嘴边又没说出来,因为觉得这话压根没有半点力度。
    未来是你自己的,俞芷旋说,不是陆承则的,也不是孩子的,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不属于任何人。
    这种浅显的道理,林昭穆如何不懂?
    可她还是有一丝希冀,等生完孩子,我还是能回到学校,能完成学业,未来照样是我自己的。
    你说得对。俞芷旋没有反驳,尽管两人都知道,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未来。
    两人在操场边的长椅上聊到很晚,后来也没聊孩子不孩子这样糟心的事儿,只跟身边的大学生一样,聊考研还是工作,聊考公还是出国。
    后来林昭穆困乏地回到寝室,躺在床上时,突然想到,她此刻对未来如此迷茫不安,却从来没有一点儿,对小生命降临的期待与兴奋。
    没有想过想要男孩女孩,没有想过想要取什么样的名字,没有任何去购置婴儿产品的欲望。
    是因为还早吗?可事实上,确认怀孕没有几天,陆承则就开始翻起了字典,还对她说,陆老爷子信风水,可能起名时还需要找个算命先生算一算。
    几天后,一个很喜欢林昭穆的教授再一次找她,试图劝说她改变主意,申请去意大利的交流项目,甚至已经帮她引见了那边文学院的教授。
    说来也巧,从教授的办公室里出来没多久,林昭穆就接到陆承则的电话,得知她还在学校里上课时,语气不悦,还没办休学手续吗?
    前几天他在外地,林昭穆也没告诉他自己一直都在学校里。
    林昭穆含糊地应着,陆承则听出她的敷衍,说:下午我让小余过去办理,你不用管了,回家去歇着,我跟曲阿姨讲过了,让她照顾你,没有特别的事儿,你尽量别出门乱跑,想出去玩也让曲阿姨跟着你。
    林昭穆睫毛颤了颤,带了点儿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为什么你总要让余特助来办?
    这都几天了,你也没办好,还去上课,都不知道注意自己身体吗?
    林昭穆反驳道:别人的产假都是快临盆的时候才开始休的,怎么到了我这儿生个孩子还得休学两年?
    陆承则淡淡回了句,你确定等肚子大起来,你还要在学校里上课?
    林昭穆噎了下。
    但转念一想,就算早早休学,学校里又没有不透风的墙,同学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去生孩子。
    只是她不想再跟陆承则争论,只道:总之我自己会处理的,你别总让余特助来管我的事儿。说完就挂了电话。
    估摸着她这个行为让陆承则也有了气,一连好几天,他没联系她。
    林昭穆继续在学校里上着课。
    她偶尔会有孕吐反应,但不严重,大多只会在早晨刚起床时,其余时候基本正常,倒也影响不大。
    陆承则不来找她,她倒落得清静。
    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昭穆怀孕的事情,突然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传了开。
    她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她以前被人拉进了一个群聊,都是那圈子里杂七杂八的人,好像是蒋惜凡把她拉进去的,说是她们小姐妹的群,可以聊聊一些新款包包衣服。
    只不过这个群聊被林昭穆静了音,她也不说话,久而久之,里面的人都忘记了群里有她。
    这次林昭穆就看到突然有一天,群里聊起了她怀孕的事情。
    话肯定不好听,五花八门的都有,说她向倪雅取了经、说她要拿孩子逼婚这些还都是轻的,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人贬低起人来的言语压根就没有任何修养,只是这一次,林昭穆看到这些,突然间变得很平静。
    俞芷旋说她此刻就站在两种人生的分叉口,而现在,林昭穆就觉得,她看到了其中一个岔口所指向的样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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