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国华:好了好了,别跪了,搞得我欺负你们俩一样。起来吧,这是我们周家的孩子才要跪的。
    江向怀闻言,更是神色虔诚地和土地公神像对视,背脊跪得笔直,不发一言,却胜过万言。
    周国华有时候就喜欢他这样上道,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人面上的功夫总是做到位的,但有时候又不免担心,他这样的性子,如果要对澄澄使坏,澄澄怎么可能招架得住?
    赵延嘉很怕现在不解释,等会回酒店他会被他哥打,闷闷地坦白道:周阿公,你看已经过期好久了,不能用的,就是我塞给我哥的一种象征性礼物,咱们都是男人呢,你能懂吧?阿公。
    我不懂,你们不干净,我跟你们不是同一种人。周国华才不吃这套,知不知道在我们那个年代,这是流氓罪,要把你们俩都抓去坐牢!
    赵延嘉:我忏悔,我肮脏,我丢尽我们赵家的脸
    周国华拿苍蝇拍打了下他肩膀:就你会演戏。他板着一张脸,转头看向江向怀,冷声问道,你谈过几个女朋友?
    就澄澄。
    说实话。周国华才不信。
    赵延嘉落井下石:哥,咱都是男人,说点实话,周律师不在这。
    何砚铭嘿嘿笑:江律师,是不是排除了那种只有肉体关系的女孩?我都谈了三个呢。
    周国华一脸嫌弃的表情。
    何砚铭又问:江律师,你还是处男吗?
    看这个问题问的,所有人都沉默了,江向怀没办法回答,这会把澄澄都扯进来。
    赵延嘉为了活跃气氛,顺口溜出了网络用语:男人不自爱,就像烂叶菜。
    气氛更沉默了。
    周国华送几人出门,他准备关院子的门了,赵延嘉跟在江向怀身后,又回头:周阿公,我们家祖传深情,真的,我爸爱我妈,我姨夫爱我姨,我姐夫爱我姐,又会赚钱又对老婆好,你放心嗷!
    就是大姨和大姨夫喜欢男女混合双打他们的小儿子
    他默默地在心里补上这句话。
    给他回应的是,砰一声无情关上的周家大门。
    赵延嘉跟在江向怀的身后,试探地问道:哥,你生气了吗?
    江向怀说:本来觉得事情很离谱,但知道是你干的,又合理了起来。
    赵延嘉:以前姐夫送我的,说是祝我长大的,哥,你看,你好不容易才迈出一步,要来过你的新生活了,也是另一种成长。
    他声音有些低,闷闷的:没来南日县以前,你也不怎么理我,我们又差了好几岁,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跟在你屁股后面,小时候你就经常赶走我但妈妈说让我跟着你,她希望你能真的开心起来,我有时候就是想做点事情让你开心,但好像一直在做错事情,惹你嫌弃,让你不耐烦
    江向怀转头看他,见他可怜巴巴像条委屈的失落小狗,无声叹气,认命道:我不嫌弃,也没生气,更没不耐烦,知道你和小姨担心我
    他话还没说完,赵延嘉就一把冲进他的怀中,死死地抱住了他:我就知道,哥,你是喜欢我的。
    江向怀忍了半天才没骂他,没推开他,但心里也知道,赵延嘉这样的性子完全是因为他在既不缺少物质,也不缺爱的家庭中长大,他的父母对他没有任何期望,让他随心所欲地成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向怀只是想,他若是和澄澄有了孩子,他应该也不会赋予孩子期望,她自由生长就好了,但转念一想,太自由了像赵延嘉这么傻也不好。
    赵延嘉心满意足地躺进了酒店的被窝里,点进了家人群。
    今日日记,哥抱我了。
    太晚了,就剩下他姐还没睡:你干什么了?
    什么也没干,不过,哥好像跟周律师和好了。他@了他爸妈,你们要来南日县玩吗?顺便提亲。
    赵延婷只说:大姨都还不知道呢。
    赵延嘉:大姨要是再想打人,为了哥,我愿意再贡献出我英俊又可怜的脸蛋
    周家挺大的,好几个空房间,留宿一个李雅芳自然不是什么大问题。
    蔡梅给她换了床新被子,李雅芳躺在充满了阳光味道的被单上,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她出狱的那天晚上,也是睡在周家的,她洗了澡,剪了头发,跨了火盆,吃了一顿很好吃的晚餐,她才觉得自己真的重生了。
    她翻了个身,盯着窗帘上的印花,又有种愧疚的难过涌了上来,她现在找不到工作了,爸妈不认她,她不知道要做什么,对不起周姐姐和她自己。
    周家的房子虽然现在看起来很过时,但在 80 年代也是南日县的大豪宅,毕竟周阿公也曾经短暂地风光过。
    周织澄下楼的时候,正听到周阿公在吹自己的历史:你们坐车进县城的时候,有没有看到那一座很大的山啊,凤凰山,以前那一片山头都是我承包的,木材厂老板知道吗?后来没做了,就继续做流水席大厨,我这也不是一般的大厨,我组了个流水席团队,我是老板,生意最好的时候,这一带的流水席都是我承包的。
    叶白真心实意地捧场:流水席大老板!
    那是,我年轻还做过裁缝学徒,家里那个缝纫机,我给澄澄小时候做了好多件衣服。
    叶白竖起大拇指:你就是在场男人的楷模,榜样!
    蔡阿嬷泼他冷水:他跟人做生意,证都没办好还去砍树,差点坐牢,钱赔了个一干二净,还好我有个店可以养一家人。
    周织澄笑了笑,解释道:阿公的合伙人没跟他说清楚,采伐许可证还没办下来,他也不懂法,就开始雇人伐树,以滥伐林木罪立案的。
    周阿公嘴硬:我这不是故意犯法的,很多人都不知道的。
    正好摄影师也在,周阿公还一本正经地讲起普法故事来:我们县还有一个人,也是个农民,老实巴交的,也是在自家承包的山头种了一大片杨树,高高兴兴地找人砍伐,打算卖钱,都觉得我自己种的,自己砍伐有什么问题吗?结果钱还没拿到手,警察就来抓人了,说
    他模仿了起来:树的确是你的,你有所有权,但是出于保护环境的原因,所有权和采伐权是分离的,你不能自己私下采伐的,你要去办理采伐许可证!
    周阿公叹气:这我们普通农民哪里会知道?也没人告诉我们啊,自己种的树,自己砍的柴,还犯罪了,不仅要坐牢,还要赔钱,太惨了。
    后面就是李雅芳的故事。
    她说起自己的故事都很麻木了,生儿生女都一样的口号喊了许多年,男女平等的话似乎人人都会说那么两句,社会看起来处处美好,但为什么她还是过得这么惨呢?她有时候试探着想跟别人提起自己在家遭受的不公平待遇,有的女孩会轻描淡写:是不是太敏感了呢?我是女孩,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啊。有的男孩则说:不会吧,编故事吧,这应该是很多年前才会有的吧?儿子女儿不都一样吗?照我看,你们女孩子才享受福利吧,不用扛起养家责任,不用买房,不用想彩礼,就生孩子就好了。
    其实一点都不一样,她常常陷入自己的思维沼泽中,她要是男的就好了,出生就被全家人喜爱,什么活都不用干,书读不好,还脾气臭,妈妈会告诉他,男孩子晚熟晚聪明,以后就好了,至于什么彩礼房子,根本不用担心,会有爸爸妈妈姐姐妹妹赚钱的,再不行,把姐姐妹妹卖给一个高彩礼的男人,不就好了吗?
    她想完之后,偶尔会心虚和内疚,觉得自己好像太利己主义了,但又想,她哥哥不就是这样的吗?她从小就在家里一直干活,哥哥什么都不用做,还可以获得父母的房产,美名其曰:男的压力更大,需要房子。如果男的觉得压力大,觉得女人现在的福利比他们好,那互相换不就好了吗?他们又不愿意。
    李雅芳继续说:我初中毕业后,就去打工了,我爸妈让我把每个月的工资给上交他们,因为哥哥结婚要用,后来我遇到了我的前男友,他比我大十岁,他每个月给我的钱都比我工资高,后来他就带我去别的城市了,他跟我说,他就是哄客户进茶楼、酒吧高额消费,他说他心疼我,不会让我去做酒托女,只是需要我提供收款二维码,说他的身份证被限制了,我只要收了钱,把钱转给他就好了。她顿了顿,他跟我保证过不会有事的,而且我还未成年是我不懂法律,因为最后一样都是犯诈骗罪,只是我是从犯,只判了几个月。
    她声音很轻,很多想法也只敢积压在内心。
    虽然坐牢的时间很短,尽管未管所一直在保护我的档案,但是镇上和村里很多人在我被抓的时候,就知道我犯罪了,我之前在一家餐馆打工,前几天有客人丢了东西,监控看不到,老板就怀疑是我因为只有我坐牢过,他们的怀疑也是合理的,后来老板就把我开除了
    她说到这的时候,有些哽咽,眼睛红红的:但真的不是我,客人也报警了,警察也讯问了我
    但她在面对着众人的质疑和盘问的时候,心里只有一种悲观的情绪,她的这辈子已经完蛋了,没有人会再相信她,她要戴着坐过牢的枷锁一辈子,这就是犯罪的代价么?
    周织澄静静地坐着,她没去安慰李雅芳,不知道在想什么。
    蔡梅看雅芳哭成那样,心疼,但也没办法,南日县就是地方小,做点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大家也都是普通人,当然会忌讳坐牢犯事的人。
    李雅芳录制完之后,她就离开周家了,她要继续去找下一份工作。
    周织澄这天的心情有点沉闷,她想的还是那些,犯罪的代价是不是一定要危及以后的人生,以及罪犯的亲友?
    当然,想这些没用,她还是先帮雅芳留意一下有没有适合她的工作,之前有一些工厂参与捐助了新生基金,不知道雅芳愿不愿意进厂工作,正好过段时间要开新的募捐大会。
    周织澄把律所要出节目的任务交给了多才多艺的赵延嘉少爷。
    看着赵延嘉先是苦恼,然后又高高兴兴地准备在节目上大展宏图、让这群乡下人大吃一惊的模样,她忍不住生出了羡慕,他真的好容易快乐啊。
    虽然她也挺快乐的。
    她最近的快乐源自于江向怀,那种隐秘又坦荡的延迟幸福。
    她在南日县,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她熟悉的海边小城,实现了十年前她在日记本里写下的两个梦想,律师和江向怀。
    第67章 男高中生
    晚上,周织澄洗完澡后,把头发吹得半干,坐在了书桌前,但不打算工作,准备来找部轻松的电影来看看,还没打开,姜黎就给她打电话了。
    周织澄盘腿坐着:今天早下班了吗?
    嗯,刚洗完澡。姜黎躺在了床上,累得头发都懒得吹了。
    周织澄知道她老不吹头,忍不住多嘴:那也要拿干发巾擦一擦,小心以后头疼。
    知道了,澄妈妈。
    我哥还在飞吧?
    嗯,还没落地,我等他落地回我消息了,再去睡觉。姜黎其实挺困的了,但不等不会安心,两人随便地扯着话题,什么都能聊,永远不会冷场,因为彼此之间认识了太多年,又有太多共同认识的人。
    你哥说我们得先订个婚。
    周织澄笑着表示赞许:那当然,礼数一点都不能少。
    那你呢,江律师怎么说?
    他能怎么说?周织澄有些回避。
    那先不管他怎么说,你还喜欢他吗?
    这是她最好的朋友,周织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喜欢。
    姜黎笑了好一会,然后才轻声叹气:澄澄,我从小到大最羡慕,也最喜欢的就是你的勇敢和真诚,勇敢让你靠近我,我们有了认识的机会,真诚让你愿意来爱我,我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周织澄托着自己的脸:我也有不勇敢不真诚的时候。
    比如现在吗?姜黎开玩笑,不敢再跟江向怀重新开始么?
    姜大师,我需要你的点拨。
    姜黎接着道:你怕的是再一次分手么?但所有的感情都有结束的可能,如果这样的话,大家都要为了未知的结局而无法谈恋爱了,结婚是童话故事里的终点,但对于现实来说,是另一个起点,感情的美好结局是白头偕老、生同衾死同穴,也就是说,不到死的那天,谁也不知道自己付出了真情的这段感情是不是会有美好的结局,太遥远了。
    周织澄沉默了会:如果这次再分开,就不是分手了,他想结婚的。
    那更好了啊,跟江律师结婚总是不亏的,要是怕亏,到时候咱们一起拟个不平等婚前协议,让他签下去,趁他满腔热血想娶你的时候。
    车轱辘话又来了:还有他的家庭和工作。
    姜黎的声音在这个夜里很轻柔:江向怀 33 岁,不是 23 岁,他有足够的经济条件,他不需要再靠着他的父母,他是律所的合伙人,带过团队里那么多律师工作,他对自己的职业和人生道路有着清晰的认知和规划,你是替他遗憾,还是替他愧疚,如果他真的愿意留在南日县,他真正为的也不是你,而是他自己,他需要你提供的情绪价值。
    醒醒吧,他是冷血资本家,忘了被奴役的过去了吗?
    他现在项目做多了,钱赚够了,等于是提前退休了,我要是像他那样财富自由,我早不当律师了,没日没夜在这做甲方的奴隶。
    我的澄澄阿命,他比你清楚他在做什么,也比你知道他想要什么,如果他是冲动的人,那为什么 5 年前不来呢?他也不需要你为他的选择负责,你现在只要想,你还喜欢他吗?还爱他吗?
    恋家的小朋友,现在是在我们的地盘,情况比五年前好多了,你有稳定的工作,爱你的家人,还多了我这个永远支持你的嫂子,你可以比 17 岁的澄澄更勇敢。
    周织澄想笑,却又有点泪意:你现在开始摆嫂子谱了,人家都说嫂子和小姑子不共戴天。
    姜黎:你放心,嫂子爱你比爱你哥更多。
    *
    周织澄手上还有很多其他的案件,虽然她在准备录制这个节目前三个月,就已经停止了接新的案子,只选定了一些法律援助案件,但那些已经接的、没完成的案子也得继续收尾,比如迁坟一案,当然有些法律援助案延伸出来的案子也还在进行,比如林维升父母的死亡赔偿金。
    她看的时候,江向怀也进来了她的办公室,他拿起另一些卷宗慢悠悠地看着,就坐在她旁边,也没去打扰她,等她看完了,他才问道:周律师,现在有空吗?
    下班了,不接咨询了。
    那接不接约会?
    周织澄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黑亮坦荡,但她不知道,她比他更坦荡无畏,眼里仿佛盛着倒影在水中的明亮月光。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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