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似是没想到展昭竟如此敏锐,一时之间被他用剑鞘抵住,整个背都贴在墙上,动弹不得,她眯着眼,抿着嘴,好似不太高兴的样子。
    琥珀道:“我问你,我明明叫你不要再查,你却非要与我作对,为什么?”
    展昭定定地盯着她,淡淡道:“职责所在。”
    琥珀一怔,斜眼瞟他一眼,似笑非笑道:“职责所在?”
    展昭道:“正是。”
    琥珀又道:“那你的职责也包括对一只狐女动手?展官爷,若不是你昨夜得了我的谢礼,今日还想再要?”
    她看着展昭,眼睛弯弯的,那种成熟的、动人的风情就从她的身上流出,好似藤蔓一样,要将展昭缠绕起来。
    展昭不自觉的避了一下她的目光。
    她这样一说,就叫他一下子又回想起了昨天那个缠眷至极的吻,他神色一僵,耳根子已又红了。
    琥珀就得意地笑了起来。
    展昭只好解释道:“我并不是要……”
    琥珀就道:“那你还不快快放开我?我要走咯,您请自便吧。”
    展昭却道:“你不能走。”
    他的语气很温和,一点都不严厉,但是这句话说的,却是毫无转圜的余地的。
    琥珀一愣,道:“……你说什么?”
    展昭道:“展某说,琥珀姑娘,你不能走。”
    琥珀道:“……为什么?你、你要对我做什么?”
    展昭忽然就叹了口气。
    他道:“因为你受伤了。”
    说着,他的手忽然一下子抓住了琥珀的手腕,琥珀的手腕纤细,被他骨节分明而有力的手攥着,慢慢地抬起来,摁在了墙壁之上,琥珀无措地看着他,忽然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好似一个被男人欺负的无辜女子一样。
    她还是只穿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广袖,手腕像这样子被抬起来压在墙壁上的时候,广袖就已滑落在了她的肘间,露出了一节苍白而柔美的小臂来。
    小臂之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血肉外翻,鲜血顺着她的胳膊往下流,这乃是被利器所伤……更有可能的东西,是剑。
    这样漂亮的人,身上却有如此严重的剑伤,而且,展昭若是没记错的话,昨天夜里,她的胳膊上还是完好无损的。
    他盯着琥珀手臂上狰狞的伤,目光之中,似有疼惜之意,又缓缓抬头,去看琥珀,琥珀好似有些难以忍受他这样的目光,咬着下唇,有些不高兴地拉下来脸,避开展昭的目光,侧过了脸。
    展昭叹了口气。
    他柔声道:“琥珀姑娘,展某没有恶意……你受伤颇重,又不自己收拾,还请让展某帮帮你,好不好?”
    第132章
    他实在是个很温柔的人。
    他垂下眸去看琥珀的伤口时,睫毛就轻轻地颤动着,那双如水玉一般清澈而温润的眸子,既认真、又疼惜。这完完全全是一种真情的流露,全然不夹杂任何不该夹杂的东西。
    ……哪个女人若是被他这样看上一眼,不爱上他,那才怪呢。
    他实在很怕琥珀又跑掉,所以右手持剑鞘把她压制在冰冷的墙面之上,左手稳稳地抓着她的手腕,强迫她露出手上的伤痕,他的脸色沉静而温和,但是所做的事情却是很强硬的。
    这位狐狸姑娘实在是反复无常,一会儿笑面如花、一会儿又翻脸不认人,想把她留下来,自然要使出一点特别的手段。
    琥珀的神色有些奇怪,她忽然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展昭道:“血。”
    琥珀不解,往地上看了一眼,地面上并没有血流下。
    展昭道:“我昨天穿的那一件衣裳的下摆,沾了一滴血,论血迹看,并不是从我心口的伤流下去的,而是滴落状的血迹,所以,那不是我的血,是你的。”
    琥珀:“……”
    琥珀面色古怪,道:“……你倒是敏锐得很。”
    展昭微微一笑,道:“不敢当。”
    琥珀冷哼一声,道:“我昨□□你胸口上抓了一把,你这坏男人,一定很是记恨,现在这般,不过是要骗我回去打杀,是不是?”
    展昭:“噗嗤。”
    他已忍不住笑了,又无奈似地摇摇头,只道:“琥珀姑娘昨晚伤我,其实只是为了把展某送出杜宅,并无伤人之意。”
    琥珀眼珠子转了转,又眯起了眼,似笑非笑地道:“你说我没有,我就没有?你这人未免也太自信了些,快滚快滚,再来烦我,我就把你的心掏出来。”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又沉了下去,琥珀本身就长了一张妩媚至极的脸,带着一种尖锐而富有侵略性的艳丽,她一张嘴,展昭就看到她嘴里有两个小小的尖牙……这便是狐狸的犬齿了,美而危险。
    但展昭不怕。
    他若是会怕这样的事情,他就不是展昭了。
    展昭微微一笑,只道:“既然如此,琥珀姑娘,你现在为什么不动手呢?”
    琥珀:“……”
    琥珀一时语塞,瞪着这个正在微笑的俊朗男子,道:“你说什么?”
    展昭道:“昨日在水中,是琥珀姑娘救了展某,展某欠你一条命,此刻你若想动手,展昭唯有承受。”
    他的语气很淡,好似只是在说一件非常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他说完这话之后,也放开了琥珀的手,收了剑鞘,闭上了眼,还真的好似一副乖乖等死的模样。
    琥珀沉默了半晌。
    展昭复而睁眼,微笑着看她。
    琥珀瞪了他一眼,又冷哼了一声,但是嘴角倒是很诚实地勾了起来,好像对展昭的这种应对好似很是受用一样,她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手指尖晃一晃,寒森森的勾爪就又露了出来。
    琥珀道:“那我要动手了哦,你乖乖受死吧!”
    展昭道:“请。”
    他面不改色,当真动也没动,看着琥珀缓缓地伸手,她手指尖上的森森勾爪,就轻轻的触上了他的脖颈,正正好就放在那最致命的一条大动脉之上。
    但展昭的神色竟仍是没有一点点的变化。
    他的神色淡淡的,双眼直视琥珀,眼神十分镇定。琥珀眯起眼,神色已然阴寒,那双上挑的、充满无限风情的美目之中,也已染上了一点妖怪的凶性与妖异之色,她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好似一只狐狸正在示威一样。
    ……不,这就是一只狐狸正在示威。
    若是其他人,怕是早吓得面无人色了,可展昭竟仍忍住没有后退、没有反抗,神色淡淡,平静的与琥珀对视……这样的胆色,这样的沉静,已实非常人能及。
    琥珀忽然恶狠狠地“切”了一声,唰的一下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她有些不忿地盯着展昭,又本能般的去舔一舔自己的手,展昭的脖颈处,只留下了三道浅浅的红痕,却是连他一点点根本都没伤到。
    她叽里咕噜地说:“坏人!”
    展昭忍不住低下头,笑着摇了摇头。
    他道:“是,展某是坏人,琥珀姑娘,还请你别再跑了。”
    琥珀道:“你是真的想替我疗伤?”
    展昭道:“自然。”
    琥珀冷哼一声,道:“是么?你刚刚说出了杜宅二字,看来衙门里的人已告诉了你宅子里发生的事情,我看你就是想查案,查二十多年前那杜宅的灭门惨案,所以才要找我,是也不是?”
    展昭当然有这个意思。
    他无法否认,只道:“不错,二十多年前杜宅的灭门惨案,无头无尾,展某实在无法信服,因此打算再查探一二。”
    琥珀道:“你不用查探了,我告诉你。”
    展昭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琥珀哼了一声,又伸出自己的胳膊,要去舔一舔自己胳膊上的伤口,被展昭看见,眼疾手快的又一次抓住了她的手,无奈地道:“琥珀姑娘,别舔伤口。”
    琥珀斜他一眼,又把胳膊放下了,她满不在乎地道:“杀人的是我没错,我想想哦,杜老爷和他老婆、他三房小妾、四个儿子、还有那个该死的老太婆,我一爪一个,全给撕了,后来我被雷劈死了,现在我是只死狐狸,你们官差办案,难道连只死狐狸也要抓?”
    她有些挑衅地看了展昭一眼。
    展昭的神色却很是奇怪。
    他正在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盯着琥珀,听她亲口说出“我已死了”,这样的话,他一瞬间只觉得连手指都已无法控制力道,捏着琥珀手腕的手也不由的攥紧了几分,掌心之下,她的皮肤冰冷,好似连血液都已被冻结,永远都不会暖过来一样。
    展昭忽然就想到,昨天夜里,琥珀用那种又羡慕、又嫉妒的神情在看着她,她像个放□□子一样的抱着他,不过是因为……死人对活人身上那种暖意的喜爱。
    琥珀伸出自己那只还自由的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怎么?没见过死狐狸啊?现在见到了,你总该知道,以前的事追究了也白追究,知道么?”
    展昭闭上了眼,似乎在平复激荡的心绪。
    半晌,他才沉声道:“不对。”
    琥珀一怔,道:“什么?”
    展昭霍地睁眼。
    那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眸之中,此刻竟是漆黑如墨,里面似乎翻动着什么激烈的情绪,又似乎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锐利。
    展昭定定地盯着琥珀的脸,忽然道:“杜家有一位千金小姐,对不对?你没有杀她。”
    杜家的千金小姐,就是住在那逼仄的绣楼之上的千金小姐。没有人见过她的,因为她的一生都被“淑女”二字所束缚,被那一座从外看很精巧、从里看却是牢笼的绣楼所束缚!
    琥珀刚刚几乎是用那种炫耀的语气去细数的,杜老爷夫妇、杜家的老太太、三房小妾、四个儿子……所有人的包含在内,除了杜小姐。
    琥珀忽然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恶狠狠地瞪着展昭,展昭不甘示弱地直视着她,缓缓地道:“我昨夜在那杜宅,去过杜小姐的绣楼。”
    琥珀的脸色忽然就变了。
    她的喉咙里都发出了那种野兽受惊的时候会发出的低吼声,好似恨不得上来咬断展昭的脖子似得,她本来苍白得像是一张纸,但此时此刻,脸上却有些发红,甚至这种红色都已要蔓延到她的耳朵根上。
    展昭的目光之中,忽然也带上了几分疼惜。
    琥珀是好人……啊不,是好狐狸。
    展昭对自己看人的眼力有信心,琥珀天性自然,并非大奸大恶,绝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做下那种案子,他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却也能猜到一些内幕。
    琥珀恶狠狠地输出:“你去绣楼做什么?你这坏人,怎么在别人家里乱走!果然……昨天我就应该直接把你淹死!才不让你上来!”
    这话比起威胁诅咒,倒是更像是一种发泄怒气。
    展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绣楼里,有一根吊在房梁上的绳子。那不是一般的绳子,而是用撕成条状的被单连接起来的绳子,房梁之上,有磨损痕迹,有人在那绣楼里上吊自裁了,那个人……就是杜小姐,她没有麻绳、没有白绫可以上吊,把自己的被单撕成了一条条的连接起来要去死,对不对?”
    琥珀:“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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