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人住,够住就成,等嫣嫣和团团出去工作了,家里就我们几个,用不了多大的房子。
    孙桂芳解释道。
    这倒也是。康嫂想起杨大爷爷的病,心里其实有些着急的,她想让杨大爷爷看见曾孙或者是曾孙女,这样也不会遗憾,但到底是石头自己的事儿,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喜欢长辈干涉太多,她也不好催。
    杨大爷爷倒是挺高兴的,也没想那么多,只是叮嘱石头:一定要对人家姑娘好,你虽然读书多,可咱们到底是乡下人,比不得人家的条件
    石头也不反驳他的话,顺着老人的意思点头就是了。
    杨继康捏着旱烟坐在自家堂屋门口,石头出来便瞧见这一幕,他总觉得家里人好像有事儿瞒着自己。
    为此他也找欢欢和乐乐问过,但姐妹二人啥也不知道,并没有觉得家里有啥不对劲儿的,只是说爷爷身体没有往年好。
    但也是觉得杨大爷爷是年纪大了而已。
    爸,您是不是有心事?
    石头过去问道。
    杨继康回过神,把旱烟收了起来:没,你打算啥时候结婚啊?
    石头拉了根凳子在他身旁坐下:我总觉得你们有事儿瞒着我,爸,你别转移话题。
    哪有。杨继康是个不善撒谎的,为怕自己暴露,他拉着石头去找杨继西。
    杨继西正在杀鱼,见他们过来,便笑道:晚上我们烤鱼吃,你们一道过来尝尝。
    石头蹲下来帮忙,杨继康见此松了口气,见杨继西看过来,杨继康对他耸了耸肩。
    杨继西立马明白了,于是问起石头工作的事儿,以及如果结婚,那房子是先买还是怎么。
    过了年,春耕结束,春茶也炒完送了货后,杨继西他们便请人盖房子了,小卖部继续开着,他们暂时租了上面一户人家的前屋做铺子,等房子盖好后,再把东西搬回去。
    杨二爷爷不放心货,所以他晚上就住在那边的铺子里,杨继西和孙桂芳每天早上过来干活儿,傍晚骑三轮车回生产队。
    孙父和孙母也过来帮忙,孙母在杨幺妹家帮着做饭,孙父则是帮着递东西啥的盖房子。
    杨二奶奶在县里照看两个娃。
    从三月底到六月底,房子终于建好了。
    柳老二还有王大爷他们家和杨继西他们一样,都是盖的两层楼,不过他们两家把之前的小院留下了,而杨继西他们没有留小院,楼顶做成了平的,还弄了墙。
    这样一楼就多了两间房,而楼顶晒衣服啥的都不是问题。
    房子建好后,把小卖部搬了回去,接着孙桂芳夫妇又去孙家把孙父和孙母的东西一一搬到镇上,家里的田地就租给别家人种,每年给粮食就成。
    嫣嫣她们放暑假的时候,杨二奶奶便和孙母一道回了田家岗生产队,帮着做饭,杨继西他们收玉米还有稻谷啥的。
    亲家母,九月开学的时候,你和我一道去县里住,咱们不伺候那两个老头子。杨二奶奶笑道。
    好啊,其实我也没做啥,吃饭都是幺妹那边做,每天喊我们过去吃的。孙母有些不好意思。
    幺妹他们就是不想咱们老人做饭,这两个孩子都是孝顺的。杨二奶奶想起他们之前那些日子,越发感慨了。
    孙母扫了一眼杨老婆子那边,低声道:我听说那边又病了?
    大嫂说犯了好几次病,这心口疼得厉害,吃药也不怎么管用。
    杨二奶奶也压低声音:冠心病,这就是心脏有点问题,我听桂芳张姨说,这种病做手术得花不少钱呢!
    正说着话呢,那边杨老婆子的痛叫声又传了过来。
    这已经成了杨家大院常听见的声音了。转眼就是腊月。
    这天狗蛋过来借杨继西的三轮车:我送奶奶去县医院瞧瞧,老这么疼也没法子啊。
    你会骑吗?
    杨继西问。
    会,我学了的,小车我也学了。狗蛋点头。
    杨继西把钥匙给他:慢着点。
    欸。狗蛋接过钥匙应着,没多久孙父就瞧见狗蛋背着还在不断痛呼的杨老婆子出了院门,他跟着走出这边的院门探头一看,狗蛋把杨老婆子放在三轮车上,杨老汉抱住不断动着的杨老婆子,很快三轮车就过了大柳树。
    这病可真折磨人。孙父微微皱眉道。
    是啊,以前她总爱装病,说自己心口疼,现在真的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装太多了。
    杨二奶奶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好像有点刻薄,于是赶紧说起别的事儿。
    杨老婆子住了三天院,这才被狗蛋还有杨老汉带回家,二人的脸色都说不上好。
    杨继北和杨继南在县里卖麻辣兔,杨老汉自然也去找他们说杨老婆子病了,所以这几天都是几个人轮着照看的。
    医生说想不疼,就得做手术,杨老汉坐在杨大爷爷堂屋门口长叹了一口气,那就是要往她身上动刀,那谁愿意啊?就这几天抽了血,我都觉得她脸色不好。
    这要是动了刀,她也一把年纪了,谁知道能不能平平安安地出医院大门啊。
    杨大奶奶也跟着叹了口气:可这要是不做手术,她三天两头就会犯病,疼得不得了,瞧着也可怜。
    杨二奶奶点头,还没说话呢,又听见那边的杨老婆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
    这还算是比较轻一点的痛苦了,严重一点的时候她是在地上打滚的。
    杨老汉瞧着也是习惯对方这样了,他抹了一把脸又说:可这手术费太贵了,而且在县里还不能做,得去省城,要十几万呢!
    他倒是想让老伴儿治病,可他没有钱,就他们这几年偷摸攒下的私房钱,也才三五百,哪里够手术费啊!
    杨继西听到这个价钱并不惊讶,现在心脏搭桥手术刚刚在国内开始不久,不说能不能做这个手术,就是这个手术费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够承受的。
    孙父倒吸一口气:十几万?咋这么贵啊?
    不知道,杨老汉又叹了口气,我给老大他们打了电话,今年不管怎么样,也要让他们回来看看。
    杨继东原本是不想回来的,可杨继南和杨继北也给他打了电话,都在说杨老婆子有多难受,瞧着有多可怜,让他赶紧回来商量送老人去做手术的事儿。
    沈凤仙怕他们自作主张把杨老婆子送去做了手术,然后把钱的大头算在他们身上,所以原本不想回家过年的他们,着急忙慌地回来了。
    到家的那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八了。
    杨继北和杨继南让自己的媳妇儿去看铺子,他们回家商量手术的事儿。
    杨继南一进院门也不往杨老汉家的堂屋走,而是端了一根凳子,就这么大咧咧地坐在院子里,还老远冲那边的杨继西打招呼。
    这是都回来了?
    杨继西挥了挥手后,有些疑惑地对身旁的杨二爷爷道。
    我过去瞧瞧。杨二爷爷背着手过去了。
    杨继北见杨继南都不进屋,也把凳子放在院子里,杨继东夫妇见此索性就让毛蛋把凳子端出去,又请杨大爷爷和杨二爷爷一家过来坐坐。
    这是请大伙儿跟着一起见证他们商量吗?
    孙母和杨二奶奶嘀咕着,然后跟着过去了。
    娘年纪这么大了,这手术也是有风险的,咱们谁也不能保证,她能从手术台上平安下来,爹您也别嫌我这话说得难听。杨继东大声道。
    杨老汉脸色难看,却反驳不了。
    再说这十几万的手术费啊,就算是我们三兄弟各自分来承担,那一个人就是四五万,这么多钱,老二和老四你们有没有我不知道,反正我们没有。
    杨继东说。
    杨继南闻言扯了扯嘴角:大哥这话说的,你和大嫂都没有,那我就更没有了。
    我和二哥虽然开了铺子,可以前欠下的债还没完全还完呢,再说我家玉香眼瞅着就是高中了,那不得用钱啊?以后念大学,嫁人,那都得备着钱的。
    杨继北摆了摆手,表示他们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屋子里,杨老婆子躺在床上,听着三个儿子来回推辞,一个比一个叫得穷,她眼泪默默落了下去。
    狗蛋沉默地坐在床边,半晌后道:奶,我把工作辞了,去外面打工赚钱送您去手术。
    你在放什么屁!
    杨老婆子险些一口气没提上来,她狠狠地打了他几下,这么好的工作你辞个屁!我那几个儿子还没死呢,再怎么也轮不到你来管我!
    狗蛋难受得很,就现在这种情况,爹和叔叔们肯定是不愿意送她去做手术的。
    他呢,才工作几年,手里攒了钱却也不多,根本帮不上啥忙,这种无力感让狗蛋既羞愧又难受。
    杨老婆子的话让沈凤仙脸色一变,她跟着冲进房里,将狗蛋给拉了出来,当着大伙儿的面骂道。
    你敢辞了工作,那就别认我们做爹妈了!我和你爹为了让你们好好念书,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你咋能说不要工作就不要了?!
    狗蛋闷头不说话。
    和沈凤仙吵架他就没赢过。
    石头上前把狗蛋拉到自己身后,沈凤仙见此抿了抿唇,把火气撒在杨继南和杨继北身上。
    这是你们自己的亲娘!看看你们这推辞的样子,也不怕你们老了以后也会落到这个下场!
    大嫂的意思是,这钱你能出咯?
    杨继南反问。
    杨继东赶紧拉了一下沈凤仙:你气糊涂了是不是?咱们在商量啥?我们手里但凡有这么多钱,就不会坐在这里商量了!
    大哥什么意思?是指我们都不出钱吗?我们有钱早就出了!
    是啊,你们前年还说要在外面买房子呢,那不得比我们有钱?
    很快三兄弟就吵了起来,孙父和孙母听得眉头紧皱,杨大爷爷他们就更别提了。
    杨老汉余光瞅见他们的神情后,只觉得颜面无存,于是直接把手里的搪瓷杯狠狠摔在地上。
    这下所有人都安静了。
    沈凤仙被吓一跳,躲在了杨继东身后。
    这病必须治!没钱就把房子给卖了!
    杨老汉大声道。
    凭啥啊!
    杨继南猛地站起身,我自己买的房子,我凭啥卖!您了不起,您清高,那当年幺妹脚受伤的时候,你们为了省下五毛钱导致她一辈子残疾呢?!
    是啊,我可记得当时娘还说,反正长大了也是别家的人,花那个钱干啥。我们也是觉得娘年纪这么大了,没必要花这么多钱去治,说句不好听的,有那个钱送她治病去,还不如拿一点钱出来给她吃吃喝喝好呢。
    杨继北说完,杨继东顺着他的话点头:是啊爹,再说家里还有三个孩子,这狗蛋也老大不小了,房子卖了,家底空了,还有谁愿意嫁过来?
    我可以不结婚。狗蛋说。
    行,你不结婚,毛蛋和福娃也别结婚了,就这么打光棍吧,让我们这一房断子绝孙,好得很啊,是不是啊爹?是不是啊娘!
    杨继东无比大声道。
    你、你们
    杨老汉指着三个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下一刻人就晕了过去。
    杨继西等人也没想到杨老汉会被气晕,杨继东他们借了三轮车,把人送到医院一查,好家伙,又是个冠心病。
    因为快过年了,杨老汉也不愿意在医院过年,所以腊月三十那天上午,从医院回来了。
    得知他也是冠心病后,杨二奶奶倒吸一口气:这病这么容易得吗?
    娘别胡思乱想,这几年咱们每年都会去医院检查身体,没问题的。孙桂芳赶忙道。
    是啊亲家母,孙母连连点头,别乱想,你胡思乱想才容易得病呢。
    说得是说得是。杨二奶奶赶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这下杨老汉那边就尴尬了。
    治一个十几万还在争论呢,这下两个人都是,好家伙三十多万,三个儿子一人背负十几万,这可是真拿不出来了!
    杨老汉和杨老婆子躺在床上,听堂屋里传来儿子儿媳们激动的争论声,杨老汉长叹一声道:我们咋养出这么几个孩子呢?
    还不是你,把老三过继了,杨老婆子越想越觉得后悔,老三是最孝顺的,他每年都把二哥二嫂他们送到医院去检查身体,一点小毛病都担心得不得了,再看看剩下这三个,没有一个把我们放在心上的。
    狗蛋倒是有良心,可咱们不能害了他,儿子才是该养我们的。
    杨老汉想起杨继西,顿时一阵怄气:你只看见他的孝顺,却没看见他恨我们的样子,都过继这么多年了,想让人家出钱也是不可能的。
    咋不可能,去找二哥二嫂去,我他们不管,可你是大哥二哥的亲弟弟,这也能不管?
    杨老汉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趁着堂屋乱着,他快步来到杨继西家。
    拉着杨二爷爷就是一阵诉苦,杨二爷爷听出几分来头了,这是想让他给钱治病啊?
    杨二奶奶轻哼一声,站在院子里大喊着杨继东几人的名字:你们啥意思?自己的爹不给治病,就推到我们家来?我们继西和桂芳容易啊?你们啥意思!
    杨继东等人听见杨二奶奶的喊声,才知道咋回事,立马红着脸过去把杨老汉给拉了回来。
    争吵间,杨老汉忽然捂住心口叫了起来,他可算知道这疼起来是啥滋味了!
    不要刺激他了!
    狗蛋赶忙把杨老汉扶到堂屋坐下,他们这个病,气不得,累不得,不然会疼得很厉害的。
    没有富贵命,倒是得了一身富贵病。
    也不知道谁嘀咕了这么一句,堂屋顿时安静下来。
    杨老汉心口疼,听了狗蛋的话也不敢让自己太气,怕疼得更厉害,只能用眼神去骂他们。
    不等人说话,又听见杨老婆子在屋里痛呼不已,杨老汉捂着心口进了房间。
    狗蛋刚要进去,就被杨继东拉住:我和你叔叔婶子们商量事儿,你带着弟弟们去做饭。
    想着爷爷奶奶确实没吃啥东西,于是狗蛋就带着毛蛋他们去了灶房。
    杨继东一行人对视一眼后,都坐下开始低声说起该怎么安排两个老人。
    今年祭祖还是中午,杨幺妹一家四口从镇上来到杨家大院的时候,孙桂芳他们正在准备祭祖时的菜。
    杨幺妹挽起袖子洗了手就去帮忙,平安和枣子去找嫣嫣她们。
    刘章则是帮着杨二爷爷还有孙父烧炭火。
    第一炉没烧好,这是刚起的第二炉。孙父笑道。
    刘章笑眯眯地帮着封炉边:我烧炭火不如幺妹烧得好,每次都管不了半天,但是幺妹烧的炭火能管一天呢。
    中午上山祭祖时,杨幺妹发现杨老汉和杨老婆子也跟着来了,他们瞧着脸色不怎么好,走两步喘几下,时不时还盯着她看,杨继西和刘章发现后,纷纷挡在了杨幺妹身后。
    见此,杨老汉对杨老婆子摇了摇头,看来找幺妹要钱也不行。
    一是杨继西不答应,二是刘章也护着。
    从山上下来,杨幺妹才从杨二奶奶她们嘴里知道这几天杨老汉家发生了啥事儿。
    他们不会是想让我出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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