蜉蝣时代 作者:作者:一杯三两墨
    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117)
    我、我活得好累
    同时伸向空中的,还有一双布满冻伤的手。
    这句话瞬间点燃人群,这短短几个字是无数人的心声。
    立即有无数双手跟着伸向天空,声音从一点开始爆发,瞬间形成次声波炸/弹般的音浪。
    几分钟前,还处于停摆期的余韵里的中心城寂静如死,几分钟后,所有人都跑出自己的壳子,他们抓着陌生人的手,彼此大声诉说苦楚。
    说话声,尖叫声,痛哭声制造出巨大的声量,使维护治安的巡逻者机器人被触发,冲进人群,警哨尖锐地响着。
    工人公会、青年独立团、猎人联盟带领着人群在街道横冲直撞,制造出最大的声响,他们是计划的一部分,他们是反革暗中的拥趸,当宣讲响彻云霄是,就是行动开始的信号。
    从忉利天大火开始,到黑日高悬结束,一层层人为且尖锐的刺激,终于击碎了这个麻木的时代。
    人们第一次齐力推倒巡逻者,第一次爬上监控架的高台。有人竭力嘶吼,有人伏地痛锤,还有人抱在一起哭泣。
    种种高亢的声音一层叠着一层,一浪推着一浪,音量直刺入云,又深深砸向地底。
    就在这时,地面忽然发出砰!砰!砰!接连不断的巨响,竟然是地下城被巨大的力量从内部撞开!
    地面也跟着开始摇动地震了?
    不,是有人撞破厚重的门体从地下城爬了出来。
    人们被从地下城突然爬出的人撞翻,惊恐的尖叫声乍响不绝因为爬出来的那些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
    他们或是骨瘦如柴,或是浑身肿块,衣不蔽体,冰冷如尸,他们并不行走,只是爬行,如同地狱中钻出来的恶鬼。
    地面震动也越来越剧烈,电磁地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终于在噼啪声后彻底裂开。
    不仅是电磁地面开裂,下面的合金衬面也跟着断裂,瞬间一条条深沟赫然在目。
    越来越多的行尸从地下爬出来,他们显然早已丧失了自我意识,被看不见的力量驱动,密密麻麻如同盲目的虫豸瞬间覆盖了刚刚的鲜活和畅快。
    人们惊慌失措,没有人现如今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什么,只能用恐惧的眼睛看着这些行尸如同积木般垛叠起来,越来越大,越来越高
    就在行尸的顶端,赫然有一颗美艳的女性头颅。
    巡逻者检测到变故,纷纷向新的危险奔袭。
    然而它们就在靠近行尸的瞬间彻底失去动能,全部被卷了进去,成为积木的一部分。
    无数行尸的双手不断地将那颗女性头颅推向高处,却好像还是远远不够般,地下城爬出更多人
    那些绝对不再是活人,在长达七天的断电和严寒后,地下城恶劣的生存环境只有死亡一个结局。
    所以他们周身带着地狱的寒气,被暴怒的魔鬼赋予巨大的力量,入侵人间,重见天日。
    不是飓风,不是地震,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的天灾人祸大部分人惊恐到再也无法思考,少部分的人尚且保存些许理智,试图组织逃离。
    但更多人只能听从本能,在街道上慌不择路地逃命,或是被地裂绊倒,或是被行尸巨大的力量撞得头破血流。
    行尸越垒越高,简直像是由人类躯体建造成的一堵高墙,一座大厦尸墙的顶端,那颗美艳的头颅高高在上,俯瞰一切。
    末日般的世界。
    未知。恐怖。诡异。无序。无解。
    荒诞诡谲的梦魇在现实世界中冰冷地上演,那是看不见的魔鬼怀着猜不透的目的践踏人间,没有人能够阻拦。
    忽然一辆装甲车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直直照着人肉大厦飞驰而去,只见一个身影飞快地钻出车顶窗,眨眼间跳上了尸墙。
    那是一个黑发的青年,后腰插着一把长刀,他行动极快,身手利落,但他面对的是无数怪力的活尸。
    干枯冰冷的手臂从四面八方伸向他,尖利指甲就要抓破他的衣服,撕烂他的身躯,似乎已经能预见到他的悲惨结局。
    砰!枪响声。
    从第一声开始没有间断,子弹精准无比地击飞所有伸向黑发青年的手。
    子弹来自装甲车上架起的狙击枪。
    一头罕见银发的男人正在配合黑发青年的行动,娴熟准确的狙击让人不禁相信不管有多少双敌手,狙击手都能为他保驾护航。
    陈栎没有回头看,他知道老烟能替他防住所有攻击,他只需要放心大胆地往上爬。
    商黎明有离群索居特性,它只喜欢呆在地下城或者城中孤岛这样中心城相对安静的地方。
    当人们因为苦痛而吼叫出声从停摆期的寂静到爆发期的嘹亮,巨大的反差让它被严重刺激。
    可能是声音,可能是脑电波。
    此时陷入癫狂的商黎明只想带着心爱女人的头颅逃到没有人声的地方。
    比如说天空。
    商黎明为了把陈栎甩下去疯狂地震动尸墙,此时最危险的不是随时可能被甩下去,而是烟枪的子弹。
    但陈栎相信烟枪,不仅因为他是烟枪,也因为他是这个世界首屈一指的狙击枪,他的预判是一流的。
    死尸垒墙,波涛不休,无数人体紧密编织成顶天立地的巨人,像是肌肉组织一样在不断地挛缩又张开,捕捉着陈栎。
    这样恐怖的奇景在大多数人的噩梦中都未曾有过。
    陈栎冷静地向上攀爬,同时他的大脑在接通商黎明的电波。
    来自未知世界的电波在他的异态大脑里被具象成一根根笔直的线。
    没有任何语言信息。也就是没有信息。
    他试图和商黎明交流。没有回应。
    那我就直接抢了。陈栎冷冷地说。
    他猛地一跃,抓住一根手臂,同时用力向后一甩身,整个人像是叶片般轻捷地翻上尸墙的顶端。
    他低头看着透明保存箱里熟悉的面容,缝合线的伤疤已经变得很淡,头发也被重新打理,如同黑海藻般柔亮。
    她还是那么美。那么盛气凌人。
    一根根枯枝般的手指紧紧地抠着保存箱,用力到白骨从脆弱的皮肤里扎了出来。
    陈栎之前并没有从商黎明怀中抢走辰茗的打算,因为他想辰茗不会在乎,这个外神深深地眷恋她,用八年时间找到这个世界,来拥抱她的尸身。
    但一个不谙世事的神,一个误打误撞来到这个世界的神,确实不应该留下。
    所以它成为反革反抗计划的最后一环是反革留给陈栎最后任务,也是他给自己准备的风光大葬。
    不破不立,这个世界不被彻底打碎,就无法迎来黎明。
    当中心城所有电磁地面被敲得粉碎,也代表着用金钱垒起的高墙和隔阂就此坍塌。
    陈栎手起刀落,斩断所有紧攥着的手指,他一把抱起辰茗的头颅,随即向后仰倒,从高空直坠下去
    一双黑色的翅膀从他背后张开,托住他的身体缓慢下降。
    此刻,他就是终于降世的神。
    起码对于这时恐惧至极的人们来说诚是如此。
    陈栎乘着悬停翼落入烟枪来接他的装甲车内,他怀里抱着装有辰茗头颅的保存箱,对烟枪说,往没人的地方开。
    收到。烟枪没有多言,加速开车,向城市边缘飞驰。
    行尸在他们车后紧紧追逐,杂乱的手脚咚咚地敲打车体,巨力将装甲车的防盗外壳敲出深坑。
    陈栎深吸了一口气,将要面对的事情让他微微发抖,他尽量用清晰的语言告知烟枪。
    我现在要把它放进去,如果有人开始消失,你就折断那根金属棍。
    烟枪脸色顿时煞白,他嘴唇颤抖了几下,艰难地说,好。
    如果没事,我就吻你。
    说完陈栎把目光移向手里的保存箱,他只看了一眼,念头一闪,保存箱就在他手里消失了。
    然后是通通通接连不断的倒地声,行尸在一瞬间全部丧失动能,倒在街道上。
    所有恐惧消失如同星辰闪烁,云散烟消,快得不可思议。
    然而就在他的大脑在收入商黎明的瞬间,紊乱成扭曲的一团,所有现实感知顿失。
    无形的力量几乎将他从内部撕碎,陈栎不由自主地死死蜷缩起来以抵抗。
    剧痛从大脑蔓延到四肢百骸,又奇妙地迅速消失,然后又是一遍剧痛每一次来去就像一次思维的转换。
    数不清的轮次后,痛感渐渐消失,他慢慢伸直身体,强迫自己放缓呼吸,以便冷静应对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看到
    在脑中迷宫里,辰茗的头颅安静地悬浮着,一圈异色光安静地围绕着她结束了?成功了吗?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天空明亮辽阔,生机也在这座钢铁森林里一点一滴地绽开新蕾。
    成功了。
    陈栎回身扑向烟枪,用力地吻上惨白的嘴唇,烟枪的眼睛在咫尺之间化作了金银两色的新月。
    第174章 正文完
    温元帅, 我没有在搪塞你。烟枪满脸无奈,这已经是温行之这个星期第八次登门拜访。
    他忍不住腹诽,难道军政部元帅这么闲吗?
    我没说你搪塞我, 温行之也表现得也很无奈,我来了这么多次, 好歹让我见他一面,你说他现在说不了话, 只是见面,不需要他说话。
    你有什么事不能直接和我说。烟枪挑眉。
    对不起, 是机密。
    他也不是你下属。烟枪不悦。
    温行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电子复写纸, 在烟枪眼前晃了晃,我恢复了他的军籍, 他现在确实是我下属。
    烟枪气结,温行之你个狗日的, 谁答应你了!
    温行之耸耸肩,不好意思,我一向不择手段,不然也不能跟你家不然也搞不出这种事为了解释这怪力乱神的事件, 我连夜编了二十版故事,退役以后都能去写小说了。
    他真说不了话,你最好有点人性。烟枪还是堵在门口一步不让。
    他是嗓子的毛病还是
    烟枪烦躁地皱起眉头,不是, 功能性失声。
    温元帅沉吟了一会儿, 在心里做了好几番斗争后, 他说, 那好吧,你告诉他, 下周一中心城开启重建,有个宣言会,我希望他能出席。
    烟枪挥了挥手,走吧。
    你什么意思。温元帅不满。
    他不会答应的。烟枪说。
    你怎么知道他不答应。
    你们现在急需一个英雄,一个符号,他拯救了中心城,现在把他推出去最能稳定人心。烟枪冷冷地说,你只是想利用他,温元帅,他做不到顺应所有人的心,人们毁神和造神一样疯狂,我不会让他经受这些。
    温元帅闻言微微一愣,他又沉默了一会儿,你说得没错,但我还是想听到他的回答。
    不可能,没门。
    温元帅轻笑了一声,烟枪,你可能不知道,我要想造一个神,并不需要活人而且需要他的,也不是我。
    烟枪不为所动,那你下次再来碰运气吧,反正你这么闲。
    那是因为再忙也得来,我都三天没睡觉了,温元帅语气有些埋怨,怎么说我也是个年近半百的
    烟枪直接摔上了门,丝毫不给这位年近半百的元帅面子。
    他转身回屋,陈栎就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半躺着玩他的游戏机,刚刚小摇杆推得咔哒咔哒响,温元帅不傻也不聋,当然知道陈栎就在后面听着。
    啊。烟枪张开嘴发出一个单音节。
    陈栎跟着他张了张嘴,但喉咙里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烟枪满脸愁云,叹了口气,小哑巴。
    小哑巴本人倒是不以为然,晃了晃架在沙发扶手上的长腿。
    烟枪抬起陈栎的腿坐进沙发里,然后把陈栎的腿放在自己大腿上压着,陈栎动了动,蹭着烟枪躺舒服。
    他穿着柔软的黑色毛衣,看上去懒洋洋的,玩着游戏,时不时还晃几下腿,像个小孩子。
    烟枪把下巴垫在陈栎膝盖上,声音闷闷的,宝贝,你什么时候才能说话,我想听你的声音,想得快发疯了。
    回应他的只有咔哒咔哒的摇杆声。
    街对面新开了一家卷饼店,我去给你买吧。
    陈栎抬手一指门,意为快去。
    烟枪探身过去在陈栎脸上亲了一下,这就去,你在家不许偷喝酒。
    陈栎比了一个收到的战术手势。
    烟枪跑到街对面一口气要了五个,卖卷饼的大娘一边利索地给饼翻面一边笑着说,家里人不少啊。
    我老婆能吃。烟枪顺嘴说。
    大娘失笑,能有多能吃。
    那你是不知道,可能吃了,但身材超棒,模特见了都得给他鞠躬叫声祖师爷。烟枪心里一顿胡白,给自己逗乐了。
    烟枪拎着卷饼回到家,一股淡淡的酒味钻进鼻子,他转头一看,酒瓶就大摇大摆地放在矮桌上。
    他哭笑不得,你还真从来不听话,装都不装一下。
    陈栎闻言伸手把酒瓶从桌上放到桌下,做了个简单到气人的隐藏。
    烟枪把卷饼递给陈栎,桌上的瓶装水喝完了,他进储藏室里取,忽然有两个字轻飘飘地钻进他的耳朵,烟枪顿时心脏狂跳。
    难吃
    陈栎原本偏冷的声线因为长期没有说话而沙哑至极,反有一种古老奇异的美感。
    烟枪顾不上拿水连忙跑过去,他一把捧起陈栎的脸,激动地说,你再说一遍!
    难吃。陈栎自己也吓了一跳,摸了摸喉咙,又看了看手里咬了一口的卷饼。
    再说一遍。烟枪眼里泪花微闪。
    陈栎一巴掌挥开他,声带刚刚复苏仍然迟钝,他费劲地骂道,你有病。
    这他妈得有多难吃,能把哑巴吃说话了。
    烟枪兴奋地拿过一只卷饼狠狠咬了一大口,他愣住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艹,是真难吃
    陈栎点头附议,难吃。
    但她给你吃好了,我去谢她,多亏她做出来这么难吃的饼!烟枪说着就要往出跑。
    陈栎一把拉住他,冷静。
    冷静冷静,我冷静,太好了,你终于好了。烟枪抹了一把湿漉漉的眼睛,他听到自己的声音也在哽咽。
    哭什么。陈栎笑起来。
    他现在只能单个词语往出蹦,想说出完整的句子还很困难。
    我就哭,我就爱哭,怎么了烟枪自暴自弃地说,他一把抱住陈栎的脖子,埋在颈窝里狠狠哭了两声,气死我了,心疼死我了,妈的。
    陈栎随手揉了揉烟枪的头发,银色的发丝在他指间闪烁着冷金属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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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蜉蝣时代[末世]一杯三两墨(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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