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不设防 作者:作者:方太初
    今夜不设防(9)
    两人共同的高潮后,喘息似乎格外长,蒋深松开手,静止了好一会,方才在阴茎软掉前抽出。
    安全套被射得沉甸甸的,他取下,丢进卫生间垃圾桶,走出来时终于看清一塌糊涂的床。
    交合处下的床单湿得不像样,蓝色变得有深浅,更像翻腾的海面。蒋深看着,突然觉得自己好似上岸的水手,在坚实地面上也踩不实,仍像在海上飘飘摇摇,头脑晕眩。
    他没有再向前走,不顾性爱后混乱的下身,就这样半裸地站在卫生间门口,望向床上的人。
    佟缜依旧保持高潮前的姿势,覆着层薄汗趴在床上,裸露的腰同腿有一部分陷入床垫,被深色床单衬得晶莹又羸弱。失禁漏尿后,他反而松弛下来,半眯着眼,带着未干的体液和泪痕,好像要睡过去。
    但他浑身都是蒋深留下的痕迹,腿根被领带勒红了,腰和屁股也捏到淤青,脖颈上的深红指印更不用说。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只能将衬衫第一颗纽扣牢牢系好,不在任何人面前裸露身体,否则被人瞧见了,一定立刻知道他经历了一场何其激烈的性爱。
    不应期中,蒋深只是不言不语地盯着他看。嘴唇这时才开始隐痛,他有些出神地触了触,微小伤口还发着热,像是一份炽热的小小提醒。
    这时,他才行动起来,向大床走过去。短短数步路,他已经想好,要替佟缜换掉湿透的床单,再把佟缜带到卫生间,把他和自己清洗得干干净净,最后一起躺在新换的整洁床褥上入眠。
    至于为什么要做这些,他也说不清,非要解释的话,那就因为佟缜是为数不多,甚至是唯一全盘接纳他古怪的人。
    他们相似,一样的正经,认真,又淫荡,私下袒露不自知的淫乱。而佟缜还远比他宽容,愿意包容他在性爱中的喜怒无常,亦正亦邪。哪怕只有这一点,蒋深也很难在事后对他无情。
    于是在这梦一样的迷乱雨夜,开着窗的屋子里,蒋深向床上人低下头。
    注意:漏精漏尿/窒息/反复高潮/继续欺负小佟
    第15章
    中午时蒋深睁开眼,床已经空了。
    卧室窗帘太厚,一时仿若依然置身黑夜里。只有棕色布帘下的白纱飘动,棕白交错,偶尔才漏进一线光。屋内外都静静的,惟光束盎然。
    身边空床铺的皱褶,残留的一丝佛手柑混陈木香都在提醒他,人已经离开,蒋深阖上眼睛又睁开,除去昨晚记忆,脑中空空。
    海蓝色床单,用过的安全套,Rush,香槟色缎面领带,以及佟缜一并不见,这样倒好像昨晚是春梦一场。实际上,距离他在成人商店门口捡到烂醉的佟缜,不过只过去十数小时,但现在眼前唯有空房间,换过的灰色床罩以及昏沉的他自己。
    蒋深没有思绪地躺了一会,随即慢慢起身去洗漱。
    不管是梦与否,他都不应独自在别人公寓久留,这时他必须清醒,离开。
    洗漱时,客厅电话响起来,他去接,回身看到窗前地板上有一滩雨水窗一夜未关,此刻还吹进风正午阳光下,水碎玻璃一样闪。
    听筒里是年轻男声,带着宿醉的哑:喂?是我。
    蒋深张开嘴,但一秒后才说出话来:佟缜。
    是,会不会太突然?那边温和地说,我记晚了时间,走得太匆忙,甚至忘和你打声招呼。
    啊蒋深还不太清醒,迟疑了两秒,才说,不会。
    立刻客气补一句:我马上就离开。
    佟缜似乎是笑起来:不用,我打电话来,不是为了赶你走的。那头喧闹,他的嘴几乎贴在听筒上,说话间呼吸喷上去,闷滞而模糊,但语气是轻快的,只是在机场看到公共电话,觉得有趣,所以打给你试试。
    蒋深自然而然开始想象他站在公用电话前的样子。他声音低低的,沙哑得明显,显然不善于掩饰,暴露出几小时前和人上床留下的各种痕迹。
    前夜记忆倒带,蒋深终于想起来:你出差了。一面说,一面开始懊悔:他什么都记得,却独独把这忘了。
    刚刚落地,佟缜说,这里十二月已经在下雪,我看到外面飘了雪花。
    于是在蒋深的想象里,又加上了冰凉开旷的机场,以及佟缜呼着白气,鼻尖被冻得通红的模样。机场外的天应昏瞑阴沉,落着白茫茫的雪,空气冰冻一般冷。
    想到佟缜经历一晚激烈性爱,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从冷雨连绵的小岛离开后,直接来到冰雪中,蒋深就有些不安,于是他问:还好吗?
    不太好,佟缜说,他挡住了一半听筒,隔绝了机场杂音,声音更清晰真切,他就这样清楚地慢慢讲,昨晚第一次用药,还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还是轻飘飘的,可是又浑身痛,一直不上不下。
    他只是在陈述,让人听不出喜怒,但在他微微沙哑的声线里,蒋深还是错觉残留了昨晚叫床和求饶的疲惫与甜腻。也许同事稍稍留意,就能猜到他是如何度过了一个淫乱不堪的夜晚,又如何小心翼翼遮挡淤痕,嘴唇红肿,衣冠楚楚地上工。本该隐秘的痕迹此次却变作明面上暗示般的印记,蒋深一边歉疚,一边却又感觉心安,至少在这些彻底消失前,佟缜不会再对其他人袒露身体。
    但他还是真诚地表达歉意:抱歉,我真的忘了你今天要出差。
    佟缜又笑了,笑声很轻:我不是在怪你。
    我应该道歉,蒋深说,昨晚我做得实在
    他突然打住,没有再说下去。
    未出口的词其实是恶劣,漫长的落雨夜里,他在佟缜的床上性虐一样不停肏他,使醉酒的佟缜喷湿了大半床单,使蓝色床单变作真切的海潮。他的欲言又止引得另一边也想起来,而羞怯好似能经电波传送,让有相同经历的两人都为此古怪地沉默了几秒。
    之后佟缜先开口,他说:不要再说抱歉,我们每次见面,你都要说道许多歉
    蒋深刚要开口,却听到那边的人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但蒋深听到了,叫的是佟老师。佟缜拿远了话筒,对着那人说就来,杂音被拉远,仍有一两句漏到蒋深耳朵里。
    他听到那人调侃地问:刚下机就和女友报备,佟老师,家里管得这么严?
    佟缜似是敷衍地笑了笑,不置可否。那人又说了几句,蒋深听不清,只听得佟缜说得很少,声音也压得低。
    人走后,佟缜又转回来,像是不知道该继续说什么,静了一会。
    是要走了吗?蒋深问。
    佟缜嗯了一声。
    我想不起要说什么了。他有些懊恼地说。
    没关系,蒋深说,注意保暖,注意卫生,他顿了顿,低声说,不要再醉酒后和人做,你甚至不记得让我戴套,被内射都不知道。
    那边沉默了,可很快,又重新开口,他也压低了声音,几乎是耳语,极轻地说,但是我记得高潮了,很多很多次。
    对吗?
    蒋深深吸一口气,应道:对。
    佟缜握紧听筒,几乎把半边脸颊贴上去,叹一口气。
    等他再次讲话时,还是缓慢平静的语气,而声音在听筒里粗糙到失真,说出的话也被电流切割似磨砂,钝钝地擦过蒋深的耳朵,他说:我还怎样和其他人做呢?
    蒋深愣住了。
    不等他反应,佟缜又低语道:又或者我会想起以前的事呢,天晓得。
    两句哑谜一样的话,像在问自己,让蒋深一时哑口无言。挂上电话,好似刚经历一场北方飘雪。蒋深愣怔地放下电话,头脑像是停止运作。
    但一想到佟缜说还怎样和其他人做,心就沉下去,沉重得不可忍受。宽阔的客厅也好似被挤压,空间愈缩愈小,最后只剩窗前一滩雨水。蒋深不去管,只知道自己要离开。
    开门前,蒋深站在玄关环视一圈,看见了电视柜上的铁三角唱片机,Denon音响,旁边是唱片箱,黑胶唱片整齐堆叠其中。最上一张是1986年甄妮独唱版本的《海上花》,唱片机里放的是未取下的一张摇滚唱片,乐队名字蒋深再熟悉不过Lotus,然而乐队却不是五十多年前的那一支,只是同名而已。
    这两张唱片同佟缜最后两句话都像谜语,蒋深却猜不到谜底。他静静望了两三秒,随即转过身。打开门也只是后知后觉地想,电话结束了,他们都没有给对方留一个号码。
    下章是蒋深的学生时代
    贴一个写废的片段:
    数月以来,佟缜是蒋深唯一共眠过的人。不同于上次在情人酒店,两人拘谨地占据床的两边,此刻小腿不分彼此地纠缠着,耳边还有青年熟睡时的绵长呼吸,临睡前蒋深借着寂静昏暗的床头灯看他,尽管他刚结束一场由酒精、药物、反复高潮构成的狂乱性爱,满身色情印记,双眼红肿,但睡颜仍看上去与污秽凄苦毫不相关,显出一种无欲的纯真。
    第16章
    学生时代的蒋深已经习惯独自醒过来。
    在破旧狭小的老房子里午睡,醒来时是空无一人的寂静。傍晚,不开灯的室内晕出夜幕的淡蓝色光雾,邻居这时来敲门, 黑黢黢的走廊里隔着防盗门喊,小蒋,你爸说在医院陪你妈,晚上不回来啦。
    为着省下话费,蒋父不再打来电话,而是改为临出门时求邻居转达,好在邻居阿姨与母亲素日交好,传了半月的话,甚至借了几次零钱还能维持表面和气。要在平常,蒋深父母断不会轻易收人小恩小惠,只能说困窘让人不得不放低自尊。
    蒋深应,知道了。然后长长呼出一口气,像叹息。转身去阳台取T恤,下楼买晚饭。
    午睡时裸着上身,因着衣服都刚洗过。纯白校服衬衫还未干,沾了水而薄薄透明,被绿玻璃折射的光线映出惨淡苦涩的冷色,让蒋深想起药瓶。实际上,屋子的确弥漫着浓重药味,平时衣物也都沾染上,唯洗衣后的皂粉香可以短暂将其冲淡些。
    蒋深拿一件父亲的衬衫,低着头换上。那年他十七岁,绿柳抽枝般蹿个子,早已经比父亲要高,脸是俊秀的,但营养跟不上,肩颈与四肢都清减瘦削,一副清癯书生相。
    换上衣服后戴耳机,去楼下小炒店买一份炒面。开店的阿姨老派朴实,见蒋深瘦得手臂青筋凸起,总要心疼地说:小蒋吃好点。于是在餐盒里好心地加多两三个煎饺,或是在炒面里添足一份半的玉米和免治肉。
    蒋深摘下耳机,郑重道谢。塑料餐盒拿在手里沉甸甸,装的是阿姨沉重的心意,也是蒋深利用了不止一次的善心,为着相同价位但更多的份量,为着省钱和吃饱,他和父母一样,因困窘而放低自尊,降低道德,做了爱贪小便宜的街坊。
    夏夜的风微潮,仍有白天的闷滞,勉强吹散一点屋内昏瞑的燠热。蒋深坐在窗前独自吃饭,炒面被风吹浮了油,腻腻地在表面糊了一层,但在他这个年纪,最需要这样重油重盐的碳水,他毫不嫌弃地咽下,很快就吃得干干净净。
    吃过饭后照例是温习功课,接着是练习合唱。
    转眼要升高三,不再参与排练,在合唱团里,蒋深参与排练的最后一首歌是《海上花》,此后不再有机会,所以格外上心,一有空闲就用二手市场淘到的iPod听歌,熟悉曲调。
    少年最容易被罗大佑打动,蒋深亦是如此。比起合唱版,他更喜欢1986年的甄妮独唱,更像一个飘飘摇摇的梦。每天听歌就是他发梦的时刻,曲子和洗完衣服的皂粉香一样,让他能够暂时忘掉困顿,病痛和一切不愉快,沉浸在短促但温煦的浮想之中。
    不管耳机里播什么歌,最后总会循环到《海上花》。久而久之,蒋深已经熟悉所有声部的谱子,上学时午休和同学一起排练,他总属于最游刃有余的那几个。
    乐器脆弱,所以音乐教室隔绝阳光,和家里是相同的光线黯淡,但气氛活泛欢快得多。这个时候,蒋深才能远离午睡醒来的巨大孤独感,感到世界没有完全将他边缘化,聊天话题里不再有交不起的医疗费和学费,还不完的贷款,而是学生间轻松的八卦,最近听的歌,以及周末好去处。
    休息间,有人给蒋深推荐乐队,Lotus。也许信息源有问题,只找到一支五十多年前的老香港乐队。六十年代翻录的曲子底噪过强,总有轻微爆裂声和噼啪声,不知怎的,倒听得蒋深越来越难过,于是不再碰。
    排练几次后,蒋深才发现,音乐教室里总有一个人不唱歌,只是远远坐在一张桌前,和他们一起待着。蒋深不认得他,可其他同学却好似习以为常,从不谈起。隔着空桌椅,那人孤伶伶在另一边,让蒋深甚至觉得比起他来,自己倒显得更合群些。
    他像文艺片里的内向主角,穿滑板鞋和白色校服衬衫,手里拿着奎因兄弟的侦探小说。偶尔从书里抬起头,望过来,眼神羞怯而纯明,但很快便重又低下头去。
    也许他是合唱团中某人的朋友,陪着来排练,但蒋深不曾见过有人和他讲话。他永远与蒋深一行人保持疏远距离,安安静静坐在远处,存在感降得很低。于是蒋深很快就忘记注意他,只当他是图清净的孤僻学生,不愿和人闲聊,才午休躲到音乐教室读小说。
    家,学校,医院,高二暑假前的日子就这样三点一线地过,直到那一天。
    寻常的六月底,寻常地排练《海上花》,其间蒋深偷空,无意望了一眼看侦探小说的少年。他的皮肤被烈日晒成浅蜜色,瞳仁颜色也浅,迎光时泛着薄薄的金,让年少的蒋深漫漫地想起《圣经》,流奶与蜜之应许之地。
    然而还未来得及有下文,班主任和级部主任却突然到来,中途敲开音乐教室的门,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蒋深,你出来一下。
    蒋深看过去,看向比错误的乐队更错误的事情。
    丧讯不可能,也不必要级部主任出面,是他自己的事。因为他看到旁边站着他前男友,逆着光,周身照出作恶的轮廓。蒋深一下子明白过来,他做过的事,只在一人面前显露过的,古怪的恶癖,一切的一切,早晚要由他自己来承担。
    一时间,静默的音乐教室里外,所有人都在看他,得逞的,错愕的,严肃的,还有一份置身事外的澄明。
    那双羞怯的眼睛也在其中,但蒋深看不到。在这蒋深不愿回想的难堪夏日,他们已经有交集,只是那天的绝望感太过强烈,盖过了流奶与蜜之地的美好。许久之后,蒋深不记得,也不认得他了。
    简单回溯学生时代
    第17章
    那个男孩临放工前,蒋深说。
    什么男孩?朋克男反问。
    彼时距离上次和佟缜见面,已过去一个周。这一周里蒋深时常这样没心没绪,连不常到店的老板也有所察觉。那天装点圣诞树,他三番五次在同一枝条上挂了太多装饰物,直至生生压断了一根冷杉枝,彩球,银铃和玻璃星散了一地,树也多了一块丑陋的光秃。
    所幸面对残局,好脾气的老板没有怪他,只是在朋克男听不到的地方问:这么心不在焉,怎么了?
    可能是没休息好。蒋深歉意地说,那些摔坏的挂饰,我会赔的。
    也好,老板一边看着橱窗里圣诞树枝桠折断的缺口,一边说,找些冬青叶,大朵的丝绢花,木兰之类的,挂在旁边枝叶就可以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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