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封后大典的这一日,几辆世家的精致马车先后入了皇宫。
    马车内都是与迢迢年龄相仿的世家子女,专门为了入宫陪迢迢伴读,也是晋武帝示亲近恩宠,拉拢京城世家的一种手段。
    在前朝时,京城便有四大世家,比如王国公王蔺之的家族,以及与王家交好的颜家,这二家都是书香世家。
    这四大世家中,也有与元青平有血脉关系的元家。然而由于元家枝叶太过繁盛,元青平与自己的兄长一家并未住在一处府上。
    至于何达或胡韦如的家族,他们作为新晋的贵族,传承尚且不算久,暂时不能以世家相称。
    如今从一辆马车上走下的活泼少女,名为颜亦蓁。她生得一副好容貌,打扮却并不张扬,看着让人十分舒服。
    颜家主母近日染了风寒,顾由她来送最小的妹妹颜亦彤入上书房。
    这是世家三岁左右的孩子们首次入上书房,晋武帝允许这日由族中长辈陪同入学。
    颜亦蓁入宫最早,见自己牵着的颜亦彤止不住地打呵欠。她脑筋一转,询问身旁引路的宫女道:“这位姐姐,可否带着我和七妹在近处走走?这么干站着,她怕是要打瞌睡了。”
    宫女思量后笑着点了点头:“好说,奴婢带您去上书房后院逛一圈吧,那儿有假山池塘,想来不会让人乏了。”
    “多谢多谢。”颜亦蓁连忙拍拍颜亦彤的小身板,带着她走入上书房后院。
    然而不料三人刚一走入,一抹侍卫衣装的身影便冲了出来。
    宫女反应较快,险险避开了他。可颜亦蓁却与他硬邦邦的身子撞到了一起,她立即松开了牵着颜亦彤的手,自己却摔倒在了地上。
    这侍卫不是旁人,正是本该待在迢迢身旁的王韫。
    “你走那么快干嘛!”颜亦蓁坐在地上,没好气地抬起手掌,发现蹭破了点皮。
    王韫额上流汗,神色皆是焦急,他直接走过了颜亦蓁,向外头跑去:“公主在后院池塘落水了,在下正要去叫人呢!”
    宫女听后大惊失色,她立即打算与王韫一同去叫人来。
    地上的颜亦蓁也马上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慧文公主乃当今皇上唯一的子嗣,重要性非同一般。
    于是颜亦蓁余光瞥见这间跨院角落竖着根长竿,便连忙自地上起身:“你二人去叫会游水的人来,这儿我先想想办法!”
    “快!”王韫一马当先,冲出了跨院去寻人。他并没有游水的经验,慌乱之中唯有出此下策。
    而颜亦蓁叮嘱颜亦彤在原处别动之后,便持着那长竿入了后院。
    池塘内的水并非很深,然而对迢迢来说,脚尖却是难以碰到地面。因此她整个人止不住地在池塘内扑腾,嘴中呛了好几口水:“娘亲,救命……王大哥……父皇……”
    颜亦蓁急忙跑到了池塘边,将长竿凑到了迢迢伸出的手旁:“公主,抓住这根长竿,我这就带你上岸!”
    迢迢难受之际听闻这道声音,顿感如同天籁。她费力地睁开双眼,拼尽力气抓住了那根长竿。
    颜亦蓁面露喜色,随后她将长竿慢慢地收回。没过多久,迢迢的手终于触到了岸边的岩石,随后被颜亦蓁一把抱上了岸。
    “咳、咳……”迢迢皱着眉头,咳出了好几口水,她感觉肚子里全是那池塘的水。
    颜亦蓁则轻轻拍着迢迢的背,帮助她将水给吐出来。
    此时王韫和宫女带着几名侍卫赶来,见迢迢已然无恙,王韫这才松了口气,同时他心中泛起阵阵自责和后怕。
    先前迢迢非要爬那池塘边的假山,结果一个不慎落入了水中。王韫在旁边看着都没用,他到底还是缺乏经验。
    此时迢迢浑身湿透地躺在颜亦蓁的怀中:“多谢这位姐姐……”
    “这是臣女的本分。”颜亦蓁笑了笑,粉唇两侧倒是与迢迢一样,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王韫见迢迢仍旧不太舒服,连忙道:“在下去叫太医来!”
    颜亦蓁听闻这道男子的声音,顿感十分熟悉。然而待颜亦蓁转过头望去之时,王韫早已背对着她,只留着一抹高大的身影。
    方才慌乱之际,谁都没多余的心思细想。可如今乍闻人声,颜亦蓁觉得王韫十分像一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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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一会儿,迢迢便被宫女送回了凤藻宫的偏殿。
    尹擎苍本在上朝,他听闻迢迢落水,穿着一身朝服便赶来了凤藻宫。
    此时太医正坐在迢迢的榻前,为她诊脉。而元蓉则立在不远处,双手捂着唇,显然受到了十分的惊吓。
    尹擎苍并未让宫人通报他的到来,故元蓉并未发现他,直到尹擎苍从身后搂住了她的肩头。
    “皇上……”元蓉转过头,双眼睁得大大的。在下人面前,她连行礼都忘记了,虽然以前也很少做。
    “没事,朕待会就去填掉那片池塘,再移走那处假山。”尹擎苍此刻拍了拍元蓉的肩头,安抚完自家皇后,他沉声问道,“公主情况如何?”
    那年迈的太医院令先是与宫女们一同行了跪礼,随后答道:“回禀皇上,微臣以为并无大碍,公主只是受到了惊吓。待微臣开个安神的方子便可。”
    尹擎苍听后稍稍放下心来,他朝太医院令挥了挥衣袖:“下去吧。”
    “微臣告退。”太医院令随即起身退下。
    尹擎苍大步上前,坐到了迢迢的床榻边,他已然听说了事情始末:“以后可还要贪玩?”
    “不贪玩了。”迢迢躺在床榻上,她见自己的母后满脸担心,便朝尹擎苍张开双臂,想被抱到元蓉怀中。
    尹擎苍却将她的两条小胳膊重新按回了锦被里:“好好躺着,朕还没找你的王大哥算账呢。”
    那王韫可真不靠谱,才上任第一日,便将他的女儿送到了池塘里去。
    迢迢以为尹擎苍要惩罚王韫,她连忙出声:“不关王大哥的事,是迢迢自己要上假山玩的。”
    尹擎苍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迢迢的脸颊:“若非有那颜家五姑娘救你,你小命都快没了,对王韫的惩罚不可免。”
    迢迢还欲再为王韫开脱,元蓉却柔声制止了她:“迢迢听话。”
    若是王韫看护公主不力,还并未受到任何惩罚,日后下人们谁会重视看管迢迢?
    “好吧。”迢迢实际上很听元蓉的话,此刻她扁了扁小嘴巴,不再多说了。
    元蓉在尹擎苍身后询问道:“皇上可有政务要忙?”
    “已经下朝了,有事等明日再说。”尹擎苍转过头,突然想起救了迢迢一命的颜亦蓁来,“那颜家五姑娘呢?召她入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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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亦蓁原本已换掉了沾湿的衣裳,手中牵着颜以彤,与王韫一同等候在凤藻宫院内。她不时拿余光注视着王韫的侧面,总感觉越看越是熟悉。
    此时有宫女前来通报:“颜五姑娘,皇上召您入殿。”
    颜亦蓁看了看身旁矮矮的颜以彤,朝宫女道:“有劳姐姐帮我看一下七妹。”
    “自然。”宫女听后笑着点了点头。
    随后颜亦蓁目不斜视地走入了凤藻宫的偏殿,跪在地上道:“臣女见过皇上皇后娘娘,还有慧文公主。”
    “起吧。”尹擎苍态度少见地和缓,他坐在迢迢的床榻前道,“这回颜五姑娘有功,要何赏赐?”
    第46章 封后
    颜亦蓁听闻尹擎苍如此说, 良好的教养使她跪于地上谦虚道:“臣女不求赏赐。”
    尹擎苍听后, 突然话锋一转, 朝身旁立着的元蓉问道:“蓉蓉以为该如何?”
    元蓉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发问, 微挑了眉:“臣妾以为,颜姑娘救了公主的性命, 自当重赏。”
    实际上她作为皇后, 还并不熟悉宫中赏罚这一套,不过笼统地说一番还是没问题。
    尹擎苍本也没指望元蓉说具体赏赐何物, 他这么说,是为了给元蓉面子。
    因此得到元蓉机智的回复后,尹擎苍唇边划过笑意,转而朝颜亦蓁道:“听闻颜五姑娘喜好书法, 那就赏前代宫和大师字画一幅,另宝石千斗,黄金千两。”
    颜亦蓁闻言心中喜不自胜,想着以后自个儿的脂粉钱不愁了,她不禁抬头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意:“臣女多谢皇上皇后赏赐!”
    元蓉见此不禁莞尔,惹得尹擎苍转头望向她。
    顿时,颜亦蓁跪于地上看得分明,她心想帝后当真是恩爱呢。随后颜亦蓁被挥退, 王韫则被叫进偏殿。
    二人在殿门口又一次遇到, 颜亦蓁望见王韫苦大仇深的脸,忍不住心内想笑。不过想起这是在皇宫,她还是憋了下去。
    这个高大的侍卫, 当真是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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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王韫进殿后,尹擎苍的面容便陡然沉了下来。
    王韫心知自己看护公主不力,扑通一声跪在了地砖上。对于迢迢落水,他没什么好辩解的,且王韫也是自责不已:“卑职知罪,望皇上重罚!”
    先前受训的几日中,王韫已改掉了乡下的口音,听着倒是有了那么点京城人的味道。
    他既被升为迢迢的护卫,就应当保护迢迢不受伤害。未料到这才第一日,自己办事就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尹擎苍冷笑,他是该把王韫处死呢,还是处死呢?
    王韫未听到尹擎苍说话,便依旧跪着不动,然而心绪并不平静。他满心眼儿想的都是,自己失职在先,还愧对……当朝皇后元蓉的信任。
    元蓉在旁看出尹擎苍眼中的戾气,正想着该如何为王大哥求情。
    结果迢迢锦被下的小手伸出,扯了扯尹擎苍宽大的衣袖:“父皇息怒,迢迢以后一定好好念书,不再乱跑了。”
    尹擎苍回过头,见迢迢一脸乖巧诚恳的模样,明亮的眼睛还朝他眨巴个不停,顿时他气笑:“再有下次,朕要了你王大哥的命!”
    这出口威胁的,颇有几分阴狠的模样,然而又带着几分雷声大雨点小之感。
    元蓉未料到尹擎苍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她有些惊讶。而迢迢立即躺在床榻上笑开,面上露出可爱的梨涡:“父皇最好了!”
    尹擎苍唇角抿了抿,对于自家女儿的马屁还是受用的,尽管尹擎苍对迢迢所言还是持怀疑态度。
    他看得出来,迢迢只爱玩,不爱读书,这才早早地开设了上书房。
    眼下尹擎苍先解决王韫的事,于是他冷声朝低头跪着的王韫道:“公主宽厚,还不谢恩?”
    王韫听后立马回过神来,再度响亮地叩首:“卑职叩谢公主恩德!”
    尹擎苍挥了挥衣袖:“下去领十板子!”
    迢迢躺在床榻上,踢被子抗议:“这也太多了!明日迢迢要王大哥陪着入上书房!”
    尹擎苍转过头,按住她的一双小脚:“好好说话!”
    元蓉连忙上前,给迢迢重新掖好被角,免得让她受了凉。
    迢迢继续为王韫求情,想伸出一根小手指,却被元蓉立即按住:“一板子!不能再多了!”
    王韫听见迢迢对他的维护,立即在地砖上又磕了个响头:“卑职承蒙公主厚爱,但卑职看护不力在先,惩罚不可免,还望公主体谅,勿要为难皇上!”
    说出这一长串话时,王韫几乎没怎么思考。他头一次觉得,这种文绉绉的说法,其实自己也挺习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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