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潮 作者:作者:程与京
    退潮小说程与京(44)
    庾乐音说:就这样走了啊。那姑娘,都主动成那样了。
    他说:是。
    能让一个姑娘主动提出让你见爸妈,不容易的。
    他没吭声。
    庾乐音问他:其实还是在乎的吧。
    顾谈隽只望窗外。
    在乎吗。
    不在乎的话,或许也不会接到她消息就千里迢迢地赶过去,开着车,冒着冬日冰天雪地的路况想见到她。不在乎,也不会那么担心她情绪。或许,这确实是他有史以来,谈过最深刻的一段感情。
    可说到底,也仅仅是这样了。
    忘了车开出去多久,他抽了支烟出来,话散在春澜街喧嚣的路边:再好,也算了吧。
    说去她家吃饭的那天,温知予一早就在家怀着高兴等着了。和妈妈说过后就去市场买菜,生怕排场不够,让她妈妈火候掌握好,可千万不能让人觉得她妈妈做饭难吃了。
    其实温知予想自己下厨的,他还没尝过她厨艺呢,她想他尝尝。
    只是到底第一回 来她家吃饭,她怕自己翻车就算了。
    陆芹调侃说:不就一个男生么,看你激动的哟。
    她和妈妈说:那是个非常非常好的男生,真的,我很喜欢。
    陆芹说:多喜欢啊。
    她说:反正就是见到他,就觉得满心欢喜。
    她没敢和妈妈说那是她高中就喜欢的人,要是说了,估计她妈又得追着当年的事狂问了,什么她有没有早恋啥的,跟人家有没有在高中就谈恋爱。
    她就说:反正等见到他,您就知道了。
    陆芹也笑:行,那我就看看,到底什么样的男生能叫我家姑娘那么喜欢。
    一直到下午菜才差不多备好。
    她想等顾谈隽,可他消息一直没回。
    直到快夜晚所有饭菜都好了,夕阳西下,温知予心里那点期盼却渐渐变为忐忑。她看手机,一直盯着他的聊天框,等不来的消息慢慢变为无名状的不安。
    直到Jul发来的一句:[算了吧,我可能不去了。]
    悬着的心实实地落到地上。
    她回:[好。]
    围裙摘下来,她看厨房里忙碌的妈妈,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和对方讲。
    她独自去了单元楼门口,坐在台阶上。
    望着巷口出神。
    其实一直觉得这段关系好像是要到头了。
    一个男生的反应,她哪能感受不到呢。
    每一次的分开,每一次的失落,其实女孩子啊,自己比谁都清楚的。
    他们并不像恋爱,她自己不知道吗。
    或许真正的在一起也只有在松晏的那晚,只有冲动的那几次露水情缘。
    可要真能那么理智,那世上就没那么多为情受伤的姑娘了。
    时临刚好回家,问:你坐这儿干嘛?
    温知予说:玩。
    时临眼神特惊奇:搁这儿玩什么,不是要吃饭了吗。
    温知予:嗯,男主角应该不会来了。
    他说:时间还早啊。
    她笑笑。
    那天夜晚,她又去了三十二中门口。大冬天的,有老爷爷在晚自习下后的路边卖烤红薯,她买了一个,烤红薯的甜嵌进心里,像那年的甑糕。
    又开学了,又是一代学生的半年过去了。
    她回忆曾经。
    09年,学校广播站换了人,整个十月都是理科九班的顾谈隽来发言。
    他的声音很好听,那段时间满足了不少女孩子的梦。课间栏杆老趴了一片人,看似聊天闲扯,实则找机会就看看能不能偶遇自己喜欢的男生。
    那时候,温知予戴着mp3的耳机,望着天,望着广播站的方向。
    人生能遇见几个让你觉得惊艳的人呢。那个高中时代暗恋过的人,你还记得吗?
    那年广播站可以投稿,女生们纷纷写各种问题,都是些小情小爱的,不被选上。
    温知予也写,有一次竟然被选上了。
    她知道那段话会由顾谈隽来念。
    所以第二节 课下的课间她早早趴在栏杆上等着广播。
    男生声线依旧低冽清晰。
    仿佛就在她耳边说话。
    温知予心脏都在鼓动。
    她听见了。
    [我想问理科九班的顾谈隽,你的梦想是什么?
    是成为人生履历优异的人,还是归于茫茫人海回归质朴。我想是前者,你天生耀眼,考场如有神来之笔。可又如后者,你懂事理智,思维总比同龄人清晰。
    我想向这样的你学习,可这样的你又总让我担心,因为懂事的孩子往往要比别人承担更多。
    如果有一天你经受了生活的苦难,那一定是老天在安抚你光明就在前方。
    所以。
    纵使成长满荆棘,愿你归来仍少年。]
    这封匿名投稿,惊艳了那天在听广播的所有人。
    明明是几个短句,却包含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所有寄托和祝福。
    念完后顾谈隽沉默良久,回应了这封投稿的主人公。
    他说:谢谢茫茫人海中,能有人牵挂我。
    大家拥挤于高三大军里,乘着各自的烦闷与苦恼,我想,烦心事大家都会有,并不止我一个人。
    比起自己,我更希望所有学生都能自由自在,尽情肆意。
    我的梦想,或许不和我自己有关,而是我哥哥。我有一个很好的哥哥,他温文尔雅,他性若君子,我很敬重我的哥哥,可或许不是所有人都能永远在这世上发光,有的人在尘地上努力,有的人挂在天际继续散发自己的光芒。
    如果真要问。
    那么我的愿望,就是完成哥哥的愿望。
    我希望有一天,热爱事业的人可以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心怀赤忱的人能梦想成真。
    回神时,天光早已暗淡。
    温知予静静望着空荡的道路,想到几个月前的春夜,大风里,他的那条信息,他突然出现在她家楼下。
    他说:温知予,我在你家外边。
    是做梦吗,是吧。
    可能很疯狂,但就是真实的。他说过想和她一起去看潮起潮落,在落日下接吻,把名字刻在对方心口,像每对恋人会做的那样,去潜泳,去憋气在三百米深的海底接吻。
    那是温知予的第一次恋爱,却是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永远不会忘记。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芝芝莓莓多加草莓、47310614 10瓶;南溪阅风 7瓶;50246746、whisper 2瓶;。、Dddddoris 1瓶。
    第45章
    年底那阵, 下了好大的雪。
    连带着大早上的路面结冰霜,能出不少事故。午后日上枝头,雪化, 路况才算好。
    公子哥聚会上, 庾乐音缩着肩膀拿烟盒从外头进来,操了声:真他妈冷,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搞得爷女人都不想找了。
    最近庾乐音跟女朋友分手了,心情不好着, 到哪都喜欢打嘴炮。
    江瓦说:天气不好,拿自己感情出什么气。
    庾乐音:我他妈被甩啊, 这是我拿自己出气吗。
    他们闲扯, 顾谈隽靠在竹帘后的椅子上,静静望着外头一潭死水般的池, 明明春天还万物复苏的,冬日都沉寂了,鱼也没了。
    别人问:庾乐音,你分啦?
    庾乐音呵了声:分分合合,正常呗。小爷被甩了。
    大家在玩飞行棋,听了这话乐。
    他又忿忿不平地去拿桌上骰子:亏了我那么好,转头就说不喜欢我了,行, 随便呗。
    摇了两下丢桌上,五个点。
    到顾谈隽了, 问:哎, 谈隽哥哥, 到你了。
    顾谈隽胳膊搭椅背上, 侧目,像才回神似的。
    有妹子走过来,端着一盘热茶到顾谈隽面前。
    大家都看那大冬天还穿黑旗袍高跟的,想想都豁得出去。
    一杯茶放他面前,顾谈隽眼皮敛着,淡声说:我不用,给他们。
    别人说:说到底,还是顾公子生活恣意。
    顾谈隽挑眼皮:别贫我。
    跟你爸最近怎样了?
    就那样。
    又有人说:咱谈隽哥哥家教严,你敢过问啊。
    顾谈隽只听着,又记起他爸说过的。
    五年前,11年在旧金山,他爸说:在外面玩可以,随便你怎么玩,再多的,得我们过问。或者你也可以直接听我们安排。
    他嘲讽着说:怎么玩?谈女人是么,行啊,我可以。
    但放心。他弯唇:不用你们说,我这辈子也不可能。你们也不用指望着我给顾家添什么香火的,也别拿你们那套来绑架我。
    那时候他刚跟前女友分,马上又有个经管学院的女生来搭讪他。
    嗯,也就是他们老说的,那两年的顾谈隽恣意,声名在外。
    可到头来,又老想起一个画面。
    万物俱籁的空间,那个温柔女生窝在他怀里,说:顾谈隽,我吃不完。
    其实那时候他并不想吃。他从没那个习惯吃女人剩的东西。
    可亲昵着,还是吃了。
    她撒娇,她哭,她在他面前有任何她本来小女生的一面,她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强大坚强,明明是毫无记忆点的温柔性子,却如雨点一样处处渗入他回忆。
    他闭眼。
    算了,他这样的人,一个人来一个人走,有什么好贪恋的呢。
    别人又说:真闹了啊。
    顾谈隽,你那小女朋友,就那事业型的。
    他忽而起身,说:你们聊,我出去了。
    没回答他们。
    有人问顾总去哪。
    他瞥一眼,扯着唇笑:走了。
    人前,处处体面,从不太有失风度。
    出去时,外面下雪了。
    张嘉茂给他发来消息在问:[听说你要回旧金山?这次为什么,谈什么生意,回多久。]
    他回:[不知道,没想法,只是飞一趟。]
    张嘉茂说:[你这心,从没定过。]
    再要聊,上面弹出一条消息。
    温知予:[顾谈隽,下雪了。]
    心脏下意识抽跳一下。
    他点进去。
    温知予发了张图片,是她家门口,巷子,台阶满是星星点点的白雪。
    他说:[嗯。]
    温知予:[吃饭了吗?]
    温知予:[我有点饿,之前咱们不是说要吃饭的吗,那家沙茶面还开着,我有点想。]
    他说:[好,那吃个饭吧。]
    温知予躺在家看着这条消息,起身去找衣服。
    她像往常一样翻箱倒柜找衣服,想着这次穿什么,可找着找着就想到姚卉之前说的:不要对一个男人太郑重,否则你会被拿捏。
    或许她老是这样的,情不自禁。
    姚卉说得对,可她又觉得郑重无错,她只是对每一次见面都很重视,待人正式,好像也没错。
    这还是顾谈隽第二次跟她去那家面馆。
    第一次,她是试着问他的,他竟同意了,她那时真的好开心。坐他的车去,忐忑半天去点菜,生怕不合他的口味。
    她总想:那样矜持的贵公子,哪里忍得了她这样凡尘的口味。
    可她发现他这人随和竟跟他们一样。能笑、能幽默,甚至呛到了还能安慰她。
    这次他没来接,约了地方温知予就直接自己过去了。
    到的时候顾谈隽已经在了,空无一人的小店,还是那个位置,就坐了他一人。
    她说:这么快啊。
    他说:嗯。
    今天吃什么?
    温知予在他对面坐下看墙上的菜单:上新品了,要试试吗?
    眼底是细碎的光,跟平时一样柔和。
    他看了一眼就没再看,说:我已经点好了。
    啊,点的什么?
    跟上次一样。
    噢。
    两人沉默了一段。
    像守着什么心照不宣,又像各自清楚界限。
    温知予想到他们第一次见面好像最开始到这吃饭都没这氛围的。
    缄默,无言,生疏。倒不像寻常来吃饭,生意做多了,她都能有形象比喻:像要谈崩的甲乙方最后一次会谈。
    你最近在忙什么呀。
    她开口,声音如往常般温柔,单听她讲话都叫人舒服的,好像她这人永远和善,体贴,也不会讲你什么。
    她说:感觉你最近好忙,消息也是,都没怎么找我。听说你要做国外的项目,老得飞国外的?那我们见面会不会少了,还有,顾谈隽,我感觉你好像有点瘦了,上次你去齐齐哈尔,我
    温知予。他忽然打断她。
    她话停了,抬眼,看他。
    他们对视,可他却沉默。
    甚至是,话都没有直接讲出口。
    他说:最近跟家里人吵了,闹翻了。之前,你在齐齐哈尔出事那天就是,消息我没回,是因为家里人。
    她嗯了声。
    他说:我和家里关系一直不好,爸妈不好,我记着我哥哥,他死于抑郁症,我们从小都没感受过很好的家庭氛围,爸妈离异。我那时就想了,我可能不会爱一个人。
    心脏刺了一下。
    非常延缓,流淌的麻意,一点点蔓延。
    她听着。
    他往后靠了靠,这才算接着说。
    我是很喜欢我们之间的感觉,上次在松晏,在那里的一切都是真心的,我不骗人,我是很喜欢你。可是,我想可能也没有更多了,我也给不了更多。我哥哥原来死的时候我说过,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对一个人用心。
    话说到这,连他自己也觉得好像有点过于残忍。
    声线又缓和:你是个很好的女孩子,或许,你更适合更好的,能找到一个真正值得、且爱你的人。所以,算了吧。
    话说完,空气陷入死一样的沉寂。
    他没看眼前姑娘,而是盯着外面雪景下来往的车。
    他不敢看。
    她真诚的眼,柔和的面庞,他怕看了他可能会不舍,会有一秒后悔。
    是,一开始他是喜欢她,确实就是这样的,觉得她有趣、活力,人生孤寂,正好碰到她,也就炽热放纵了一段。
    可是他们大概都知道。这段关系不稳固的。
    她说:我们那其实,都不算恋爱的,对吗。至多算是一场,露水缘分?
    他说:是。
    她点头:嗯,顾谈隽,我知道了,没关系的,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
    她又笑:两个人你情我愿,上了个床而已,成年人又没有什么,又不是一定要负责什么的。那些甜蜜,浪漫,没事,情到深处的表现罢了。
    至于这个情字,身体上的而已。
    他又说:还有你事业上的,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你的事业刚起步,我知道未来会有更多挑战。你们工作室的项目、以后的推广,都可以随时找我。或者补偿金你想要多少,一个亿,或是两个亿,都可以,算是我们在一起以来的
    可她忽然摇头,只摇头。
    不要。她说:不要,你不要这样侮辱我们之间的感情。真的没事的。
    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往下掉,像雨。
    明明刚刚还很平静甚至可以回应他,在他这段话出来后,生理性地自己开始流泪,落在身上、手上、决了堤,拦也拦不住。
    她攥着手,连哭也是压抑无声的。
    我不要你的钱。我做的一切,不是和我们有关的,我的游戏,是我自己的事业,它不可以被这样沾染上商业气息,那不是属于现在的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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