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药膳手札 作者:作者:朽月十五
    古代药膳手札(36)
    阿娘,谢行安像小时候那样挨在她的肩头,很轻地说:若是我这次能活着回来,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但这件事整个谢家都不会同意,他们还会觉得耻辱。
    那你会高兴吗?
    谢母哽咽地问他。
    要是阿娘能答应,我会很欢喜。
    阿娘应你,不管你说的是什么事,阿娘都应你,也会帮你在族中摆平。只要你能回来。
    谢母潸然泪下,她的孩子啊,从六岁就开始学医,日夜辛苦。十六岁坐镇医馆,跟药行的老滑头打交道,辗转在各种药商间,如今二十二了,却还要为谢家的名声,谢家的前途拼命。
    连求她,都要这般拐弯抹角。
    你只要回来,什么我都应你,她抹了一把眼泪,强颜欢笑,我记得你最喜欢吃我做的面了,今晚我把大家都叫过来聚一聚,吃顿面再走。
    好。
    谢母从书房离开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一路走一路哭,可她不能拖孩子后腿。
    至于谢行安,他从有去松镇的打算起,就开始准备起各项东西,只要他说一声就能装船。若去的话,知州会给他派官兵,发药材、衣衫和粮食等,他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至于其他的,等他活着回来再说吧。
    交代完一切后,走到谢家的饭堂,里面坐了两桌人,甚至还请了他的好友陈穆,连在书院的大哥也赶了回来。
    屋里面气氛凝重,谢行安进门就笑,怎么这般,弄得跟鸿门宴似的。我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
    大家没人笑,都很沉默,谢行安也收起笑,站在那里,总有人要去,松镇再乱下去,旁边的千门守不住。千门守不住,江淮乱起来过是时日的问题。安置所我们去了五十多个大夫,死了八个在里头,死了大半才平息。所以不必再说什么,船都已经备下了,今晚子时就走。
    成了,知道你不听劝,来,我们也别劝这小子,吃菜吃菜。
    谢老爷子起了个头,让大家吃饭,但是哪有什么胃口,全围到谢行安身边劝他再考虑清楚,他却全然不为所动。
    到最后里面吵吵嚷嚷的,他把陈穆叫了出去,走在谢家的花坛小道上。
    今年江淮的气候反常你知道吗?
    陈穆是他打小就认识的好友,身高体长,皮肤有点黑,随了他父亲,在司农寺当官的都这样。
    他这个人直性子,眉毛紧皱,你都要去松镇了,还说这个做什么?
    你就说是不是反常。
    是反常,要不能有瘟疫吗?
    陈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起这个,一屁股坐在那里生闷气,而后又道:你真的不能不去?
    别劝我了,谢行安施施然坐下,他语重心长地跟陈穆摊开说:那你们司农寺粮食存好了没?确保能不会因为雨雪渗水,今年的种子、农家田地里晚收的稻谷有没有催他们收完,气象反常的事情上报给管事的没有。
    一连串的问题搞得陈穆发晕,什么玩意?
    说你脑子不好使你还真不好使,回去把我的话跟你爹交代一番。今年天象反常,有瘟疫出现你如何确保不会有雪灾、极寒,到时候哪里有了灾情,要运粮,你们司农寺如何交的出来?不要觉得今年收成好万事大吉,一场雪弄塌粮仓,那你们是吃不了兜着走。
    陈穆被他说的背后一身冷汗,说实话因为江淮的收成好。粮食问题从来没有担忧过,甚至他们的谷仓也年久失修很久了,虫蛀都懒得管它,要是真塌了,后果不敢想。
    谢行安无意恐吓他,把该说的话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说:你要上点心,把这件事给牢牢记住,保住粮食比什么都好。到时候真遇着事了,你是有功之臣,升官也未尝不可能。
    言尽于此,旁的他也不想再多说。
    留陈穆一人在那里想,他回到厅堂。转眼到了子时可以上船的时候,该说的该骂的该哭的全都已经说遍了。
    谢行安跪下来朝祖父母、爹娘磕了三个响头,而后头也不回地上了船。
    船只渐渐远去,他的至亲好友身影也越来越远,直到完全看不清楚。
    他把手搭在栏杆上,吹着河面的夜风。今晚是有明月的,他低头看河里倒映出来月的模样。
    绝无可能。
    谢行安又想起这四个字,他背靠栏杆,抬头看那一轮弯月,目光沉沉。
    要是能活着从松镇回来,不可能他都要变成可能。
    那时就不是捞月了,他要摘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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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平安归来 ◇
    ◎入赘◎
    晏桑枝回去后已经快到晚上了, 饭吃了几口就没有再动筷子,问起也说是今日冷到了,没有胃口。
    睡觉熬了大半夜才睡着, 第二日起早熬粥,她有点心不在焉。
    灶房的大门被阿春给推开, 她语气有些许激动, 小娘子,那个, 那个
    怎么了?
    那个静心师父来了!
    阿春喘口气才把这句话给说完。
    我师父来了?阿春你看着锅,我去看看。晏桑枝赶紧把用来搅锅的勺子给放在一边,擦擦自己的手,揉揉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
    随即走出了大门口,被风冷得倒吸一口冷气, 她看见敞开的大门口边上, 许静心穿着单薄的衣衫,手提着一个食盒站在那里。
    赶紧迎上去,面色惊喜, 师父,您老人家怎么过来了?我们进去说,外头冷。
    行,先进去。
    等到了屋里, 两人坐在火盆子前烤火, 晏桑枝的语气有点愧疚,前些日子碰到点事情,还没有来得及跟师父你说。害师父平白担心, 现下回来, 巷子里的人家染上热病, 我又腾不出时间去看您老人家。还得让您上门来看我,我这是做哪门子的徒弟。
    许静心拍拍她的手,面色慈爱,阿栀,我知道你是去做什么,又如何会苛责与你。不过是担忧你身子,才过来看看。我之前去帮农户的忙,她给我一只子鸡,我不能吃,正好蒸了,给你补补。
    从自己带来的食盒里拿出一碗鸡肉,打开盖子里头还是热的,整只小鸡很完整,鸡皮油亮,味道浓郁,泛着红枣、桂圆的香气。
    她边盛出来边道:这种鸡用来做药蒸旱鸡最合适不过,阿栀你还记得怎么做吗?
    在子鸡肚子里放红枣、桂圆和糖块,党参、黄芪、当归全部都泡在水里,再拿布装好装到子鸡里头,加水蒸一个时辰。
    晏桑枝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许静心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道:那主治什么病症?
    补气、养血、安神。
    成了,许静心也不考她了,把手上的筷子递给她,尝尝师父我的手艺。
    好。
    晏桑枝拿过那碗鸡,同时接过筷子,夹了一点鸡肉,用药袋加红枣等蒸出来的鸡肉除了甜香外,有股淡淡的药味,不涩口。
    哪怕没什么胃口,但因为是师父的心意,小鸡又不大,她把整鸡都给吃完了。将碗放回到食盒里头。
    师父,你在我家里住段日子吧,等开春再回去,山里冷,且我又不能时时过去。想去的时候被医馆绊住脚也是常有的事情。
    晏桑枝拨弄着火盆子,继续劝说,我知道您老放心不下寺庙,可最近这天冷得怪异,保不齐什么时候有雪灾,我是真怕到时候出点什么事情。
    今年确实冷,来寺庙上香的人都少了不少。不过你说的,我还得再想想。
    师父,晏桑枝语重心长,我本想明日过去的,那时候我给你们寺庙筹备的粮食也到了,一起送过去。还有点御寒的布匹,您放心不下山里,可有了这些,大家日子总能好过许多。不用您日日守在那里,更何况师父到徒弟家中住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您要是不愿意,我就求到住持那里去,她老人家开口总成吧。
    本来她是想去寺庙时再说的,到时候多求求,师父总能答应的,却没有想到师父下山来看她。
    你呀你,惦记着我做什么呢,买粮食花了不少银钱吧,我贴补给你。等我回去再想一想,就算要来也得把事情给安排好。
    许静心说话不疾不徐,晏桑枝心下松了一口气,知道师父这般说就表明她答应了。愁了许久的面容带上一些笑意,又赶紧跑到外头拿了一袋子东西进来。
    师父要先回去也成,晚上我会跟着粮车一道过去。只是得先把这衣衫穿上,我让别人特意给师父你做的。
    晏桑枝从包袱里取出好几件袄子,花色不怎么样,可是针脚细密,很厚实。
    哎呀你,我不怕冷的,许静心话是这般说的,但笑意浓重,把袄子穿起来,大了一些。
    但她却道:这袄子做得好,到时候里面还能多穿几件衣服。其他阿栀你给收着吧,我之后来得话正好穿。不过你晚上别去山上了,晌午也没有人,可以让人把粮食送过来。这买粮的钱寺庙有,不用你出,留着自己买点好吃的。
    师父,晏桑枝挽住她的手,如何不知道她是在为自己打算,成,到时候给我一半,其他的是我孝敬师门的,再说那一半我都不要了。还有,师父您难得来一趟,我下厨给你做顿饭再送您回去。
    不了,寺里今日出来采买东西,我让她们在巷子等我的,再耽误又得多冻会儿。我既应了你,交代好事情会多来住几日的。阿栀,你把自己这身子照顾好,就是宽师父我的心了。不说了,我先走,你忙你的。
    许静心就穿着那件袄子,提起食盒准备出门去,晏桑枝知道拦不住她,只能送她出门,临走时还跟着喊,那师父你要早点过来啊。
    成,外头冷,阿栀你赶紧回去。
    晏桑枝看着她上了牛车,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慢慢往里走。
    她心里那股郁气消了不少,跟阿春说:阿春,要麻烦你把被子先做了,我师父要来住一段时日。
    麦芽正巧从屋子里探出头来,惊喜地道:师父要来这里住吗?
    对呀,晏桑枝摸摸她的头发。
    那可以跟我睡一起,麦芽说得很认真,我屋子大,被子才晒过,很干净的。
    师父喜欢一个人睡,不如等会儿你去把靠我边上那个空屋子打扫一番,好腾出来给师父睡。
    麦芽点点头,那我一定会扫得很干净。
    好,我全权交给你了,阿姐还得看病,晚点过去帮忙。
    晏桑枝得先把今日的病给看了再说,等人全散去,屋子麦芽和曹婶已经打扫好了,褥子也给铺上。
    她缓口气,先去找孙行户说粮食的事情,他保证快晚间的点能运去,晏桑枝又走到谢家医馆旁边的小院针灸。
    只是在看见这个招牌,总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若非这个针灸不能断,她都不想再过来。
    在门口犹疑了半晌,还是进去了,屋子里有只有莫照月一人摆弄着东西,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看见她明明想说什么的,但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一直到针灸做完,她低垂着头拿热水烫那些针,话说得很慢,阿栀,你知道我表哥去松镇了吗?
    晏桑枝甩手臂的动作顿住,松镇?
    她对这个地名记得很牢,是流民过来的地方。
    看来你不知道,莫照月眼圈旁边泛红,那里死了很多人,去了五十几个大夫,活着的就十几个。这样的地方,活着回来都难,可是我们怎么劝都没有用,他铁了心要去。
    已经去了?
    晏桑枝心底一沉,她想起自己昨日说过的话,难道是因为这个他才不顾生死去的。她明明劝说自己是不可能的事情,可脑子里总是冒出这个想法,手有点抖。
    莫照月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昨晚上去的。
    她本来想说你们这样的关系,你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想想又没有说。
    难过的不止她一人。
    晏桑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的院子,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她明明只是说在嫁娶这上头别无可能,却没有想会永远见不到谢行安。
    松镇如今的样子她不用想也知道,跟乱世一般的人间炼狱,是她不愿意再回去的地方。
    可是隐约的,她生出想要去松镇的念头来。
    她想了一路,知道她不能去,那能干什么呢。
    漫无目的,又晃到了孙行户的铺席门口,粮食正在装车,孙行户看见她打了声招呼,小娘子,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放心吗?要是不放心我们现下就去寺庙了,可以跟着一起去。
    好。
    晏桑枝想去寺庙清净一会儿,到那里直奔许静心的禅房。
    阿栀,不是让你别过来吗?
    许静心正在看佛经,见了晏桑枝还点惊讶,忙站起走过来。
    粮食运来了,师父,我不是为着这事来的,晏桑枝满脸茫然,我好像说错了话。
    怎么了?
    许静心看她脸白成那样,摸摸她的额头,还好没发热,揽住晏桑枝的肩膀,柔声问她,说错什么话了?
    晏桑枝只能含糊其词,说到最后她问,师父,我知道松镇如此,我应当去的是不是?
    她说自己为医该有仁心,可是她现在却犹豫了,一边是家人,另一边却是去了再也可能回不来的地方。
    可谢行安去了。
    阿栀,我跟你说,为医虽要济世救人,可不能盲目送死。松镇这样的情况你有对策吗?
    晏桑枝摇摇头,安置所能稳下来也不是靠她一个人的。
    那你去了做什么呢,有时候很多事情就是无能为力的。若今日在身边,无论如何我都会劝你去。可那里如今没有官府的令牌,已经不让人进了。
    许静心并非不知道这事,相反她知道地很清楚,因为官府要她们来为亡魂诵经。就是因为知道,才更加无能为力。
    可是,晏桑枝的心跳得很快,可是谢行安去了,师父,我真的,
    很担心他。
    她垂下眼睫,身形单薄,如果知道他会有这样的举动,昨日她兴许不会再那般说了。
    阿栀,你跟我过来。
    许静心牵起她的手,来到佛殿前,那座大佛面目慈悲。
    你若真担忧,便对着大佛祈愿,越诚心越灵验。
    晏桑枝毫不犹豫跪下来,双手紧握,跪在那里头伏得很低,落下一滴泪。
    她没有别的愿望,惟愿松镇平稳,谢行安能够平安回来。
    而被她挂念的谢行安,在乘了三日船,换车马坐了两日之后,终于抵达松镇。
    入镇的城门紧闭,漫天的尸臭味,让一下马车的官兵几欲作呕,哪管蒙着面纱带着面罩。再看到渗出来的大片血迹外,饶是他们见多了也胆寒。
    这扇门没有人敢撞开。
    谢行安却没有慌张,他只是凝眉,这样重的尸臭,只怕里面所有的尸身都无人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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