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旅行本身就是种巨大的快乐,未发生却待发生的事件拥有一切美好的可能。
    王晟夕觉得这段时间贺总像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在公司还是那副板正的面孔,对公司事务的苛刻要求也没变,但为人处事似乎微妙的宽松了一些。而且只要把必须得在公司处理的事情做完,一秒都不多留就走人。
    王晟夕有些不安,跟徐往吃饭的时候提起这事,徐往耸耸肩,“安啦,刚有家室的人嘛,难免的,你有老婆了也这样。”
    王晟夕觉得这难以想象。
    邱依野倒是宁愿贺坤别回来这么早跟着他在厨房晃悠,有时候特别耽误事。比如不知怎么就抱住他亲上了,害他把里脊炸得时间太长;再比如看着他的眼神总像是厨房play邀约,害他手一抖加多了调料。不过贺总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可爱听话,如果不算一小捆菠菜洗完就剩下没有半点缺陷的“完美”的十来支茎叶的话。
    邱依野还喜欢跟贺坤一起在书房工作,然后举举铁,正常意义上和非正常意义上的运动一下之后洗澡睡觉。这几乎在一定程度上填补了他学生时代没有谈过恋爱的缺憾。
    出发两天前的晚上,贺坤接了个电话。他放下电话后很沉默,皱着眉对着电脑翻找文档。
    邱依野在他旁边看剧本,一开始没注意到,但不久就感觉到贺坤的气场不对。
    “贺坤?出事了?”
    “……没估计错的话,又是杜恩隆使的绊子,这次还有李家参与,有点麻烦。”
    邱依野却觉得不只是这样,“你这几天是不是需要留在b市?”
    贺坤有时甚至会觉得邱依野的敏锐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一般出了这样的紧急事件,交给几个得力的人去处理,他远程操控就差不多了,但这次性质有些不一样。这次需要应对政府机关高层,理论上必须由他亲自出面。他并不比邱依野对这次度假的期待少,所以此时烦躁透顶。要不是邱依野就在旁边坐着,他都想砸东西。
    看贺坤这个反应,邱依野就知道他这几天肯定走不了。计划要落空是很遗憾,不过此时他倒是担心贺坤多些。“还是工作的事情比较重要,以后总会再有时间去。事情很棘手吗?”
    贺坤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很认真的看着他,“不生气吗?”
    “嗯,是挺生气的,杜恩隆总给你找麻烦,真是讨厌啊!”
    贺坤被他逗得露出了笑,肺里面攒的那些怒气散去大半。他走过去抱住邱依野,“明年我们再去,一定。”
    即使工作中有棘手的事,但能和喜欢的人朝夕相处的都是好时光,而好时光总是过得特别快。转眼《旷星》就要开机,邱依野要去s市至少四个月,睡前晚安吻起床抱一会儿的小日子就要结束,真是千百万分的舍不得。
    邱依野走后的第二天贺坤就失眠了,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索性起来裹上浴袍去书房工作。
    贺总又变回了以前的贺总,压迫更胜以往,精力用不完似的。王晟夕默默的想,还是老板娘在的时候更好一点。
    邱依野都快要忘记费朝的另一个身份了,在开机仪式上看到制作人读投资商名单后看了一眼费朝,才猛然想起来,哦,前前前任。
    想来,应该有些过去的“知情人”以为这片子是贺坤为费朝投资的。哦,不只是“以为”,《旷星》已经筹备了将近三年,贺坤投资《旷星》的时候他们两个还不认识,这片子很可能真是当时贺坤为费朝拉起来的。
    虽然明知无可厚非,可是还是有那么点不爽,连对贺坤来探班的期待都淡了。万一贺坤看见费朝呢?也许最多就是让原来“知情的人”继续误会,对他和贺坤间的关系并没什么影响,但想想就是不爽。
    如果这人是孙嘉,他大概不会什么想法,可是费朝比孙嘉高竿太多,根本不是一个段位。他跟费朝就剧本和角色交流过三四次了,至今对费朝这个人本身依旧没有太多明确而立体的认知,只觉得他是个任何方面都几近完美的男人。如果硬要说有什么短处,大概只能翻旧帐,说他搞投资副业时让人不够省心吧。
    邱依野是有点鄙视自己这点小心眼和攀比心的,觉得有失风度,于是尽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到电影本身。好在开机后他就没有精力想这些了,一心扑在人物身上,少了很多烦恼。
    然而该来的终归还是会来,贺坤怎么可能忍得住只在视频里见到他?
    第75章
    《旷星》在中国拍摄,两个主角是中国人,然而主创团队一大半都是查曼从好莱坞带过来的,行事风格和拍摄风格都非常西式。片场的气氛轻松随意到时常让人觉得不靠谱,大家花很多时间喝着咖啡聊天,但只要到了开始拍摄的时候,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对针尖大的问题都要较真出个一二三。
    费朝近些年不仅时不时出现在国际大片里,还参加很多国外时尚活动,对这样的工作环境已经很熟悉。他说英语时带着一点中式口音,但非常流利,可以基本无障碍跟外国工作人员交流,甚至能开玩笑让周围一圈人乐不可支。
    这对于邱依野来说就比较困难了,他做学生时英文成绩是挺不错,可近五六年都没怎么使用过,一个多月的恶补杯水车薪。
    听不太懂说不流畅,邱依野又不是特别外向的人,再加上别人都太能讲,于是他就显得话非常少。还好他主要跟导演查曼和费朝沟通,与其他外国演员和工作人员只要能大致表达清楚意思就可以,具体的查曼和执行导演会详细跟每个人讲。
    于是邱依野在外国人的圈子里就有了个小绰号,“the silent beauty”(安静的美男纸)。他是从ryan lee那里知道自己这个绰号的,即使明白这帮人没什么恶意,似乎还是某种夸奖,可是心情依旧复杂。
    ryan是男三号,另一个人工智能昩的扮演者,一个挺开朗的中美混血,在中国有不弱的粉丝基础。邱依野跟ryan的对手戏被安排在比较后面,不过ryan总过来找他聊天。这混血帅哥能听懂汉语但说不利索,跟邱依野讲话得用英文。
    似乎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表达时用中文也可以”的想法,邱依野跟ryan说话时不太紧张,经常发挥出120%的功力,英语口语竟然显得不太差。ryan原本以为邱依野的英文跟他的中文一个水平,于是也挺惊讶,夸他英语说得好,越发认定邱依野只是不爱说话。邱依野对他说“呵呵”,ryan傻白甜的对着他笑。
    他跟ryan的聊天从来没啥实质内容,过后再回想时往往都不知道聊了什么。不过多亏有这么个让他不得不开口说话的人,邱依野都能感觉到自己英语口语的进步。
    ryan似乎觉得“the silent beauty”这个绰号特别适合邱依野,只是太长了不够朗朗上口,擅自改成“silenty”,并为自己的创意沾沾自喜。邱依野看着他,微笑成“你开心就好.jpg”的样子。
    贺坤作为前后放进来近亿人民币的大投资商,来关心一下拍摄进展再正常不过。他像恋爱里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双商有所下滑。打算给邱依野个惊喜,也想悄悄在暗处观察邱依野工作时的模样,就没告诉邱依野他要来探班的事。他满心假公济私的甜蜜,忘记考虑剧组其他人会把这当成个大事。
    查曼接到制片人吕伟的电话,说贺坤要来旁边随便看看,不希望耽误正常拍摄。他想了想吕伟的意思,把费朝的戏稍微做了些挪动,让贺坤来正好能看到拍摄过程。
    贺坤进片场后正如他所表达给吕伟的想法一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逼真的布景中,费朝正和“当局”进行交涉。
    贺坤扫视全场,一眼就看见坐在下面一脸认真的邱依野,然后站在暗处津津有味的观察邱依野的表情,觉得他思索的样子迷人得不行,一边开心能看到这样的邱依野一边烦躁平时都是别人看着这样的邱依野。
    片场除了在拍摄的区域之外,其他地方都不怎么明亮,而邱依野坐的位置大致处于贺坤和费朝连线的延长线上,于是几乎所有人都觉得贺坤在一动不动的盯着费朝看,再联想那些模糊的传言,图文并茂的劲爆八卦在大脑里唰一下自动生成。
    查曼说这一镜可以了,示意准备下一场。邱依野低头在自己的剧本上记录下一个小灵感,再抬起头来时旁边都没人了。他往远处看,那边太暗,他感觉其中有查曼吕伟费朝和其他几个主创,但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邱依野沉浸在刚刚蹦出来的这个小灵感里,没兴趣去凑热闹。他把想到的表情在脑里过了一遍,打开在片场里没信号的手机,对着前摄像头拍下一小段,反复看过两遍,又动笔添上几句细节才合上剧本,起身向下一场所在的区域走去。
    “hi silenty!”他被ryan拍了一下肩膀。
    今天没有ryan的戏份,他昨天还说今天有事不来片场。ryan打了个呵欠,说被经纪人从被窝里拎起来的,让来跟大投资商打个招呼。
    大投资商?
    ryan指了指邱依野背后,怀疑他是不是在神游。
    那些人走过来,在走入灯光范围的那一刻邱依野就看见了贺坤,不,准确的说还要更早几秒钟,他看见他的剪影时就认出来了。再然后,他看见贺坤旁边微笑着的费朝。
    原来不爽是像怒火一样的可燃物质。
    ryan没体察到邱依野的情绪变化,觉得他这样冷清的站在一边会错过好资源,好心的拉住他走上前跟他们打招呼。
    说起来,虽然邱依野被是贺坤牵线进《旷星》剧组的,但这里除了邱依野和贺坤之外并没有其他人知道。当时贺坤还是个相当谨慎的金主,绕了个圈让与麦凯威长期合作的一个知名导演推荐,因为邱依野两年前演过他电影里的角色,且这个导演也是郑自芳的学生。
    吕伟见贺坤一直看着邱依野,道,“这是小邱,邱依野,他试镜的时候你还在呢。”
    贺坤眉头略紧,点点头。
    邱依野脸上挂着一抹礼貌的笑,从始至终都没说话。
    一时间气氛有些莫名的微妙。查曼和吕伟都以为贺坤是来给费朝探班的,以为看过一场戏聊聊天就差不多了,不成想戏看过了天聊过了还不走,死盯着另一个男主角是个什么意思?
    查曼的地位在那里摆着,即使贺坤是大投资商,查曼在他面前腰杆子也直得有气势。他对邱依野不仅仅是满意。虽然刚开拍时邱依野略显青涩,但是他隐隐察觉出邱依野正在成长为这部电影的灵魂,即使贺坤有什么看法他也不会考虑换人。
    “那我们这就开始下一场,这场是小邱的戏,”他看向费朝,“charles,你休息一下跟贺先生坐一会儿。”
    邱依野身姿挺拔,身上是规整到没有一丝皱痕的制服,妆容极度干净精致以至于几乎模糊了性别,面部标准化的温柔聪敏中透着本质的冷漠,美丽而又禁欲。“the silent beauty”用到他身上确实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正常情况下看到这样的邱依野,贺坤肯定要用尽自制力才能把持得住自己。然而此时他坐在明暗交界处,背后几乎全部汗湿。
    坏了,他想,邱依野生气了。
    贺坤对后悔的情绪很陌生,但此时他明确知道自己是后悔的。他一时脑热从b市飞过来,该做的铺垫却全部空缺。他后知后觉出许多此行失策的地方,其中最坏的一条是,他还未跟邱依野解释过费朝的事。
    邱依野笑得客气而又疏离,贺坤心被扭过来似的,这种感觉他永远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多少还是被贺坤和费朝影响了,邱依野无奈而又烦躁的想。
    他正站在查曼前面,听他讲上一条的不足之处,这种情况比较少发生。以前查曼一般都会让他先由着感觉演四五条,然后考虑一会儿,挑出一条让他顺着其中的状态来,关键处给点拨。但这次四五条之后邱依野自己就能感觉出来,没有一条是对的。
    不仅气度和语言比不了,演戏都要比不上了,这确实令人郁结于怀。
    邱依野的攀比心向来不重,这次都不像他自己了。他偏过头去看贺坤的方向,却见那个位置已经没有人,心紧跟着一空。
    “小邱?”
    邱依野回过神,“不好意思,刚刚脑子有点乱,现在安静了。”
    查曼继续执导道,“这场戏是为旷发现飞行舱使用虚拟燃料之后的行为做铺垫,你的表演要为后面的情节留有空间。”
    旷在登上冥昭号之后,因为天天跟冯梁在一起而未参与许多人工智能的集体活动,在某种程度上与人工智能的圈子产生隔离。旷并未认为有何不妥,直到观察到冯梁在睡眠时间离开休息舱去与其它人类船员开会。
    这场戏讲的是旷监测到冯梁血糖过低想去给他送葡萄糖,而冯梁不在休息舱。旷找到开会地点,却发现设置了对所有人工智能的最高禁行指令。
    执行导演在旁边提醒,查曼才想起来他还没喊“卡”。邱依野的表演让人……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憋闷。
    禁行指令弹出瞬间的怔愣,看着指令闪烁时重试登入的焦急,发现指令级别后站在原地的困惑和孤寂,全部含混在温柔平静的标准化面部表情之下。到最后连温柔都隐去了,只剩下平静的“思索”。就像是眼睁睁看着一种纯真被打碎,真诚被辜负,信任被撕毁。然而在你已经有共情的时候,猛然反应过来它并非人类,它的“想法”未必就是你所以为的那样。
    贺坤站在黑暗中,浑身发冷。邱依野是如何才能演成这样的呢?他是真的伤心了吧……
    邱依野卸了妆换下制服,坐在化妆间的椅子上发呆。
    过了那股不爽的劲儿他就后悔了。贺坤好心来看他,他却装作不认识,真是过分了。内部矛盾应该私下解决,况且贺坤或许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不爽,这样一想,贺总挺委屈的。贺坤是被他气走了么?这可怎么是好?
    “邱哥,回去吗?”小安过来问。
    “回,走吧。”在这儿坐着也不是回事儿,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出了片场给贺坤打电话,无人接听。邱依野心里叹口气,想自己怎么这么蠢,把一个人不爽变成两个人都不爽。
    刷卡进房间开灯,就见贺坤抱着他的毛绒独角兽坐在沙发上,看见他进门立即起身把独角兽扔下,走过来抱住他,想用力却不敢似的。
    邱依野拍拍他的背:“…… 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来着。”
    贺坤含混不清的说了句什么,邱依野没听清。“你吃晚饭没?让人给剧组送饭自己怎么不见影子?”
    贺坤不答,而是问“还生我的气吗?”
    邱依野马上明白过来,贺坤是怕他生气了,心不禁柔软成一块棉花糖。
    “生气啊,我的独角兽那么白,你怎么能穿着外衣抱它呢?”
    贺坤松开手,“邱依野,我…… ”
    邱依野拉着他坐下来,“我知道你是来看我的,跟费朝没有关系。”
    贺坤皱了眉,却被邱依野用食指和拇指把眉间的褶皱抻开,“你一直看着我呢,至少就我观察到的时候,你一直都看着我。”
    “但你不开心。”
    “唉,我是不太开心。承认起来有点丢人,虽然知道你们现在没什么,可还是忍不住在意他,大概也有点嫉妒他。”
    贺坤拿过来他的右手,紧紧握在两手间,“是我疏忽了,早该跟你说清楚,我…… ”他无法准确表达出他心中的难受,他宁愿邱依野生他的气,也不想邱依野有一点点落寞。
    “费朝是我回国后最困难时期的合作伙伴,我们各取所需。我把他当成利用对象,相信我对于他而言亦是如此。我翻身仗的一役有他不小功劳,帮我疏通关系获取关键资料,还利用色相狠狠阴了杜家一把,所以后来我能帮的都尽量帮着他。他爬我的床不假,但他喜欢的是女人,早有家庭了,妻子和儿女现在都在国外。”
    “你出现之前,我不觉得我能真的爱上谁,独自一人就是全部世界。你改变了一切创造了一切,让我发现原来的世界其实残败不堪。与你相比其他人都不重要,”贺坤把他抱进怀里,“其它什么都不重要。”
    邱依野闭上眼睛静默了好一会儿,“被你说完,我都没有发挥余地了。唉,怎么办,我要没原则的原谅你穿着外套抱我的独角兽了。”
    贺坤和邱依野在十楼如火如荼,王特助一人在十二层对着一地碎瓷片浴帘浴巾架欲哭无泪。
    在公司砸办公室也就算了,把人家酒店浴室拆了算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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