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茵站在屏风后,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挪到仅有宁扶清能看见的位置,伸手敲了敲屏风木框。
    宁扶清从文书上抬起目光看了她一眼,面无波澜地对那大监道:“你先退下。”
    大监似是松了口气,战战兢兢躬身退了出去,沈如茵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转出。
    宁扶清瞥过手中文书,不动声色地将它合上放在一旁,朝沈如茵伸出一只手。
    沈如茵亦伸手拉住他,触到温暖肌肤的那一刻,她心中才仿佛多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似的安定下来。
    她将木盒放在案上,推至宁扶清眼前。
    宁扶清手指从文书表面上的红戳拂过,移到木盒上,疑惑道:“这是?”
    “他说,是白家的罪状。”
    宁扶清只看了那木盒一眼,便站起身来,抚了抚她眼下黑霾,温声道:“这一路辛苦,我陪你回房休息。”
    沈如茵咬了下唇,踌躇道:“你……不看看里面装了什么吗?”
    宁扶清未答话,沉默须臾,伸手将她的头按入怀中,轻叹一声道:“看与不看,有何区别?”
    沈如茵一怔,喃喃道:“你说得对……看不看,那都是要置他于死地的证据……”
    “好了……”
    宁扶清轻缓地在她发顶摩挲,忽感到胸前一片凉意。他手指僵着,揽住女子瘦削的双肩,沉声道:“茵茵,还有我。”
    沈如茵环住他的腰,哭得悄无声息。
    宁扶清心疼无比,却只能手足无措地僵立着,他心中忽而有些庆幸地想,还好方才未给她看那文书,转而又想,如今看不看似乎也无甚差别。
    谁知沈如茵陡然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望着他问道:“我看见你刚刚在看加急文书,上面写了什么,和白家有关么?”
    第128章 死讯
    沈如茵问完, 未等宁扶清回答,她忽然变了脸色, 慌忙从怀中掏出半枚霜色玉佩,惊恐地问道:“它为什么不烫了?”
    宁扶清一愣,亦从怀中取出另外半枚。这玉佩在身上已久,平常几乎都忘了它的存在, 也未注意它是否发热。
    此刻他二人距离如此相近,那玉佩却与普通的玉石无甚差别, 躺在手心渗透着凉意。
    愈是拥有力量,便愈是相信天命,因此, 白家是一个信仰至上的家族。
    而宁扶眠作为家主, 是族人信仰的领导者,一旦他相信我族将亡, 众人便只得追随于他。
    也有那么几个不信的,不过都已葬身于宁扶眠的剑刃下。
    现在想来,宁扶眠筹划此事已久,从他当年继任家主位时便已经开始。
    沈如茵左手拿着那份文书,右手握着两块玉佩, 魂不守舍地瘫在地上倚靠在床边。
    她不明白这些东西中究竟有什么玄妙, 可她知道, 大抵从宁扶眠一把火将白家宗祠烧毁开始,这枚玉佩就再也不会发热了。
    文书也不知是由谁撰写,将白家自毁时的场景描述得绘声绘色。
    那夜月圆, 和固侯府青光冲天,随后大火突起,烧了整整五六日,仅留下些许断壁颓垣,连同白家墓地也被炸毁。
    就此,世上再无白家后嗣。
    沈如茵手指缓缓摩挲着玉佩断痕,心想,那人竟连个收尸的机会也没留给她。
    宁扶清轻手轻脚走进屋子,站在不远处看向她,良久,才轻声道:“我已派人去鉴定那盒子内的东西了。”
    沈如茵呆滞地点了点头。
    宁扶清走过去随她一起掀袍坐在地上,侧身揽住她,下巴轻轻在她发顶摩挲,话语间带着些小心翼翼地问道:“饿吗?”
    沈如茵摇头。
    宁扶清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开口说话,就那般静静抱着她。
    两人坐到夜幕降临,宁扶清微微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不由分说地站起身来拉着她去吃饭。
    出门时见大监守在门口,宁扶清便吩咐道:“将两个孩子领来。”
    大监一低头,还未答话,沈如茵连忙拉住宁扶清衣袖,“别……”她低下头,“我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见他们……”
    宁扶清低声道:“他们很想你。”
    沈如茵咬了下唇,不再说话。
    大监抬头等宁扶清的指示,见他点了头,这才应声下去。
    几月不见,嫣儿的个头似乎窜了一截,远远望见沈如茵,便蹦蹦跳跳地要冲过来。
    一旁的沈颜观察着沈如茵的脸色,提着嫣儿的衣领让她安分些,随后拉住她的小手,缓步走了过去。
    沈如茵与宁扶清坐在桌前,被他握住手臂,方才后知后觉地转头看向两个孩子,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
    两个孩子站在沈如茵面前,嫣儿战战兢兢抬头瞥向哥哥。
    沈颜看了一眼自家父皇,后者不动声色地与他对视,随后他紧了紧拉着嫣儿的手,另一只手放在沈如茵膝头,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轻声道:“娘亲,夫子近日夸颜儿功课不错,嫣儿也开始识字了呢。”
    嫣儿连连点头,扯住沈如茵袖摆晃了晃,“父皇还教嫣儿作画了呢!”
    沈如茵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恍惚道:“两个人都长高了呢……”
    用过晚膳,宁扶清拉着沈如茵散步消食。
    她今日沉默得可怕,整个人也仿佛失了灵魂,任由他摆弄。
    宁扶清终于忍不住,止步转身,抬起她下巴,看见她通红的眼眶,心中一酸,苦涩唤道:“茵茵……”
    他声音原本低沉清冽,此刻却带了一丝沙哑,又蕴着无法诉说的委屈,仿佛半温不热的风,拂得人心尖发颤。
    沈如茵原本只觉心中悲痛,眼睛也酸涩得疼了起来,可她不知为什么,只是不太想说话,半分也哭不出来。
    此刻听见他如此的语气,她才忽然感到胸腔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了一下,挣开他的手扑进他怀中无法遏制地放声哭了出来。
    宁扶清松了一口气,轻缓地拍着她的脊背,温声道:“你还有我……茵茵,你还有我……”
    沈如茵哭到最后,只觉得整颗头颅都在发昏,终于累得在他怀中晕了过去。
    说来也怪,她自哭了那么一场,第二日醒来时心中便没有那般沉重,再听见有人前来汇报对那盒子中东西的鉴定结果时,她也能沉稳地对待。
    盒子中的那三块木头上,用古早的文字刻了三位帝王的名字,一位是开国始皇,一位是宁扶清的父皇,另一位便是宁扶清。
    据说那是古老的诅咒之术,要宁家一脉再也无缘皇位。
    而纸上的符文,却无人能看得懂了,后来被见多识广的孟荃与柳生一看,便说那是西域的文字,可惜他们只晓得那是哪里的字,却不晓得上面写了什么。
    沈如茵虽是英语专业,但古英语与现代英语的差别也极大,且那字母又写得难以辨认,是以她也看不懂。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只是那几个木块,便已经能定了白家的罪。
    朝堂上自然是一场翻天覆地的动作,但沈如茵已经不再关心这些事情。
    她整日深居简出,宁扶清生怕她再这样下去便要削发为尼,恨不得立刻能将手上的烂摊子甩给宁扶止,然后带她去散散心。
    重复的日子又过了几月,沈颜十岁的生辰到了。
    沈如茵近日一直在思索要如何将他的身世告诉他,才能不让他难以接受。
    其实从情感上来讲,她从未将沈颜当作别人的儿子,更何况,曾有一段极为艰难的日子,她是依靠寄托在沈颜身上的那份心才能走过来,到如今,她早已无法将沈颜从自己的生活中剥离。因此,她一直很是恐惧,怕沈颜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恨上自己。
    可她又不得不说。
    哪怕沈颜最终真的恨她,她也不得不将真相告诉他。
    第129章 身世
    沈颜的十岁生辰日, 沈如茵亲自下厨去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虽然她手艺不好, 但沈颜十分开心,毕竟自家娘亲多年来第一次下厨,就是为了他。
    天色完全黑沉下来时,沈如茵先将嫣儿哄睡着, 随后与宁扶清一起拉着沈颜去散心。
    孩子敏感地嗅到了一丝不寻常,小脸绷得紧紧的, 一左一右牵着父母,走得分外沉默。
    沈如茵还在酝酿情绪,宁扶清看她一眼, 有些等不及地要开口, 被沈如茵一个眼刀将话砍回了肚子里。
    宁扶清虽很会为人处世,但毕竟还是个男人, 沈如茵担心他说话不中听伤了孩子,早前便打过招呼叫他不要说话。
    可她这一路想来想去,也是在不晓得从何处说起,于是三人便这样沉默地在御花园兜着圈子。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宁扶清终于忍不住, 伸手一捞便将沈颜抱了起来, 长腿迈开几步就将沈如茵远远甩开。
    沈如茵焦急地一边跑一边在身后喊:“哎!你干吗啊!”
    宁扶清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在那儿等着, 我们要谈谈男人之间的事情。”转眼便不见了人影。
    沈如茵恨恨地跺脚,不死心地嚷嚷:“男人怎么了!看不起我们女人啊!”
    正值暖春,晚风漫不经心地四处乱撩, 勾得花园中的花儿们悄无声息地绽了开来。
    沈如茵抚了抚惴惴不安的心口,好容易才让自己心情平静了些。
    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站了良久,还不见那爷俩的人影,于是她侧身去嗅旁边花香,觉得心中久久不散的阴郁都因此被抚平了不少。
    也不知等了多久,宁扶清与沈颜的身影方才迟缓地纳入她的视线。
    沈颜一张小脸似乎比先前更为严肃了,看得沈如茵都有些紧张。
    他远远望见自己娘亲,撒开宁扶清的手便奔了过来,沈如茵连忙蹲下身欲接住他。
    沈颜冲进沈如茵怀中,力道太大差些将她撞倒。
    沈如茵稳了稳身形,试探问道:“爹爹都告诉你了?”
    宁扶清在不远处站定,也没有要上前来的意思。
    沈颜转头看了他一眼,回头冲沈如茵点了点头。还未等沈如茵有所反应,沈颜便慌忙伸手捂住沈如茵的嘴,哭丧着脸道:“娘亲是不是不要颜儿了?颜儿保证今后会更加听话的……”
    沈如茵见他眼圈红红的,心疼得不得了,将他的小手拿下来握住,柔声道:“娘亲怎么会不要颜儿呢,娘亲是怕颜儿不要娘亲了……”
    “娘亲胡说!”沈颜这回是真哭了,“颜儿不想离开娘亲……”
    “不离开不离开……”沈如茵一边哄着,一边缓缓拍着沈颜的后背。
    待到将沈颜哄好已是深夜,沈如茵三步一回头地在宁扶清的拉扯下离开了沈颜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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