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母不慈 作者:作者:张佳音
    张佳音(55)
    谢策坐的高望的远,这时老远瞧见前头的糖人摊子,便蹬直腿想要在父亲怀里站起来,小手还指向远处,兴奋地转向白知许,告诉她有糖人。
    谢钦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虚虚地握着尹明毓的手腕。
    此时谢策一乱动,谢钦一面抱紧他,一面暂时松开尹明毓的手腕,在谢策屁股上轻拍了一下,斥道:老实些。
    谢策双手捂着屁股,瞪大眼睛看父亲,似是不敢相信父亲竟然打他,紧接着便扭向尹明毓,委屈巴巴地张开手,母亲~
    尹明毓略敷衍地应了一声,见白知许和四娘一起去买糖人,抬腿也想过去瞧瞧。
    但她一动,谢钦便又握住她的手腕,莫要乱走。
    随即转回去继续与褚赫交谈。
    而尹明毓瞧着紧跟在白知许、四娘身后,不敢离太远的护卫,有些无语,不过未免扯到他受伤的手臂,她也不好太过挣扎,就站在谢钦的身边踮脚看那头画糖人的进度。
    只是长街上人来人往,总是会被人挡住视线,反倒是谢策,坐在父亲手臂上,视野颇好,将画糖人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面具也挡不住他时不时发出些惊叹的声音。
    谢钦余光注意到尹明毓的动作,边与褚赫说话边走向糖人摊旁,教尹明毓能够近些看。
    糖人快做好,谢钦复又松开尹明毓的手腕,举起手随意地说:钱袋在我袖中。
    尹明毓顿了顿,从他袖中取出钱袋,付了钱。
    她要将钱袋放回去时,谢钦又借着宽袖,握住了她的手腕,牵着她继续向前。
    尹明毓忍了又忍,实在没法儿忍受手腕上一直箍着个铐子,便凑近谢钦,咬牙道:你是怕我咬人吗?拴着我?
    谢钦无奈,你又胡说。
    尹明毓便晃了晃两人相连的手,既是如此,大可不必如此紧张。
    他们说着话,又有路过的行人眼神诡异地看过来,来回在两人脸上扫。
    有一个人,格外夸张,一路走一路盯着他们,都擦肩过去了,还扭头盯着他们,一副兴奋又压抑的神情。
    尹明毓:
    即便知晓行人无法透过面具看到她的脸,还是尴尬。
    她略微存了些期待,问谢钦:我戴着面具,应是无人知道是我吧?
    谢钦回视她,平静地反问:你觉得呢?
    她觉得
    尹明毓不由自主地望向褚赫。
    褚赫本就在观察着他们夫妻,一与她的视线对上,立时便无事发生似的转开。
    尹明毓:
    既然褚赫都能认出他们,难保没有别的人认出,况且歹人还由谢家护卫送去了京兆府衙
    尹明毓有些不好的预感,她一直都只是窝里横,在外还是十分端庄温柔的,今日之后,京里该如何传言?
    郎君们倒也罢了,小娘子们会不会避她唯恐不及?
    尹明毓一想到那场面,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命不由我的悲愤来,也就顾不上挣脱谢钦的束缚。
    而另一边,谢府里,谢家三位长辈得到了京兆府衙门送过来的消息,方才知道谢策险些教歹人趁乱拐走,皆心有余悸。
    谢老夫人在府里坐等右等也没见出门的人早早回来,越发焦急,气道:这得是多粗的心,遭了这么大的事儿,还不赶紧回来!
    谢夫人也挂心,却仍耐心地劝慰道:母亲,这不是正说明他们没事儿吗?否则早就派人回府来了。
    便是没事儿,景明也该派人回来知会一声,凭白教咱们跟着着急。谢老夫人实在放心不下,继续催人去灯会上找他们回来。
    同时,谢家主问清楚了前因后果,一脸深沉地回到后院。
    谢老夫人知道他去了何处,一见他神色,心下不安,连忙问他:可是有何不妥?
    谢夫人亦是提起心。
    谢家主微微摇头,教身边随从与两人说明情况。
    待随从一说完,暖房内一片寂静,谢老夫人和谢夫人皆是无言。
    谢家主挥退随从,神情有些难以言喻,道:母亲、夫人,我怎么瞧尹氏有些不同寻常?
    谢夫人:
    谢老夫人无语之后,心情莫名平复许多,没好气道:少见多怪,这不是挺好的吗?哪家的继母有二娘对继子慈爱?
    谢家主自然不是觉得儿媳不慈爱,只是与他一直以来的印象实在大相径庭,饶是他官至右相,经历诸多,亦是难掩震惊。
    谢老夫人不理会他,只每隔些时辰,便催问一遍:还没回来吗?
    一连问了数遍,外头终于来报:老夫人、大人、夫人,郎君他们回来了!
    谢老夫人站起身,向门口望去。
    不多时,门帘掀开,谢策两手都满着,兴冲冲地跑进来,一个不落地喊了一遍儿,举着糖人送给长辈们。
    谢老夫人和谢夫人一见他好好的,心瞬间落到实处,笑呵呵地接过他的礼物。
    谢家主亦得了谢策一个糖人,只是他一贯威严,手里的糖人与他极为不搭,偏他还板着脸注视糖人,场面既诡异又滑稽。
    谢策送完祖父糖人,一溜烟儿便跑回到谢老夫人身边。
    尹明毓和谢钦、白知许三人稍晚些踏进来,一看见谢家主这般,皆是一顿。
    而谢家三位长辈看向他们中的尹明毓,亦是神情复杂。
    尹明毓在灯会上又换了一张面具,但在那之前,她已经见了一路各种各样的眼神,这其实不算什么,是以她若无其事地行礼。
    谢夫人轻咳一声,温声道:二娘,辛苦你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尹明毓柔顺地点头,并未马上告退,而是对谢老夫人和谢夫人说了谢策手臂可能有的伤。
    谢老夫人一听,急忙让人去叫大夫,又埋怨谢钦不早些带谢策回来。
    谢钦没有辩驳,安静地听着祖母的责备。
    而后大夫过来给谢策检查,手臂上只是有些淤青,并未伤筋动骨,不过为防谢策晚上惊梦,老大夫为他开了一剂安神汤药。
    谢策一听要喝苦药,当即便苦下脸,谢老夫人要还给他糖人也治愈不了他的苦楚。
    谢老夫人灵机一动,看到谢钦,立马对老大夫道:快给他也瞧瞧,他伤势未愈,也得喝药。
    谢钦:
    白知许站在一旁,垂下头,肩膀微颤,偷偷笑。
    尹明毓瞥了她一眼,心道小娘子还是单纯。
    果然,下一刻,谢老夫人又点了尹明毓和白知许的名,尤其是尹明毓,非说她脚伤了。
    尹明毓不知道自个儿脚伤没伤吗?但她在谢老夫人的视线下,极麻利地承认了:是,伤了。
    白知许只得也认下来,在正院陪着谢策一起喝完驱寒药才终于得以告退。
    谢家主叫住谢钦:大郎,你且随我去书房。
    几人出了正院,尹明毓和白知许便先目送两人离开。
    随后,白知许也与尹明毓告别。
    尹明毓却是忽然握住白知许的手,真挚地问:表妹,表嫂问你一句话,可好?
    表嫂问便是。
    尹明毓问:表嫂温柔吗?
    白知许瞬间茫然,啊?
    尹明毓替她理了理鬓发,柔声重复了一遍。
    白知许在表嫂温柔的压迫下,有一丝艰难地、违心地点下头。
    尹明毓满意地笑,拍拍表妹的手,早些回去休息,明日若闲了,来东院儿找表嫂玩儿。
    白知许自然是乐意找她玩儿的,答应得极顺畅。
    而尹明毓借着白知许,顺利地蒙骗过自己,便丢下最后一丝有可能名扬京城的尴尬,从容地转身,昂首阔步地回去。
    另一边,谢家主握着孙子送给他的糖人,回到书房,便动作极为不经意地清空笔筒,将糖人插进去。
    谢钦见了,戳破道:父亲,这是儿子买的。
    谢家主眉头微皱,严肃地看他。
    谢钦神色如常,又道:当然,确是策儿要给祖父的。
    谢家主眉头微松,言归正传,京兆府衙来人,说灯会上的歹人招认,只是想要趁乱拐走孩子,你以为如何?
    谢钦不认同,据二娘所说,那歹人是直奔策儿行凶,且周遭亦有其他孩童,若只是想拐一个孩子,大可不必选择最不易得手的策儿。
    而且,歹人还随身带有凶器,若非二娘机警,后果不堪设想。
    谢家主沉思。
    谢钦继续道:儿子甚至怀疑,骚乱亦是有人故意引起,只是灯会上人太多,无法核实。
    谢家主久未言语,忽然幽幽地叹道:京城是越发不安稳了。
    谢钦斟酌片刻,道:父亲,谢家恐怕无法独善其身了
    谢家主不置可否,转而道:你先前说要外放,可有倾向之处?
    儿子想有所作为,任地偏远些也无妨。
    谢家主道:你要想好,外放不比京城。
    自然。
    谢家主目露欣慰之色,你若是想好了,我便向陛下禀明,待到有合适的空缺,便安排你外放。
    谢钦拱手拜下,辛苦父亲。
    谢家主目光转向糖人,眉头复又聚拢,为难。
    晚些时候,谢钦从前院的书房回到东院,本想与尹明毓讨论外放之事,但见她已经毫无心事地抱着被子睡下,便暂时按下,容后再说。
    西院里,谢家主和谢夫人并躺于榻上,也在谈论谢钦外放之事。
    父子若久不相处,必然生疏,不妥。谢夫人冷静地说,若大郎外放已成定局,只有两个选择,二娘和策儿随大郎一起外放,或者两人都留在京中。
    他们其实都倾向于两人随谢钦一起外放,但这时又有另一个问题,该如何说服母亲?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只能等到谢钦外放一事确定下来,再行打算。
    毕竟现下只是他们家中商议,还不知是否能够外放,多说无益。
    正院,谢老夫人并不知道儿孙的商议,她担心谢策喝了安神药,晚上仍然惊梦,就亲自将尹明毓的桃木剑放在他枕边。
    而后,谢老夫人摸摸曾孙安然地睡颜,笑地慈蔼,你是有福气的
    第二日,谢策啥事儿没有,起床后看见枕边的桃木剑,拿着桃木剑满屋子活蹦乱跳地跑,边跑还边呼呼哈哈,大侠似的。
    谢老夫人笑呵呵地问他:策儿长大要向祖父、父亲一样厉害吗?
    谢策双眼晶亮,忽地踢出一脚,脆生生道:像母亲!
    谢老夫人霎时噎住,半晌,才勉强地笑道:像你母亲也没什么不好,不过别学她那些糟的,你瞧她好不好意思出门。
    她话音一落,尹明毓便掀开门帘笑呵呵地走进来,祖母,您要出门吗?
    谢老夫人:
    低估她了。
    不过正月还未出去,寒天冻地的,尹明毓也确实没打算出去。
    但她不出去,她的传说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起初只是说灯会上,有一个带着白狐面具的娘子,擒住了拐子,然后便传成了白狐女侠。
    但很快,便有越来越多的目击之人煞有介事地讲述他们亲眼所见的事实,且那歹人的惨状,灯会当天许多人都看见了,所以变成是白狐女侠一脚废了一个男人。
    等到京兆府衙又有关于歹人的伤情传出,越发佐证了这个传言。
    再后来,白狐女侠是谢家少夫人的传言愈演愈烈,不消几日,京城上下便认定谢少夫人就是传言中的白狐女侠。
    因着尹明毓一个继母保护了继子,所以虽然有了剽悍的名声,大体还是赞扬的。
    谢家对此事并不回应,也都待在府里等着流言消下去。
    唯有谢家主,那几日去点卯,总会面对不同的同僚带着不同的打趣语气调侃谢家的白狐女侠。
    谁说一群几十岁的官员就稳重了?他们看人热闹时丝毫不知矜持。
    颇具官威的谢右相从未想到有一日会因为这样的事儿,使得他的威严形象出现了意外,就连原先壁垒颇深的寒门官员,瞧见他竟然也有了其他神色。
    就连昭帝都听说了灯会的传闻,某一日下朝后,调侃谢家主:先前秋猎,朕只觉谢卿儿媳蹴鞠极好,未曾想还能勇擒拐子。
    谢家主已经能极从容地应对:陛下过誉。
    第78章
    谢家底蕴深厚,家风持正,谢家主为官刚正不阿,下一代的谢钦也是个端谨至极的性子,因此谢家在京中的形象,颇为高高在上,在世家以外的官员看来,就是太过拿着端着,有极深的隔阂。
    先前谢家少夫人私情的传闻,京中议论纷纷时,谢家的形象便悄然发生了些变化。待到谢家因为尹明毓第二次在京中引起讨论热潮,谢家的形象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像是从月宫走入凡尘,人们发现他们也会如寻常人那般闹出些事端笑话,便少了些距离感。
    而谢家确是只忠于皇帝,昭帝擢升其为右相,亦是君臣相得的体现,但伴君如伴虎,一个完美无瑕的臣子和家族,帝王任用之时,难免不如一个有些瑕疵的臣子更放心。
    昭帝与谢家主君臣之间,大多只谈公事,便是闲谈几句口吻也像是公事公办。
    难得昭帝出言调侃,谢家主为官多年,极敏锐地发现了契机,谢家幕僚便建议,起码在昭帝面前,老成持重之中适时流露出些许窘迫,以此让谢家主有官威之余更加如鱼得水。
    这是在为难谢家主。
    可事实上,因为民间的笑谈,谢家主甚至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某些时候更沉默一些,自然有诸多人替他的行为补充注解。
    效果确实是好,但每每,谢家主也是真的无言以对。
    不过借着这个时机,谢家主向昭帝请示,将谢钦外放。
    昭帝神色之间颇有几分意外,但随即便心有所动,忽然提及:朕隐约听闻,景明同科的探花郎褚卿即将外放岭南?
    谢家主见昭帝竟然会关注褚赫的去向,不动声色地如实禀道:回禀陛下,犬子与褚遥清同科进士及第,关系颇好,臣听犬子之言,是褚学监有意外放,且恰巧吏部有空缺。
    如何选了岭南?确有些远了。
    以谢家在朝中的势力,若是有心活动,定是有更好的去处。
    谢家主稍稍沉默。
    昭帝这些日子见了几次他这般神情,顿时提起些趣味,问道:其中可是有何缘由?
    谢家主语气颇有几分不赞同不理解地答道:褚遥清秉性不羁,乃是为一览大邺河山,方才选至南之地。
    换句话说,也就是为了游山玩水。
    昭帝忽而朗声大笑,好一个放荡不羁的探花郎!
    而昭帝笑过,方打趣道:谢卿莫要太过古板,年轻人如此,不正说明我大邺国泰民安吗?
    谢家主便躬身附和,称颂大邺泰平。
    至于谢钦外放一事,昭帝并未直接否决,只教谢钦不必急着回朝,养好伤为先。
    这其实便是不反对谢钦外放,只是何时外放,外放至何地,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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