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虫 作者:作者:竹叶青seven
    竹叶青seven(41)
    以色见幸,受宠益隆。周三思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回头我叫著作郎曲笔些。
    不妨事的,我笑着说,随他写吧。郑慎由给他包好臭灵丹膏,周三思出去了。
    其实建平帝只是单纯地靠着我睡觉。像他初来那夜一样。
    备注:还有六千字,两章,曙光在望!!
    第83章
    标题:紫微告白
    概要:最后一次,我喝,你不用喝。
    建平一年八月二日,宦官来尚药局中说:皇后殿下召李奉御去立政殿。我问:公公,皇后殿下身子不适吗?宦官说:不是,大王从大吉殿跑去立政殿玩耍。宫婢们没抓住,撞到扶栏上了。三岁的沈念容正是顽皮不堪的年纪。
    我说:晓得了。我取了小瓶白玉夹纸膏,拎上药箱,跟宦官出去。向东过日华门,经万春殿,再过神龙门,入立政殿。
    四个宫婢围在矮榻边。沈念容正坐在矮榻上,额上一处淤青,一双猫儿眼又大又圆,满面委屈。王皇后拿着一块蒸糕搂着他哄:念容,不哭了,再吃块七返糕吧。这是咱们昭义州的名点,我娘家人才送入宫的。你爹爹也喜欢吃的。那圆形蒸糕层层叠叠,如花绽放。沈念容接过去塞入口中:小王谢谢皇后。温婉的王皇后说:李奉御,给大王看看有没有大碍。宫婢已用鸡卵给他滚过额头了。我给沈念容搽散白玉夹纸膏,问他:大王,现下疼吗?沈念容奶声奶气:小王还是有点痛呀。我说:过会儿就不痛了。他点点头,小手摸摸额头,又来摸我的脸颊说:你是李平,李奉御吗?我说:是的。
    宫里都说你生得好,所以爹爹常去尚药局睡呢。沈念容撇撇嘴不屑,可你也不怎么好看。
    王皇后扫了一眼他旁边两个宫婢。
    我拉下沈念容的小手,逗他:那是。陛下的好看可是天下无双,寻常人哪里比得过?不过大王撇嘴这表情,倒和檀州夫人像极了。
    沈念容问:你见过阿娘?
    嗯。我说,檀州夫人很娇艳的,跟朵芍药花儿似的,刷刷这么使鞭子,尤其灵活。
    沈念容低头:可小王没见过她。
    王皇后搂住沈念容说:你娘要是知道你磕伤了,肯定会怪罪我的。念容以后叫我阿娘也可以。沈念容埋到她胸前闷闷地叫:阿娘,多陪小王玩吧。
    好,我多去大吉殿陪你,也多叫人去接你来立政殿玩耍。王皇后说,羽涅,回头送一碟七返糕去尚药局。有个宫婢应:是,殿下。我说:多谢皇后殿下赏赐。
    咱们昭义州所产的七返糕有些特别。揉制时,每一层都要涂抹一层猪油,再反复折叠翻转七次成型。王皇后挑明,虽然陛下夜宿尚药局不加遮掩,但李奉御一不产子嗣,二不涉朝政,并未耽误陛下在后宫广散雨露。所以我不会向陛下进谏的。李奉御多吃无妨。
    我告辞出去:皇后殿下,我回尚药局了。
    嗯,王皇后仍然搂着沈念容问,念容啊,你从谁那里听说的陛下常去尚药局中睡啊?
    _
    建平一年九月七日,我被召去甘露殿。殿内无人,我到亥时睡下了。丑时两刻,出乎我意料,建平帝回到甘露殿,拉我起来,重重压我到梁柱上。他身上酒气浓烈。
    我抵着他明黄龙袍,不敢推开。他精美龙袍上暗纹繁复。建平帝抱住我一会儿,然后放开我。我小心问: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吗?
    早朝上朕想追册谢余容为后,礼部尚书说檀州军曾与盛军为敌,于礼不合,不宜追册。朕骂了礼部尚书几句,他才让步。这等小事,他不该因此失态的。建平帝神采熠熠,凤目血丝密布,晚上朕在两仪殿大宴群臣。宴后,朕专门召了关涛。朕望他不要选错。他交出调兵虎符,朕保他子子孙孙富贵荣华公侯万代
    我温顺地说:陛下,我不想听。
    不想听?朕回来时,袁州李子兴离席,问朕担忧什么。朕说娈宠不听话。于是他向朕进言了三个法子。建平帝似乎很有闲心,像是将你关在密室,不见天日,只有送水送吃食时次次见朕。不消一月,朕在你心中就等同于光明暖饱,你就会依恋朕。譬如削掉你的小指,异士施法后给你灌下去。又或者将你驯成兽类,在朕面前只懂讨好媾合。
    我说:陛下不必如此。我已在崩溃边缘。
    妄测朕的意思。曜帝拍拍我脸颊,搂住我滚到龙床上,李子兴曲意承顺如此,所谓佞人,非他而谁?平日朕就怀疑他奸佞,果不其然。朕回头要将他派去守凉州,老老实实地替朕修葺堡寨。
    在他身边一年多,我习惯了不寒而栗。建平帝却睡着了。他侧颜俊美,我百感交集。
    建平一年十月十日晚,我被召去甘露殿。礼部上奏章请大笔银两厚葬关涛。门下省的侍中刚向朕进呈中书省拟好的这道诏令。敞着龙袍的建平帝画完敕,将朱笔放在龙泉剑匣旁,神色平常,他带全家出游时,一门老少尽数为盗匪劫杀。
    我默不作声。他递过来御案上的琉璃血碗:千牛卫大将军回来禀报,关涛自刎前大吼,说朕挨军棍那次,分明讲过拿他当一世同袍。
    我喝下鲜血。建平帝手划过我的胸腔,燥热反常升起。他说:李平,朕从未以共生蛊强迫过你。你难道不感念朕么?
    你本来就不该胁迫我。我说:多谢陛下。
    他绕到背后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诱惑:朕是真龙天子,贵为九五至尊,天下人皆臣服于朕。李奉御,你难道从未想过撕开朕的龙袍,扯下朕的蔽体之物,羞辱朕折磨朕,让朕臣服于你?他贴在我背后的胸膛温暖而强壮,朕自认容貌不恶,你难道也未想过要朕体会你入太极宫的不情愿?朕答应你,无论你在甘露殿对朕做什么,他的舌尖滑腻柔软,在我耳中进出,呼出的气息湿润而暧昧,此间之外,再无人知晓。
    建平帝拉起我的手。我的手指被他一根一根地仔细舔湿,在他唇中一刻不停地进进出出,仿佛媾合。吮吸声分外清楚。然后胸膛中共生带来的躁动逐渐平息。
    不想。我按捺下挣扎,遵从本心,陛下劳神了,早些歇息。
    背后寒意森森。
    建平帝拉我倒回龙床,闭目睡去。他第一次没有箍我入怀。
    建平一年十二月三日,有千牛卫大将军来尚药局:陛下命李奉御为惠妃出诊。尚药丞郑慎由说:要入后宫怎么是千牛卫来召?不是公公来?千牛卫说:李奉御,走不走?我正收药箱,稍微想了一下,说:这就随你去。我空着手,跟着千牛卫离开。
    千牛卫领我穿过朱明门,绕过太极殿,再向西穿过右延明门。这趟路不快不慢,然后内千牛卫躬躬身体,让我走在前面:李奉御走这条道吧,通往掖庭宫。
    十四个月。入太极宫至今,建平帝耗尽耐心用了十四个月。他从前招降于行成仅十二个月。
    小径荒僻,宫墙高高,阳光逐渐射不进来。
    终于剑光森寒,直冲颈项。一身明黄忽然出现。
    呼吸时寒意很重,我睁开眼。我身处甘露殿,共生蛊仍然在我体内。
    建平帝站在前面,头偏琉璃窗。甘露殿外落雪飘飞,他龙袍的侧影里有雪花起舞。
    我嘶哑问:陛下,今日是哪一日?
    腊月二十一。他说,坐回御案前批阅奏章。
    我昏睡十八日,日夜仍有些颠倒。腊月二十二的下午,我再次醒来。你醒了。建平帝从御案前走到龙床前宽大的脚踏,然后跪坐在我床前。他龙袍明黄,耀眼如昔。
    他自鹅毛软被中拉出我的手,埋脸进我手心。细微的喀拉声。仿佛有什么被打碎了。我疑心地上会有许多粉尘,然而一无所获。原来碎裂声来自幻觉。
    身边,光阴嗖嗖倒退;眼里,岁月重新来过。
    禾木医馆中,他在我耳边说,你须知道,朕与你之间,从无公平可言。
    袁州金桂树下,暴雨中他抱住我反反复复,你完全回来了,你完全回来了。
    顺州夷陵城外大营,他看着我喝热血说,我晓得你是医者,只救人不杀人。
    领完军棍后,他冷淡陈述卫彦之死,你能迁怒于我,总少些伤心。
    推开镜湖门时,他信心十足,我选哪扇,就一定是哪扇。
    玉潭城的炮台边缘喧嚣不止,他渊停岳峙如天神再世,开仓,放粮。
    狼谷里险象环生,他封住卫彦的内力安抚,一出去就救他,我保证。
    湟水船上,他放下长寿面碗说,万事如意?你应我的事尚不能如意。
    胡编乱造的童话故事过后,他问,绵羊心中只有石头吗?
    浓烈的乌桕树下,他说你留下,我拿骨头汤去喂师傅家的猫。
    他离家出走又口是心非,你一次不来看我,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卫侯府上溶溶月色,他低低笑,李平,你现下觉得我冷血了?
    寒冬腊月的禾木医馆,被窝有点冰,他抬起头胆怯地望着我,一双猫儿眼水光盈盈,小奴名楚儿,年十三。
    最后定格在最初。天神俊颜和青白小脸,威严凤目与亮亮猫眼,一下重叠起来。
    我动了一下手指,他抬头看我,然后放开我。我摸上他的泼墨长发,说:不妨事。陛下能给我捏个脸吗?我想起从前了。
    不捏。建平帝埋在我手里的脸却没有动。我轻轻捏了一下。他抬头说:你快些恢复。然后他坐回御案,接着批阅奏章。
    建平一年腊月二十三日,我起了床。建平帝过来给我披上银丝灰鼠大氅,说:甘露殿西边有四神庙,你想去拜一下吗?朕不准人过来打扰的。我说:过去看看吧。
    四神庙中,酒、色、财、气的铜铸神像巨大。我一一拜过后,建平帝站正殿中央。四神的无边阴影中,他问我:李平,你说这四神,朕该不该跪呢?
    他要对天一教赶尽杀绝。不用跪的。陛下是人间神,不用拜过往神。我请求,陛下能否放过天一教?
    答得好!建平帝微笑,我原本想下诏禁断天一教,将教中土地、铜像全部没收,以充国库。但你好不容易求我一次,安能不允?咱们回甘露殿吧。我与他回了甘露殿。
    建平一年腊月二十四日下午,建平帝从甘露殿中出去。琉璃窗进来风,将御案上的诏书吹到地上。我捡起来放回桌上。诏书上画了敕,写着禋祀者,所以展诚敬之心,荐新者,所以申霜露之思。是知前朝制礼,盖缘情而感时。朕承丕业,肃恭祀事,至於诸节,尝修荐享。自流火届期,商风改律,载深追远,感动增怀。自今以后,每至元月十五日,燃祈福灯於屋外,贻范千载,庶展孝思。且仲夏端午,事无典实,传之浅俗,遂乃移风。况乎以情道人,因缘设教,感明灯於茂纪,成烛火於礼文。宣示庶寮,令知朕意。
    我压砚台上去。建平帝进来说:你看到诏书了?他头上未戴金冠,发上插着鸟衔花巾环。我说:嗯,可我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建平帝一笑:元月十五日你就明白了。长安城中近三百万户,要传递朕的诏令,尚书省还需些日子。陪朕用膳吧。
    宦官们进甘露殿,一一摆上御膳,挨着唱百花糕清风饭红绫饼餤浑羊殁忽灵消炙遍地锦装鳖源驼峰炙驼蹄羹玉子豆腐汤。摆完后全部出去了。
    我和建平帝两人吃饭。吃到最后,建平帝往碗中舀豆腐汤,我将葱挑出来说:陛下不吃葱的。
    朕怎么舍得杀你建平帝忽然低头,颤抖起来,然后他摸了一下发上的鸟衔花巾环,神色如常,现下要吃葱了。朕挑剔会劳命伤财的。
    我换件事问他,陛下说丢了鸟衔花巾环,其实还在。那陛下之前把它放哪里的?
    放龙泉剑匣里的。建平帝说,最心爱的东西总要放一处。李平,朕只将隶属四神庙的百万祇户编入了民籍,以向朝廷缴纳赋税。天一教旁的事情,朕都没动。
    我说:多谢陛下。
    建平帝说:不用谢朕,朕是有求于你。快到新的一年了。元宵节陪朕喝一次酒吧。最后一次,我喝,你不用喝。他换了自称,所以我答应了:好。
    备注:还有最后一章了!!
    第84章
    标题:瓢虫认主
    概要:千军万马,寂然无声。
    建平二年元月十五日,太极宫的冬夜与别处一样寒冷而干燥。长安城依旧不设宵禁。不过今晚宫中宵禁,无人出入。陪我去太极殿喝吧。虚岁三十的建平帝拎着一坛酒来尚药局。我带着掌心雷,从尚药局跟他出去。
    月光皎洁,而龙尾道上的汉白玉台阶不逊月色。建平帝抓着我,脚点屋檐,飞上太极殿顶端。太极宫中仿佛只有我们两人。这或许是太极殿自修建以来,所经历的最静之夜。
    我命千牛卫从禾木医馆中取来了前尘。以后每一年的元月十五日,朕..我都会放血祭天。而千牛卫会将我热血送到禾木医馆。沈涟拍开 前尘的封泥,凤目里涌现的温柔触目惊心,倘若谭青所言非虚,那明早起来,我应该就不记得你了。我不想记着你。
    他微微勾唇,灌下第一口酒,我真的没想过,会在认识你的第十七年对你下手。你的好心肠,我半点没有。
    我说:但你是个好皇帝了。这就够了。
    皇帝?哈,寡人!他脚下长安城绵延。而长安城中,有零星的祈福灯升起。我果真是孤家寡人。万里江山,只此孑然一身。是,我是皇帝了,能改律法,能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皇帝心中,天下的确排第一,可天下永远是我的吗?现下或许是。但你你却从来不是我的。十盏百盏,千盏万盏越来越多的祈福灯从长安城中旋转上升。沈涟望着那些灯,似乎以回忆佐酒,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煮葱头汤掖被角。我原想买我的人若敢碰我,我定会想方设法杀了他。但你却问我愿不愿意。你笑起来可真是和煦又恳切,身上还带着淡淡药香。凡尘谪仙就是你这样了吧?所以我居然照实说了。在那之前,我从未露半点口风。我说了实话,你不在意。你给我制衣裳,给我拜师,给我银子。我十五岁生辰,你一身糙蓝布衣,带着骨头汤站在烈红乌桕树下,记着我不吃葱。我想早知如此,我来那一晚该答应你。你不用插口。之后我才明白,那时即便说愿意也不会有用,因为对你来讲,我那时太小了,你还有卫彦,是不是?我一向晓得你那些可笑原则这不合适那不恰当的。可你为什么要待我这样好?逼着人沦陷,不得解脱我十八岁练功呕血,不是因为你与男子欢好,而是因为...与你欢好的男子不是我。我仗着生病,迫你答应做我娘子。我问时有点不安,但你都答应了,那么总该兑现的。卫彦也好,其他人也罢,都不是我的阻碍。我对你从不道谢,因为对你不见外,你要对我做什么都可以。没想到你死心塌地绝不转圜。苗域镜湖中,我看到自己权倾天下,你在我身旁。然后我们回去,卫彦死了,你崩溃了。你浑浑噩噩的,就像另外一个人。那样也不错,我不那么挂念心里有的那个人。但你又回来了。多少人就此一去不复返,你居然还能回来。我挨了军棍,你给我上药,赠我鸟衔花巾环定情。你说了,那原本是一对的。我晓得你还为卫彦伤心,所以从来不愿意逼迫你。袁州城外的金桂花树下,你给我束发。我以为自己二十五岁了,强大到不需要安慰,结果你一句安慰都没有,那么拙劣就让我溃不成军。是啊,卫彦毕竟已经死了,他活着的时候我从未出口,又在原地等了你五年,你该看到我了。我以为鸟衔花巾环定情,然后我发现又是个错觉,哈哈哈哈!你一认识石教主,就撇下我跟他走。我胸膛上放血的伤口,一年又一年,因为总会愈合,所以就不值一提吗?你是真的看不到还是一直在装傻?权势、武功、容貌、智谋,我究竟哪一点不入你的眼?我是紫微帝星,要什么得什么。天下都得到了,怎么会得不到你?况且你既然应过做我娘子,就不能言而无信!带你走那晚,你觉得你只是我小时候未竟的愿望之一。不是的,李平。其实我给你的,我只给过你。你晓不晓得同你入睡时,有多少次我想进入你,又想着我进入过太多人,所以不能进入你,只能对你守之以礼。你呢?从小到大,你待我公平过吗?你偏心过我吗我软禁你在太极宫,逼你看着我,你却视而不见。你知道的事情太多,每次看到你,我就想起自己做过的事。而你一直不肯回心转意,那我留你何用?飘浮的橙黄光芒逐渐点亮月夜。我跟在你后面,看着千牛卫一剑挥向你颈项。那一瞬间我后悔了。我怎么会杀你?我怎么会想杀你?一直以来,我明明都在保住你的命,想好好待你。我想你活着,哪怕知道我的从前也没关系。所以我拦住了千牛卫,抱你回甘露殿中。我清楚共生蛊还在你体内,只要还有一口气,你总会醒过来。但看着你昏迷不醒,我还是害怕了。我想通了,你醒过来后我就放你出去,知道你还安安生生地活在别处,就足够了。绵羊说过他只爱石头,不是猫仔的猫仔现下终于听进去了,要放手了。近三百万盏祈福灯飘至半空,渐成灯海。我是建平帝,是沈曜,所以沈涟的户籍永远不会迁出禾木医馆的。我从小就知道你不公平,可是太晚了,我心里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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