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人 作者:作者:千里万里
    千里万里by(33)
    林占愚和魏青筠对视一眼,立刻明白了乔鲤的意思。
    看来我要有新嫂子了。林占愚眼珠一转。
    乔鲤没说话,却一直嘿嘿地笑,其中意味不言自喻。
    魏青筠拿起酒杯,跟他面前的杯子碰了一下:恭喜。
    乔鲤愉快地接受了祝福,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对了,魏哥,他放下杯,转而问道:人都说女大十八变,占愚小子虽是男娃,如今跟小时候相较差别也挺大的,越长越出挑了。就没个看中他的姑娘家么?
    他这纯属于哪壶不开提哪壶,魏青筠顿时被呛了一下,咳嗽不止。
    没有。林占愚低着头回答:小乔师哥,我如今过得很好,不必娶妻。
    魏哥,你呢?乔鲤没多想,只以为的确没有合适的女孩,便继续问道:嫂子走了这么多年,学颐也一天大起一天,你就没有另娶的打算?
    他这话把魏青筠问得无言以对,也在上次吴掌柜的问询之后,又一次把魏青筠拉向了抉择的十字路口。
    若说有,便是自己给自己挖坑;若说没有,魏青筠张不开这个嘴。
    其实他大可以拿已逝的陆江做挡箭牌,从此安然地躲于其后,挡去一切质问的声音,为他自己寻个清净。
    可若是如此,他对不起陆江、对不起林占愚,也对不起他自己的良心。
    他魏青筠干不出这样的事,先前的迟疑已经让他觉得分外于心有愧了。
    反倒是林占愚先替他说了:他没有。
    这人还编起了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小乔师哥,你就别瞎操心啦。我还劝过他呢,可他愣是不听,油盐不进呐。
    胡说八道。魏青筠攥着酒杯的手忽然因为太过用力而青筋暴露,他抬起头,目光极深地望了林占愚一眼,又转头看向乔鲤:乔啊,你别惊讶,我跟占愚在一块儿了。
    这个教林占愚的老生,没有原型
    第48章 寸山河
    魏青筠这话一出,最先吃惊的并非乔鲤,而是林占愚。
    他惊诧地扭头望向魏青筠,只见这人神色淡然,与平常无异,几乎看不出任何波澜。
    林占愚张了张嘴,但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早已想好了如何帮魏师哥打圆场、如何不露声色,如何自如应付旁人好奇之下步步紧逼的问询。好的坏的俱是念了一遭,却从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以为魏青筠对他是多年师兄弟情义之下的妥协,他向来不敢奢求魏师哥当真能与他有几分情爱。
    可直到如今他才发现,他太低估了魏青筠对他的情义,也太低估了魏青筠这个人。
    你说什么?乔鲤难以置信,他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我没听错吧?
    没听错,我再跟你重申一遍。魏青筠清了清嗓子,伸手指了一下林占愚,字正腔圆地说:
    我跟他在一块儿了,不用再找媳妇。
    他的语气平平无奇,仿佛只是在说午饭吃了什么,但语调依旧被他拿捏得极为精准。
    魏青筠把重音放在了他字上,是为了告诉对方,自己看中的人究竟是谁。
    乔鲤缓缓偏头,望了一眼仍然目瞪口呆的林占愚,满面茫然。
    林占愚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刚想开口解释,却看见乔鲤猛地站起身,隔着桌子拽起了魏青筠的领子。
    许多盘子碗筷被挤掉到地上,噼里啪啦响作一团。
    除了他们,其余人都已经在后院歇下。这会儿四处静寂,瓷碗碎掉的声音便显得尤其刺耳。
    乔鲤用了极大的力气,再加上发力突然,远在魏青筠意料之外,导致后者直接被他扯着站了起来。
    你这个畜生!乔鲤破口大骂:怎能干出如此伤风败俗、有悖人伦的事来?
    他们仨围坐在一张小方桌旁,乔鲤和魏青筠坐对面,林占愚坐在这俩人中间。见状,林占愚赶忙起身,试图让他小乔师哥先把手撒开:师哥,有什么话咱们坐下好好说。
    滚开!乔鲤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小兔崽子,待会儿我再找你算账。
    让林占愚意外的是,魏青筠并没有挣开的意思。这人任凭乔鲤拉扯他,一言不发。
    小乔师哥,你误会了。林占愚试图安抚住乔鲤的情绪:那个,我
    你什么?乔鲤狠狠瞪了他一眼,意念流转间却想起了很多。
    少不更事时轻易许下一辈子的豪言壮语,魏青筠与陆江成婚时少年的反常,往事一齐涌现在脑海,让乔鲤瞬间如醍醐灌顶。
    于是他的手也失了力道,这让魏青筠一个没反应过来,摔在了地上。
    师哥!林占愚赶忙走上前,本想帮魏青筠整理一下衣领,对方却摇了摇头,轻轻推开了他。
    乔鲤亦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屋里又恢复了平静,烛火在桌上摇曳,映着三人不明的神色。
    都是我不好。终于,林占愚先开口了,他对乔鲤说:
    我喜欢魏师哥很多年了,十几岁的时候就喜欢他。我也知道这件事有多出格,所以直到前些年才敢跟他说。他当时不同意,也打我来着,又骂了我很久,可我执拗,只知道
    你给我闭嘴!乔鲤站起身,重重吼了他一句,转而面向魏青筠:魏哥,他不懂事也就算了,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想?魏青筠竟然笑了,只是他倚在墙边,笑得极为无奈:世道如此,我只想让他平安、让他顺心高兴,如此而已。
    乔鲤不再说话。默然了一会儿,他竟走到魏青筠身边,与这人肩并着肩一同坐。
    魏哥,对不起,我全明白了。冲动劲头下去,他面露愧色:是我鲁莽,对你无礼了。
    这话从何说起啊?魏青筠摆了摆手:若我是你,只怕要比你方才反应还要激烈。
    师哥。林占愚皱起眉,低头打量着对方。
    他这才发现原来先前的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好了,这种事哪能这么容易被旁人所接受呢?
    即便与他们亲近如乔鲤,一时间也难免气急败坏,若是大张旗鼓地往外说了,外头人心如刀,只怕是要活活剐了他俩。
    届时且不说他们,魏学颐又该如何抬头做人?
    可即便如此,魏青筠依旧跟乔鲤开了这个口。
    为了他,魏师哥真是豁出去了。
    但看魏青筠的神情,林占愚发现,这人并没有丝毫的不情愿,仿佛这一切都是他应该做的。
    林占愚心头猛然震了一下,他想抱住魏青筠,只是顾及乔鲤还在场,掂量片刻终归未曾动作。
    你们打算以后怎么办?乔鲤问:若我没猜错,除了你二人,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这事的人吧?
    对。魏青筠点头应下。
    就这么藏着掖着?乔鲤的神情看起来复杂得很,有几分为难,也有几分心疼:一辈子如此么?
    你以为一辈子能有多长?魏青筠哂笑了一下:今日躺下,明日能不能醒来都是未知。殊不知为人莫作千年计,三十河东四十西。
    我都没说这丧气话,你又是何苦?乔鲤捶了一下地面,无奈极了:不过倒也有理。我小时候跟我爹吃大地主的气,如今又被日本鬼子逼到这般田地。真不知道以后这两个字会落在何处。
    小乔,你好好的。魏青筠望着他:跟人家姑娘成了亲,命就不光是自个儿的了,还有人家的一半呢。
    你们也不跟学颐交代一句么?乔鲤心中仍有不平之意:他若是问起,该当如何?
    等他问了再说。魏青筠摆摆手。
    你呢?乔鲤抬眼望向林占愚,语气忽而变得严厉无比:不知天高地厚的混小子,一味追求人家的时候,可曾给你自己和你的心上人想过退路?
    林占愚被他说得抬不起头来:乔鲤说得对,当年愣头愣脑的青年人行事只凭一腔热情,哪里思忖过若是后退该当如何?
    师哥,我对不住你,我错了。迟疑片刻,林占愚直接跪在了魏青筠面前。
    干嘛呀这是?魏青筠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起来,又拽着乔鲤站起身。
    胡闹。魏青筠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我既答应与你在一块儿过日子,便是前前后后俱有思量,还需你操心?
    林占愚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可他到底不是曾经的孩子了,他要脸,也要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肯在人前哭的,宁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魏青筠把怒气方息的乔鲤送到门口,再折回来时发现,青年依然怔怔地站在原地,宛如一根直挺挺的木头。
    走吧,不早了,回去好生歇着。魏青筠抬起胳膊揽住他的肩,试图想把他带去后院。
    没成想林占愚忽地死死抱住了他。
    魏青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静默无言。
    从这之后,林占愚消沉了几天,继而疯了一样,更胜以往的勤快。
    他回来得晚,早晨起得却比谁都早。出活、学东西、带魏学颐和吴成器两个孩子,他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日日忙碌,几乎从不给自己任何休憩的机会。
    于是除了平素花在魏学颐身上的钱,他们竟还能存下些许。这是自打南京沦陷他俩一路往西跑之后的头一遭。
    他向来是个耿直的人,不知道该如何回报魏师哥这份心意,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让对方尽可能轻松一些、安心一些。
    哪怕只有区区一点的效用,他也觉得值了。
    魏青筠时常劝林占愚不必如此劳累,可这人从来没听过。
    有一次冬日里天刚蒙蒙亮,魏青筠迷迷糊糊间发觉自己身边这人像是要起来,便也睁开了眼,终于无比含蓄地劝了一句:占愚啊,天还早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不必。见他醒了,林占愚凑过去吻了他一下,又穿上一件粗布褂子,一边打水洗脸一边说:
    昨儿个太忙了,忘了跟你说,今儿中午城郊有个乡绅办宴席,让我过去热热场。我晚上再回来。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累。魏青筠心疼地望着正在洗脸的林占愚的背影:细数下来,除了咱俩平常的活,你还另接了不少。难为你了。
    不难为。林占愚清醒了不少,他坐回到床边,笑眯眯地盯着魏青筠:前几年你不也是这样吗?我想历练自个儿,现在年轻,正是学本事的好时候。
    魏青筠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林占愚的意思呢?可他没办法。
    他了解这人,知道自己越是对他说不要紧,他便愈发为了数年前的任性自责,倒不如随他去,还能让他得个心里的痛快。
    平素林占愚和魏青筠精打细算地过着自家的小日子,出活时他俩也是最为默契的搭档。
    林占愚从小嗓子干净柳活好,再加上这些年一有空就跑去戏班子观摩学习,在唱这方面精进尤甚。
    他和魏青筠的腿子活,总能要到热烈的叫好声。
    他唱老生戏,无论是嗓子还是身上都能跟专业唱京剧的角儿们比一比,每每开口满堂喝彩,甚至返场的时候看官们总是单单让他唱几段《文昭关》。
    又是一年过去,前线的形势越来越有希望。
    这年九月,政府的军事委员会为了动员知识青年参军,提出了一个无比响亮的口号: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尚在中学的吴成器原本也想报名参加青年军,怎奈他年龄不够,被刷了下来,回家之后不高兴了许久。
    林叔,我也要去打仗,去打日本鬼子。刚下学的魏学颐疯跑回屋,擦掉脸上的汗,兴致勃勃地对林占愚说。
    算算年龄,魏学颐已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早已不再需要被人抱在怀里,甚至在上学与下学的路上也不再欢迎大人的接送,更愿意与同龄的学生结伴而行。
    你年龄太小了,成器都去不成,你瞎凑什么热闹?林占愚哭笑不得。
    好吧。他说的都是事实,魏学颐也只得妥协。
    于是小孩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扔,拿起木头枪与同学们玩耍去了。
    早点回来。林占愚在他身后喊道。
    为人莫作千年计,三十河东四十西。《增广贤文》
    第49章 踏春归
    晚上吃饭的时候见吴成器闷闷不乐,伙计还提起了这事:对了,林小哥,你今年也就二十五六岁吧?符合人家的要求呀。你咋不去?
    我倒是想去呢,人家也得要我才行啊。林占愚夹了一筷子菜:我拢共没上过几天学堂,连学颐都不如,算哪门子知识青年?倒不如留在这里,还能写写新活骂小鬼子,做点实事。
    林叔,你怎会不如我?魏学颐不解:我瞧着你这么厉害,都快能出口成章了。
    你才知道几个成语,就在这儿乱用一气。魏青筠冷笑一声:好好吃饭。
    不过林占愚倒没瞎说,在很多方面,他的确比不上如今只有七八岁的魏学颐,譬如算术。
    小孩分外聪慧,只是他对文章辞藻从不感兴趣,偏偏喜欢四处找了稀奇古怪的题目算着解闷。
    有一回他实在算不出了,把书本拿去问林占愚,后者自然对此一窍不通,从此再也不想看小孩的功课,悉数推给魏青筠。
    林小哥说的是。自打你俩过来,好几年了,庐江县城里的人哪有不认得你们的?伙计笑道:近两年还有外面的人特意赶过来,就为听你俩拐弯抹角地骂呢。菜馆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都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魏青筠摆摆手:他们听的人解气,我们身为说的人,又何尝不是?只求多少能激励些人心,帮一帮小乔他们,便足够了。
    你倒是坦荡。伙计说。
    不敢当。魏青筠应道。
    不论如何,能有人乐意听,总归是好的。林占愚的话似是对满桌的人说的,眼睛却一直望向他魏师哥:等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像那些出名的角儿们一般,录了音让人在收音机里放,那才更好。
    有口饭吃就不错了。魏青筠的眼里满是无可奈何:竟得寸进尺起来。
    哪有?我都想好了,日后多收徒弟、多出书籍,还要找人帮忙录下来。林占愚嘴上在反驳,语气倒丝毫不见强硬,好似亲人间细声细语地商量事情,说些体己话。
    说来奇怪,林占愚发觉自己竟很喜欢魏青筠时不时对他发个小脾气。思来想去他才明白,这正是因为他更愿意见到对方对他不设防的模样。
    譬如此时此刻,揭去了人前温和体面的外表,魏师哥变成了一个措辞尖酸的话痨。
    多大的人了,还说这样的话。事情难道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真不像样。有这胡思乱想的工夫,不如琢磨新活去。魏青筠吃饱喝足放下筷子,起身捏了一下林占愚的后脖颈,随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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