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跟别人不太一样,但知道的又不大详细,毕竟谢致也不会和她多说这些,现在见他用手指深情抚摸着断掉的笔尖,一时半会儿以为他要自杀。

    周裴景大眼瞪了会儿笔,终于在画架前坐定了。他摸摸纸,又摸摸木架子,突然有一些难过,也有怀念的感觉。

    谢致合衣下楼,见周裴景在画画,把灯全开了,驱散了客厅里阴沉的低气压。

    周裴景回过头看他,又看看灯:“亮了。”

    谢致走过去看他的画,一堆缭乱的铅笔印子团团圈圈地在速写纸上,被周裴景用沾了湿气的手抹开来,浓浓淡淡一大片,比一个幼稚园学生的画作还要不如。

    周裴景还在继续涂抹,谢致不忍心看下去,想带他去洗洗,周裴景却挥开了谢致的手,执意要完成他的大作,他心中觉得丢了什么,便很急切地想表达,在纸上的动作快了起来,像要把画板拍翻。

    谢致见他不愿意,就站在一旁陪着,问菲佣周裴景吃早饭了没有,菲佣答吃过了。

    看了一会儿,谢致收到了他父亲发来的短信,写着第一批撤侨名单上没有周艳的名字。

    他开了电视机,正是早间新闻时段,播报着突国的战况,屏幕上的突国一片兵荒马乱,炮弹硝烟。记者用香岛话报道当地的情况:“4月16日突国反对党对突国首府发起了冲击,随后突国境内突发多处恐怖袭击,导致了大量人员伤亡,形势不容乐观,在突华人主要集中在首府极其周边地区,另外我国大型国企长江织造在突国a省有一个大型的生产工厂,拥有数百名华人员工,我国政府发布紧急通报,将安排在突国的几千名华人进行撤侨,第一批撤侨的人员名单将发布在……”

    周裴景的母亲就是在长江织造做审计。

    周裴景终于停下了手来,怔怔看着电视机,他不会听香岛话,更不知道在那里有他最重要的亲人,不过画面中充斥着的枪击声和呼救声,以及谢致沉重的表情,都叫他没来由的害怕。

    谢致把电视台切到了动画频道,飞天小女警降临在地球表面,智斗魔人啾啾,配音咻咻咻地飞来飞去。周裴景不屑的看了一眼,又回头鼓捣他的画去了。

    谢致公事繁忙,近期好几个大项目赶在一起,能在香岛远程处理已经很是艰难,谢泽华回公司坐镇替他分担了一些,但很多他经手的东西脱不开身,下午要带周裴景去医院做第一次治疗,晚上又要陪他看歌剧,一上午都贡献给了书房。

    幸好周裴景是一个永远也不会无聊的人。

    谢致正在和特助视讯,突然不知哪里传来清脆的咚咚敲击声,很有韵律感,谢致甚至听出了广场舞乐曲的节奏。他的住所是独栋,不可能有人装修,谢致暂停了视讯,环顾四周,将视线停留在了窗帘的后方。

    他走到窗边,刷的拉开窗帘,周裴景正穿着除草用的白色透明雨衣,整个人呈一个大字状趴在书房的窗上,拿个小锤子敲窗。

    谢致跟他隔着玻璃,遥遥相望,周裴景看见突然出现的谢致,呆了一下,下手没有把握好气力,顺着惯性往下敲,“咚”的一声,玻璃在他锲而不舍的攻击下,终于裂开了蜘蛛网似的缝。

    “我来救你呀。”被谢致拎回屋子的周裴景丝毫不觉愧疚,如是回答。

    菲佣对谢致做口型告密:“飞天小女警。”

    “你不是不看吗?”谢致问他,“学得倒是快。”

    周裴景被谢致关进了影音室面壁思过,吃午饭才放出来。

    下午的治疗进行的很顺利,主要是心理疏导和物理刺激疗法,林博士是主治医生,听说他们真的要去看歌剧魅影,随便劝了一句,他认为谢致带他看外语音乐剧,不但是为难周裴景,也是为难剧院里的观众。

    谢致淡淡地说他答应我不乱叫。

    周裴景做了治疗有点心神不宁,说起话来颠三倒四,谢致没有表现出来,他眉宇间的森冷气息透露了他的担心,林博士看了出来,解释:“恢复自我认知是有这么一个过程,治疗的进展比我想象中还要好。”

    歌剧魅影的开场时间是七点钟,谢致怕周裴景坐不住,定了前排靠边的位置,既能够看见舞台,又方便走动。

    没想到从开场到第二幕结束,剧中休息,演了一个多小时,周裴景看得眼也不眨。

    “能看懂吗?”谢致问他。

    周裴景若有所思,休息结束快开场了,他才说:“不能。”

    灯光暗了下来,演员陆续从后台登场,谢致看着台上,却听边上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可是好看的。”

    这是周裴景第一次这么有逻辑地回答谢致的话,还用上了转折,谢致心里一动,道:“回到家,我从头给你讲。”

    晚上周裴景躺在床上,拉着谢致跟他说歌剧魅影的故事。

    谢致为了让周裴景能听懂,引导周裴景把人物梳理了一遍,叫他自己给剧中人物取一些奇奇怪怪的代名词。

    比如他问周裴景,能不能记得起穿白色裙子的吉莉夫人,还搜图片给他看,周裴景拍拍脑袋:“胖阿姨。”

    以及“坏蛋”、“好看”、“粉色”诸如此类,就这么讲完一个阴阳怪气的删节版故事,周裴景竟然听懂了。

    “坏蛋走了,为什么?”他问。

    “因为他喜欢好看,却又不想要伤害她。”

    “你喜欢周裴景吗?”这才是周裴景想问的。

    谢致诚实的告诉他:“喜欢的。”

    周裴景沉吟许久:“那你也走吗?”

    谢致不知应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他想要说,我不会走,但他迟早是要将周裴景原原本本还回去的,谢致就在那里,但也不能说,这就是不走。

    周裴景不明白,谢致却不想骗他,最后想要回答的时候,周裴景已经歪着头,做起了甜梦。

    第十四章

    周裴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

    治疗才进行两周不到,他已经会赖着谢致的外公下五子棋了,棋法很臭,还会悔棋,热衷于一只手里藏两颗子欺负老年人视力不好一次放两粒,每次都被眼疾手快的外公用烟杆抽手背——摒弃这些附加项,总之就是会下五子棋了。

    “外公,裴景还小。”谢致拿带着李特助路过凉亭,看到周裴景细白的手背上三条明显的红痕,不动声色得皱皱眉头,提醒外公。

    外公巨冤!你的外公二十岁已经辞去了乡村教师的职务,带着一家老小来到香岛淘金了!怎么周裴景二十岁就还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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