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琅王赶到山茶林时, 身后的侍卫已经有十余骑因山路难走摔下马来, 或者被甩在其后。
    保护王妃的侍卫还在林中摸索,听了事情缘由的琅王脸色森然,冒着冷气的声音说道:“把这片林子统统砍了!”说完,他跳下马,抽出身上佩剑, 对着面前的树干狠狠砍去,哗啦啦的声响中, 树木斜着倒了下去。
    这佛云山跟皇山一样, 乃是帝王家的产业。虽然不禁人上山,可是山上的树木都是禁止乡民砍伐的。
    但是琅王动手了,侍卫们也不迟疑, 一起动手,很快便清除一小片空地。琅王突然站定, 鼻子不住抽动, 他以前因为身中剧毒, 拔得毒素后, 对药味尤其敏感, 那茶花香味里的异样立刻为他察觉,竟是类似摄人心魄的迷香, 叫人为之恍惚,说不得侍卫们就是这般被花香懈怠,以致于丢了王妃,他立刻高声喊道:“林中有毒, 用湿巾护住口鼻。”
    只是心内越发焦灼——究竟是什么邪门歪道的人,竟然摆下这样的毒阵掳走琼娘?
    侍卫们皆是经验丰富,闻言立刻从随身的包中取出面巾,用水打湿,绑在脸上。
    一阵功夫后终于将面前的茶树尽皆砍倒在地。这时便看出这片茶树林占地并不大,但却有四五条小路通行不同地方。
    琅王拉下湿巾,嗅了嗅,在几条小路处分别逗留一会,突然瞥见地上的一根发簪,正是琼娘的,然后带着侍卫沿着这一条路直追了下去。
    走了一段路,便看见不远处断崖上有一处山洞,洞里隐隐有火光。
    琅王心知琼娘十有八九就在此处,不由得心内高悬,不知她的安危。
    当下,他抽刀快步向前,待得走到山洞门口时,便嗅闻到一股子血腥的味道,当下竟似脚下踩了惊雷直串了进去。
    只见那地洞里烛光幽暗,一个干瘦的和尚坐在石块垒成的祭坛上,正脸色苍白不停咳嗽。
    如果给这老和尚加上白胡须白眉毛,便是皇寺的沧海大师。可惜那和尚虽然样貌甚像,眉眼却透着邪气。
    在那老和尚的法坛下,有两处草席,上面端躺着一对皮肤溃烂的男女,正爬起来急切地问那和尚:“大遗法师,祭品已经齐备,怎么你却不能成?便是说立时便能重现一世吗?”
    可是他们看见了琅王煞气腾腾地闯入,立刻惊恐地瞪大了眼。
    毕竟他们先前是算好了琅王今日上朝不能陪琼娘同来,又买通了雍阳公主驸马府的马夫,算准了今日动手的。
    琅王拿眼再四周打量,终于发现,那男女面前的水缸里似乎有动静。
    等他冲过去时,简直是眼眶欲裂。只见琼娘被绑缚了手脚,抱着一块石头陈在了水缸里,水面上泛着一串细微的水泡。
    他立刻将琼娘捞了出来,而随后跟上了的几个侍卫便上前去拿和尚。
    可是就在这时,那和尚居然狂呕出血,从法座跌落,捂着胸口,惊疑不定地望着琅王怀里的琼娘,喃喃自语道:“这女人……这女人竟然有天命庇佑,吸福不得?她……她难道身奉帝命?不可能……不可能……”
    琅王正在解开琼娘绑缚的绳索,移开她被迫抱着的石头,却发现她的手腕也被狠狠地划开了一刀,那鲜血直流。
    他快速地取出自己荷包里常带的金疮药,撕下布条为她绑缚止血,然后便按动她的胸口,为她催出呛进去的水。
    琼娘脸色苍白,吐了几口后,便长长地哭了出来。
    琅王知道她前世乃是在井中溺死,心有阴影,可是谁知今世竟然还被人用相似的手法迫害,心疼之余,怒火烧灼的只想杀人泄愤。
    当看到琼娘醒后,他立刻起身,拿起长刀,根本不屑于审问,冲上前去,冲着那老和尚。
    那和尚见他直冲过来,便大喊:“莫要杀我,我能助你改命称帝!”
    他那话若是对二皇子喊,可能甚是诱惑,可琅王哪里听得进去?他现在只想将这和尚剁成肉泥!
    只冲上去前去,手起刀落,朝着那和尚疯狂砍去。
    那和尚惨叫了两声便不再动,鲜血喷溅得老高。
    再说那尚云天和柳萍川,在琅王冲进来时便也跟着起身来。
    那柳萍川就算活了两世,何曾见过琅王这等将活人改刀成肉泥的切法?当下吓得手足发软。
    尚云天趁着这个功夫要往外跑,却被手疾的侍卫一脚踹了回去,然后转头问琅王:“王爷,这对男女如何处置?”
    琅王抹了抹满脸喷溅的血,磨牙道:“也给我剁成肉泥!”
    说完,便转身抱起正虚弱咳嗽的琼娘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柔声道:“我的好琼娘,莫怕,我这就带你回家!”
    说完也不理身后凄厉的男女哀嚎,快步抱着琼娘下山就医去了。
    再说三王妃和雍阳公主,先是焦虑着琼娘迷路。
    谁知这琅王倒是将人救下了,却是满身的血葫芦,一脸的血迹,当真是凶神恶煞一般。
    她们吓得也不敢靠前,只看着琅王带人骑马走人。
    再说琅王一路将琼娘带下上来,上了马车便直回府里去。
    琼娘此时已经醒转。
    当初在江东时,琅王见她畏水,便在每年夏时带她游泳。初时她不愿,却被琅王逼迫着学,直言江东乃水乡,她身为江东的主母,不会水怎么行?
    于是这几年间,生生是被楚邪逼迫的学会了泅水憋气。
    她当初被绑缚沉下水缸时,便强忍着恐惧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入了缸里时,便是慢慢憋气,直到最后实在是无气可换,才呛入了水。
    虽然只呛了几口,琅王便及时赶到。可是那种水从鼻腔涌入的感觉,一下子唤起了她前世的痛苦回忆,以至于最后琅王打开杀戒时,她都视而不见。
    而如今被抱到了马车上,琅王接过侍卫递来的手巾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又脱下了沾满血的外袍后才过来抱琼娘。
    这时琼娘也渐渐醒缓过来,抱着琅王呜咽着哭。
    那声声的啜泣,直叫楚邪的心尖疼,更是心恼着雍阳公主叫琼娘来这山上,遭遇这等子险境。
    听那尚贼之前的言语,竟是妄想重活一时!
    琅王不敢想若是真重活一世,自己还能不能与琼娘相守圆满。又或者如琼娘所言,自己如上一世独孤终生,活得行尸走肉。
    就算上苍再给他千秋万世,他也不想要,只想跟琼娘与他的孩儿们这般平安相守到老。
    待得回到府上,琅王急急命郎中来问诊。
    虽然他救下的及时,可是琼娘的手腕毕竟被割开,失了不少血,还泡发了说,弄不好,伤口就会感染。
    郎中先是检验了伤口,发现琅王的伤药很好,及时地止住了血,可那伤口太深,还是要细细将养。
    郎中写药方子前怕有禁忌,给琼娘问了问脉象,结果竟是意外发现,琼娘竟然已经有了喜脉。只是月份还小,脉息微弱。
    当琅王听到这消息时,非但不喜,反而眉头紧锁,只恨不得将那已经成了肉泥的三人再重新切剁一边。
    琼娘身子骨原本就不是特别硬朗的,若是因为此番惊吓受伤,保不住腹内的胎儿,岂不是又要损失了身体的根本。
    他的娘亲怀他时,便是因为最后生产不好,落下满身疾病。琼娘若要因此损了身子,该如何是好?
    琼娘安稳了心神后,听到了郎中之言,心内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楚邪喜欢孩子,自己又要给他添上一个。忧的是,自己此番受惊吓,又泡了凉水,不知能不能累及到自己腹内的骨肉。
    这次琅王妃在摩云山差点遇险一事,波及甚广。
    那大遗和尚先前在二皇子的府上为门客,尚云天也是二皇子的爪牙。此番和尚虽死,但是却让那被囚禁的刘剡吃了连累。
    是夜,琅王送宫,不知跟皇上言说了什么。第二天,一碗鸩酒赐到了皇寺,二皇子哭求见父王无果,含恨饮下了鸩酒就此怀揣帝王梦归西。
    而那被人之向往的圣地佛云山也封山足有半年。据说是琅王请来的高人在山上修建了一座镇魂塔,塔高千尺,塔下埋着三罐子肉泥。
    据说这塔底有琅王割破手腕亲自洒下的鲜血,更有许多压制魂灵的法器,乃万世不得超生的阵法。
    也不知是什么人与琅王结下如此血海深仇,竟然被这般无情冷苛的镇压。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老二的死,叫大皇子长长出了一口气。
    刘熙觉得外祖父的话对,忍得一时,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那刘剡先前是多么的张扬,仿佛皇位下可一刻便是他的了。谁承想竟然是死得不明不白。
    虽然皇寺对外宣称,那二皇子是害急病死的。可这等说辞瞒得了全天下的人,却是瞒不住他。
    有眼线与他报,二皇子死的那天晚上,楚邪亲自去的宫里,与父王大吵了一顿后,便领了鸩酒为往皇寺送,竟然是不亲眼看刘剡闭眼,都不放心啊。
    这等子能逼死皇子的凶神,还真是千年出这么一位!
    刘熙决定听从祖父的话,顺一顺父王的心思,好好拍一拍马屁,主动请父王下旨,让这位刘家的奇种儿归位。
    第205章
    琅王虽然放火烧了佛云山, 可是满朝的御史们居然无一人参奏。
    毕竟琼娘被二皇子余孽劫持的消息都有耳闻。若说楚邪是皇帝的命根子, 那么这位出身不高却步步青云的琅王妃便是琅王碰不得的命根子。
    那差点被奸人利用的雍阳公主被皇帝勒令不能出门,她自己也内疚得不得了,只哭哭啼啼写满了厚厚一信封的书信托人带给琼娘道一声不是。
    琼娘倒是觉得这些福祸都是些发了脓的毒瘤,早发早好,倒也不用埋怨旁人。
    她因为受伤加之怀孕的缘故, 在府中的床榻上静养不能下床来。
    这个时候,便是体现儿女孝敬的时候了。羲和, 还有若华是亲眼看见母亲一年苍白被抱回来的。
    若华是小女娃娃, 没有什么矜持,只吓得是哇哇大哭。饶是浑身都是胆的小英雄羲和也突然害怕起自己骤然没有了母亲。
    那一夜,琅王亲自替琼娘的手腕换了伤药和纱布, 正要抱着她睡去时。
    两个小豆丁却是各自抱着小被子,背着奶娘光着脚丫子跳了窗户朝着父王的卧房跑来, 只哭着喊着要跟琼娘一起睡。
    幸而当初京城王府的床榻定的够大, 就算两个大人加上一对小娃娃也足能睡得下。
    琼娘的身边一边一个, 两个胳膊被死死抱住, 竟是不撒手。最后到底是等他们睡着了, 琅王才将他们都移到了床里,然后将琼娘抱在自己的怀里不撒手。
    说实在的, 琼娘本以为自己经历了那样一刻的惊心动魄,原本应该萎靡惊厥,梦魇不断。
    可是为母则强,为姨母者更要坚强。这夜幕深深, 她只觉得自己床榻上躺着的是三个孩子。
    便是哭笑不得,只能用自己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抚摸着那宽大的背:“莫要哭了,我不是好好的吗?”
    琅王依旧将他的脸深深埋在琼娘柔软的胸前,只闷闷道:“莫要管我,你且睡着。”
    琼娘心道:这胸前湿得如雪融的溪流,如何睡得?
    当下便是继续宽慰他道:“你我是数世的纠缠,岂会就此两散,不是说好要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吗?”
    琅王这才抬起头,深深吻住了她的樱唇。琼娘窝着他宽大的胸怀里,耳旁是两个小儿此起彼伏的酣睡声,加上他的心跳,便自进入了梦乡,竟是一夜无梦,睡得深沉。
    至此之后的几夜,两个小儿都闹着要跟母亲一起睡。
    狼王觉得这一对双胞胎也是够了,夜里总是要起夜几次,有一次若华尿床,那小狗尿都蔓延到琼娘的身下了。
    所以在两个小娃娃又抱着被子搂娘亲睡觉时,被他们的爹爹毫不留情面地哄撵了出去。
    楚邪让孩子听话的方式甚是简洁直接,只跟羲和说,若是再带着妹妹胡闹,搅得娘亲和肚里的宝宝睡不好,便将他的汗血宝羊炖成一锅羊肉汤。
    羲和虽然孩子气上来,会混不听话,但是他向来知道父亲言出必行,说炖成羊汤,就绝不会做成手扒蒜羊肉。
    为了心爱的坐骑,当下便撅着嘴,老老实实地拉着妹妹回自己的屋室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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