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昊 作者:作者:都门帐饮
    招魂幡21(10)
    长久再无回应的寂静让柏麟心中忐忑。他略略抬头,眼角余光里看见罗喉计都的脸上明明还是怒意不止却无由来让人觉得伤痛。
    在意识到前,手就自发抚上了罗喉计都的脸颊。
    指尖的温度让柏麟突然清醒,大脑一片空白。
    他这是在做什么?!
    罗喉计都猛地攥住柏麟正想收回的手,引导他按回原处。
    柏麟的手莹润白皙,指尖总是冷冷的,就像他的外表一样,但罗喉计都掌心的温度却不低。手掌覆在柏麟指节分明的指上,罗喉计都分明感到柏麟的手在微微颤抖。
    他在怕什么?
    罗喉计都和柏麟谁都没有说话。
    又一次,这样心照不宣地同时沉默,害怕把对方推向更远的地方。
    这三界之中,他们应当是最水火不容的。仇怨如此之多,手段如此之决绝,生死不复相见才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可偏偏三界之中,除了对方再没有人可以入得了彼此的眼睛,再没有人像对方一样了解自己。
    自我,狂妄。
    他们一字一句嘲弄对方,却又不断践行着对方的话。
    罗喉计都也好,柏麟也罢,都透着褚璇玑和禹司凤看另一种人生。
    罗喉计都在意禹司凤对褚璇玑的一往情深,柏麟感慨褚璇玑对禹司凤的真挚与用心。不断地假设,不断地比较,不断代入,可禹司凤再深情,褚璇玑再炽热又有什么用,到底不是他和他。
    柏麟!斩荒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一掌拍下,几案霎时碎裂为二!
    取我神魂又坏我大事,处处与我作对!这天界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他旧伤未愈又心神震荡,一口鲜血竟从口中喷出。
    逆云急忙从怀中掏出绸帕递上:主上,身体为重!如今一切尚未落定,只要小心筹谋
    不错,斩荒接过绸帕轻拭嘴角厉声道:逆云,你去帮我把饕餮找来,就说我要与他共谋大计。
    明日许宣他们便要与柏麟和罗喉计都再遇,如果顺利过渡那斩荒只当不知,可倘若柏麟又要提那劳什子天界和妖魔界间必有异心,那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不消多时,饕餮便随逆云而来。无论何时见美人总是令人赏心悦目的,更何况斩荒此刻要与他谈及三界之谋划,显然是想起了曾经的雄心壮志。饕餮心中暗喜,直至进门时发现血腥之气尚未散去。他眉头一皱,捉起斩荒的手腕细细查探。
    斩荒任由他动作左右不过是说两句,然后再为他输送些许灵力。饕餮的所作所为全在掌控之中。
    伴随查探的时间,饕餮的脸色愈发阴沉:竟然已经亏损到这个地步,连神魂都有失天下之事不是皆在你算计中吗,你做了什么让自己落到这个地步?
    我做了什么?斩荒冷笑一声:不如说是天界对我做了什么。他高高在上,却要我如丧家之犬摇尾乞怜,任凭他们处置!当日我就发过誓,总有一天要将天界搅得天翻地覆,以洗当日之辱!
    饕餮与斩荒相识已久,从未见他如此怒形于色,不由担心道:到底发生什么,你不如说于我听?
    斩荒收敛心神道:你只需知道,如今我与天界之仇怨已深,只待时机合适便会反上天界。
    好,你不想说我就不问。今日找我就是为了告知我此事?
    斩荒摇头:不止。明日罗喉计都、柏麟与那许宣相约。如若许宣承了他们的情,对我们的计划有百害而无一利。
    那你想我做什么?饕餮问。
    斩荒反手握住饕餮:魔域左使无支祁与你的相貌十分相似,我要你假扮无支祁,把聚魂灯抢回来给我。他虚弱一笑,又猛地咳起来:能在罗喉计都的眼皮底下将聚魂灯带回,我身边除了你再无他人可想。
    逆云将一切收入眼中。不过短短时间斩荒已由失态到筹谋,就连自己的伤也被用作将饕餮纳入棋局的筹码。有此心机智谋,妖族前路何愁?
    许宣一夜未眠,心中忐忑反复。小青的胡言乱语到底是入了他的心斩荒从未提过他有兄弟,要是那个魔族自恃实力强横,洗去了斩荒的记忆将他化作所谓的斩荒兄长又该如何是好?可那个魔族如若想霸占斩荒,也没必要将自己救下再多生枝节
    他心中纠结,身边却无一人可说。小青跳脱,白夭夭天真,齐霄不够变通,往日都是斩荒听他诉说一切并与之讨论。许宣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他想起斩荒垂下眼时纤长的睫毛看起来绒绒软软,无数次想要触摸却硬忍了下来,他想起来斩荒笑时酒窝动人好似美酒一坛。
    越是想念,斩荒在他眼前化作点点荧光的那幕就越是清晰。
    他总是无数次在心中补全那句斩荒未说完的话:我喜
    还能是什么,自然只有那一句。
    我喜欢你。
    原来斩荒是那样看他,原来斩荒对他的感情是这样的。
    明明是个男人,他应该觉得怪异,应该觉得不适,可对象换成了斩荒,他又觉得似乎没那么难接受。肆意妄为的斩荒,不惧天命的斩荒,他做出什么都像是理所当然。
    可他喜欢斩荒吗?那夭夭呢?
    直至罗喉计都派人来请,许宣仍未理清,但目标却渐渐明晰当前最重要的仍是救回斩荒。只有救回斩荒,他才能做出无愧天地,无愧自身的选择。
    许宣一行人到了魔域深处,站在前头等待他们的并不是那个魔族,而是昨日那位自称斩荒兄长的仙人。
    前因后果我已然了解。仙人说:聚魂灯也在我手上。
    可还未等许宣谢过,那位仙人又再度开口:斩荒既因天雷之刑魂飞魄散就是他的命数,你从出生就担负着苍生道义的责任,万不可深陷迷局。
    第26章
    紫宣身负七杀,斩荒则具贪狼,这两种万年难遇的命格本就有混乱天下,生灵涂炭之象,好在紫宣天生仙骨又拜入名门,一心护卫苍生从未偏离。而斩荒则不然,被现天帝分出不久便由前天帝教导,随即投入妖界由他自己去闯荡。柏麟自然也知晓这一切,他曾问前天帝为何不将斩荒与他留于一处,前天帝称斩荒性情桀骜难驯,随心所欲。如果让斩荒知晓自己的由来必定闹得天翻地覆,因而得经过一番彻底的磨炼方能成事。
    后来龙族作乱,斩荒率妖族平乱,柏麟心中也为他高兴孤身一人收复妖族,又平三界之大祸,斩荒的这番作为足以算做大功。却没想到斩荒一言不合认定天界毁诺瞒骗,转头竟帮起龙族,最终招致弥天大祸元神碎裂。
    前天帝说斩荒本就肆意纵情,如今又在妖族耳濡目染下行事愈发为所欲为,终成大祸甚至害了三界。柏麟心中惊惶,他与斩荒同源而来,斩荒的此刻极有可能是他的某日。如若有一日他也祸及三界,又当如何?
    没了斩荒,妖族各自为政,心中又都有称王之心,渐渐开始依附修罗一族,这才有了后来的修罗王野心膨胀攻上天界。再后来他与罗喉计都的一遭实在牵涉颇多,如今再见紫宣,柏麟难免不忍,怕他步上自己的后尘。
    而对斩荒,柏麟心中也实在不忍,因而并不打算戳破他的谎言。
    天下苍生?许宣重复道:自担起药师宫宫上一责时,我便立志要清妖邪,行正道,尽己所能护一方百姓。可如今斩荒因我而亡,我好端端站在这里,他却烟消云散,这哪叫公平?我连一人都护不得,如何护天下苍生?
    那倘若斩荒为祸三界呢?柏麟又问。
    许宣一怔,霎时间无话可说。
    白夭夭不忍见许宣为难,上前一步道:为什么斩荒就要为祸苍生,如若他护卫苍生呢?今日不救他,不就少了个拯救天下苍生的人吗?再说你们这些天界众神都在,难道还打不过斩荒一介凡人吗?
    好个伶牙俐齿的蛇妖,只不过你口中的一介凡人可是妖帝,他在鼎盛时期或许仅仅逊于我。罗喉计都心想,柏麟在吾面前总是句句有理,吾倒要听听他如何反驳于你。
    柏麟面色自若取出聚魂灯要递于许宣:许宣,这蛇妖虽然替你答了,但你总要想明白,如若有一日
    话音未尽,夹带妖毒之力的一记便直冲柏麟面门而来。如今柏麟尚无多少仙力护体,罗喉计都心神一颤,急忙召出钧天策海与之相抗,自己护在柏麟身前。
    他好不容易才救回的柏麟,没人可以在他面前伤他!
    谁知那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目标仅是柏麟手中的聚魂灯。罗喉计都关心则乱,一时间竟没看出来。钧天策海顺着妖力之源再度进攻,以雷霆万钧之力冲击而下,那人重伤跌落,罗喉计都仔细一看,竟是无支祁!
    魔尊,柏麟无耻之徒包藏祸心,如若将聚魂灯轻易交予许宣,恐怕于我妖魔族是大患!饕餮擦去嘴角血迹,仗着无支祁的身份想来一出忠心劝主。
    谁知罗喉计都面色冷峻道:我倒不知无支祁何时像那元朗一样在意妖魔族的未来之势了。你到底是谁,竟敢冒充我魔域左使?
    魔尊与小人纠缠不清,左使沉醉温柔乡,这妖魔界还有何前途可言!饕餮又吐出一口血,身上力道一懈,聚魂灯从手中掉落,正好被许宣接住。
    甫一入手,却觉眼前片片光影。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许宣耳畔诉说衷肠:
    元神被伤又日日蛰伏黑暗,我本生不如死,全靠有你。
    昔年我被困在你的元神碎片中,虽非你我所愿但到底百年相伴。
    你心中可有我?
    繁花盛景我已备下,你何时与我一同再去?
    我送你的东西,这一辈子都不用你归还。
    紫宣,来日你可不能抛下我去找别人。
    聚魂灯中光华大盛,柏麟心道不好,抓住罗喉计都的手臂道:你快将聚魂灯取回,他自聚魂灯所出,恐怕残留了那人的记忆。如今尚未到时候,不该记起的绝不能记起!
    罗喉计都应下,抬手汇聚术法,只见魔气缭绕轰射而出,仙魔之力两相冲撞,爆出巨大威力,生生断开了许宣与聚魂灯的连接。饕餮见势不妙早就逃之夭夭,而其余众人除柏麟有罗喉计都的结界护下外,全部震昏过去。
    柏麟轻咳两声:你还不出来,是想要我戳穿你吗?
    罗喉计都回到柏麟身边,防备地将柏麟挡在身后。
    斩荒冷哼两声,从隐身处出来:怎么,高高在上的仙人也想趁我实力大不如前,先下手为强以绝后患?
    柏麟丝毫不理会他言语中的讽刺:斩荒,情之一字,彻骨寒伤,为情所困更是愚不可及。紫宣与你毕竟有别,你既担妖帝之责,就不该只顾私欲,应以苍生
    等等,等等,斩荒不耐烦地打断:柏麟,你把我当成你的那些天界属下了吗?仙要灭妖,人要除妖,我若不争,妖族何以自存?我如今所做,正是为了我这妖族!还是你要说苍生就只有天界和人界?他踱步到柏麟跟前,无畏眼前的罗喉计都:柏麟帝君,我当然不如您,即便您将人抽筋拆骨,也可以被那人救回安稳无忧地坐在这里。而我而我!
    柏麟皱眉不语。
    斩荒到底还是忌讳罗喉计都的面色不善。
    他来到许宣身边将之揽入怀中,动作轻柔:我神魂碎裂之时,你和那天帝可曾想过我?偏偏你一出事,他就着急了,还把主意动到了我头上。要我说什么无为道,什么无情道,这就是世间最大的谎言!柏麟,如果你还念及一分旧情,我劝你不要妨碍我和紫宣,否则,我一定会让你追悔莫及。
    第27章
    许宣转醒,他还未发声便有人将他的肩背抬起,让他靠入自己怀中。那人身上的衣服熏了木香,他熟悉得很。
    斩荒!你回来了?!许宣慌忙直起身望向对方的脸。
    映入眼连酒窝醉人的除去斩荒还有谁?
    斩荒纤长的睫毛颤悠悠痒入许宣的心里:我被柏兄长重聚魂魄,他告诉我你为我不顾生死,不惧艰险。仙人寿命绵长,而凡人不过区区数十载若你愿意,这数十载我想同你一起度过
    面前这个人又何尝不是为他不顾生死?许宣心中一片柔软。自他苏醒后便仿佛再抑不住对斩荒的在意,那些往日的点点滴滴一颦一笑如细雨春风浸入心扉。
    好。他应承下来。
    眼见二人情到浓时不由自主,罗喉计都不忍目睹,于是收回术法冷然道:君就这样放任妖帝?这可不似君平日行事。
    我应当如何?柏麟端坐一旁:如今我法力低微,如何动得了妖帝。
    他到底是被说动了,但不是被斩荒,而是被自己。那日他斥责斩荒不顾妖帝所担之责,恍惚间竟想起曾经被前任天帝所质问之时的哑口无言。他对前天帝尊崇、信任,但有些许小部分并不完全赞同,可那日他却惊觉自己与前天帝如出一辙。
    斩荒到底不是他,字字句句的质问让他即便有满腔话语也不忍再逼。
    如若天道认为斩荒有失,必将降下大罚,那这稍许的欢愉时光不过是最后狂欢,应当尽兴。可柏麟不由又想起自己昊辰那一世,因私心欲念作祟,最终剜肉剔骨地开始,抽筋拆骨地结束。
    那时他自不量力,但现在他清醒了。
    他不该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他也不想斩荒也落得这样的下场。
    他不想斩荒也落得这下场
    柏麟双目微睁心中突然震惶,他好似明白了自己回来的意义。
    罗喉计都旧怨未消,斩荒新恨又起,这三界之劫当然需要有人化解。
    他和紫宣这不就被选中了吗?
    竟是如此柏麟低低笑起来,笑声渐渐愈发肆意,不像那九天之上的仙人,倒和妖帝别无二致。
    罗喉计都本就疑心招魂幡之阵法在柏麟身上仍有未尽的隐患,如今见他癫狂大笑心中更是翻腾忧心:君这是怎么了?
    柏麟笑了好一阵才停下:我?我从未像此刻这般清醒。他挺直身躯道:计都兄,请你送我上天界一趟,等面见天帝回来后,你想知道什么我必定如实相告,再无欺瞒。
    当日柏麟与罗喉计都离开之时,天帝忧心柏麟独立难支,曾交予柏麟一物用作联系。柏麟于白玉亭中催动此物,不多时天帝便应邀前来。
    你都知道了。天帝施然前来,看见柏麟并不意外。
    柏麟转身一拜:参见帝尊。
    你这样叫我,你是在怨我?
    柏麟起身没有说话。
    天帝叹气:我为求大道无情博爱众生,饮下了无草,又自以为经过千万年的修行应有所得。无情可以摒弃世间烦扰,不为情所困却显得空虚,有情处处掣肘却有磅礴丰沛之所感。
    柏麟仍是沉默不语。
    不论是信与不信,我仍是想告诉你,直至我接下天帝之位,才方有机会窥探天机,真正知道天道的可怕。你我也好,斩荒也罢,我们存于世间从不是来逆天改命,而是为了维护世间现行秩序。道不同,行事不同,有情无情皆是自我选择,并无定论。天帝望向亭外一片芙蕖,荷瓣惹人怜爱,但根植淤泥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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