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妖时 作者:作者:瑾上蓝
    by瑾上蓝(128)
    夏洲是说的心里话,说出来后觉得有些好笑,他又在布袋里转了圈,把尾巴藏在后面,把脑袋挤出来,眯着眼挨着蔚凌的手。
    蔚凌摸了摸他的软毛,没急着回应,他眼睛看着徐徐燃烧的火发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松开手,温声道:夏洲,你别真恨我啊。
    猫耳朵动了下,他被蔚凌这突然的温柔诓了好几回,这回机灵了,眼巴巴地没给声响。
    我想蔚凌垂目看他:我其实挺喜欢你。
    那个沉在心底一直不愿面对的话语,他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他心里早就明白自己对夏洲的过于依赖已经无法断念,只是世间风波未平,他又何来心思花在谈情说爱上
    如今,夏洲跟着他来了人间,接受了所谓的祭品,与他划不清界线,这段感情继续拖拖拉拉也没有意义,不如坦诚说出口,心意相通,也让这寒冬有些慰籍。
    怀里的猫猛地一撑,脑袋撞到蔚凌的下巴。
    当真?夏洲眼睛圆圆的,火光倒映其中,犹如星空万澜。
    当真。蔚凌看着他,不躲不逃,轻声回应。
    妈的。夏洲暗骂一句,肉掌踩在蔚凌膝盖上,身子立得更高:阿凌,你怎么挑这个时候,我是猫,我是猫啊!我现在就想亲你,想和你做、爱,这他妈该怎么办?
    蔚凌摁着他的额头,又把他推回布袋里:回去做。
    夏洲直到现在才发现,蔚凌这人无论带些什么心思,神态都是淡淡的,好像惊涛骇浪都在他面上打不起声响。以前夏洲觉得这是蔚凌的无情,但刚才那一句喜欢你,再加一句回去做,夏洲比谁都清楚这其中蕴含的意义。
    情爱之事到蔚凌嘴里也能说得过眼烟云,或许真是蔚凌脑子脑子里不知激情为何物了。
    唯一一次情绪失控,应当是在妖域与他争吵那次。
    夏洲越想越觉得不划算,蔚凌又在糊弄猫,他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他非要把脑袋伸出来,盯着蔚凌,认认真真地说:阿凌,你再说一次给我听,说你喜欢我。
    蔚凌埋下头,靠着猫耳朵,慢慢地、轻轻地说了三个字。
    夏洲浑身一僵,以为自己听错了,上方的蔚凌微微弯了眉眼,像疏云皎月,旖旎得让人心颤。
    这张脸他爱得要死,怎么看怎么要命。小猫咪沉不住气了,心一横就扑身去捞蔚凌的胳膊,蔚凌神色不变,却是趁机把布袋拉起来,将夏洲装了个正着。
    耳边传来脚步声,蔚凌顺手把布袋搂回怀里,再抬头,只见那身披银甲的年轻将军站在火光之前,缭绕间,他英俊的眉目竟是有些陌生。
    仙尊。
    白烈将手中银枪往雪地里一插,立于蔚凌身前。
    蔚凌看白烈那神情,才想他也许早就已经猜到了自己身份,蔚凌觉得白烈有一种天然的兽性,就像是栖息在夜幕丛林中的狼,目中锋利,直觉惊人,对一丁点儿风吹草动都有着惊人的感知。
    但白烈这个人心思通透,没什么心机,他的目的无非是保此行安全,因此,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蔚凌就有周转的余地。
    我来给酉王当护卫,隐瞒将军绝非恶意,还请莫要责怪。
    白烈不做声,他又提起银枪,用枪杆那头戳了戳蔚凌怀里的布包。
    蔚凌:这是衣服。
    夏洲很听话,在里面一声不吭。白烈却面无表情,懒得拐弯抹角:你把凶兽带来宗源山,你疯了还是他疯了?
    没办法,白将军虽然不通仙法,却对目标有一种独特的嗅觉,妖怪在他面前,到底还是藏不住。
    蔚凌无辜地眨眨眼,择善而从:他是来护我。
    这里有结界。白烈道:你当自己在遛猫?
    听到这句,夏洲觉得自己被小看,忍无可忍地钻出脑袋,冲白烈露出獠牙,凶巴巴地叫了一声:喵!
    还真变成了猫。
    白烈似乎从猫的体态上寻得了认同,他不再纠结夏洲,而是蹲下身,银枪横在旁侧放进了雪里,把视线转向火堆,伸出手来取暖。
    蔚凌猜他应当不是单纯来取暖的,想了想,他决定开门见山:上山的路上我听说了混沌的事。
    白烈也正打算说这个:混沌跟着我来了人间,昨夜他突然现身,想袭击太子殿下,结果未能得逞,反被殿下封印。说完,他短暂停顿,又道:此事我也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先告诉仙尊一声。
    把话说出口,白烈心底其实松了口气,这件事憋得他难受,甚至不知所措,他在妖域的那段日子听说了关于东境的事,以及妖丹可能导致的危险。他可以信任蔚凌,并且蔚凌身边的梼杌与混沌一样是四大凶兽,也许蔚凌更清楚这件事该如何去权衡。
    但换一个角度,白烈又觉得这是自己搞砸的事,是他疏忽,才把如此危险的妖邪带来人间。看不惯歪门邪道的是他,被妖邪玩得团团转的也是他。
    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尽管混沌被太子收走,但这件事迟早还是应该由他去亲自解决。
    蔚凌听后并没有太多惊讶,他问:此事可有禀明陛下?
    没有
    将军有什么打算?
    白烈道:混沌若是祸害人间,多少次我都可以杀。
    他声音平淡,陈述一个人尽皆知的事实,但蔚凌听出来白烈这句话的前半句有些缺了底气,也许他心中依然明了,真正的敌人,并不是混沌。
    万一祸害人间的不是妖怪,你这么说不就显得特别讨打?夏洲突然插嘴,嗓音通透,庆幸他这会儿是猫样,倘若是人,蔚凌几乎能想象出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笑:陵庙里的,哪些你敢杀,哪些你不敢,要不先通个气?
    话音刚落,听见白烈轻笑一声。是那种很短暂,又很无辜的笑,好像刚才夏洲讲了一个吹牛皮的玩笑,让他忍俊不禁罢。
    白家世世代代都是陛下的剑。白烈言语温和,又异常有力:没有敢与不敢。
    第162章 破烛
    陵庙中央亮着一缸净火,寒风从外面卷进来,吹得火光摇曳,把墙壁上那些凹凸有致得壁画撩得阴暗明灭,相融相错。
    顾萧在里面已经两个时辰,光影游走他的面颊,眼中溅不出火花。岳尔珍进去时,他正在仔细地端详那些雕刻的壁画,指尖触着轮廓,像是要再画一次似的,轻轻地、慢慢地摸过。
    岳尔珍站在门边,净火的光随她发饰摇晃:陛下,鸢儿来了,这会儿在列祖列宗的祠堂前候着。
    顾萧略侧过头,大半张脸都掩在背光里:他去祠堂作甚,那里边儿躺着的没人把他当后代。
    岳尔珍:昭阳的传统,皇子都该去列祖列宗面前走一招,鸢儿如今
    昭阳的传统你倒是比朕还懂。顾萧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言语,随后继续盯着那些雕刻,魔怔似的细细观察。
    他身体有恙,说话再是唐突,声音比以前沙哑低沉,听不出什么严肃的气息。岳尔珍轻盈地笑了笑,步伐无声,慢慢走近顾萧身旁:陛下在看什么?
    她顺着顾萧的视线,放眼看去整个壁画,片刻便看了明白。
    西武开疆。顾萧指着右侧一块壁画,上面刻着一人骑着骏马上,手持大弓,气势磅礴,汶晨关峡之战,伤亡近十万水师。他又指向另一副,目光落在那些雕刻的战船上久久停滞。
    岳尔珍道:这些壁画,都是昭阳列祖列宗留下的功绩,究竟是何人所刻?
    顾萧像没听见她说话似的,一边往前走,一边往上看:边北水祸,杀九婴。
    壁画上雕刻的是九个脑袋的怪物,和与其僵持的军队。
    岳尔珍站在顾萧旁边,双手交错垂在身前,这些壁画十分精致,甚至能看清九婴狰狞的容颜和军队里仓皇失措的将士。
    功绩?顾萧后知后觉,轻描淡写地说:这场水祸,朕失去了白铭,他死前替朕扛下污名重罪,落得至今未能安葬。
    白铭便是煜北王,是昭阳立国以来唯一的异姓王,是白烈的父亲,是顾萧的老师,是随先皇开国征战的威猛将军。
    岳尔珍沉默着,她低垂了眼睛,睫毛盖下阴影,斑驳瞳孔之中。
    白铭总说朕不合适当皇帝,这话全天下也只有他敢说,但是朕却不得不当皇帝,谁让天下姓顾的人,只有朕还活着。顾萧越过九婴的雕塑,看像另一张壁画,那张画上刻着巨大的城墙,墙外尸横遍野,妖群流离。
    岳尔珍被他的话惊了一下,随即重新抬起脸来,顾萧却不看她,依旧用与刚才一样有气无力的语调继续说道:九婴是东境人招来,东境人能踏入昭阳大地也是朕开的缺口,白铭乃国之栋梁,死于妖祸必会动荡军心,所以他直面死亡时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这妖祸屏去,再让自己的死,成为朕统领昭阳的一步棋。
    煜北王白铭带大军常年驻守边关,传闻他早就自成一派,占地为王,与东境勾结酿下妖祸,最终是朝廷出兵才将其镇压。
    你以为朕灭东境是为了给他报仇?顾萧看着那被净火照耀的壁画:不对,朕灭东境,只是顺了他的意。
    煜北王背下勾结东境之名,死后不得安息,可是,他的死已成定局,却又用这定局将藏于暗处的东境势力抛出水面,他给了昭阳仇恨东境的理由,给了顾萧只能进不能退的绝路。
    岳尔珍的手指微微抠紧,指甲陷进手里,留下淡红的刮痕。
    无声的火光渲染她的影,好像在对她说,她可以恨白铭,恨顾萧,甚至恨白烈,恨这建立在东境尸骨之上的王朝。
    可这些恨又算什么。
    什么也不算。
    岳尔珍,朕封你为后,希望你跟着朕好好活下去,无论你身在何处,对东境而言,灭亡终不可避,唯一的差别,便是你活着、或者你死了。顾萧偏过头来,端详岳尔珍僵硬的脸:朕是你的救命恩人。
    他是故意的。
    他是个疯子,与他说什么都没有用。
    这么多年了,哪一回不是把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心思狠狠吞进肚子里。
    岳尔珍仰起头,她舒展了手指,把刚才划下的痕迹一点一点拖长。
    沉住气,沉住气。
    她拼命地安抚自己,张口时,声音却抖得厉害。
    陛下的恩赐,妾身,永不相忘。
    顾萧似笑非笑,他对这类言语向来不感兴趣,或者说,对顾萧而言,最没有意义的东西就是言语,像他这样不寻求理解、不寻求共鸣的人,言语对他而言与吹过耳廓的风没有区别。
    他重新抬起眼眸,继续端详头顶的壁画,火星摇晃时着他视线的余光。
    不详的浓雾沿着脚下弥漫,岳尔珍的指甲划破皮肉,留下深红的纹路,她在手背上画了一个圈,只差一点,那个圈就能画作闭合,可是她停住了,双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顾萧。
    面前的净火颤动,诡异的风在周围缭绕。
    岳尔珍闭上眼,指尖微颤,就在她想要动手的那一瞬间。
    陛下。一位尖嗓子的小太监毕恭毕敬候在大门口:子时已到。
    岳尔珍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她仓促收手,任袖摆盖去了自己的手背。
    昭阳的习俗,子时是最近回魂的时辰,祭祖要在子时点燃陵碑前的灵烛,视灵烛的光为列祖列宗的回魂,以此祭拜祖先。
    顾萧转过身,目光未在岳尔珍身上半寸停留,太监谦卑地退开一步,屈身低头,好似一切都一如平常。
    大雪不尽,夜幕沉重,地面的雪已经厚得盖过了台阶。
    岳尔珍面朝顾萧:陛下,子时已到,妾身先退下了。
    顾萧从岳尔珍身旁走过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既然来了就陪着朕。
    岳尔珍一惊,抬头看他,半晌没说一句话,顾萧又对门口的太监说:弄些厚袄子,别让皇后着凉。
    是。太监应声退下。
    岳尔珍站在原地,她轻轻握着自己的手背,心里有些迷茫,见顾萧真打算走,她说道:陛下,昭阳的规矩,非是皇室血脉不能面祖,再说妾身是东境人,昭阳与东境世仇多年,妾身若是去了,岂不是扰了列祖列宗的安宁。
    顾萧在门口停下来,寒风吹着脸,他旧疾又犯了,没把话说出口就一个劲的咳嗽。
    岳尔珍连忙上前,扶着顾萧的背轻轻拍。
    顾萧咳了好一会儿,等气息平稳后,他才握住岳尔珍,缓缓垂在身边。
    朕就想看看。顾萧疲惫地笑了笑,淡淡道:他们会不会从地下爬出来。
    *
    【煜都太医署】
    夜色深厚,太医署里依旧亮着光。
    前几日出了乱子,药房里的药童还在忙活,老太医薛源留下来亲自清点的药材,疲惫时揉揉眼睛,一盏微弱的烛光烧得只剩一小截了,旁边的药童着手换了新的,光线稍微摇晃了下,好似把薛源从迷糊中惊醒,让他总算从写满字的册子上挪开了目光。
    薛爷爷。紫菀儿从药柜后面探出头:这个好奇怪。
    药材缺了多少?薛源很疲惫了,这一晚上药童张口闭口都是缺这缺那,让他想也没想就回了这么一句。
    你看。紫菀儿小跑到薛源面前,脚步踩着木地板吱嘎作响:这是药本,里面记着白夫人柳莺来太医署取药,却没记是谁配的药。
    薛源接过紫菀儿手里的药本翻了翻:哪儿?
    紫菀儿指了指最下面那一小行字:这儿。
    薛源眯着眼睛看,苍白的眉头微微一皱:不对,这记录一看就是后面加的,你瞧,这字都快塞不进去了。
    紫菀儿捧着脸,歪头挨着薛源:还真是,可咱们太医署不是有规定,拿了药都得记录,怎么还可以加而且好奇怪,白将军的药看着都像是加的,难道谁的没忘,就把他的药忘了?
    薛源觉得有些蹊跷,他仔细看了好几遍,突然站起身来,对着记录的药品挨个挨个开始翻找药柜,紫菀儿也懂事,立刻让周围药童帮着看,这一折腾就是小半个时辰,最后确定,这些记录下来的药材还真能对上号。
    行了。薛源把册子折起来,塞给紫菀儿:明儿你先去白府问问,这件事不要声张。
    紫菀儿点头,把册子收好。
    今天先这样吧。薛源站起身来:明日太历院来调查,先把查到的缺漏都一五一十告诉他们。
    是。药童们齐声回答。
    等薛源离开太医署以后,紫菀儿打着整理册子的借口逗留了一会儿。这时临近凌晨,周围静谧无声,巡逻的侍卫在外面绕了两圈,好像习惯了太医署大半夜还亮着灯的景象。
    她收拾好东西,吹熄蜡烛,正准备推门离开,忽然身后有人捂住她的嘴,往后一拖,还没推开的门又关了回来,耳边是沙沙细响,有什么东西把门栓给扣上了。
    册子给我,看在仙尊的面子上,饶你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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