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盖在他身上的白布只掩到胸口,我俯下身躯,将唇贴上他没有温度的唇,我的心情和初次碰触他双唇的时候一样纯洁、宁静。

    转过头去,只见赵慈站在门口,泪流满面。

    “过来,送送他。”我说。

    赵慈流着泪,摇摇头,“从头到尾,有资格这样送他的,只有你一个人。”

    我走向门口,“你觉得,凌远也是这么想的吗?”经过赵慈,我出去。接下来或隆重、或烦琐的事情都与我没有关系,那不是想念,而是做戏,我需要做的,已经做完了……

    百卌一 鱼困西秦(三)

    不管再怎么拖延,也总有到达的一天。眼看边境在望,苏子鱼还是一头乱絮,距离越近越是茫然无解。就在相距不过百里的地方却突然听闻到令人心忧的消息:成汉匈奴大军在西秦边界聚集。

    路旁小栈里苏子鱼敛了眼内精光,因为在诸国辗转长途跋涉多时如今顶着一副皮黑肤糙的脸,精瘦的身子缩在西秦人宽厚的袍子中不显山不露水。他身旁三人皆是一脸疲惫着寻常旅人装束,冒沿压得低低的,静静听闻周围来此歇脚的百姓带着沉重不安兀自揣测:

    “要打仗了……”

    “听说匈奴人已经围了斗城,作孽哟,还有好些人没跑出来。”

    “仇梌将军不是已经领兵去了么,你说这是为了啥啊?”

    “都说是因为要借冬粮,国主不允……”

    “匈奴人不好对付啊……”

    “我们西秦人也不是软柿子他说抢就抢,说捏就捏的!”

    “老子现下就去参军!”

    有两个西秦年轻人说着说着义愤填膺一拍桌子站起来,在众人顿静愕然的目光中大步走出栈门,还没等身影彻底消失,小栈里又响起嗡嗡的讨论。

    有人竖起拇指:“好胆色啊,我西秦男儿应当如是!”

    有人摇着脑袋:“毛头小子太冲动了……”

    屋角没参与讨论的那桌上,三个人默默交换着眼神,最后定定地望着低头沉思的苏子鱼。

    “走!咱们得回去,怎么样都得给师叔他们送个消息。”苏子鱼神情一定,心急火燎地往外冲,三人暗叹跟着追出去在马前拉住他:

    “送信的事让我们去办,二爷按原计划去平阳吧。我跟小勤会把师父们安全送回大晋的。”

    苏子鱼翻身上马,低着头跟奉勇说:“可如今这个情况我不放心呐,都说我不得在西秦露面,其实也是揣测的。那么久的事情,也说不清是非曲直兴许人家早就没那个意思追究了。”他顿了顿,因为清楚往昔其实心里对西秦皇帝有些愧疚,又叹了口气:“我会小心谨慎,不莽撞的,就算吃了亏也不闹事,只要接到师叔他们就走。好不好?”

    奉勇三人见他说得深情并茂且诚恳有理,肚子里也跟着一叹,经过这一变故怕事情又要坎坷了。

    好在苏子鱼说到做到,倒真是听话谨慎得很。到了皇城外,四人做好了约定,奉勇和奉勤先入城到妙法寺找上东明寺诸僧,可这一去就如石沉大海般没有踪迹消息。第二天两人还没回来,苏子鱼坐不住了。城门口守卫并没什么变化,如果是一时耽误也不至于会一天一夜,半丝消息都没送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按理说他们去找东明寺一行人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才对,除非师叔他们原本就已陷入危机,可这西秦怎么会无缘无故为难出家人?

    灰狼的意思也是不能再等了,但要苏子鱼留在城外自己入城勘察:“只是进城看看,不管出了什么事,天黑前一定回来。”

    苏子鱼哪里能同意。想到如果他趁自己离开私自进城更加不妥,灰狼只能让步。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城,在城门右方第六棵树下聚合。

    西秦的皇城上都是依据洛阳的格局所修建。南北向的大道四条,东西向的大道三条,这些道路相互交错成十字或丁字形,共分为二十四段,也称为二十四街。每条大道分成三股,中间是御道,两边用四尺高的树隔开,专门供皇帝和大臣通行。

    城北大都是官署和高官居住区,平民和外国侨民、使节聚居在城南,这里住宅密集,整齐的桐树、栗树等行道树排列成荫但因时值深秋的关系只剩下满地枯叶。城西为通商达货之地,居民多是能工巧匠和商人,城东是丝乐调音之所,居民以音乐舞蹈谋生。妙法寺恰在这东西南北之中,往上是高楼重门锦衣玉食之处,往下是小门小户的寒家,倒是两相方便不拒贫贵。

    这上都灰狼曾奉命来过一次,摸索着记忆二人来到妙法寺西南角的一处偏巷,只偶尔有人往来算得上僻静。往小巷行进几步就能看见妙法寺一隅的黄砖红瓦,勾角飞檐,两人也知道奉勇奉勤消失得蹊跷,不敢大张旗鼓找上门去,商量了偷偷潜入寺内探看情况。

    灰狼左右瞧了瞧,压低了声音道:“在巷口把风,我进去看看。”便欲腾身而起,倏地被苏子鱼一把拉扯住。灰狼以为他不甘心等候,却发现苏子鱼脸色微变。一省,随即发现不同寻常之处。方才还能听到的叫小贩卖声,巷外人马来往声,大街上隐隐的说话声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来时相反的方向掠去,不等到达另一头巷口,大量甲士哗哗的跑动进来,枪戟林立,把一头一尾堵得严严实实。

    两人脚不停步,苏子鱼一把抓住灰狼的手臂忽地改变方向,往左边丈高的围墙掠去。莫说只有丈高,便是再高些他也能应付自如,跃上墙头便是民居的屋檐,往左右稍微一瞥但见巷外还有百余西秦士兵严阵以待。其实人再多些,以两人功力也能进退自如,眼看将要突出重围,一个声音高声喊道:“六弟不管上东明寺诸僧和你那两名侍卫了么?”

    苏子鱼惊瞪着双眼,看兵士中走出一人,三十多岁锦衣玉带。因为刻意做出的笑容,眼尾处两条深深的纹路,本是相貌堂堂却给人一种佯装后假意温和,做作虚伪之感。

    正是突然在许昌杀妻烧府逃到西秦来的苏秋。

    苏子鱼皱眉咬牙,一犹豫的功夫士兵已经架好了弓箭,矛头直指。两人从墙头下来时已成瓮中之鳖,苏秋慢慢踱近,小心停在两丈远的距离,脸上仍是一径令人不爽的笑容。

    “六弟,西秦国主请你入宫一会。”

    百卌二 鱼困西秦(四)

    身后上来一人着赭红锦衣武官服,三两下封了二人穴道,因为忌惮灰狼还特别在他身上多加了几重,又严严实实捆绑起来。

    见二人受制已无反抗之力,苏秋往旁边一让,脸上笑得灿烂非凡:“请!”示意苏子鱼和灰狼乖乖起行,哪里有半分对兄弟的情分。

    牵着不动,打着倒退的苏子鱼哪有这么乖乖听话的,要苏秋先说众僧下落不果,众目睽睽之下索性不管不顾一屁股躺在地上死活不走,像个粽子似的四脚朝天滚来滚去,非要苏秋给出个答案,上东明寺的和尚和他两个护卫现在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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