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长孙冥衣点头。
    “都打算回漠北了还说没有。”卫瑜一撇嘴,收回搭在了长孙冥衣肩头的手,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些。
    他的语气有些低落,长孙冥衣不禁一皱眉,侧头向他看去。
    卫瑜却不再看他,伸手隔着衣服摸了下怀里的花栗鼠,道:“姓江的,小爷想在这里盖间房子。”
    “哦?”江温酒瞥了卫瑜一眼,懒洋洋道:“随你。”
    “小爷明儿就去选地方。”卫瑜想了想,又道:“再给小叔也盖一间。”
    卫渊闻言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
    卫瑜跟着笑了一声,没有搭话。
    长孙冥衣定定看了卫瑜一眼,而后缓缓收回目光,垂下眼帘专心喝茶。
    商青鲤的视线在卫瑜和长孙冥衣之间来回扫了两遍,心中觉得有些怪异,却又不知这怪异从何而来,转眸就见江温酒笑着对她轻轻摇了下头。
    喝完茶几人各自起身回房,路上商青鲤忍不住问江温酒道:“你有没有发现卫瑜和长孙两人……”
    “嗯。”江温酒牵住她的手,道:“发现了。”
    “那……”商青鲤皱了下眉。
    “由他们自己折腾去。”江温酒含笑瞥了她一眼,道:“我们看戏就好。”
    商青鲤:“……”
    ☆、七八。人心不如水。
    长夜听雪,晨起推门便见雪满山。
    午间或饮茶观书闲话二三,或林中漫步雪地舞刀。
    晚间或闲敲棋子驰骋黑白,或月下对饮相拥而眠。
    日子便这般一日日过去了。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七。
    腊月初七这日,寅时刚过,商青鲤半梦半醒之际就听得隐隐约约有脚步声和人语声从楼下传来。
    她睁开眼,原本睡在床榻外侧的江温酒已不见人影,伸手抚过他睡的地方,榻上冰冷一片。
    商青鲤蹙了下眉,掀开被子起身下榻推开窗户。
    连日大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山中无论昼夜都是明亮的,站在窗户边也只能瞧见满眼寒姿。
    商青鲤在窗边静立了片刻,转身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从里面取出一套外衫穿上,洗漱完取过梳子将满头青丝高高绑成一束,而后掩门下楼。
    走过曲折蜿蜒的白石小道,上得抄手游廊,沿着游廊走到尽头,绕过屏风墙还未走出门楼,商青鲤只一抬眼,就见门楼前黑压压站了不少人。
    而江温酒正背对着她,站在门楼外的石阶上。
    他今日罕见的没有穿青色的广袖外袍,而是穿了身玄色暗织了银线的窄袖长衫。领口、袖口、衣摆处都有银线镶边,袖子上和前襟上也以银线绣出了龙纹。
    系在腰间的暗红色腰带上绣了两只龙爪,恰好和前襟上的龙纹连在一起。
    他向来只束起一半的墨发,也用暗红色的发带高高绑成一束,发尾落在……屁股上。
    商青鲤弯唇,桃花眼微眯。
    门楼前站着的众人,多是些未及弱冠的少年,也有几个十六七岁的少女,每个人都背着插了数十支羽箭的箭囊,手上拿着一张长弓。
    这阵仗……像是要去打猎的。
    商青鲤挑眉。
    她来的时间并不凑巧,江温酒显然是在训话,她却只听见了最后的“出发”两个字。
    门楼前众人齐声称是,便接连转身向山下走去。
    江温酒下了石阶,接过一个少年递给他的箭囊挎在肩上,拿了长弓也欲随众人一道下山。
    “江温酒。”商青鲤走出门楼,扬声唤道。
    江温酒闻言脚下一顿,侧身回头向她看来。
    玄衫、银纹、眉眼旖旎。
    暗红色的发带和发尾,因他这一回头的动作在空中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平日见惯了他广袖流云,长发流泻在肩背上的风流模样,此时乍见这样的他,商青鲤愣了下,心中忽地想到不知这人少年时该是何等风姿。
    “铮铮?”他开口,凤眸里笑意浮现。
    商青鲤跳下石阶,走到他面前,从他手里取过长弓,道:“打猎?”
    “嗯。”江温酒点头,笑道:“明日腊八,族中要祭祀先祖。”
    商青鲤眉眼间现出些讶色,道:“腊八祭祀?”
    “腊者,猎也,应猎取禽兽,以祭祀先祖。”江温酒道:“族中称之为腊祭。”
    往年商青鲤在九霄境内,各国风俗虽不尽相同,但腊八这日,无论是在西临还是北楚,一碗腊八粥便算是过节了,因此“腊祭”这一说法,她还是第一次听到。
    她偏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江温酒两眼,扬眉笑道:“我也去。”
    商青鲤眉眼间的笑意落在江温酒眸底,知她此时心情不错,自不会扫她的兴,颔首道:“好。”转而吩咐候在一旁的少年,道:“再去取套弓箭来。”
    少年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扫视了一圈儿,笑眯眯应声离开。
    少年前脚离开,卫瑜后脚便从门楼里走了出来,他身后还有长孙冥衣、卿涯、无涯几人。
    卫瑜站在石阶上,双手抱胸,瞥了商青鲤手里的长弓一眼,道:“姐,你们要去打猎?”
    “嗯。”商青鲤点头。
    “啧。”卫瑜双脚并立,直挺挺蹦下台阶,又僵直着双腿往前蹦了几步,咧开嘴,露出一对虎牙,道:“一起去呗,正好活动活动筋骨。”
    商青鲤提脚踹轻轻踹了下他腿弯,道:“好好走路。”
    卫瑜往后退了一步,摆摆手,道:“知道了,姐。”
    取弓箭的少年许是有先见之明,多取了一套弓箭来,商青鲤把箭囊挎在身上,冲仍站在台阶上的长孙冥衣挥了挥手,和江温酒转身朝山下走去。
    卫瑜接了另一套弓箭,追在两人身后喊道:“姐,等等啊。”
    他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看长孙冥衣一眼。
    长孙冥衣皱了下眉,心头忽然有些气闷,眸色一沉。
    “主人。”卿涯见长孙冥衣皱着眉看着卫瑜渐渐远去的背影发呆,眸光闪烁了一下,道:“主人主人,我们要不要跟着去看看?”
    长孙冥衣沉默了一会儿,下了台阶,一言不发往山下走去。
    卿涯捂着唇笑了下,拉着同样沉默的无涯跟在长孙冥衣身后。
    这次狩猎的地方选在万仞山右侧的一座深山里,众人上了山便四下散开,两三人一队钻入林间去寻找没有蛰伏的动物。
    历年初七这日狩猎,参与狩猎的人里,年岁最小的一男一女都是由族长或少族长领着他们,今年江牧遥不曾参与,这两人自然就要由江温酒领着。
    因此商青鲤并未和江温酒一道,她与卫瑜两人在林间穿行了一阵,只偶尔碰见几只出来觅食的狐狸,与常年生活在雪山上的雪狐不一样,这些狐狸身躯瘦小,毛色很杂,听见人的脚步声便吓得乱窜。
    “瘦不拉几的。”卫瑜撇了撇嘴,不屑于拉弓。
    商青鲤哑然。
    卫瑜执弓跳上一棵松树,树枝上的积雪“哗啦啦”砸下,他站在树梢上晃了晃身子,举目远看,只看得见远处连绵群山和林中一棵棵参天大树。
    “哎。”他落到地上,叹了口气,道:“都没见着什么大家伙,无趣无趣。”
    商青鲤正蹲下身子观察着雪地上动物经过时留下的足迹,听言勾了下唇,道:“或许很快就能见着了。”
    “诶?”卫瑜走到商青鲤身旁,低头一看,便见雪地上有一串清晰的梅花爪印,商青鲤用手量了一下,爪印几乎有她半个巴掌那么大。
    卫瑜眼睛一亮,道:“果然是大家伙。”
    “嗯。”商青鲤起身,道:“跟着爪印找找。”
    卫瑜点点头,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握在手里。
    两人沿着雪地上的爪印一路向前,深入山林,约莫小半个时辰后,爪印没入一处低矮的枯树丛里,再也无迹可寻。
    “奇怪了。”卫瑜扒开树丛,四下望去。
    商青鲤站在卫瑜身后,见此长眉一扬。
    “吼!”
    恰在这时,一声虎啸自右后方传来,虎足奔行,似携有劲风。
    商青鲤反手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弦上,转身的同时一箭已射出。
    羽箭离弦之时,商青鲤抬眼,看清了这头老虎的模样——通身雪白,脸颊四周环绕着一圈较长的颊毛,四脚腾空,威风凛凛。
    那支射出去的箭被它偏头躲过了,它纵身一跃,向商青鲤扑来。
    卫瑜眼疾手快,拉弓一箭射出,又反手从箭囊里抽出两支箭一并搭在弦上射出,直逼它眼、额而去,它腾身避过两箭,却被剩下的一支箭射穿了一只耳朵。
    老虎吃痛,仰天发出一声震天巨吼,直直向二人扑来。
    商青鲤脚尖一点,落在树梢上,抽出羽箭,又是数箭向它射去。
    老虎即便再凶猛,也经不住两个武功不弱的人不停用箭射,不多时就被商青鲤和卫瑜两人联手射杀。
    它瘫在雪地上,鲜血流淌而出,白与红,有些触目惊心。
    卫瑜走过去用脚尖踹了下它的脑袋,见它没反应,便伸手去拔射在它身上的羽箭。
    商青鲤见此从树梢上跳下来,也朝着虎尸走去,没走两步忽觉身后有些不对,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又听到一声虎啸。
    商青鲤一愣。
    “商姐姐!小心!”
    一道粉色身影从一旁飞跃而至,拉着她退开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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