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这个小子一直用手捂着方才被打中的脸颊,目光始终看着脚下,连抬起头来和他对视的胆子都没有,看起来怯懦得很。
    太子殿下顿时又冷哼了一声,“怕是父皇老糊涂了。”
    内监们闻言,额头上的汗都快下来了。
    正在僵持之际,那边四皇子也闻讯赶了过来,赶紧给慎思解围,“大哥啊,你这是做什么?六弟才刚回东庆,还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不能好好和他说?做什么一来就动手呢!”
    说罢,四皇子还上前去拍了拍太子的肩,“就当是给我这做兄弟的一个面子,如何?”
    太子瞅了这家伙片刻,冷着脸,摇了摇头。
    虽然摇头,脚步却是已经转了个方向,显然已经准备放慎思一马。
    内监们松了口气,连忙护着慎思往远处走了。
    那边四皇子还在和太子笑,“我就知道,兄弟的面子,大哥你总是会给的。”
    太子的脸色比方才更差,显然在面对四皇子时心情十分糟糕,却不比刚才的嚣张跋扈,始终留了一丝余地。他瞅了瞅四皇子,又瞅了瞅那边被带走的慎思,不由得皱起眉道,“你怎么就把这么个东西给带回东庆了?”
    “六弟怎么说也是六弟。”四皇子道,“虽然流落在外那么久,但这儿才是他的家,带回来才是应该的。”
    “是啊,在外面已经十几年了。”太子发出不屑的冷笑,“我本以为他早已经被养成了一只野猫,没想到居然是一只绵羊。没意思得很。”
    慎思尚未走远,刚好听到这句话,脚步不禁缓了一瞬。
    只这一瞬后,他的脚步便恢复如常,根本没叫人发觉他其实始终留意着那两人的对话。而影杀其实也一直被他扣在袖子里,之所以引而不发,是因为他看出那太子顶多是想羞辱教训他,不至于伤到性命。
    眼下看来,那一巴掌,果然还有试探的因素在里面。这东庆皇室的水,真的是太深了。
    “各位公公,抱歉……”他捂着自己的脸颊,装作语气很弱般道,“我这个样子,怕是没法去见父皇了,可以让我先回去休息一下么?”
    内监们闻言也有些左右为难。
    最后还是那名资历最老的内监叹了一声,做主将慎思引到了宫外,“这样也好。陛下得知今日之事后,必然会气个够呛。若是再看到六殿下这个样子,怕是要越发气恼。”
    说罢,他还不忘嘱咐慎思道,“殿下,你回去后先休息着,等脸上消得差不多了,再过来让陛下看看,也好叫陛下放心一些。”
    慎思自然连连点头。
    边上年轻一些的内监忍不住嘀咕,“往日总避得好好的,怎么今日偏偏撞上了……明明说好了太子殿下不走这边的……”
    此人嘀咕到一半,被边上的人瞪了一眼,也就闭了嘴。
    慎思却是听到了耳里,记在了心里。
    片刻之后,他终于回到了自己的王府,与那些内监暂且告辞。内监们一走,慎思便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顿时将一直捂着脸颊的手掌给拿了下来。
    脸颊早已痊愈,哪里看得出半点原本肿胀的样子?
    “怎么了?”羽鸿意却是看到了他方才特意捂着脸进来的模样,不禁调笑着问了一句,“在外面被人给揍了?”
    慎思嘿了一声,“还真是被揍了。”
    羽鸿意闻言,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
    慎思便将宫中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完还摇了摇头,“真是晦气啊……当然,也未必是晦气。”
    “那太子看你很不顺眼?”羽鸿意问他,“宫里的人都知道?”
    “是吧,平时都把我和他特地隔开。他往哪儿走,引着我的人就往另一个方向绕。”慎思笑了笑,“哪怕今儿日子特殊,他必然会来宫里,要想避开也不会比以往更难。结果昨日我那四哥还特地提醒我,说我很可能会遇到这个太子……搞得我差点就忽略了这一点,差点就以为这次相遇很正常了。”
    羽鸿意想了想,“你怀疑就是四皇子在从中作梗?”
    “他费了心思把我弄到东庆,总得让我发挥出该有的作用。”慎思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一口,“但对方是太子。只是这种程度,根本不足以把太子给弄下去。”
    说到这儿,慎思自己也不禁沉默了片刻。这么一看,太子之所以敢这么嚣张,直接一上来就是一巴掌,甭管是存心试探还是真的冲动没脑子,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太子的底子够厚,这一巴掌他打得起。皇帝老子就算再生气,也不至于为了这一个巴掌直接把他太子的位置给撸掉。
    而四皇子觊觎太子的位置,要利用慎思从中搞事,也不可能只是让太子抽慎思一巴掌这么简单。
    慎思突然放下了茶杯,起身往外面看去。
    “既然如此,”羽鸿意也跟着起了身,从腰侧抽出自己的骨矛,“小子,你觉得,究竟得发生点什么,才能威胁得到太子的地位?”
    慎思笑了笑,答非所问,“公子,我们出去逛逛街,如何?”
    羽鸿意欣然同意。
    几乎在两人刚刚离开王府时,背后便有不少脚步声响起。
    再等两人转入一个无人小巷的一瞬间,数道黑影便亮出刀锋,纷纷从身后袭来。
    “怎样才能利用我真正威胁到太子的地位?”慎思将影杀衔在指尖,面容整个暗了下来,目光冷肃,“当然是——选个最合适的时机,杀了我了。”
    第89章
    “一个,两个。”慎思伸手数了数自己的脚下,又看了羽鸿意那边一眼,“三个。”
    “居然就派了三个人来对付你。”羽鸿意踢了踢趴在自己脚下的尸体,“对方是不是太小瞧你了?”
    慎思耸肩,“是我在这边太低调了。”
    “是啊,太低调了,低调得是个人就以为能将你随意拿捏。”羽鸿意皱着眉头。
    被人像这样子算计,确实不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情,慎思也不禁低沉了脸色,沉默下来。
    他蹲着身看了看这三具尸体。这次的刺杀,和上次在北明所遇到那次不同,并没有出现一落到他们手中就自尽的死士。他们却丝毫没有捉个活口的意思,干脆将三人通通杀了。此时慎思扯开尸体的衣物,只见每具尸体上都有一个明显的印记,是皇后母族的族徽。
    “果然,”慎思扯了扯嘴角,“如果捉了活口,他们必然一口咬定是太子派来的。”
    说罢,慎思取出刀尖,划了两刀,直接将尸体的皮肤挖出,毁了这些印记。他之所以如此做,自然是因为不愿配合真凶去陷害太子。
    “你怀疑四皇子,其实也仅仅是个推断,没有丝毫证据。”羽鸿意却在旁边道,“太子确实不该是这样的蠢货,但也说不定是反其道而行之,故意用这种蠢招洗清自己的嫌疑,反而诱导旁人怀疑到四皇子头上。或者其余人看见四皇子和太子相争,利用你来一箭双雕,让两人都受到猜疑,也不无可能。”
    慎思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是啊,公子你说得没错……这潭水,太深了。”
    “你就不该搅和进来。”羽鸿意又问他,“这次是一个巴掌再接一次暗杀,下次又是什么?”
    慎思半晌没有吭声。
    “这样的亲缘,这样的家人,哪里还有任何留恋的价值?”羽鸿意越说,眉头便皱得越紧,心中为这个小子不值得很,“早知如此,你又何必来什么东庆?”
    “公子,不是这样的。”慎思却笑了笑,“我来东庆,从来就不是因为留恋什么亲缘。”
    羽鸿意抿着嘴唇,看着他。
    “我不想让东庆的事情干扰到北明。”慎思道,“而且我想要知道……想要知道为什么我这么多年要流落在外,当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我的母亲一定要被处死。仅此而已。”
    “那你现在回来,难道就能知道当初的真相了?你所能知道的,不过是又一堆谎言罢了。”羽鸿意道,“北明也根本不会畏惧什么东庆,你大可不必如此。”
    慎思抬起脑袋,看着他。
    “小子,”羽鸿意迎着他的目光,“和我回北明去吧。如果还有人要找你的麻烦,叫他们到北明去找。”
    这话显然叫慎思有些高兴,这小子笑得嘴都咧开了。
    片刻之后,慎思却摇了摇头,“他们这样欺我,辱我,将我当成傻子一样利用,难道我就能这么一走了之?”
    羽鸿意挑起了眉,“你还挺不肯吃亏。”
    “我吃的亏够多了。”慎思将视线撇开,看向皇宫的方向,“从我还在娘胎里起,我就在吃这些家伙的亏。”
    羽鸿意理解到了这小子的愤怒与不甘,便闭上了嘴,不再相劝。
    “至于当年的真相?我确实是为了真相来的,为了找出陷害我们的真凶。但事到如今,我也已经看透了。”慎思露出冷笑,“哪里还需要找什么真凶?我们母子当年能遇到那样的事情,绝对不止是哪一个人,或者哪一方势力的手笔。所有人,不管是太子还是四皇子,是皇后还是余妃,还有其他许多人,包括那个皇帝老子,通通都背着一笔账,一个都跑不掉的。”
    羽鸿意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东庆皇室内部的关系千丝万缕,复杂难言。慎思此时的判断虽然看似粗劣,实际却最为准确。
    “结果我没找他们的麻烦,他们倒是来招惹我了。”慎思说到这里,神色更冷,拳头也紧紧握住,“不管是谁,有着怎样的算计,我这枚棋子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你打算如何做?”羽鸿意问他。
    慎思笑道,“当然是……先把这潭水给搅得更浑一点了。”
    片刻后,王府中的人发觉慎思不见,一路寻来,终于找到了这个无人小巷,一眼看见两人脚下的这些尸体,纷纷吓了个够呛。再等确认慎思和羽鸿意两人都安然无恙,王府里的诸多下人才松了一口气。
    等到一行人回到王府,宫中来接人的内监已经又到了。
    内监们看见慎思的脸颊已经消了红肿,都喜形于色,连忙就要将慎思往宫里带。
    王府的下人想要和他们汇报六皇子遇刺一事,却被慎思制止,“方才我在外面遇到了一点小意外,待会直接和父皇说了就是。”
    内监们不疑有他,一心只想赶紧将慎思往宫里接。
    慎思换了衣裳,临走之时又与羽鸿意道,“今儿日子特殊,倒是时机正好。”
    “怎么个日子特殊法?”
    “要开春了,这是点兵去南边的日子。”慎思解释道,“春季来时,凶兽繁衍,南丹那边会爆发兽潮。为了不让南丹的凶兽侵入,每年这个时候,东庆和西泽都必然要派兵过去,在南丹边境驻扎。”唯独北明不与南丹接壤,省了这一个麻烦。
    羽鸿意想起之前关阳侯所借的周将军。那周将军之所以再三强调一定要在开春之前回去,应该也是为了同一件事。
    “东庆皇嗣众多,所以每年都会选两位皇子带兵,也算是一场历练。”慎思又道,“去年太子刚在南丹驻过,今年理应是要换人的。”
    话说到这里,前面那些内监已经催了三次,慎思便只得与羽鸿意告辞。
    一路上,慎思却还在想着这件事。
    假如他的推断没错,真的是四皇子在背后操控这一切,四皇子的目的显然就是陷害太子。而太子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之所以抽那一巴掌,真的只是没过脑子的鲁莽行为吗?
    直到走到了大殿的外面,慎思听见里面的争论之声。
    皇帝陛下大病在身,勉强被人扶到了殿上,此时正被太子气得跳脚。而那太子殿下,在皇帝的质问之下,不仅丝毫没有为早上与慎思的冲突反省的意思,反倒越发语气嚣张,“父皇,你被那小子给灌了迷魂汤,我可没有。从今往后,只要我在这都城里看到那小子一次,我就打他一次。再有下次,可就不是只有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你……你……”皇帝气得直打哆嗦,“你想逼我把他赶走?别做梦了,他不会走的,要走也是你走!”
    太子眉梢一挑。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就算宠爱慎思,也不可能真的为了慎思直接罢黜太子。果然,皇帝很快补充道,“你给我到南边待着去。半年时间,给我好好想想清楚。”
    南边……慎思在外面听到这两个字,顿时若有所悟。
    太子选在这种时候,做出这么一副和慎思势不两立的姿态,其实只是为了不留在都城。而太子若去南边,看似失去了近在皇帝身旁的最佳位置,实际却能得到更重要的东西——兵权。
    “儿臣领命。”太子行了一礼,正准备功成身退。
    那边四皇子终于回过了神来,看明白这看似对他有利的发展其实十分不利,连忙上前制止,“父皇,大哥去年就在南边,刚回来没有多久,于情于理都没有今年再去南边的道理。”
    东庆皇帝闻言,也很有些迟疑。确实,像这样连续两年派太子驻守南边,虽然不是说一定不行,却多少容易叫人有些微词,也不利于其他子嗣的历练。但两个儿子打架,其中一个话都说成这样了,也总得找个办法分开才行。
    如果把太子派去其他地方,又很难找到符合太子身份的事情……
    正在皇帝左右为难之际,慎思总算被人引入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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